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要去活几天
申姜想找找看, 有没有什么灵宝可用。
但在屋里转了一圈,不到四十坪的空间里并没有什么机关,或者藏东西的地方, 而肉眼可见的各处,不是码放好的柴堆,就是些堆砌在木架上的杂物。再有就是小木桌上的手书册。
屋中有些‘家具’还是直接用兽骨做的。
京半夏过得十分简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独居在深山里的猎户。
稻草扎的床榻,兽皮的褥子。
叫人看了觉得心酸。
以前身为鹿饮溪的时候,他可是最爱闪亮亮的珠宝玉石。可后来的十万年, 却过得这么清苦。
她把屋子翻了个遍,除了发现门有些与这个朴素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之外, 没有其它收获。
与随便弄来的木头钉成的屋子相比,门更精巧, 是一整块的木头制成, 而且上面还有铜铆钉。红漆也非常鲜艳,似乎一直受到细致的保养。
不过,申姜抱臂盯着门看了半天,怎么觉得这东西在哪见过。
特别是门上的兽口铜环。
这时候, 纸人忙活完,慢悠悠走到她面前,站在她的门中间, 呆滞地盯着她看。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阻挡了申姜的视线。似乎是在认真地研究, 这个一直在屋子里移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首先用排除法,她肯定不是京半夏。
因为京半夏明明在‘棺材’里躺着。
其次,她肯定不是它自己。
因为她不怕水。
最后,她虽然有腿, 但也不是新桌子。
因为桌子四腿着地,并且不会动。
“劳您大驾。往旁边站站。”申姜伸手把它拨弄到旁边。
它到也不挣扎。推它站在哪里,它就站在哪里。继续目不转晴地盯着她。直到炉上要加柴,才又慢慢悠悠地走回去干活。
申姜琢磨了半天到是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屋子的门眼熟。
渊宅的门和这个门很像。
渊宅的门是红色,有铜铆钉,兽口铜环,门周围也有不明显的暗纹。不过渊宅的门风雨里吹的很多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感,暗纹也在一次次的补漆中,越来越浅。让她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后来才发现。
但面前这个门虽然也有年月,大概是因为一直在室内,并没有受过风雨,所以并没有那么沧桑的感觉。门上的漆也好,铜制品也好,凹凸的暗纹也好,都精心保养。油光锃亮。
申姜研究了一会儿,有些怀疑,这不会就是鹿饮溪给阿姜做的那扇门吧?
木头闻上去,和渊宅的门味道很像。大概是同一种木料做的。
暗纹是不是同样的花纹,就不得而知了,申姜并不记得渊宅大门上的纹路是怎么样的。
大概是就京半夏没给当时的阿姜,自己一直留存。
不过很可惜,现在只是一扇普通的,用来阻风挡雨的门了。
申姜伸手摸了摸门扉,心中有些感慨。
但打开门,看到外面的虚空,就立刻从这种伤春悲秋的心情中完全脱离出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离开虚无之地。
沉吟了片刻之后,申姜尝试召唤莲花灯。
京半夏只是昏迷,并没有死亡。
只要他没死,他的梦魇就还在。既然在屋子里找不到解困境的办法,那梦魇中的大世界里可能找到答案。甚至也许可以去问他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陈三七说过,渊宅的主人,只要召唤,灯就会出现。
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她的颂念完,那盏莲花灯果然出现在她手中。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向棺材里的京半夏伸出手。
以前她一直是开门入梦的。但现在她不太敢,门外面可是什么也没有的虚空。
门内的空间是存在着规则的空间,在规则中,灯是有效的。门外的虚无可没有规则存在。到时候她一脚踩出去,人没了怎么办。
她只能试试,没有门行不行。
也许门只是一个具像化的工具,给用灯的人强烈的暗示,只要使用者注意力足够集中,应该不是必须的东西?
