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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芭蕾舞裙和电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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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完全偏离了轨道。

    因为申姜根本无法解释, 自己的耳朵去哪儿了。

    “所以,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孟观鲸站在高处的台阶上,头上的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就……我也不知道……”

    “耳朵这种东西, 也能走着走着, 就不小心丢了?”

    他说话申姜听得很清楚。庆幸好在失去耳廓,只是功能受到影响,没有完全聋掉。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指不定哪路大能之人,比如,像师父你这么厉害的角色,把我耳朵顺手给偷了呢。”申姜边说, 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扯袖口上粘着的草籽。

    “大能之人, 我这样的,图你一个耳朵?”

    “这也……不是不可能。人心难测。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保不准别人是。古来圣贤,谁没有点小癖好,偷人耳朵已经算是很不古怪了。”申姜说。

    孟观鲸歪头看着她:“为什么我觉得,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 一点也不奇怪?”

    就好像, 他早就知道, 面前的小丫头,就是这种一本正经乱讲话的人。你也不知道她说真的呢,还是胡说呢。

    申姜抬头看他。

    他还以为她会解释什么, 没想到再开口是:“师父, 你教我颂言吧。”

    他有点不解,自己问的,是这个问题吗?

    她这是正确的回答吗?

    这个丫头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教你颂言?”

    “我想了想, 反正也走不掉,闲着也是闲着。”

    申姜说完,长叹了口气,负手顺着台阶向上去。心里无比苦闷。

    腿还没好呢,耳朵又没了。造孽。“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肯。”之前她就问过,什么时候自己能学会避雨了。‘你一辈子也不行’。

    这是孟观鲸之前给的答案。

    四喜体质不行。

    孟观鲸被她甩在后面,听着她没来由的话,若有所思地回望她的背影。

    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怔怔的。

    申姜停下来,叉腰挺肚子,形象全无,像是累极了,回头喊他:“师父,你到是快走啊。我怕冷死。”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来,喊完冲冲地就向上跑。

    没跑几步,就遇见那队正下山来的孟氏子弟。

    看来因为这次耽误的时间更长,相遇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上去。

    不过等她终于和孟观鲸两人到‘灼灼无边’时,侍童仍然急忙提灯迎上来,说:“尊上,有客人在等。”

    是铃先生。

    接下去,两个人的对话,没有任何改变。与先前的一字不差。

    申姜发现了华点。

    这个世界的存在,是因为孟观鲸经历过的特别事件造成的深刻回忆。

    就像人如果回忆着某一天时,只会记得当天重要的人与事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至于路人说了什么,穿了什么衣服,做了什么事,是不会有印象的。

    所以,这个世界,其它的事是会改变的,但关键事情不会发生改变。

    不论她怎么拖延时间,对孟观鲸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哪怕所有其它的事都因此而被影响,但这些关键事件永远不会。

    它会发生,就是会发生,永远一丝不差。

    这次在铃先生和孟观鲸两人说话的时候,申姜没再听完就离开了现场。

    但外面也没有看到候着等铃先生出来的陈三七,不知道他躲在哪儿。

    不过申姜的离开到是非常顺利。

    就像她所想的那样,孟观鲸在关键事件中时,不会注意到她在做什么,并为了阻止她而中止谈话。

    她对门口守门的侍童说,自己的发簪掉在路上,要去找。然后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随后直接到了沉心居。

    孟观鲸被请去议事的地点,就是沉心居。

    她的耳朵就是掉在这儿的。

    可她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一切正常。来来往往的弟子,灯火明亮的庭院与屋舍。

    那团雾根本不存在。

    申姜有点蒙。

    那她耳朵呢?

    这还去哪儿找?

    琢磨着,会不会是因为‘孟观鲸过来议事’这个事件还没有触发。

    所以这里还是正常的。

    而之所以后面会被浓雾掩盖,则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孟观鲸自己根本不想记得?

    或是因为某种原因,这段记忆丢失了?

    所以才会变成一片无序的混沌。

    申姜站在沉心居门口出神。

    因为她没耳朵,来来去去的弟子们,都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她。

    有人嘲笑:“把脸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结果怎么成了个光脑壳?”

