第二十七章

    行走的“任处安探测仪”季澜, 只要空闲下来，准会在微博上轻车熟路地搜索一遍任处安的消息，在看到几个营销号发出的内容时, 多停顿了几秒。

    屏幕上的照片中, 任处安穿着一件能将自己直接裹到脚脖子的黑色羽绒服, 肩膀上围着一条卡其色的围巾，头上带着一顶针织帽, 正懒洋洋地轻轻靠在地铁的门旁, 冲着镜头微微一笑。

    她不是那种甜甜软软的姑娘，也不是尖锐而霸气的, 只是安安静静、收敛了锋芒的模样。

    冲人一笑，却让人感觉似是沐浴在阳光里。

    神仙姐姐真好看。

    季澜感觉自己的心里似乎软下了一块儿。

    如果神仙姐姐……没有忘掉他就好了。

    来暗蓝找他啊，他会是一个, 知恩图报的人的。

    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季澜微微敛着眉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机。

    会议室的门忽的从外被人打开。

    季澜下意识地把手机按在了桌面上，将屏幕上那张温温柔柔的脸掩盖了下去。

    段峥嵘领着一人走进了会议室，将人安排坐在了季澜的对面。

    自己饶了一小圈, 来到季澜身边坐下。

    季澜方才压抑着情绪的双眼已经完全平静了下去, 眉宇之间冷冷清清，不带着一丝温度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对面的女孩身上。

    女孩是极漂亮的。

    跟任处安那种自然透着些可爱的好看不一样，这个女孩是明媚而美艳的。

    任谁都能一下子看出她张扬如烈火一样的性格, 就连一双眼睛都透露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只是在她看向季澜时, 那份张扬的气场却暗暗地被收了回来。

    红唇微挑, 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好，我是梁乐，音乐的乐, 别错叫成快乐的乐呀。”

    季澜微微眯下眼。

    在看到梁乐的眼神时，季澜就看懂了梁乐的心思。

    那种眼神，他见过很多次了，只不过比以往的那些女人，更加自信，更加势在必得。

    埋藏在她眼里那股势在必得的傲气让他感觉到不舒服。

    段峥嵘早早料到季澜不会给什么反应，熟络地搭上了几句话，不至于让场面变得尴尬。

    季澜知道梁乐是为什么会来这里。

    暗蓝正着手筹备一部工业化大片的三部曲，每一部的投资预算都高达10亿，总共需要三十亿的投资，再加上宣发费用，总共可能需要四十亿左右的投资。可这个项目在业内并不是被特别看好，极少有人愿意跟投这个项目，可若是暗蓝自己投上三十亿，万一电影上映之后不如预期，那亏损足以让整个暗蓝陷入僵局。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位地产大佬愿意投资，可条件却是让自己的女儿签约到暗蓝，并且点名要暗蓝的金牌经纪人段峥嵘亲自带她。

    段峥嵘不是傻子，当然也能看出梁乐的目的来。

    不过梁乐确实是正儿八经从国外顶尖艺术学院表演系毕业了，演技方面，他也过了一遍，确实不是水文凭出来的花架子，还是有点儿功夫在的，这才会同意带她来季澜面前。

    公司签下一个有些演技又家底丰厚的演员，还能得到巨额投资，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买卖。

    只是……不知道季澜会不会同意。

    一方面，段峥嵘觉得，以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爱慕换来投资，这种事情肯定让人心中不舒服；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季澜这样一个对外冷漠到骨子里的人，除了演戏、拍电影，应该没有什么会让他在乎的了。

    段峥嵘瞥了瞥季澜，瞥见了那张刀削似的冷硬面容。

    他心中暗道：完，估计是没戏，多半聊不通。

    梁乐明媚傲气的眼神在跟季澜的暗沉双眸对视时，少有的颤了一下。

    不愧是她从小就看中的男人。

    清了清嗓子，她正打算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说出来，却听到季澜忽然开了口。

    “段峥嵘现在负责整个经济部，没有时间带新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话都还没能说出口，就被季澜这么直白地怼了回去。

