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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蚩山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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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听天楼要走两座山巅之间的长桥。

    远看, 弓形的红色木桥架在两峰之间,跨在云海之上。

    迈步上去偶尔有风,吹得人衣衫摇曳。

    半个太阳落在云海上, 灿烂的光,给目之所及的一切, 镶上了一道道金边。

    “像仙境一样。”各氏族山门子弟忍不住赞叹。

    谷子和茶茶也都看得呆住。申姜却在想着,这附近的山景, 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从附近的地形来看,很像牢山, 但牢山是向下凹陷, 蚩山脉是向上。

    就算是天长地久斗转星移, 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改变。

    正在想着, 发现鹿饮溪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立刻附和着姐妹对景致的赞叹,发出应景的阿巴阿巴声。

    这到让经过几人身边的孙氏兄妹很看不起,嗤笑:“村妇之举。”

    茶茶耳朵灵得很, 立刻生气:“狗崽子骂谁?”

    孙氏来的一个叫孙盛开,一个叫孙盛生。

    盛生是男的, 年长一些, 盛开是女儿, 年幼一些。

    两个穿得金玉满身, 全身上下没有一件不是灵颂之物。

    反观谷子几个人, 就要简朴得多, 虽然也是灵丝衣裳, 但配饰不多。

    会这样,这都是因为英姑性格所至。说只是来修行,应该以‘便于行动’为主旨。别顾此失彼, 搞错了重点。

    身上的灵颂之物,也只是一人一只的百宝袋荷包,用来装行李,个人的东西之外,上面还有护身的大颂法以及家神赐福。很不起眼。却很顶用的。

    盛开见茶茶骂人,哪有凭她骂的,立刻冷笑回嘴:“我只说村妇之举,也没说是谁。不知道你激动什么。”

    茶茶哪里肯给人骂,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说过。

    可偏又嘴笨不知道要怎么回,气得跺脚,指着盛开尖叫,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再扭头一看,申姜正十分应景地阿巴,谷子也只是怒目而视,竟然不打算给对方好看?更是怒急,这些姐妹实在不顶用,讲规矩的讲规矩,哑的哑。

    便‘嗷’地嚎叫着,一转身冲上前,扑过去两只爪子一下就抓住了对方的发髻。

    盛开惊呆了,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哪有大家小姐是这样的。平素便是有什么口角,也只是吵吵嘴而已 。

    因没有防备,一下就被扑倒在地上。茶茶就势骑在她身上,薅住了头发边发怒猛扯边大骂:“小贱妇,敢说我赵家的人。你们这弹丸之地的下贱氏族,靠着家里的男人出去拐骗大家小娘子发家致富的狗杂种!今天我就替我小姑姑报仇!”

    盛生哪会袖手旁观,和谷子一道冲上去,扯了一下扯不开,竟然施用起颂法就要打过去。

    谷子反应得最快,但她不懂得颂法,只是急得拦于扭打在地的两人身前大叫:“你敢!”

    盛生理不也没有理,法随言出,要不是申姜一头撞开了谷子,颂法就会打在一点也不懂的谷子身上。

    即使是她这么能挨打的人,那一下打中,整个人也是懵的。捂着胸口退出去好几步远 。身上的百宝袋一下就着了火‘呼啦’一声,火星直直地就向盛生身上扑去。

    盛生也是有护身的灵器,感觉到危险,瞬间在他身外起了一层淡蓝色的光圈,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可那火星却长驱直入,突破了重得的护颂,竟然直扑向他的胸口去——胸口正是申姜受伤的地方。

    大有一报还一报的一意思。

    最后竟然将他戴在胸前的护心玉都击得粉碎。

    还好,玉碎而颂法逝,那点火星也随风化做了虚无。

    可盛生受了这惊吓,怒极:“我看你这样还不死!”翻手又一个颂法打过来。这次实在是雷霆万钧。甚至连天空都变色。

    人群里有人在大叫:“快闪开些,这是借家神法的‘灭’诀。孙盛生你要杀人啊!”大家全都慌了。

    谷子冲上来不顾一切想拦,申姜一把扯开她。她能顶什么用!?

    但眼看颂法逼近,甚至击穿了香囊上的护颂,一瞬间,放在百宝袋里的东西全掉落在地上。刺心的寒气在凛凛凶光之下,也眼看就要击打在她身上的瞬间。

    她只觉得前方身影一闪,抬眸望去,赵家神祇拂袖站在自己身前。

    而刚才那一击,将他袖子上烧出了一个洞。甚至还余火未尽,星星点点地,向四周蔓延出了一寸之远,才慢慢熄灭。

    可见得,这个向家神借法的灭诀实在是厉害。

    赵家神祇垂眸看看自己的衣袖。转身看向申姜:“你怎么样?”