    烦。

    大半夜的呢,怎么下夜课的弟子这么多呢?

    寻耳无望的申姜,心情烦躁,低头站在看地上的蚂蚁。

    打发了一会儿时间,打起精神来,拦住一个路过的弟子:“师兄,大厨房在哪边?”虽然肯定是关门了,但翻进去应该可以点灶。顺便弄点东西吃。这一周目实在懒得回去‘灼灼无边’了。

    才问完,那弟子就立刻甩开她的袖子,向她身后的人作礼:“尊上。”

    申姜扭头,便看到孟观鲸站在不远处的花丛边上。

    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你来这边做什么?”孟观鲸没理会那个弟子,只是问她。

    “不干什么。就是随便走走。”

    “回去吧。”孟观鲸转身。

    她跟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

    孟观鲸停下来,她也没注意到,一头撞在对方背上。

    连忙退开。

    “你在想什么?”孟观鲸探究地问。

    “我只是一个,来了一个月了,今天才第一次见你的不受欢迎小徒弟,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呢?”申姜反问。

    孟观鲸自己似乎也很疑惑。

    为什么呢?

    可他总觉得,这个人和这里所有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申姜审视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了,但他的灵识和他的记忆碎片,制造了一个小小的世界,那你说,在这个世界中的他,知道这个世界是虚构的吗?”

    孟观鲸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想了想说:“当然知道。灵识于灵修来说,就相当于灵魂对普通人。它是有意识的。但同时,它也不会知道。”

    “为什么?”

    “因为,整个世界是虚假的,对灵识来说就像是一个囚笼。他可能会删除一些记忆,让自己不去触碰到真相。这样的话,在循环的记忆中,可以呆得轻松一些。”

    申姜愣住。

    她以为,自己当时向孟观鲸说明情况后,世界凝滞,随后那一段被删除,是因为触动了某种规则,导致小世界自动的自我保护。

    但没有想过,当时孟观鲸是清醒。

    他听懂了。也相信她说的话。

    只是在他听懂之后,选择了删除一切,然后继续这段循环。

    申姜呆站了一会儿之后,突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孟观鲸轻声问。

    “我笑这一切太滑稽了。”申姜笑着摇头,深深地看着他:“我一直听说,你是乌台最有前途、四海排名一二的一颗新星,可我没有想到,你既不敢承认自己爱铃先生,也不敢面对自己应该面对的。”

    说着,她推开了孟观鲸,向弟子指的厨房方向去。跟他说话太浪费时间了。

    “我虽然被困在这里,但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出去。不会变成你这样。”

    等她走了老远。

    回头看,孟观鲸还站在那里。

    找到厨房的时候,申姜发现,果然这边已经没有人在。

    她从开着的窗户爬进来,关上门窗,点燃了灶里的炉火,把衣服脱下来烘干。

    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过来。

    起身看,孟观鲸竟然跟着过来了,站在窗口,从袖中拿出一个册子丢进窗内她脚下。

    他看上去表情仍然淡漠,但与平常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现在的他眼神更幽深,更深邃,像是里面装着什么不可触摸的东西

    “你想学颂言,我会教你。每一次重来,每个我,都会教你。”

    申姜反应过来:“你醒来了?因为我刚才的话?”说着伸手把册子捡起来看了看。

    那是一本颂言启蒙本——‘初学’:“你要帮我?”实在是意外之喜。

    “我猜,你想学颂言,一是为打发时间,让自己有事可做,不至于发疯,二是想着,只要怀抱‘总有一天会找到解法’的希望,就不会陷入完全的绝望中。”孟观鲸笑了笑,对她说:“希望你明白,我教你,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想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然后转身,打算离开。

    “你现在这个样子,铃先生会怎么想你?”申姜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你不想见一见她吗?你没有话要对她说?现在外面一切都过去。喂,我是来帮你凝结灵识的!你多少配合一点吧。这种负隅顽抗的态度,到底图什么呢?”