    顿时，她眉头一皱，身子往身后的椅背上靠去，双手抱胸。

    刚才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傲气和张扬的气息全在霎时间外露了出来，嘴上撇了撇，转脸就看向了段峥嵘，问道：“段大经纪人，真没时间带新人？”

    段峥嵘确实很忙。

    不只是不带新人，而是除了季澜，他谁都不带，而是负责整个经济部。

    所以季澜的话倒也不算是假，他点点头，“确实是忙。”

    本来想着，如果季澜愿意的话，再带个新人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是保命要紧，别去拗着季澜的意思说话了吧。

    梁乐狐疑地盯着段峥嵘看了一阵，感觉段峥嵘确实不像是为了骗她而说了假话的样子，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了一点儿。

    她回国之后会选择暗蓝作为签约的首选，一个是因为想要接近季澜一步；另一个就是，暗蓝确实是业内顶尖公司之一，段峥嵘更是圈内经纪人的第一把手，无论是偶像派还是实力派，落在他的手里，从没有发展多差的。

    段峥嵘嘛……说是忙的没时间带新人，可她的手里也不是没有筹码的。

    于是，梁乐的目光扫向了季澜，带着很难去掩盖下去的张扬，还有一点儿点儿侵略性。

    “可我不是普通的新人演员，咱们今天会在这里见面，不正是因为如此吗？”

    季澜因为她的话，而将目光正视在了她的身上。

    他知道公司高层的意思，也是希望能得到这笔投资的。

    于是沉默片刻，他道：“即兴一段吧。”

    梁乐明白，这是让她即兴表演。

    沉默地看完了梁乐的即兴表演，季澜没有动作。

    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一点儿眉眼的轮廓，淡漠的双眼看着梁乐，像是看着一支笔、一扇门，毫无波澜。他开口：“差点儿意思。”

    梁乐和段峥嵘的表情同时有了点儿微妙的变化。

    段峥嵘找补了一句，说道：“季澜，梁乐毕竟是个新人，这样的演技在新人中还是过得去的……”

    季澜往段峥嵘那边淡淡一瞥，“你从前和我推荐演员时，可没用过「过得去」这样的词。”

    段峥嵘一顿。

    他看着起身离去的季澜，冲梁乐道了句“稍等”，立刻也跟着出了会议室。

    “季澜，你让她多上两部戏锻炼锻炼，演技肯定可以提升，一个新人，就别太较劲……”

    季澜的脚步顿住，他回头看向了段峥嵘，漆黑的眼往后扫去。

    “你不如加个前缀，能给公司项目投资十几亿的新人。”

    “这……”段峥嵘略略尴尬了一下。

    他看得出季澜有些不悦，这么句话没直接在会议室中说出来，已经是给梁乐留了面子。

    如果季澜觉得梁乐不够格却还能签到暗蓝，那就跟带资进组的演员没什么区别。

    季澜比段峥嵘高了点儿，他稍稍垂着眼眸，跟段正荣对视着。

    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冷硬，而是稍微缓和了些，“因为资本而妥协，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不管梁乐是不是真的对演员这个职业有追求，可除了梁乐，想要在娱乐圈里玩票的富二代多得是，开了个先例，破例让他觉得不够格的演员签了进来，以后不得都往暗蓝扎堆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段峥嵘似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无论是电影还是剧集，都喜欢找他们暗蓝的演员，无非是因为，一部戏有流量艺人拉人气，也得有戏骨撑场面。

    流量两三年更新换代一次，而戏骨却是常青的。

    流水的流量，铁打的戏骨。

    网友们一聊起演技好的演员，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么几人。

    注重质量而非流量或者数量，这才是暗蓝一进正门的那面墙上，能够摆满了奖杯的原因。

    “投资的事，你和唐尧生说，实在不行由我个人出。”

    唐尧生是公司的合伙人，另一位大老板。

    季澜也知道一家公司的运转绝不是只看演技的事，便又道：“有什么需要我参加出席的活动，你随时看着档期安排就好。”