而注意力集中这件事,她身为一个梦为了达成各种颂言,已经锻炼出来了。
紧张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申姜伸手握住枯骨一般的手掌。
可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变化。
顿时有些失望。
要不然,还是试试门吧。只能冒险了。
一睁开眼睛,却发现竟然自己已经在梦魇之中。
四周熙熙攘攘的人流是热闹市集,来来去去的人被她挡着路,时不时有人十分不满地回头瞪她。从天气看,应该仍是冬季。路上虽然没什么雪,但屋檐上雪很厚,行人都穿得严严实实。风吹过来,十分刮脸。
不过一阵风,就叫她心肝都冷出冰渣子来。
可这实在是让她松了口气。
冷得好!
太好了!
这个世界是活的,真的太好了!
京半夏一定在这里。
只要找到他,就可以问问,出现‘被放逐在虚空中’的情况,该怎么挽救。
自己这个才刚‘上了两天学’的三脚猫,就不会摸头不知脑,完全无从下手了。
可回过神一问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济物山下的那座太虚城。这里叫眠川。
但问起济物,这里的人还是知道的。
“济物山是仙灵宝地,有厉害的灵修在那里立了山门修行。听说是最最有名望的名门呢。”即使是路边上的行人也知道。不过因为只是普通人,所以并不知道更多信息。也不知道莲花池鹿饮溪。
申姜问清楚方向,便出城召唤成人电动自行车出来,骑着上路了。
原本到是想租鹤车,可她没钱,变出来的钱只要离开她的手,就消失了,不顶用。
别说鹤车,连地图也买不起。
她在路边的书店里硬蹭着看了半天地图。在手上复制了一份。
因此那店家还十分气恼,说她身为灵修,竟然利用颂法占人便宜,要揪她送到本地府衙,请镇守在这里的灵修治她的罪。
还好她跑得快。
不过她实在也不知道,这样竟然也犯律法。
车子骑一骑便觉得冷。她把棉衣拿出来穿上,又变出一件雪雨衣套在外头。
现在她使用自己的能力,已经十分熟练。
穿上之后,一下就暖和得多。但穿着这件雪雨衣,心情却十分不一样,这件雨衣是她初中那件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想到雨衣,第一个画面就是这件吧。
那时候一个人走着上下学,又要去培训班、训练房,申兰芬怕她出事,不肯给她买自行车,她又舍不得坐公车,就用走的。这件雨衣陪伴了她许多时候,透明帽檐上,她用圆珠笔写着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现在申兰芬怎么样了……
申姜短暂地走神,随后立刻甩甩脑袋。不要想太多。
一步一步来。
电动自行车开得很快。在崎岖狭窄的路上也很方便。
后来她又尝试换了小绵羊摩托车。路上行时时有人看她。
经过村庄、小镇,也有好事的小孩笑闹着大叫‘仙人骑怪驴啦’跟着跑。
这个梦魇世界是灵界,而灵界中人们都默认‘灵修的坐骑千奇百怪’‘使用的物品也非常见的凡物’所以她这一段奇怪的装扮,并没有引起任何异常事故。而她的存在也是符合规则的。
就这样,申姜风雨兼程地‘突突突’开了七八天,中途嫌棉衣不够暖和,又变出一件羽绒服来。整个人穿得严严实实,仿佛是北极科考队的一员,雨雪兼程。
在一个傍晚时,可算是到了济物。
远远看着绵延的山丘和点缀在山丘上遍布各处的建筑,想着莲花池就在那里,申姜心都暖和起来了。
因为鹿饮溪在那里。京半夏在那里。
莫明地,就感到很安心。
不提别的。
大概是因为一个是老师,一个曾是学生。
身为学生的申姜,总感觉鹿饮溪是一个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人。世界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在她兴冲冲地进济物时,却因为没有腰牌,进不去大门,还被巡视的弟子拦下来:“你怎么乱闯呢?”
她连忙告罪:“我是来见莲花池鹿尊上的。”
弟子却茫然:“莲花池?”
