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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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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姜快步跑到前面, 拦住步撵:“要怎么样,尊上才肯即刻就前去解决乌台的事?只要尊上说,我都愿意做。或者尊上不愿意, 教我怎么做。我去做。”

    鹿饮溪凝视申姜好一会儿,但开口,不及语言就咳了起来。

    小青衣急忙上去, 似乎是从怀里掏出来什么,喂他吃了。

    却久不见好转。

    鹿饮溪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挣扎着挥手。叫小青衣也走开。

    小青衣也不敢逗留, 下了撵,把药瓶子塞到申姜手里, 推她上去后, 就急忙和苍术一起,将纱帘多加了几重。并重新布置了帘上的颂文。

    申姜拿着药瓶, 看着咳个不停的人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我,我帮你拍背?”

    鹿饮溪摇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抓着扶手, 整张脸都涨红着,激烈的咳嗽声, 叫听的人都感到心惊胆战。无法回答。

    申姜上前去跪坐在他身边,想喂药也找不到机会。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伸手帮他顺背。

    他挣扎着似乎是想说什么。可词不成句, 咳嗽一声赶着一声。

    申姜看这样也不是办法,从瓶子里倒了药,趁着他缓气的时候, 急忙喂进去。虽然被呛了一下,但好歹药算是咽下去了。

    她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去拿茶,就见得原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鹿饮溪,突然更大激烈地咳着,呕起了血。

    这一呕,整个人喘息着无法坐稳,向前倒去。

    她连忙去扶。

    鹿饮溪身高了得,倒过来如泰山压顶,如果不是她重心低,一头顶在对方的胸口,好险没被带着一道滚下撵去。

    她挣扎了半天才总算把人扶回去躺下。

    鹿饮溪整个人比她想的要轻得多,也要瘦得多。身上的骨头都硌人。呕了这一口血似乎缓和了一些,歪头沉沉地躺在锦缎与皮毛之中,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看上去痛苦之及。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就像她在重症监护身不如死的时候,申兰芬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样。

    当然是不顶什么用。

    可痛苦之后,手上的温暖,叫她知道,有人陪着自己。也算是小小的安慰。

    不过,这双手真的又瘦又冷。

    就好像不是人的手,只是一个玉雕的摆件。

    鹿饮溪微微抬了抬眼皮,但没有把手抽回去。

    外面苍术大声叫青衣:“调转,速回牢山去!”

    闭着眼睛的鹿饮溪却低声说:“这样就要回去,那我岂不是以后都不必出门了?苍术,不用大惊小怪。”

    说完,轻轻收回被她握着的手,躺在那儿好一会儿之后,气息平稳了一些,才虚弱地继续说:“孟峻山的事不能再拖了。往睿城去吧。我要好好的歇一歇。三日后再去乌台。”

    苍术连忙应声:“是。”

    低声叮嘱其它人:“宁神、静心。”

    队伍加快速度急行起来。

    虽然抬撵的人步子频率没有变,可却似乎一步百米似的神速。四周的景色也在飞速地后退。

    申姜见鹿饮溪平稳下来,才有空看自己。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溅了些血滴。

    这些血散发着清香,可却有腐蚀性,不只滴落在撵上的,已将红木腐蚀出星星点点的凹槽落在她身上,更是已经将她灼伤,只是刚才太紧张,才没有注意到。好在,因为她先前对自己下的颂言,这些伤,痛归痛,但已经开始缓慢地愈合了。

    这种愈合叫她疲倦。她蜷缩在鹿饮溪身边。很快就睡着了。

    队伍日落前赶到睿城。

    这城市并不大。也不算太繁华,一派安宁祥和。

    城门口的驻守见到步撵过来,远远就立刻退让开。并在路边躬立。

    牢山这一行人,进城之后便径直往东走,进了一处十分低调的府宅。

    里头只有一个老妪与三四个侍女看守。她们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便侍立在一边。

    到了内宅,苍术与小青衣来,扶着鹿饮溪进去内间塌床上安眠后。叮嘱申姜呆这里伺候,以防鹿饮溪有什么需要,便立刻急匆匆退了出去。

    鹿饮溪睡了一整天,也没有醒过。

    申姜在床边的塌脚上睡着了,中间还怕他有事,醒来后,偷偷上前试探他的鼻息。

    还好是有呼吸的。

    第二天,她呆坐也是无聊,就到屋檐下,晒太阳。

    不过阳关虽然明媚,却不能叫她心情开朗。

    小青衣匆匆进来,给她送了吃的。小声嘀咕:“除了你没人吃饭。家里不开火的。这是在酒楼买的。”

    申姜小声问他:“你没吃吗?”

