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苏云峰一直想重新建立跟“电池”之间的联系, 但是他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心里一阵阵地冒火。

    虽然他号称自己了解现代社会，但是苏董事长的了解还是太养尊处优了一点。他没有体验过生活，所以不知道, 他现在的情况, 就像手机没电。所有的一切可能, 打电话, 开APP, 都是建立在能开机的情况下的。

    苏云峰现在的身体, 就是一个缺电到关机的手机，几次试图召唤手心的召唤阵，却都因为体内没有力气, 而失败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放在病床上, 由林静带领护士们做一系列检查，吩咐着复杂的指令。

    在将那些仪器放在他身上的时候，苏云峰能清楚地感觉到，林静抓住他的脉门，将修为探了进来。

    她竟敢！苏云峰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他还有一丝力气，绝对会将林静现场格杀！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 他的“电池”不会无缘无故地失去联系，一定是林静和楚明渊发现了他的新电池，将他和电池之间的联系隔断了。他也实在一时大意，在青丘集团年庆典的时间点上, 竟然没有去检查“电池”的状况。实际上，他有很多电池，一块不行，就切换另一块，但是，林静和楚明渊算得太准了，竟然在他使用的过程中忽然将电池切断，叫他毫无防备！

    现在的苏云峰，和砧板上的肉毫无区别，除了躺在病床上之外，什么都不能做。他感觉到林静的修为逐渐深入，从他的手三阳经扫过，确认了他体内的力量之后，还不放过，继续往他的神魂去。

    神魂应该是可以抗拒的，但是这一刻的苏云峰实在太弱了，他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威胁过，失去了该有的反应能力。他的心被屈辱和愤怒填满，等察觉到林静的修为时，他的神魂已经被查看一二了。

    神魂是可以本能抗拒查看的，苏云峰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神魂封闭起来，阻挡所有的查看。林静的修为一旦查看到他的拒绝，就从他的身体里退了出去。

    这行动叫苏云峰毫不怀疑，这次的事情就是林静和楚明渊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骗毫无知觉的苏远梦，将他送到医院来！

    难怪一向和青丘集团没有来往的楚明汐会出现在就会上，难怪楚明汐一出现，他的“电池”就被切断了联系。原来，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呵呵……好啊，好个楚明渊，好个林静，好个楚明汐！竟敢对他下手，那最好对他一击必杀，否则的话，只要他稍微恢复，绝对会把这三个人当场碾死，挫骨扬灰，令他们魂飞魄散！

    苏云峰在心里咆哮着发誓，但是在护士们看来，他除了眼皮子动了动之外，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浑身绷得紧紧的，心跳一下快一下慢，浑身没有力气，和中风了的样子十分相似。

    这种状况，护士们从来没有见过，只能按照林静的吩咐去做。抢救了快半个小时，才将苏云峰从急救室里推出来。

    “老爷子！”苏远梦一直等在门外，见状忙扑上去，焦急地问道：“林医生，我家老爷子怎么样？”

    “苏总，你放心吧，苏董事长只是年纪大了，今天又太过劳累，所以一时体力不支，心肌供血不足，导致了晕厥。我已经给他做了急救，以后注意休息，尽量少劳作，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如果你不放心，明天可以劝说苏董事长在我院进行一个详细体检。”

    林静的声音沉稳柔和，充满了安抚镇定的力量，她伸出手，从护士手上接过数据，递给苏远梦。

    “这些是观察到的数据，我们知道九尾狐族的力量来源一向是机密，所以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抢救，没有对九尾狐族进行研究，请苏总放心。”

    苏远梦看了一眼检查的数据，确实没有涉及到九尾狐族的力量本源，便将数据还了回去。“林医生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只是这个体检的事，我想，我需要点时间。林医生，我爷爷真的没有大问题吗？”