她心里咯嘣一下:“对,莲花池,光虚殿那位尊上最小的弟子。鹿饮溪。”
那弟子皱眉:“什么胡言乱语。师祖最小的弟子是孟尊上。我济物哪有莲花池这个地方?”
申姜看到济物的时候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震惊。
什么情况
巡视的弟子赶她:“去别处。你找错了。”
她连忙追着问:“请问仙上,现在是哪一年?”
“□□初年,年末啊。”那弟子莫明其妙:“你连时候都不知道吗?你是哪里人?”停下 步子回头审视她。
她穿了个长到脚背的羽绒服,头上戴着滑雪镜,堆了个小绵羊摩托车,雪雨衣搭在骑座上。动作太大,帽子歪了点,露出里面一只白银色的灵兔狲耳朵,时不时下意识地抖一抖雪。
“我是山里出来的。我跟阿爹在山里修道,我阿爹病了,说有个亲戚,在济物山修道叫我来投奔他的。”
那弟子嘀咕:“山里呀,原来是离群索居的散修,难怪打扮得怪里怪气的。”有些同情她:“你快去别处找吧。这里没有莲花池,也没有叫鹿饮溪的人。”
申姜垂头丧气。
巡视的弟子们走后,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初年是哪一件,也想不出鹿饮溪会在哪里,于是又打起精神向附近的太虚城里去。
那个割麦子的人应该还住在城中的。
但进了城,她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这城虽然还是太虚城,可和她上次来的时候长得完全不一样。
先前她来的时候,太虚城很大的,街道宽阔布局公整,井字型的,去哪里一清二楚。
可现在,城又小,城中直的路也不多,地面更没有石板铺着。
她找路人打听那个巷子,说出巷名来,也没有人知道。
她只得推着摩托车从城门开始,凭着记忆往巷子曾经存在的地方走。
因为城小了太多,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走出了城。
但依她的记忆,院子应该在更前面。硬着头皮骑着车迎雪又走了一段,可算是在原本应该是巷子的麦田里,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院子,矗立在一片被收割干净的田中间。
应该就是割麦子的人住院子了。
可她走近,却发现房子周围围了很多的农人。
这些农人拿着锄头、镰刀、锤子在房子外头叫骂。
“哪里来的恶修,在我田里施法,竟然平白建了个房子起来。你快给我滚出来。”
“再不出来,我们现在就报到济物山去,或叫镇守灵修给你好看!”
“你开门啊!你有本事开门啊!”
这群农人听到声音,扭头像申姜看。
申姜非常识相,立刻说:“我是路过的。”扭头就走。
这些人才愤愤地放过她了。
一直走到这群人看不见的地方,申姜立刻偷偷猫起来。把东西都收了,衣服也穿得轻便。绕到院子后头。
这院门她太熟悉了,就是割麦人住的地方没错。
变了个伸缩梯出来,搭在墙头。她才爬上去,就见院内,割麦人一手牵着狗,一手拿着锅铲,紧张地盯着这边,一副万一有人冲进来,就与对方拼命的样子。
见到是她,才猛然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用气音催促:“快!”
申姜还当他是叫自己快进去,连忙把伸缩梯抽起来,架到里面。
没想到□□才放下,割麦子的人立刻背起行李,顶着狗,顺着□□就爬了上来。
前门的农人大约是从门缝里发现了,大叫着:“快,快到后面去。他从后面跑了!”
决意非要把他扭送到了府衙法办。
割麦子的人爬到了墙头,都来不及抽□□,扭头就往墙下蹦。只听到闷哼一声,别说他自己摔得怎么样了,连狗都从他肩膀上摔下来‘嗷呜’地叫起来。
一落地,他也不看伤,撒腿狂奔。
跑了一段了,回头一看,申姜还骑在墙上正在搬□□,急得骂她:“你跳啊!到时候抓到你,再把我给招了。”跑回头跳起来一把抓着申姜的腿那么一拽,申姜头朝地结结实实地栽到了雪泥地里,被他拖死狗似地拖着就跑,整个人都摔懵了。
反应过来爬起来。
两个人一路狂奔,身后农人紧追不舍。
一路申姜跑得肺都快暴了,数次尝试召摩托车出来骑上。
但对方实在是咬得太紧。
她觉得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被鹅追着咬屁股,还想骑魔托车呢?就是分神喘个气慢了半步,也会被身后追的人一脚踹翻捆绑起来做为不法之徒抓走。
跑到最后,狗都快不行了。
只有割麦子的人,一个背着硕大的行李,在前面狂奔着健步如飞。
时不时大叫:“发财,发财!”