    申姜摇头。

    她没有害怕。赵家神祇收回目光,皱眉瞥了一眼盛生:“我记得,孙氏是非常和气慈爱的神祇。”

    突然生出这样的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鹿饮溪冲来一下制住了盛生,其它赶来的蚩山弟子看向申姜一脸愕然。

    ‘灭’诀打出来,便不见踪影。

    申姜的百宝袋坏了,但并没有受伤。

    谷子脸煞白的,跑到申姜身边,上下检查:“伤到哪里?”

    茶茶把盛开头发都扯掉了一大把。四周地上全是。原本因突生的事件,是松开了盛开的,此时一看,转身冲上去又紧紧拽着盛开的头发。

    扯着她的头拼命摇晃往地上撞,边扯边哭边叫骂:“你们孙家竟然要杀人?歹毒的贱狗!我要告诉给大姑姑知道。我们赵家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叫大姑姑铲平你们家为我妹妹报仇。”

    最后‘嗷’地嚎叫:“我跟你们拼了!!!”一口咬在盛开脸上。

    盛开尖叫:“救命!”

    盛生被制住已经倒在昏厥了过来。自然也听不到妹妹的叫声。

    还是蚩山弟子上前,好容易将人分开,茶茶把盛开白嫩嫩的脸上,硬咬出牙口整齐的一排牙印来。才松开,便有血浸了出来。好不吓人。

    盛开一摸一脸的血,吓得当场哭嚎:“我不活了!”

    鹿饮溪冷声道:“好了,先将孙氏两人带到偏殿去,给小娘子上药免得有疤痕。”

    盛开捂着脸哭被蚩山弟子带着走,走了几步想起来,回头指着赵家的三姐妹怒道:“怎么只叫我们走,不叫她们去?你为何偏袒她们?是赵茶茶先打人的。我阿兄只是为了保护我。”

    鹿饮溪讲起话来慢条期理:“叫你们走不是为了处置,是因为你们一个有伤,一个昏厥需医治一二,免生后患。至于此事如何决断,去过了听天楼出来之后,自有人来细细询问,再由戒室的师叔评判做主。但若你不想上药,也可以随我们一道往听天楼去。”

    盛开自然还是怕留伤疤,愤愤地怒目看向申姜这三个人才走。

    茶茶不肯在鹿饮溪面前失了面子,必得努力展现自己,双手叉腰对着她的背影骂:“你狗眼瞪谁?给我等着,稍后我就给家里写信,明日就把你家掀了!”

    谷子瞪她,她怕像申姜一样被揪耳朵打,这才不甘不愿地收声。

    鹿饮溪过来,半蹲下检查申姜身上,见果然没有事,嘱咐蚩山的侍人来帮着把落了一地的东西都收起来,之后送到住所去。

    这才领着所有人继续向前。

    茶茶拉着申姜,走到远离谷子的地方,气呼呼地说:“你阿姐,就会窝里横!”

    另一边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跑过来和两人搭话,免不得要说句公道话:“我看,你们家有两个人是没有根基的,自然不敢随便惹事。”

    “能有什么事!”茶茶气冲冲的。

    “方才是好运气,‘灭’诀幸得打出来并没有中。要是打中了,不论是你,还是其它人,恐怕早就烧得尸骨无存了。”

    “竟然这么凶?”茶茶有些后怕,又讪讪的,对申姜说:“我们在族学里打架,不用颂法的。”又伸手摸她的胸膛:“胸口还疼吗?我带了药的。一会儿给你用点。”

    申姜摇头。不怎么痛。就当时痛了一下而已。

    那小娘子说:“我们在家时,自然也不用颂法的呀。又不是什么仇敌,只是口角之争,谁会用颂法。刚看孙盛生竟然这么干,吓了大家一跳。孙家的人怎么这么歹毒?!”

    引来四周一片附和。

    大声凑在一起,说孙家的坏话。

    申姜没有出声。

    觉得这其中有些人,不过是附庸赵氏,所以对孙氏落井下石的小人罢了。

    又有几人过来问申姜:“你身上护法的灵器是什么?”