    小青衣脸红:“尝了一下。”附耳小声说:“我今日去吃面,给你带一些。”

    屋子里头床发出‘吱呀’地响了一声,他连忙噤声快快地走了。

    申姜吃完东西,回到屋里看了看,鹿饮溪仍然在睡。

    伸手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真是冰冷刺骨。

    扭头看到院中有炭,便把屋子里的炭盆拿了,到外面装炭点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烧炭的经验,一下就弄得烟雾缭绕。

    边忍着咳嗽,连忙把炭盆端着跑到院中去。

    好在琢磨了一下就弄清楚了,里面的木头沫子要怎么压。

    又小心翼翼地搬回屋里头来。放在床边。

    床塌上鹿饮溪睡得不太好。眉头紧锁。

    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申姜坐在床边的塌脚上,撑腮盯着炭盆里的火星出神。

    她没有想过,就算是修为惊天下的人,也会病,病了,也显得孤苦。

    又在想,也许他说三日后,不是给孟峻山体面,是因为他离开牢山后,得需要三日才能缓过来。

    院中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申姜吓了一跳。

    怕吵醒鹿饮溪,掂着脚急急地跑出去。拉开院门,外头果然是京半夏。庆幸还好房间门没关,不然响的就是房门了。肯定会吵醒鹿饮溪的。

    京半夏那边还在下雪。

    申姜让他进来,用气音叮嘱:“小声一些。”

    京半夏头微微侧着,摸索着握着申姜的手臂,脚下一迈进门来,就是一身的寒气。

    申姜有些意外。

    京半夏之前虽然看不见,但勉强可以靠自己行走,但现在,显然是连路也看不清楚了。

    纸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着来。

    她扶京半夏到院中的石亭里坐下。察觉他简直比鹿饮溪还要冷,用气音小声叫他坐着不要乱动,快步跑去,又弄了个炭盆过来。放在他脚下。问:“你靴子湿了吗?”

    京半夏侧耳听着,摇摇头。

    申姜不相信,这么大的雪,身上的大氅毛都湿了。

    蹲下掀开他的袍角看,靴口已经灌了好多雪进去。只是他体温低,雪未化,一直堆砌出来。另一只靠着炭炉近些,雪一化全是水,湿哒哒。

    京半夏似乎有些不自在,但也记得她叫自己轻声,只学她的样子用气音说:“姜先生。不妨的。我不晓得冷。今日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只是闲来,想着姜先生心中恐怕挂记一年之灾,与孟氏大祭不成的事,大概已经离开牢山赶回家往东弯问事。所以上门来看一看。怕有什么鄙人能帮得到的地方。”虽然看着狼狈,但表情还是和缓。

    申姜伸手要给他把靴子拽下来,他急忙说:“不敢劳动。”自己摸索着去脱。

    申姜也不坚持,等他脱下来,把那靴子里的雪控出来。

    京半夏见她不回答,轻声向她确认:“姜先生,应是已经离开牢山了吧?”

    申姜把湿的那只靴子拿在火上烤着,小声说:“现在确实不在牢山。”

    他原本握紧的手,这才略略松了松。

    申姜看见,觉得奇怪:“京半夏,你好像很不愿意我呆在牢山内?”察觉自己对他直呼姓名,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君不君的称呼。连名带姓叫你,并不是不尊重的意思。反而觉得亲切。”

    “无妨。姜先生这样称呼,并无不可。”京半夏声音平缓,保持着侧脸向她的姿势:“至于牢山的事……只是私以为,牢山潮湿,煞气重,且身为仆役必然辛苦,规矩也多,恐生事端。再者,姜先生在那里,不得自由。一年时间恐怕虚渡,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救自己想做的人。不过,姜先生既然知道一年后的大灾,必然会早早离开牢山。到是我多事。白问一句而已。”

    申姜正要开口,就听到屋内咳嗽。连忙小声说:“你等等我。”

    转身快步跑到内屋去。心里打鼓,鹿饮溪该不会能发现京半夏吧?