那狗子一听,又会拼命地快跑上几步。几步之后又开始垂死挣扎。
申姜觉得自己还是被抓回去算了的时候。农人可算是跑不动了。
停下来七倒八歪在雪地里狂喘气,并不服输地叫骂:“且等着吧龟孙!俺们立时就报给府衙知道!辖地尊上,不日就要抓你们回来伏法!我们是正经受山门庇佑的地方,你们毁坏农田,有你们受的!”
申姜总算是有机会了。停下来正要狂喘着气召摩托车出来,割麦子的人在前面叫:“别乱来。”
她只得算了,停下死命地喘了半天,见农人又要来追,才挣扎着迈着快死的步伐,继续拖着腿逃命。
等终于安全,她一下扑倒在雪地里,真的是一步也走不动了。狗倒在她旁边,一人一狗默默对视,疯狂喘气。
割麦子的人停下来,回头张望,深怕有人追来。
确定没人之后,才走回来。一屁股坐下。指着申姜:“要是能用术法,我不早就用了吗?我在这里的人物设定是弃道的修士,我可以用的呀。我为什么没用?”
“对啊。”申姜喘息的频率和狗一样:“那……你为什么没用?”
“能用我还会被堵两天?这个梦魇变了,不知道是怎么的,魇中人经历过的事竟然不会忘记。这里的时间也会正常一天一天流逝,不再是一般梦魇那样,重复某几天的特地事件。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一但用了术法,他们真的会去报府衙找来镇守的灵修抓我,灵修会根据使用颂法残留下的灵息,来追踪。到时候,我们就是逃犯了,日子还能过吗?”
割麦子的人说完,郁闷地问申姜:“姑奶奶,我就想问你,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这魇变成了这样啊?”
申姜把现在的情况说了。
割麦子的人看着申姜无语凝噎。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所以你就进来了。”
吊而郎当地问她:“我想请问一下,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出去呢?梦魇的主人醒了,你才能出去的。他人都不行了,还能醒吗?”
申姜更认真地回答:“那我也想请问一下,被困在这儿和被困在那儿,有什么差别呢?所以我就来了嘛。总之,外面我找过了,没指望。说不定这里会有答案呢。”
割麦子的人歪头看她,嘿嘿乐。
申姜也嘿嘿笑,从雪地里爬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看你这表情,是有办法出去的啦?你也别一副要看热闹的样子。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群策群力是应该的。有办法就大方地说出来。”
“我有什么办法?”割麦子的人装蒜。
“没有吗?认真想想总会有办法的。不过我可提醒你,赶紧想。外面的药可没多少了。到时候鹿饮溪一死,这梦魇也就散了。我自然就出去了,至于你嘛……”长叹气:“你就节哀吧。”
割麦子的人梗着脖子:“我在梦境中来去自如,随便找个梦过去就是了。你吓唬我?”冷笑。
“哦。”申姜面无表情:“你这么多天都蹲在这儿没走,被一群农人叫骂。原来不是走不掉,不是不想走啊?”