    她比划了一下。

    “哗。家神赐福这么厉害呀!”大家纷纷赞叹。

    眼看要下桥,鹿饮溪回头看了一眼,大家便不由得散开,仍又排成一列。

    听天楼似乎是类似于会场一样的地方。

    坐在最高处的,是现在蚩山主事的人,叫令子。

    也就是早先,申姜见过两次的那个看着是少女的女子。一次是那女子因为‘怎么从虚无之地回来’这个问题,而来试探她。再有一次,是蚩山神去见申姜。她站在祭祀师一起。

    从年份上来讲,令子比鹿饮溪先入门几百年,应该是他的师姐。

    但鹿饮溪师从蚩山宗主,是唯一的宗主亲传弟子,而令子的师父是宗主的四徒弟。鹿饮溪叫她师父师兄的。

    所以论起来,她还要叫鹿饮溪一声师叔。

    可见得,鹿饮溪在蚩山还是混得不错。辈份高到天上去,再加上他那个性情。大概很容易摆弄别人。

    也难怪人人都敬畏他。

    令子坐在上头,只是随便讲了几句。无非是些场面话,什么‘天下大同之势不可挡’‘四海一家’‘相互学习’‘交流心得’,再就是‘大家来蚩山入学,蚩山也会倾囊相授,或有些许严苛,也是为了大家好’,大概是先打个预防针,告诉这些子弟,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到时候处罚如果太重,也是为了向各山门、氏族负责。

    申姜眼看着,赵家神祇如入无人之境,在楼中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令子身边。

    令子说着话,突然停了一下,似乎感到有些冷,下意识地向身边看了一眼,明明已经与赵家的神祇对视,可一点也没有发现异样,回头又继续说话了。

    赵家神祇转身向楼中深处找去,消失在回廊之中。

    从听天楼出来,原本先应该处置前面发生的事端。但弟子来说,昏迷的那个还没醒,上药的那个因为药效也睡了。只得推延。

    先分派这些氏族子弟和山门弟子,各人去各人的住处。

    来蚩山的这些人中,年长些且有基础的人,分去与蚩山子弟同一个道场进学,与那些蚩山弟子同吃同住。这些人占了多数。

    另一类,是年长没有根基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谷子,一个是十六的少年,说是叫长恩。姓李,是夹河川李氏的人。他是李家某位长辈,在外头的私生子。近日才回家。这一类,跟着一位叫‘秋公子’的,在东水峰上进学。听说,秋公子也与他们一样,年近二十才开始启蒙,所以很有些心得。更适应教导这两人。

    除了这两种,其它的就是像申姜这样,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加上申姜,一共有四个。

    这些小孩,小的六七岁,大的便是申姜足快有九岁。

    虽然也有已经启蒙过的,但只认得颂字,并没有结丹,也没有什么修为。

    这四个因年幼需要人照顾,虽然被安排在一处日常学习,却并不住在一起。

    说是因为‘恐聚群而嘈杂’。

    四人被分给了蚩山四个稍微年长些的弟子,分别和他们一起生活。

    谷子很不安,在听天楼外头,向蚩山弟子问:“我与妹妹一道的,她们顽劣不听外人管教,若能住在一起,我也方便约束。”其实是不放心妹妹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但那弟子说:“不听管教者,无非是家里不肯认真教导,没有吃过苦头的缘故。既然到了这里,便不能再任其散漫不知道理。这也是你家里送你们来这里的缘由。”

    谷子也只好算了。

    不过秋公子的侍从来带她和李长恩走的时候,她一步三回头,很是不安。

    申姜到是松了口气,一脸苦楚地对她挥手,心里乐得很。她实在是怕了谷子了。在车上被揪了耳朵,现在还又红又痛的。

    茶茶跟着与自己一样的人走的时候,可是半点也没有留恋,喜滋滋地和小伙伴们打成了一片。完全忘记了还有申姜这号人。

    最后人都走光了,连其它的三个年纪小的都被人领走了,只有申姜还孤零零站在听天楼外面。领她的人还没有来。

    她是觉得自在。可发现鹿饮溪也不走,远远站在楼外的玉栏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想起他说自己不像小孩,有些不安。于是蹲在原地玩泥巴。

    后来天也黑了,还没有人来。赵氏神也没有回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蚩山上的灯亮起来。星星点点,遍布云海之中。

    在听天楼外来来去去的蚩山弟子,偶尔有人看她几眼,大约是奇怪她是干什么的。

    她踌躇站起来,四下张望。

    天这么黑,刚才负责分派的弟子也已经走了,她不知道谷子云的东水峰怎么走,也不知道茶茶在哪里。来来去去的人,也都不认识她。后来不知道从哪里飘来饭菜香,她一个站在风里,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叫她想起,自己忘记带钥匙,坐在冬夜的楼道中,等申兰芬回来。

    有些想家。

    她深了一口气,将这种情绪驱散,回头看向听天楼。入楼的地方,站着两个侍人。远处的瑶台上,鹿饮溪也还在。

    犹豫了一下之后,她转身向那两个侍人走去。

    [请问,接我的人什么时候才来]

    两个侍人好奇:“你不会说话吗?”问她:“接你的应该是谁?”