    “苏总，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林静据实以告，“苏董事长的身份非常特殊，是九尾狐族的族长，给他做检查涉及到方方面面，我们是不能做主的。所以，苏董事长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也答不出来，我只能把他救醒。但是，作为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劝动苏董事长，让一附院给他做个检查。你知道的，苏董事长的年纪，就算是对九尾狐妖来说，也非常大了。”

    九尾狐妖平均寿命是七百岁，苏云峰已经1020岁了，换成人类的年纪，也已经是百岁老人。这样的年纪，就算出了问题，一时走了，都是喜丧。

    苏远梦沉沉地叹了口气，点头说：“放心吧，我会劝他的。”

    林静看着他的神色，劝道：“苏总，你不用太懊恼。其实身体状况，病人本身比你清楚得多。”

    “今早他开会的时候就站不稳了，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下午还打球了，我便以为他没有问题。”苏远梦无法不责怪自己，“我怎么能一时相信他！”

    “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林静劝道，“苏总，请将苏董事长推到病房，好好照顾，有需要的话，及时叫我们。今晚我已经调好了班，由我值大夜班，请苏总放心。”

    苏远梦点点头，推着苏云峰往病房去了。

    苏云峰躺在病床上，其实什么都听见了，心里不住地冷笑着。

    这个林静，可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没有敢检查？她已经把他神魂的情况给摸清楚了，说不定，已经获取了他的神魂信息，开始追踪他的其他神魂！

    不行，他不能让林静离开，更不能让林静去找他的神魂！

    可是现在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该怎么办呢？

    不能急，苏云峰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急。想想当年他是怎么从万妖灵洞了里爬出来的，靠的是什么？难道是生气和愤怒吗？

    不，是过人的心智。

    长达数百年的安逸生活，让苏云峰差点失去了警惕心，没有了当年的狠劲。但是现在忽然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他慌乱愤怒之后，又再度冷静了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他恢复行动能力，其他的任何事，都不足以放在心上！

    电池没有了又怎么样？他身边不是还有个苏远梦吗？这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孙子，刚才他的关心并不是假的，那么，将事情告知他一点点，也是不要紧的，对不对？

    必要的时候，他应该帮助亲爷爷，不是吗？

    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真正地积攒一点力气，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不再空空荡荡，而是有一点力气了。林静虽然给他设局，但到底不敢不尽心，毕竟他现在可是青丘集团的董事长，要是他有一点事，苏远梦必定不会放过林静。

    连楚家都别想活！

    他只要有一点点力气，就足够了。

    苏云峰不停地在心里说，一旦打定了主意，心里就平静了下来，只为执行计划努力。

    这个平静表现在外表上，就是他的表情没有刚晕倒时候的痛苦了，身体也不紧绷了，好像只是睡去一样。苏远梦看着，对林静的佩服又上升了一层，内心充满了感激。

    林静果然是林静，如果换做九尾狐族里那些医生，望闻问切不知道要闹多久，就算是抓药了，再用熬药，不到天亮，这第一口药就下不到老爷子的嘴里。

    跟在他身边的助理也看到了，劝道：“苏总，董事长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如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教给我们就好。还有林医生在呢，董事长不会有事的。但是，你却累了一天了。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你可不能有事了。”

    “不，我没事，我年轻力壮，这点事算什么？”苏远梦不为所动，坚持着。“我平时忙于工作，陪爷爷的时间太少了，现在，让我尽尽孝心。”

    他都这么说了，现场自然没有人敢阻拦，只能让他留下。

    苏远梦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也不玩手机，只是守着。

    这样子落在苏云峰眼中，不是不感动，但越是感动，他越觉得，这孩子，是可以告知秘密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快天亮的时候，苏云峰躺在床上，忽然低低地发出了一点声音。

    “咳……”

    苏远梦只是支着头假寐，心一直挂在祖父身上，闻言马上站起来，关切地问道：“老爷子？您醒了？要点什么？”

    苏云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水字，但是苏远梦没有听清。他下意识地凑到苏云峰面前，俯下身问：“您说什么？要水还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忽然被苏云峰抓住，一丝丝妖力从他脉门出奔泻似的流出！