    上前看,床塌上的人并没有醒,只是咳了两声。就又翻身睡了。

    要不说,几万年后的人修为就是了不得呢。

    申姜松了口气。

    又掂着脚往外去,一出来,却发现京半夏迎寸,站在院中的果树下头。一动不动地矗立着。脚下鞋也没有穿,赤脚站在碎石地上。

    因他帽子戴得严实,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申姜连忙扶他回去坐下,嘀咕:“那个纸人怎么没有来?你一个人在外面,多有不便。”

    “闻到果子的香味。”京半夏含糊地说:“姜先生。我有些口渴。”

    “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茶。”申姜起身要去。

    “先等等。”京半夏抓住她的手腕似乎是有话要说。

    可她等着,最终京半夏却并没有开口。

    末尾只是松开她的手:“不是很想喝水了。你坐吧,我们坐一会儿。”松开她的手腕,将手缓缓收回袖中去:“鄙人失礼了。”

    申姜觉得他莫明有些反复无常。不过也不太在意。

    在他对面坐下。仍然继续之前的说话:“我只是暂时离开牢山,陪同鹿饮溪往乌台去。但之后还是要回牢山去的。”说完见京半夏沉默不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忐忑。

    笑补充说:“我现在做了禁役,不再是下仆了。比下仆时待遇好得多。”解释道:“也是再三思量,才决定这么做的。”

    京半夏却似乎十分颓败。静坐着许久才轻声说:“原来是这样。”随后便默然无语。

    申姜想到乌台和东弯的事,小声问他:“大祭没成,导致大阵崩塌之外,半夏还知道些什么?就一丢丢都没有更详细了吗?哪怕是一点线索。”

    现在东弯有事,她很怕这就是开端。

    京半夏摇头:“四海前纪已经损毁。前事皆不可知了。”

    “那,四海前纪是谁写的?他还在世吗?能不能向他询问呢?”

    “他……还在世,但他不记得了。”京半夏轻声说:“全部都不记得了。若非要问起,也只记得一些零星的往事。不过都是些个人的琐碎小事。”

    “是些什么事?”申姜连忙问:“半夏君有问过吗?”她觉得,就算是私事,可个人的记忆中各种各样的小事,偶尔也会与当时的大事有些牵连。

    比如某日过什么节自己去干什么。

    在节上的这个人过的开不开心做了些什么事,也可以用来窥视,某年某月某个节日有没有照常举行,有没有足够盛大,节日中都有些什么活动。

    “都是琐事。”京半夏似乎并不想再说。

    申姜有些气馁。明知东弯有事,她无能为力。明知灭世之灾,她也得不到更多线索。

    京半夏微微侧了侧耳,虽然看不见,但头侧向她的方向停留了许久,停顿了一会,开口说:“不过我到是也详细地问过,都是些什么琐事。请他说与我听。”

    申姜立刻打起精神来:“那他说了些什么?”

    看下巴的弧度,京半夏似乎微微笑了笑:“只记得,与他喜欢的人之间的一些小事罢了。”

    “说嘛说嘛。说不定我这个盲生,能发现什么华点。”申姜连忙挪着凳子坐近一些:“但要小声一点。怕吵醒人。”

    “不妨……”京半夏本想说什么。但看着微微倾向自己的人,嗅着鼻端洋溢着的,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那缕垂在她脸侧的碎发,轻声细语起来。

    “他记得,自己与喜欢的人初见面时。好大的雪。

    他父亲过世,他被继母所不容,寻了个事端,将他除了籍。那时候入道还需要家世的,这一除籍,他就入道无门了,心中因自己的际遇苦闷又因失去父亲而悲痛。

    等一路到了生母的娘家。可见到的,也不过是多年不曾修缮而与废墟没有差别的宅子。原来多年前,这一家人已经都亡故了。宅子更是成了不祥之地。

    他投奔无果,前途不明,更是心情沉郁。一个人,坐在门扁都要掉下来的大门口石阶上,看着落雪。只觉得万事俱休。心灰意冷。

    这时候有个小娘子端着热腾腾的阳春面来,笑嘻嘻请他吃。

    说,自己是路口面馆的女儿。她母亲差她来给新邻居见礼。”

    京半夏声音温柔:“那小娘子,笑起来眼弯弯的。手里的面也热腾腾的。吃到口里,落到肚子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她可真是个顶好的人。”申姜很感叹。

    “也不是。她实在心机深沉又薄凉。她母亲也是同样,身为续室,把住了钱财,丈夫生病也不肯出钱医治。那个男人,是一声声喊着‘痛啊!痛啊!’死的。留下一个女儿,也十分受薄待。”