割麦子的人表情僵住。
他确实走不掉。
他早就发现了,不止自己走不掉,身边的环境还大变了。没听申姜解释之前不懂为什么。
但现在一听,哪还有不懂的。
不外乎是,鹿饮溪和京半夏两个人是同一个人,于是梦魇也是同一个梦魇。只是过去和未来的关系。他是鹿饮溪梦魇中住户,自然也能鹿饮溪死了之后的混乱下,存于京半夏的梦魇之中。
而现在,大家全因为不应该存在而存在,被丢在这规则之外的流放之地隔离了。
他身为梦中人,也逃不掉。
申姜扭头见到他表情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鹿饮溪的梦魇,我已经觉得很大了。可是……京半夏活了十多万年……”割麦子的人,脸都青了:“那就糟了。”
“怎么糟糕了?”
“你想想看,鹿饮溪的梦魇就已经很厉害了,可这个梦魇,又足足成长了十万年,它得多强大?”割麦子的人直摇头:“老实跟你讲,这真是前所未有”
皱眉想了想说:“难怪那几个农人,一直困着我不走。还轮班守了我几天。这个梦魇实在太强了。就算不在主要人物身边,这些魇中人也不是呆板的布景。就好像活人一样。”
割麦子的人看向这白茫茫的天地,喃喃地说:“这里的时间,也一天天一直流逝。不再卡死在某个事件之间,不停重复了。”
说完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的。
远处的路上,有几个行人,牵着牛车拖着货物。
看到雪地里的申姜两人,便停下来。不知道对同伴在说什么,不一会儿牛车上的一个小孩跳下来跑过来问:“你们是迷路了吗?若是迷路了,跟着我们就走就是。我们去太虚城的。”
见两人摇头,好奇地打量他们,转身踏雪回到车边。
赶车的汉子看了两人一眼,把他抱起来放到车上,就继续走了。
申姜听懂了割麦子的人是什么意思,可还是有些不能置信。
等那个牛车完全走出视野好久之后,她为了求证,立刻骑摩托车追上去。
赶牛车的男人听到声响,回头见到她,一脸好奇:“原来是位灵修吗?尊上还是需要带路?”十分大方:“你就跟在我车后面吧。车子上的货堆得高,还可以帮你挡挡雪呢。”
可明明应该忘记见过她的。
就像巷子里,割麦子的人家门外那些小孩。明明才见过,但只要转瞬,就会忘记。
这个拉牛车却并没有。
申姜想起了,最初钱肖月的魇,小小的世界。不止场景小,且粗糙得可笑,物品都不真实,十分劣质,人物对话内容也有限。
而鹿饮溪活了千年,他的魇,场景大而精细,但只是没有主要人物在,NPC呆板并没有记忆,见过的人转眼就会忘记。
可现在,到了京半夏,他活了至少十万年……
申姜看向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魇……
强大到和真实世界几乎没有差别。
她正在震惊。
割麦子的人已经从怔忡中回过神,激动地疯跑过来:“太好了,太好了!”
他已经回过味来。
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梦魇中,没有人会记得他,哪怕和他说过话,可这些魇中人只要一转头就会忘记他的存在。并且身边所有的场景,每天都在重置。
当事主离开,魇还会停滞,万物死寂一片。
他虽然存在,但却像一个幽灵。
可现在,在这里却不同了。
“我可以在这里生老病死!真正活着。我可以有真正的家。可以结交朋友!”他激动得在雪地里胡乱喊着,甚至眼眶都红了。
不知道多少年,他像一个被困在孤寂中的囚徒。
“这些人、这里每个人都会记得我。”他抓住申姜的胳膊:“他们会记得我。所有人都会记得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好,像疯子一样:“我要给自己取个名字。”
……
“曾经连名字都没有意义,可现在有了。会有人记得我。”
…………
“啊啊啊啊啊!”他狂叫着,在雪地上疯跑。身上的行李都随便甩掉。
狗跟着他汪汪地叫着,狂奔着。
最后他疯跑着,又冲回申姜面前:“实在多谢你!”激动得语无论次:“我愿意教你怎么在主人不醒来的情况下,离开梦魇。”
他仿佛生怕申姜不相信自己的话:“这次是真的。不是像上次那样坑你的。”
见申姜瞪着自己。以为她不信自己。
扭头跑到雪地里,把自己的行李扒拉出来,翻弄得乱七八糟,终于找出几张黄纸,正襟危坐从怀里掏出一只笔,在舌头上舔湿,然后闭眸正色提笔,落笔下去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随后一转身,便将这个颂符,一下拍在申姜头上的簪花上。
申姜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弹出了梦境,回到了木屋内。
纸人呆站着,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申姜不管它,发现自己真的出现之后,先是高兴。
可随后回过味来。
这个滑头!!先前真的是敷衍她的……
拿出灯又回到梦中,这次正是在她消失的地方重新出现。
割麦人蹲在那里等她,兴奋地把一叠符都塞给她:“我画的,来,全部给你。你再不够,只管找我来画!”