    “您……”苏远梦下意识地挣扎，却在动手的前一刻马上阻止了自己。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苏云峰没有被附身。

    他只是忍着身上的虚脱感和不适，艰难地问：“爷爷，您……”

    “远梦，借我一点力量，我需要一点启动资金。”苏云峰轻声说。

    妖族的力量是由血脉产生的，是妖力强大的种族，每天体内血液都会产生力量，甚至每一天都能几何倍数地增长。苏云峰吸走的力量，甚至还没有苏远梦一个小时内自身产生的妖力那么多。

    但是，苏远梦并不知道，他以为自己祖父遇到了什么变异情况，所以放任他吸收，眼中的神色决绝，好像可以为祖父牺牲自己一样。

    “好孩子。”苏云峰点头表示赞许，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流动的力量骤然断裂，苏远梦的眼前一花，正要甩甩脑袋，将自己弄清醒。却在这一瞬间，神识一黑，骤然失去了意识。

    苏云峰将昏迷的苏远梦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

    他们是祖孙，长得非常像，又都是九尾狐族，加了个狐族的迷惑术。就算是护士过来查房，也不会发现换了人。

    做完这一切，苏云峰立刻召唤手心的吸收阵法，换了一块“电池”，疯狂地吸收妖力，给自己的身体充电。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恢复了从前的七成妖力。

    他本就没有失去什么，只是骤然“没电”而已，之前是叫某些人失望了，但是，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苏云峰勾着嘴角笑了笑，从病房离开。

    他从来没有到过一附院玄学科，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寻找林静，九尾狐族说起来也是犬科动物，鼻子非常敏锐，在林静给他做检查的时候，他就深深将林静的气味记在了心里。

    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悄无声息地穿过墙壁，进入主任休息室内，便看到林静和衣睡在床上。她警惕性非常高，一感觉到有人闯进来，就马上睁开眼睛坐起来，喝道：“谁？！”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个锐利至极的东西贴着她的脖子，隔着薄薄的皮肤，目的是她的颈部大动脉。

    “听说我家小语就是自己割断颈部大动脉死的，鲜血喷得半张床都是。”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医生，你说，要是你的脖子被割断了，血会喷多远？会不会也跟小语一样，洒满这张床，让楚督察伤心万分？”

    林静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谁，冷笑着说：“无所谓，不管我的血飘多远，楚明渊总是能抓到你的。苏成邑，你以为自己真的能瞒得了所有人吗？”

    她直接叫出了对方隐藏了几百年的名字，苏云峰却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赞叹说：“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林医生，如果不是有你在，我相信，楚明渊永远只是我的一块‘电池’而已，是你成就了他。林医生，我对你非常佩服。”

    “服”字声音一落，林静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看到的就是陌生的天花板。

    林静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四周都是白墙，一扇窗子都没有。一个容貌苍老但依旧俊美的男人，穿着白色的唐装，坐在旁边喝茶。

    苏云峰竟然把她从一附院带走了！

    “林医生，我想，你不用做出这么惊讶的样子，这不是在你的算计之中吗？”苏云峰端着茶含笑说，“你设计一连串的圈套，又是让我骤然失去妖力补充，又是让我在酒宴上晕倒，让楚明汐劝远梦将我送到一附院。这一切……”

    “苏董事长，我想你误会了。”林静截断他的话，“你说得对，这一切是我特意设计的，但我只想将你留在一附院，等苏远梦离开，就让楚明渊把你抓起来。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孙子都不放过！”

    她在话里暗示，楚明渊是知道计划的，一旦发现他和她都不在一附院了，就会知道出事，马上追查。苏云峰听得出，却又直接无视了。

    “不怪我，林医生，实在是你太优秀了。”

    “哦？”林静嘲讽着，“怎么？对我动心了？对不起，这么老的狐妖，还是个神魂未完整，有无数私生子的男人，我绝对不会要的。”