    季澜说完，瞥了一眼小宋，两个人便一起离开了这里。

    个人出……

    段峥嵘莫名感觉自己中了一箭。

    再一次感觉到了贫富差距。

    不过倒也是，季澜这人没什么爱好，更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这么多年几乎是只进不出，有些积蓄在正常不过了。

    季澜走在公司长廊上，回想了一下刚才梁乐的表演。

    不算差，但也算不上好。

    想要签到暗蓝，怎么说也得是……神仙姐姐的水平吧。

    想到任处安，季澜的心情沉了下去。

    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是不来暗蓝找他呢？

    只要任处安来按照找他，他肯定会安排暗蓝最好的经纪人来带她的。

    有些跑神地想到了这里，季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过去，叫了一声“段峥嵘”。

    段峥嵘被吓了一跳，冲着回头凝视着自己的季澜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他开玩笑似的说道：“怎么，改变主意了？”

    季澜抿了抿唇，略微犹豫了一下，问：“你真没时间带新人了？”

    段峥嵘：？

    所以他这是，该带还是不该带？

    “不是吧季澜，你是真的改变主意了，想让我带梁乐？”

    段峥嵘一挑眉，抬手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有点玩味。

    季澜没答话，只是沉着脸扫了一眼段峥嵘。

    看似是沉着脸，可段峥嵘怎么都觉得，他像是有点儿窘迫似的。

    ……

    一整天过去了，楚以岚果然没翻牌那条在地铁上拍下了任处安又@了他微博。

    跟任处安想的一样。

    无论怎么说，楚以岚也都是个当红的小鲜肉。

    能和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演员互动那么几次，已经叫任处安很是惊讶了。

    人家哪里会有时间时时刻刻关注她这样的小演员呢。

    况且，频繁互动，肯定会叫有心人关注，大做文章。

    就算他想互动，他的经纪人肯定也会拦下的。

    任处安和江佟一起吃饭午餐，回家之后一口气看了两部电影。

    抬眼看向窗外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

    坐在书桌前太久了，让她有些疲乏。

    她拿着手机趴到了床上，登录游戏，见到季兴正趴在桌子前盯着桌上的书本。

    屏幕上有英文字母划过。

    「Eng……lish。」

    「bir……birth……day。」

    「school……bag。」

    季兴似乎是正在读英文，中间的省略号，显示着他读英文时有多么的困难。

    任处安上学时，各个科目成绩都还不错，至少在艺考生中算是拔尖的。

    唯独英语，是她永远的硬伤，所以她最是懂得英语学不好的痛。

    不过……

    她轻触屏幕，将游戏画面拉近，季兴的英语书占据了整个屏幕。

    先不说考了多少次，她到底也是考过了六级的人。

    她觉得，自己教一教季兴的初中英语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于是，动手翻了两下季兴摊开在桌面上的英文书，看了几眼后面的内容。

    季兴早就习惯了自己房间中的物品会莫名的运动起来。

    他微微扬起了头，把视线从书本上转移开来。

    「你来了吗？」

    他压下了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板着一张小脸地说着话。

    末了，他面上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窘迫和纠结。

    终是没有等到任处安回话，他又规规矩矩地称呼了任处安一句。

    「神仙姐姐。」

    任处安眼看着季兴动了动唇，屏幕上闪过了“神仙姐姐”几个字之后，霎时晕上了粉红的耳朵，感觉自己简直是心花怒放——

    太、可、爱、了、叭！！！

    怎么会有这么可可爱爱的男孩子！

    像个小大人一样冷着一张脸，不想要表现出自己的心中的亲昵之感，又怕言语之间太过疏远会叫别人觉得不舒服或是心寒，所以乖乖巧巧地叫上一句“神仙姐姐”，叫完之后还偷摸摸地红了耳朵……

    季兴到底是什么神仙小可爱。

    任处安带着一脸姨母笑，傻兮兮地盯着屏幕。

    她手上打字，「我教你英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