    京半夏声音怅惘:“可这样的小娘子,不知道怎么,就是对他很好。他实也不知道,人家是为什么对自己好。他头脑不出众,长得也十分普通,再加上际遇糟糕,只觉得自惭形秽。

    那小娘子为了拿吃的给他,跟自己阿娘吵架,母女两个当街打起来,相互谩骂。旁人都来看笑话。小娘子见得人来,就住地上一倒,扮可怜。分明刚刚还要提了刀要与她阿娘互砍呢,这时候就柔弱起来。”

    ……

    “他趴在墙头看着,偷偷掉了几滴眼泪。觉得是自己连累的。她才要这样没有体面。不过小娘子来,他可不提,怕她觉得丢脸,只当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做过这样的事。就这样,他受了接济。不至于饿死。终于熬到了开春,找了份工。也就活了下来。”

    京半夏说着停下来笑一笑:“这是他记得的第一件事。你从里面,可找到什么有用的?”

    申姜摇头:“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是,他已入了仙门,那小娘子也是。

    不过他资质好些,很受器重。日常都是尊长轻自教导。小娘子却差一些。性子到也是没有改过。

    但有哪个同门的师姐妹对他有意,她可就要好好地教训人家。统归她是会演戏的。山门上下,都说她好。哪怕她资质差,也很有人缘。

    他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在意,只是怕她惹出大事,于是,时不时就要训诫她几回。她总是应声,似乎是有收敛。他这才心里宽泛一些。

    可有那么一回,她就真的闯出了祸事。伤了一位顶要紧的客人。这客人,山门尊长极为维护。这次事发,又叫许多受她谋算过的人都纷纷出来,列举她的恶行。

    他又气又恨,原来这其中,她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恶行。

    气的是,明明自己常常训诫,从没有哪里对她不好,她既然不争不抢不害人也是可以什么都有的。怎么却还是这样,死性不改?

    于是尊上处置的时候,他也没有求情。

    想着,她受个教训,以后就知道怕了。那些陋习,自也改了吧。由她哭叫,喊着自己是受陷害的,也不理她。

    小娘子十分失望,说,阿娘说,为男人是不值当的,做得再多,男人也不会记得是为了他才这样,只等吃饱喝足,就会觉得你面目丑陋,不够体面,怨怪你为何如此。

    看着失望地说,原来你也是这样。这就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申姜心里莫明有些难受。

    “之后再有第三件。”京半夏想了很久才开口:“那小娘子再出现时,模样不同,性情也大变了。这一变,实在处处都好,长得好,性格好,事事以他人为先,胸怀大义堪为表率。简直是人间范本。这样的人,该当是长命千万岁,羽化登仙。可坏就坏在,怎么又与他认识了。”

    京半夏说着停了停。

    之后的事,就说得十分笼统,不过一句:“某日突生事端,小娘子为救他而死了。”

    “然后呢?”申姜问。

    “没有了。”京半夏沉默,也许是在思量,最后摇头:“他从前纪活到了我那个时候,一身沉坷不可治,记忆残缺,我说的这些事中间,或还有许多事端,但都已经模糊不清。讲得出的只有这些了。更别提其它不与他相关的事。”

    收回目光。沉默了好久,问申姜:“他原话就是这些。我说的并未增减什么,你从这里面,可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申姜摇头。莫明倍感失落。也说不清是因为这个故事,还是因为没有收获。

    京半夏点点头,静坐着许久才起身:“我回去了。”

    申姜急忙把烤干的靴子拿了,他也不穿,只是提在手里,摸索着向门边去了。申姜看着他的身影,有些难受。

    追上去,问:“我没有离开牢山,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

    这件事,京半夏为什么不高兴?