    她摇头。说不出来。当时负责分派的人也没有说过。

    侍人便有些犹豫:“那要找主事的师兄去问,可我们现在轮值,不能离开。”

    见她怏怏站着,连忙说:“你别担心,过一会儿有路过的师兄,我叫人帮你问。”

    申姜回头看,方才来去的人多,这一会儿人烟稀少了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来。扭头看向鹿饮溪的方向。

    侍人顺着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低声对她说:“那是鹿饮溪,我们都要叫师叔祖的。你可不要烦他。”

    她点点头,不用这侍人说,她也不想往鹿饮溪面前凑。总觉得他和蚩山神一样,大概对自己也没安什么好心。说起来,自己对他那么好。呵。

    踢着石子,回到自己刨出来的坑边上,继续玩她的泥巴。

    到是突然想起来,张露把自己遗弃在路边的事。

    因为年纪小,也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恍惚记得,她对自己说:“在这里等着”然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十多岁的申兰芬看到她,想带她走的时候,她怎么也不肯离开,一直叫喊着:“妈妈会来接我。”被拉得厉害了,就坠坐在地上哭,大喊:“救命啊!”

    申兰芬陪着她,等了一夜,等她都累得睡着了,才把她抱走。

    “走吧。”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申姜蹲在那里,抬头看,鹿饮溪站在她面前。见她不动,待她并不客气,伸手抓着她肩膀的衣服,把她提溜起来,丢掉她手上的泥巴团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明明就很良善,虽然后来知道是装的。但也很奇怪,为什么没有继续伪装下去呢?因为身居高位,已经用不着装样子了吗?也不用讨好师父吗?

    恩……也许,他的师父性格不像元祖那样,不吃良善那一套。

    如果他去的是济物,最后潜移默化地,大概才会像元祖多一点。

    自己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不会再走过去的老路了。不会再是京半夏,也不会再与那时的‘申姜’相遇。一切波折,不会再与他有关。

    应该是好事。

    毕竟京半夏太可怜了。她不希望他再重蹈复辙。现在轮到她来劈荆斩棘也很好,他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爱做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人,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但……感觉怪怪的。

    好像………失去了什么。

    申姜看向鹿饮溪。对方正从袖中拿出手帕,将她手上的泥拭去。眼眸低垂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我手重了些,却未自觉,你也不痛吗?”鹿饮溪突然问。

    她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双手被他擦得通红的。

    摇头。

    鹿饮溪低头看看,入夜后山巅开始降温,此时已经落雪了,她穿的实在不算厚,虽然是暖衣,但只是微微防寒。白日适用,夜里大雪时就过于单薄了:“你也不冷吗?”

    摇头。

    她抽出手拿起玉牌。

    [我不大知道冷]

    想起京半夏有一次,一靴子雪,也说不知道冷,当时自己还为他觉得心酸,其实他不知道多得意吧!不知道冷可太好了,就像她现在,要是知道冷,多受苦啊,想都不敢想自己要是怕冷怕痛,过去在村庄里的九年要怎么过。

    乐滋滋。

    可鹿饮溪垂眸看她,表情却很奇怪,好像在看什么可怜的东西。又似乎以为她智力不足。

    她便有些讪讪的。

    人与人的欢喜,并不相通。

    “走吧。我刚问了,带你的那个叫甿耶,是我师伯的弟子。他是灵器师,做铸造的。上午听闻有难得的材料出世,赶去买材料了。”鹿饮溪伸手牵她:“我带你过去,反正我也住在上三峰。”

    上三峰住的蚩山弟子,要么有权要么能干,去那边的人,多是有修为的人。带着学没有人走台阶,那上结台阶不过是修来做样子的,又高又破,许久没有人用了。申姜个子矮腿又短又跛,不大习惯抓他的手,他手全是汗,不知道是不是内腑太虚,实在滑溜得很。

    摔开了手,便抓着他的大袖子来借力。

    两人一前一后,在山路走着。

    到也一路无话。

    到了峰顶,虽然夜色重了,但雪花飘着,映得天地亮堂了一些,视线到也还算可以,于是可以看见,山巅之上错落的院落。

    鹿饮溪带着申姜往东走,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小院外,隔着门,就听到里面打铁似的声音,铿锵不绝于耳。每一声都重得像敲在人心上似的。

    好在鹿饮溪敲了敲门,便立刻有人应。打开来看到他,十分意外:“师叔。”见到扯着鹿饮溪的袖子,走得气气喘如牛的申姜有些不解:“这是?”