    孟观鲸脚步顿了顿。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向外去了。

    申姜抬头看向天空,雨滴全漂浮在半空中,不落不散,一颗颗晶莹的东西就像世界上最纯净的水晶,折射着月华。

    他是这个世界的神。

    可他也是一个蜷缩的懦夫。

    孟观鲸走后,申姜边烘衣服边翻开了‘初学’。

    她就不信了。

    来吧。

    绝望是吧?

    好像她没有经历过似的。

    因为书中是繁体字,又是竖排并且没有标点,所以很难读懂,但比小楼里那些高深的要好懂很多。讲的是最基本的口诀。和二十六个笔划的基本含义。

    它们发音非常奇怪,杂音很多。叠加在一起时,还有不同的语音变化。

    每一笔下去,哪怕只是角度不同,也可能效果大相径庭。而每与其它的笔划交织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意义转变。其中又涉及到交织的角度与方式、频率。

    一夜下来,申姜感觉自己的头更秃了一点。但多少起码是二十六个基本发音和笔画算是懂了一些。

    眼看孟观鲸被请去议事的时间快到的时候,她把书收起来揣在怀里,跑到去沉心居必经的路边,在草丛里猫着。

    果然没一会儿,孟观鲸就匆匆而来。

    就在他走进沉心居的时候,那片雾突如其来地出现。不过瞬间就将一切包裹起来。

    申姜在他进去之后,才从草丛里钻出来。

    站在雾气的边缘,对要不要进入雾中找耳朵,有些犹豫。

    现在她只是失去了不太影响功能的耳廓。如果再进去,丢掉的是鼻子,或者手指、腿,怎么办?

    最后她决定,暂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学颂言上。耳朵就暂时不管了吧。实在是没能力管。

    随后去偷了厨房几块干粮,找了个安静的亭子,专心地学习起来。

    直到世界跌入黑暗,又一切重启。

    但就像孟观鲸所许诺的那样,这次他出现,没有再提她不能修习颂文这件事。

    甚至还主动让她在小楼里留宿。申姜也就毫不客气了。

    随着小世界里的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循环一次次地重启。

    申姜学得越来越多。

    甚至已经能画几个简单的颂文。来制成符纸了。

    当然,她画出来的东西,都没鬼用。

    因为她没有灵力,无法将灵注入其中,使它们凑效。

    而那些不需要灵力,只要画出来就可以使用的颂文,又基本都超过百来笔,实在太过于复杂。她一个初学者画不成功。

    虽然她写下的颂言没鬼用,可她渐渐看懂了玉竹上,那个导致她无法离开的‘颂’。

    任何大众所共知的、广泛流行的颂文,在完美的状态下,是没有缺陷的。

    只是经过各色各样的人的手去划,必然每一笔都不会绝对完美。

    而在被写下来的时候,每一个笔不完美,都会成为弱点。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度问题,都会成为溃堤之蚁。让这个颂有被解开的可能。

    可‘禁字颂’不同。

    它看上去笔划也非常复杂,其实都是‘虚言’。

    所谓‘虚言’,指的是在颂文中,故意写一些没有用的笔画,来掩盖自己真实的颂文。这些笔画只是装饰品,并没有实际意义。

    在这些‘虚言’下的‘禁字颂’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只有一笔。

    也就是孟观鲸之前指给她看,她看不到的那一笔。

    这一笔实在是太简单。就是个傻子也很难画不好。

    正因为它只有一笔,所以自成天地,无懈可击。

    简单即是无敌。

    申姜克服书难懂的困难,在小楼的书堆里翻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关于禁颂的线索。

    就这样过了有二三十个循环。

    难免有点烦躁了。

    趴在小楼中的案几上,脸枕着被她写得满满的稿纸,手指无意识地,拨动桌上的书页。

    现在怎么办?

    想得出神,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案几边,惊得她猛地从桌上弹起来。

    却是纸人随从,正提着灯躬身看她:“我敲了许久,姑姑如何不应声?”