“你怎么不用这个符出去?”申姜不解。
“对我没用的。”
割麦子的人胡乱收拾行李,落了好多在地上,他也不去捡,拖着包就向城的方向跑去。实在迫不及待。
狗撒欢似地跟上他。一人一狗,边跑着,包里的东西边掉。落了一路。
等跑了一大截路,却突然停下来。垂头站在那里。
申姜收好符纸跟上去,走近一些,听到低沉的呜咽。
高高的男人站在苍茫天地之间,原本嘴利又有几分狡黠,此时却掩面痛哭起来。
狗坐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低声地哼着,站起来用毛爪子搭在他身上。
申姜这时候才意识到,他明明表现得那么极力努力,仿若无事。可心中却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的。
人的情绪与真实的感触,似乎永远也无法从表面窥探得到。只有在某个瞬间,才能得见一二。
过了一会儿他才平复。
终于不像刚才那样疯颠。默默地拿着包裹,转头去捡那些掉落了一路的家当。
申姜连忙跑去帮他。
“你心里大概觉得我可笑。”他回头看了看申姜,人已经平复了很多:“遇到你虽然是有些开心,但也只是少少,利用的心更重一些。因为你毕竟只是过客。永远被困的只有我自己。我这样活着,已不知时日……”可现在不同,现在他是真的有了‘陪伴’自己的人们。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塞到包里,背在身上:“我已经帮了你,并且做了我能做的。但,对于此时困境,我实在一无所知,不知如何解决。接下来,能不能找到离开虚无之地的办法、找到药,让京半夏多活些时间,全在于你了。我已经没什么能做的。”
说着,便带着狗向城的方向继续走去。
只是这次,步伐虽然还是急促,却沉稳了很多。
“你去哪儿?”申姜高声问。
“去活一回。”割麦子的人没有回头,伸手挥了挥:“或者,活几天。”
也许根本没有办法离开虚无之地,屋子里的药耗光之后,京半夏就会死,而他也与这梦魇一起就此泯灭。
但在此之前,他想要真的活一回,想与人相识相交,这次就算是第二天醒来,这些人也不会忘记他,会热切地和他打招呼。
哪怕只是短短的时光。他想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
他走了很远回头看向申姜,迎着风雪大声喊道:“抱歉。”
他知道,自己跟申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却没有选择孤注一掷地,将接下来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陪同申姜寻找脱身之法这件事上。
也明明知道,只顾眼前十分愚蠢。
要是别人这么做,他一定会破口大骂。毕竟这与听天由命地等死没有什么差别。
可他此时,却懵然理解了,那些已经死到临头,却仍然沉浸在享乐中的人。
他们确实是逃兵,但不过是在长久的困苦之后,实在太想得到片刻的温情与欢愉。
不想在死前,连一分钟自己想过的生活都没有体验过。
申姜低头清点了一下,割麦子的人在那儿一会功夫,足足画了七十多张符。如果这些符都用完,还没有找到办法,大概一切也结束了。
她没有阻止割麦子的人离开,也没有再跟他讲更多的道理,企图劝服他。
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地平线上。然后取出了摩托车,把卡在毛耳朵上的防风镜戴好。跨坐到车上,向眠川的方向突突突地开去。
她想起,在哪里听过眠川这个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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