    “这是今日分配由你师父照顾的氏族子弟。你师父还未回来吗?”鹿饮溪未见有什么不悦,语气也平淡。

    那弟子却十分紧张:“回师叔的话。大约是师父忘记了,走时并没有交待。”

    鹿饮溪看看院中。

    露天炉边,□□上身的修士,正在手从身上冒出来的火焰融化着黑色的铸器之物。

    “等你师父回来,叫他去我哪里领人。”鹿饮溪交待一句,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申姜在原地,皱眉:“怎么?”

    申姜想起来要做的事——这小院看着门户不严,也没有人像鹿饮溪这样让人忌惮,对她来说方便一些。晚上她还要陪着赵家神祇去山里呢。

    拿起玉牌,写字给鹿饮溪看。

    [既然这里有人,我在这里先住下好了,省得他回来,跑来跑去接人麻烦,又要劳烦公子],

    鹿饮溪站在夜色中,回头看她,嘴角蓦然抿出些笑意,带着些讥诮:“随便你。”

    向她身边看了一眼,转头便走。

    申姜扭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自己身边明明什么都没有。

    见他走了,正要转身进小院中去,就见原本空空如也的身侧,缓缓出现赵氏神祇的身影。对方双手拢袖皱眉看着鹿饮溪的方向:“那是什么人?方才我就有些在意。”

    [鹿饮溪。是姓京的。住在蚩山辖地]申姜问他[在意什么?]

    正说着,突然天光大盛。

    整座山,整片天地似乎都在发出轰鸣。

    申姜抬头看,天上有一道彩虹一样的罩子,凭空而现。

    这罩子将蚩山都罩在其中。

    那轰鸣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小院里已经乱了,大家都跑出来。看着天上。

    各峰的灯都亮了起来。还有几处,有人纵云而上。

    回过神来,小院中的弟子们也急忙拿了灵器向主峰去了。

    不过瞬息,就只留下空荡荡的院落。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攻击蚩山]申姜急忙问。

    赵氏神祇却抬头向天,皱眉不知道在听什么还是在看什么,许久突然说:“是有东西要出去。”

    可申姜张目望去,什么也不见。

    “走。跑快点,往东面去!”赵氏神祇催促她:“蚩山神快死了。”

    蚩山神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神,死了不是更好吗?

    再说,不是刚才说,一个神祇的死亡不会那么容易。

    申姜不懂。并有些迟疑。

    因为她看着,天空中纵云御风的修士,都是往西边去。

    赵氏神祇少有地疾言厉色:“快些。带我去东面。”

    她便不想太多,立时向东面狂奔而去。

    远看像一只瘸了腿的兔子。跑得又急又快。

    快要跑到山沿的时候,便有些犹豫,前面没有路了,可赵氏神祇一直催她向东。下面是云海,下一个山峰,在千米之外。

    “去!”

    赵氏神祇在她鼓气勇气冲向云海的同时,口中吐出几段,复杂的音律,应该是颂字,可申姜从没有听过。

    鹿饮溪从远处追过来,眼看少女冲出了悬崖,几乎要纵身去捞,可随后,就见她落脚之下,伸起了朵朵莲花。

    步步生花地迎风迎雪,急驰向云海之东去了。

    这是连他师父——蚩山宗主也做不到的事。

    “我就知道。”他看着那方向,轻声说。

    在他心中,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做得到。也就是那个,真心疼惜他,替他拂去落雪小娘子。

    或者,一直以来,厉害的从来都不是那小娘子,而是她身边的那个人。

    只是以前,自己才刚刚血祭完成,内息不稳所以看不见。

    大概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路边一只可怜的猫狗,救过就救过了,转头便忘在脑后。不论是约定好会回来,还是别的许诺。统统不过是虚言。

    唯一可以与她同行、不被随手遗弃的,只有那神祇一般的人物。

    有些可恨。

    不过是神祇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致歉的红包来了。请排队嚎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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