    有些不好意思辩解:“我看你很在意,我在不在牢山,或是我胡思乱想。”

    京半夏站定,没有回头,只轻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小心地跟在旁边,一直送到他到门口,问:“你病似乎越来越重。不如近日,我帮你……”

    “没事。只是节气所至,等开春就会好了。”京半夏含糊地说着,明明看不见,但却还是回头看她一眼,才转身迈步出去,那夹雪的狂风便席卷而来。

    门也在她面前缓缓合上了。

    申姜在门口站了好久,才回去。

    屋里鹿饮溪仍然熟睡,对自己咫尺之内发生了什么,一点也没有知觉。

    次日小青衣送吃的来时,才进院门,鹿饮溪眉头便皱起来。因还在睡梦中,神智并不清醒,胡乱拿被褥把头捂着。

    申姜被他的动静惊醒,急急忙忙出去,拉着小青衣到门外。

    小青衣在门槛上坐下,兴冲冲冲地把食盒里的碗端出来。

    清白的汤汁,两大块牛肉夹着小白菜,非常简单,但也很香。

    申姜因为昨天才听过故事,今天看到这碗面,实在心情复杂。吃了一会儿,停下来若有所思。

    “怎么了?”小青衣问。

    “大尊上重病,是有心病吗?”一般修灵的人,身体不好了,大多是因为心疾所致。

    “一半一半吧。”小青衣说到鹿饮溪的病,心情就很差:“你有没有听过‘天人之衰’?”

    “就是先前乌台的人在时,大尊上提到过的衰弱之兆?”申姜摇头:“我就听过那一句,其它的不懂。”

    “所谓天人之衰,指的是,修为再高的人,只要不登仙,就总有寂灭的时候。而五感衰竭便是征兆。五感衰竭之后,神智也会渐渐出问题。直至最后崩逝,化归于天地。”

    “你是说,大尊上已经五感衰竭这一步了?”

    “是啊。大尊上已经活了几千年,即不肯成仙,那修为滂沱以至于身躯无法承载,内腑衰弱也是必然的。所以才会畏冷、畏光、呕血、肺热、都是因为脏器不康健,五感失衡。”小青衣叹气:“再加之心疾不解。灵力时常失控。就更严重了。你想啊,泼天的灵力时而澎湃如海涌,时而枯竭如荒漠,人怎么能好。”

    “就一直没有找人治吗?”申姜想了想试探着说:“虽然大尊上修为无人可比,但我听说,要治心疾除梦魇,虽然确实需要比自己修为高的。可也有特例的。比如,渊宅的姑姑们。难道是因为与渊宅不合,所以多年以来,一直没能求治?”

    要是这样,自己给他治好不就行了吗?他欠自己一个人情,在解禁的事上说不定格外卖力。并且东弯这次的难,有他出马,也就迎刃而解了。

    小青衣叹气:“确实没有找人治。但不是渊宅不肯,不说别的,就是之前的宁先生,也曾以此为交换。不过是想去龙阁看一本书。后来未能得逞才用偷的抢的。”

    “那既然不是姑姑不肯,为什么没有治呢?”

    “是尊上不肯。”小青衣说。小脸上全是沮丧。

    “为什么?”申姜完全不懂了。难道受梦魇折磨很爽吗?

    “大概没意思吧。”小青衣想了想说:“元祖时候,尊上就在了。世间什么都吃过,什么都看过……”正说着,远处有人叫,说苍术要查他功课。

    他哪还顾得上。慌忙起身跑了。

    边跑,边大声叫申姜:“食盒和碗你都放门口就好。早上苍术说,大尊上睡这么久,闻所未闻。我们估计要多留几日。叫我不要再进内院吵人了。以后只把吃的给你放在门口,你记得自己出来拿。要是有什么想要,又没碰到人,只管写在纸上。”

    申姜无奈应声:“好。”目送他离开了。

    又要多呆几日

    这是个坏消息。

    东弯撑得了这么久吗?

    吃完了回到院中屋内。鹿饮溪仍然睡得死死的。

    她坐在床边的踏板上,趴在床沿,看着那张苍白沉眠的脸。

    她不由得想到。

    确实,如小青衣所说的。鹿饮溪是该厌倦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人估计应该都死得差不多了,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身边的下仆一代代地换,只有他自己满身病痛,万古长青。

    不想治,大概只是不想活了。

    可又没有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意愿,于是就这样苟延残喘地在等死而已。

    申姜这么趴着,大概是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

    半夜突然惊醒,是因为半张脸生痛的。

    爬起来骇然发现,是血。

    从鹿饮溪身上溢出来的血。腐蚀了床铺,也腐蚀了她的脸。

    她爬起来就往外跑。一路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慌,要沉着,慌只会坏事。叫自己记得上次的教训。上次不就是慌了,才会让花变得这么丑吗。

    大步跑出了院子,迎头撞上在巡视的苍术。她讲起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口还算条理清楚。她心中鼓励自己,后面也更加言简意赅。

    苍术听了,连忙跟着她跑到院门口,但就此停下来并不进去。只叫人把院子重重围住。大摆颂文、大阵。

    小青衣也少有地一脸严肃。

    申姜急问:“不进去看吗?我看他很难受。”

    小青衣百忙之中回了一句:“这是梦魇。不过很快就会好的。大尊上时常这样的。发作一次,休息半个月就是了。”

    半个月?