    “哈哈哈！”苏云峰并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有趣，林医生，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幽默的一个女人，真是人间绝品！你放心，我知道你对我那个傻儿子情根深种，父夺子妻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只要你帮我做一点小事，我不仅让你回去，跟楚明渊双宿双飞，还能保证楚明汐的安全。林医生，你觉得怎么样？”

    林静的声音越发冰冷：“苏成邑，你威胁我？”

    “也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我更希望是合作关系。”苏云峰用茶盖一点点划着茶杯里的茶水，笑得温和。“林医生，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玄学医生，我拜读了你关于神魂和力量的论文，简直句句珠玑，堪称惊世真理。我想，对于你们这些做科研的人来说，像我这样的例子，也是千载难逢的，对不对？”

    林静抿住了嘴唇，没有回答。

    她不喜欢撒谎，苏成邑从万妖灵洞里逃脱，怎么夺权的，她不在乎，但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一会儿是纯血狐妖，一会儿是纯血人族的，林静确实非常感兴趣。这个病例如果能研究透，对将来混血者的治疗和防御，是非常有参考价值的。

    “我不会为了研究，就牺牲楚明渊，更不会为了研究，放过犯罪分子。”林静坚定地说，“除了是医生之外，我还是个法医。苏成邑，你在人间生活这么久，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法律’，对吧？”

    “不不。”苏云峰摇头，“我知道，我很清楚，青丘集团不就是我依法建立的吗？至于我，林医生，你不是也说了吗？楚督察知道你的计划，现在你和我同时在一附院失踪，难道楚明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他一定能追查到这里，将我绳之以法的。”

    林静大开眼界，还有人计划着自己被抓的？

    “我这一生，该走过的都走过了，除了这副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最后被抓，死在现代社会的法制里，也不算很糟糕的结果。”苏云峰喟叹着，又意有所指着。“只要，能让我了结夙愿，我愿意自首。”

    林静翻了个白眼。

    这种话，鬼才信！

    “林医生，你现在不信，是因为没有感觉到我足够的诚意。这个并不着急，等你跟我在这里生活几天，你就会知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苏云峰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林医生，你应该感觉得到，这个房子里没有对你进行限制，除了离开，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你想知道，想了解什么，遇到了什么疑问，都可以跟我说，我会竭尽所能地为你解答，以表示，我的诚意。”

    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

    林静坐在床上，这时才有时间检查自己。

    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限制的法术，除了手机没有带在身上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她试着画了个防护法术，加在身上，施展法术的过程中也没有任何阻碍。

    难道，真的没有对她限制？如果她联系楚明渊呢？

    林静试着画了个传声符，最后，传声符画成了，但是很遗憾，没有联系上楚明渊。

    传声符这种法术，就像传送阵一样，必须是2个以上的符咒/阵法组成，就像打电话必须一对一或者一对多一样，一个手机，除了自己自说自话之外，还有什么用？

    可偏偏，林静平时跟楚明渊联系的时候，是用手机的，没有两人专用的传送阵法。

    林静懊恼地叹了口气，心一横，就要检测苏云峰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从房间里走下来，直接开门出去。

    门一打开，林静就感觉到了一阵清凉之意，这种清凉说不上来是什么，不是阴气重的阴冷，也不是树木的阴凉，像是……在山洞里一样。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占地不大，一眼望去，和个酒店差不多，但走廊的尽头，依旧没有窗户。林静走了几步，发现走廊上并没有灯，照着的光亮，是因为天花板上贴了一种特殊的物质，会发出柔白的光芒。

    这是什么？林静皱眉，她怎么没见过这种东西？

    “很神奇吗？”苏云峰的声音忽然传来，将林静吓了一跳。

    她猛地转身，便看到苏云峰拄着一支黑色的手杖，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来。

    “这是一种矿石的粉末，叫华颜石，是存在于万妖灵洞的底部。根据我的观察，应该是千万年来被大妖们陨落后的尸骨产生的磷粉侵染，渐渐地这种石头就能自己发光了。我曾经在这种光芒的照耀下生活了好几年，所以对它非常有感情，建造这个秘密山庄的时候，就将它们都涂在天花板上了。用现代社会的话怎么讲来着？”

    苏云峰点点脑袋，笑道：“哦，节能环保。”

    确实很节能环保，但是一想到这光芒都是磷光，仿佛被亡灵凝视一般，实在叫人心生害怕。

    林静心里吐槽着，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对自己待过万妖灵洞这件事，还真是毫不避讳，这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苏成邑了？

    “对。”苏云峰好像能看得懂她的心思，点头说：“林医生，以你的本事，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否则的话，又何必让楚明渊告诉我小语的身世，又让阿渊在小语墓前等着我？”

    听到他的称呼，林静终于忍不住了：“你连阿渊都知道？”

    “怎么？阿渊没有告诉你吗？”苏云峰大大方方地说，“这就是过去二十多年，阿渊生活的地方，在他逃离之后，我还去找过他。就是在你那个房子，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神魂合一之后的楚明渊有多厉害，心中，真的是非常感慨。”

    林静沿着长廊往前走，到了楼梯口，就往下去，随口问道：“感慨什么？这个电池很耐用？”

    “不，是忽然间，看到了当年自己。”苏云峰说，“楚明渊跟我当年，很像。”

    林静坦白：“看不来，你们完全不一样。”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他作为督察，和我作为犯罪分子的一面，这一点上我们确实不像，我得感谢楚家，将他教得很好。但是他出生就尊贵无双，本来就要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却因为半妖的血统，一切被毁了不说，连自己的性命也要丢。”

    苏云峰的声音里充满了叹息：“这一点，与我当年何其相似！”

    林静一点也不觉得，但是她也不想跟这蛇精病讨论像不像的问题，本来相似这种事，就是非常主观的，靠心辨别的。

    而且说话间，两人从楼梯出来，再一拐，就到了底下一层。

    林静发现，这个秘密山庄的设置确实很像酒店，楼上是住户的房间，非常简答，一房一卫而已。二楼就是客厅餐厅，布置得非常雅致。

    除了沙发和圆桌，像一个个卡座似的之外，还有吧台。甚至，其中还有四五个穿着燕尾服或者女仆装的年轻男女。

    苏云峰招招手，一个女仆就走了过来，恭敬地站在面前。林静仔细看了一眼，登时变了脸色。

    这些服务生，眼睛为什么如此麻木？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

    而且，林静发现女佣过来的时候，并不是“走”着，而是整个人飘过来的。

    他们都是灵体！并没有肉/体！

    “当然了，因为，他们都是‘电池’。很吃惊吗？”苏云峰解释着，对女佣说：“茶，咖啡。”

    女佣木着一张脸，躬了躬身，往吧台去了。

    这世界竟然有人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当工具！

    分离他们的神魂，只为了抽取他们的妖力，就像对待一块电池。而作为灵体的那部分，除了要被抽取力量到无法保持记忆之外，还要作为奴仆，伺候他的日常！

    如果不是经历过最残酷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世界，见过各式各样的残忍，林静这会儿不是爆发，就是已经崩溃了。但是她见过太多了，所以此刻就算心里恨意滔天，恨不得马上将苏云峰抓起来，让法律审判，被枪毙。

    脸上，却只是皱皱眉而已。

    “苏云峰，一般人还真干不出你这种事。”林静感叹，“虎毒不食子，你……算了，本来你就不知正常人，我怀疑你的经历已经让你的心理不正常，形成了感情障碍。”

    不过，这个结论刚一得出，她就皱皱眉，在心里否认了。

    不，他不会是感情障碍，如果他对任何感情都没有感觉，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苏笑语的墓前？他应该很清楚，楚明渊不会无缘无故将信息透露出去，这是个圈套。