    申姜急了。不说在梦魇中半月是多痛苦的事。

    就说东弯吧,现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半个月,铁定黄花菜都凉了。

    想了想,立刻转身就要进去。

    小青衣连忙拉住她:“你看不到我们在摆阵吗?你以为这阵是干什么的?大尊上灵力浓厚,失控起来连这整个城都像切豆腐似的化成一滩烂泥。我们需要摆阵,把这院子隔绝起来。里面更是不能去的。你非要去,到时候阵摆成了,你反悔也不能出来。”

    申姜应付说:“我要去照顾他!”就冲进门去。

    小青衣都惊呆了。大喊 :“可是他不要你照顾啊。难道都这样了,还需要你去掩被角不成?”转头跟苍术喊:“苍术,她是什么花灵?怕是个铁苕成的精!脑壳不太好的!”

    申姜迈进门的一瞬间,一股刀刮似的强风便迎面而来,只是一拂,她满身都是风刃割的伤。

    痛。

    但不会有事。她安慰自己。只是痛而已。双手牢牢地护着头顶的花,免得它受伤。迎风艰难地向屋中去。

    大概因为鹿饮溪还没有入梦太深,除了风,申姜没有受到别的阻拦就成功冲入了屋中。

    迈入门栏的一脚下去,血就浸湿了她的鞋。

    每一步,都像走在硫酸里似的。先是鞋子掉落,随后脚底的肉与皮也被融化。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臭味。

    她不停地重复那段颂言。

    【一切种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一切真情,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从现在开始,直到永远,任何符咒、术法、药物、武器都像没有土壤的种子、流失在荒漠中的人心,无法伤害我。即使不得不造成伤害,也将很快愈合。】

    这让她身体的回复速度更快。

    但生长的疼痛,和被腐蚀的痛苦叠加在一起,也更令人难以忍受。

    每一步都像踩在无数的针堆上。

    她加了一句‘感受不到疼痛’可并没有用。

    这大概与春日桃的基本规则相违背。

    她忍痛,挣扎着蹒跚走到床边时,鹿饮溪已经整个人陷入塌陷的床塌中,浸在自己的血液内。

    这不是申姜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

    在大宅里头,第一次入梦钱肖月,当时也是这样的情况。钱肖月满身都是这样渗血的。是因为心疾暴发,受梦魇所困。

    只是钱肖月的情况没有鹿饮溪这么吓人。

    申姜深呼吸,伸出手在身前,试着低声喝道:“【斥令:魂归】!”

    有些忐忑,怕自己现在的情况不能召唤出来。

    但那盏灯,几乎是应声而现。

    这还是她第二次召唤。

    手上的莲花苞苞,看上去晶莹剔透栩栩如生,花苞尖尖上还停着那只小小的水蜻蜓。它不像是雕刻出来的,就像是某人将一朵夏日池塘里的莲花最美的瞬间保存了下来。

    申姜看了床上沉睡着的人一眼,持花毅然转身向屋门走去。

    就像能感应到她的到来,在她拿着灯走近的时候,原本开着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蓦然自动闭合。

    而她手上的玉莲花苞缓缓绽放开。

    玉色从苞尖尖一点一点褪下,恢复了一朵莲花应有的颜色。整朵花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重重花瓣随着风轻轻颤抖,水蜻蜓将翅膀扇动起来。

    随着它的翅膀带起的风,微光从它身上散播出去,在空气漂浮落在门上。门随之慢慢地开启。

    在‘吱吱呀呀’木门启开的声音中,一片无边的雪地,出现在了门的那一边。

    寂静的月色下,世界白茫茫一片。

    屋舍也好,高树也好,全部被雪所掩盖。

    树冠茂密些的,枝丫都被压得弯了下来。

    远处的街道上,时有迎风雪前行的路人,但个个行色匆匆。

    有几个人甚至就从门前经过,可他们对这个门,视若无睹。

    申姜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向门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7 07:25:04~2020-10-08 04: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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