    明知是圈套，还往里面钻？苏云峰怎么可能是这么傻的人？

    “这当然是因为，小语不一样。”苏云峰在沙发上坐下，指指旁边的位置，邀请着。“林医生，愿意听我讲过去的事吗？”

    林静并不想，但是现在她受制于人，没有选择的机会，不到合适的时机，还是不要跟他起冲突。

    她捡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苏云峰身上，无声地表示着妥协。

    苏云峰非常喜欢她这个不甘不愿但又识时务的样子，开口说：“我从前，也是有过爱人的。”

    “苏笑语的母亲吗？”林静问。

    苏云峰点点头，让女佣将茶放在茶几上，自己亲手将咖啡端了过来，放在林静的桌前。

    “安心喝，我还有求于你，医生的脑子和手，是最需要清醒的，所以我不会对你下手。”

    语罢，他又坐了回去，将茶端起来，在袅袅的茶香中回忆着往事。

    “老大没有对我隐瞒身世，他从小就告诉我，我是个半妖，但我也是他最争气、天赋最高的儿子。他说，他相信我可以做得比任何同族都好。我相信他这句话，因为我看到了苏云峰，也看到了苏云崖。”

    林静默然地喝着咖啡，心绪却不由得跟着他的话走。

    原本的苏云峰，应该非常无能，在兄弟中不出色，也没有被任何人放在眼里，差不多就是空气一样的存在。否则的话，不会被人夺舍了几百年，都没有任何人怀疑。他明明是纯血九尾狐，却活得比谁都窝囊。

    而苏云崖正好相反。

    他是九尾狐和赤狐妖的混血，按理说妖力的天赋比不上纯血的九尾狐族。但是他却凭自己的实力，不仅成功回到九尾狐族，还成为了族长，庇护自己赤狐妖的母亲和同样混血的弟弟。

    “苏云崖和苏云峰，向我证明了血统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我够努力，只要我足够强大，那么，就能像苏云崖一样，成为九尾狐族的族长。”

    苏云峰的声音里，对往昔的自己充满了好评，确实像是在追忆往昔了。但是，他可能没有发现，提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苏大太爷时，他用的词是“老大”。

    这么多年作为苏云峰而活，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苏成邑了，对往昔的怀念，或许就剩下苏笑语这一点点了。

    “你很爱苏笑语的母亲？”林静喝着咖啡猜测，“她知道你半妖的身份，而且不介意？”

    “是。”苏云峰点头，“她是个非常善良纯真的好姑娘，虽然知道我是半妖，跟我生下的孩子很大可能没有出息，但依旧愿意跟我在一起。你知道的，妖族唯血统论，生下的孩子血统越纯正，力量就越强大，绝大多数的妖族，都会选择妖力强横、血统纯正的大妖作为配偶。”

    “但是，她不一样。哪怕被她父亲反对，她宁愿离家出走也要跟我在一起，甚至把自己的身子交给我。不过，这件事很快被她父亲知道，她被她的父亲关了起来，被她父亲毒打。我去救她，也被她父亲打了出来，身受重伤，在所有人面前，惨遭羞辱。呵……”

    时隔数百年，哪怕眼前已经是脱胎换骨的苏云峰，他的笑声里依旧充满了恨意，可见当时的情形，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你知道吗？她父亲，甚至挡着我的面，给一个纯血狐妖施了情咒，把他们管在一起。然后，绑着我在外面，听了一整晚。”

    “她的哭声，惨叫，叫我名字时的语调，我现在，还忘不掉。”

    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凌/辱，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受不了。林静明白了：“所以，你第一次爆发了，体内的妖血战胜了人血。”

    “对，我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把她救了出来，带她回家。但是，她已经疯了。”苏云峰说到此处，再也喝不下茶，他招手叫了一个男佣过来。

    男佣顺从地飘来，跪在他面前。苏云峰轻描淡写地伸出手，捏住了男佣的脖子。

    林静瞬间色变，手中的咖啡杯瞬间掉在地上。她霍地站起来，怒喝道：“苏云峰，你要当着一个医生的面杀人？这就是你的诚意？！”

    苏云峰好像被她这句话瞬间惊醒似的，猛地放开了手，靠回了沙发上。他伸手揉揉额头，说：“抱歉，陷入过去的情绪里出不来了。林医生，你说得很对，我的心理确实出了问题，我自己都察觉出来了。可是，在当时在环境下，谁能不崩溃呢？”

    他抬起头，看着林静，林静的心登时一跳。

    她第一次发现，苏云峰的眼睛和阿渊的很像，认真看人的时候，都无辜而天真，就像渴求糖果的孩子。

    “林医生，阿渊和楚明渊能遇到你，有你救他们，但是，当时我却什么都没有。我还没有安顿好她，就被苏云崖抓起来了。我将苏云崖当成生命里最尊重的人，如师如父，他教给我一切，告诉我血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结果，他却当众将我拿下，按着我的肩膀让我跪在那些尸体面前，要我认错，还当众宣布我是半妖，会发疯，必须处理，然后，将我丢进了万妖灵洞里！”

    他的声音苍老嘶哑，抓着沙发的手用力得发白、颤抖：“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感觉吗？！”

    “我必须杀了他！”苏云峰自问自答，神色平静，双眼赤红。“我必须亲手杀了他！他给了我整个世界观，却又亲自颠覆这份世界观，我只有杀了他，才能证明我是对的，我不在需要任何人的指导！我在万妖灵洞里看着那些曾经叱咤妖界的大妖们沦为白骨，白骨的磷粉又变成石头，我就明白了，世上没有什么真理！”

    “为什么苏云崖能前一刻说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血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后一刻又能逼我下跪，宣布我半妖罪行，将我丢进万妖灵洞？因为他是族长，他站在权势的顶峰，他是最强的，所以，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没有人敢反对！”

    林静接口：“所以，你要杀了他。”

    “是。”苏云峰逐渐恢复了平静，眼中的血色逐渐散去，又披上了温文尔雅的画皮。他重新要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说：“抱歉啊，林医生，这些陈年旧事，偏执激动的情绪，不应该跟你说的，毕竟，这是我个人的事。咱们刚才说什么来着？哦，小语为什么特别。”

    一提到苏笑语，他的声音里就充满了温柔：“从我第一眼见到小语起，就觉得她长得非常熟悉，我知道她血统不对劲，所以一直病着。但是，妖族没有DNA技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证明她和我有关，我也不敢证明她是我女儿，只是在心里猜测着。”

    林静点头：“难怪你一直给苏笑语灵丹妙药，帮她续命。”

    可越是如此，结果不是越讽刺吗？

    他觉得那是他的女儿，千珍万爱着，这份珍爱却成了沉重的恩情，压在苏笑语身上，叫她喘不过气来。最后，为了偿还恩情，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而他这个亲生父亲，却坐视着，甚至推了一把。

    “因为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苏云峰懊恼地说，“直到楚明渊一告诉我小语身上有1/4人族的血统，我才确定，那就是我和她的女儿。原来我和她的女儿一直在我身边！唉……如果我早点知道，绝不会让她死的！我去小语目前，就是想亲口说一句，女儿，爸爸来看你了。”

    可这一切，已经太晚了。林静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我当时只是想试试看而已，没想到，你真的会上当。”

    “因为世上有些人，重要得能让你明知道这是万劫不复的陷阱，是刀山火海，也会跳下去。”

    苏云峰说着，瞥了她一眼。

    林静的心咯噔一下，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厉声问道：“苏云峰，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苏云峰笑吟吟地说，“我担心你不合作，所以给楚明渊留了个信息，要他三天后等我消息。这三天里，就看你的决定了，林医生。”

    “你跟我合作，还是——看着楚明渊变成尸体呢？你知道的，他是如此爱你，为了你，性命也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