    “原来是你。”申姜松了口气一坐起来,大概刚才压到了一边耳孔,叫她原本就不富裕的听力更贫瘠,所以才没有听见。

    纸人歪头看着她的头,嘀咕:“总觉得上面少了些什么。”

    申姜回头看,并没有见到京半夏:“你自己来的?”

    “是。”纸人笑吟吟:“我家主人说,现在已经过去半月,恐怕姑姑担心。所以特地遣我来。”

    “他有头绪吗?”

    “却还没有。若要依制古法,所需之物恐怕百八十年也不能凑得齐。我家主人到是不怕麻烦与耗时太久,就怕姑姑等不得。所以要别寻它法。”纸人说着问申姜:“方才姑姑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申姜琢磨了一下,说:“我在想,之前几天我在学习的空闲,找了一本游记换换脑子,看到过一个故事。”

    说着跑到书架边,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叫《西十三洲游记》。翻到其中一页,给纸人看。

    上写的是,作者行经某地,发现某城有一个叫‘春日眠’的东西卖得好,一问,原来是当地小娘子们买去玩的。只要将它放在枕边,小娘子们当夜做了什么梦,都会被记下来,次日醒了不许自己独赏,要拿出来与姐妹一道饮酒顽笑品鉴,又名春日宴。

    “我不知道春日眠是什么。但是有一段”申姜指着其中一行字:“急急拿团扇扑打,至其消散,以遮羞也。”

    她对纸人说:“所以,这个梦是可以投映出来,被所有在场的人都看见的。”申姜琢磨了一下:“我在想,既然禁颂解不开,就不要太执着于‘解开它’这一点,毕竟攻克难关需要太长时间,我现阶段的目标,是先出去再慢慢图之。那么,我们能不能骗过它,或者绕过它呢?”

    纸人听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没有动。

    申姜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儿它才开口:“我从来没有听过‘春日眠’这个东西,但四海之大,无奇不有。我回去,会将姑姑的意思,转告给主人知道。”并将《西十三洲游记》拿起来,认真地逐字逐句看了一会儿。看完后,起身便是要走的意思。

    不过走到了门口,忍不住回头端详申姜的脑壳儿,嘀咕:“少了什么呢?”

    申姜略略尴尬。她最近换了个挡耳朵的发型,两个像蝴蝶结的坨坨竖着扎在头两侧,非常费时间,效果似乎还不怎么好。

    但虽然有些丢脸,不过还是跟纸人讲了,自己耳朵丢失的过程。

    纸人这次走后,申姜边学习,边等着。

    到了第七个循环的半夜,才听到久违的敲门声。这次纸人到没有来,京半夏自己提着灯笼。

    门外边不知道是哪里,下着鹅毛暴雪,四野白茫茫一片。

    他身上的大氅也落满了积雪,隔门站着,见申姜脸上有红印,他问:“你已经睡了……”

    “没事。我没睡呢。你快进来。”申姜连忙让到一边。

    京半夏迈步进来,站在门口拂雪,申姜连忙掂起脚帮忙。他头顶太高。

    雪花入手冰凉的,一弹开,还在半空就因为室内暖和而融化,变成了水点落在地上。

    京半夏边任她拍打,边缓声轻语:“你说的事发在泉安,是个非常小又封闭的地方,我前去查看,也确有其事,是本地一位年长不得志的散修,自己撰写的颂文。我买了几个试了试,到也是可以的。不过这种颂文又叫做‘春日桃’,只能铭于桃花之上,但我思量,若是寄生于桃花这种易折的东西,恐怕不好。再加之,要以此梦寄人,还要有些改动,且要赋予重重灵力,恐怕桃花脆弱无法承担,便还在找别的东西替代。”

    申姜回首看看,门外大雪纷飞的。他冒着风雪就是在找替代的东西?

    “不过虽然还没找到,但方才在山上,看到一只灵兔狲。”说着招招手,叫她:“你仰头。”

    申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照他说的把头仰起来。

    京半夏走近些,身上寒香扑面而来。

    不知道从袖中拿了什么出来,手在她头上拂过去。便退开:“你看看好不好??”

    申姜感觉脑袋上多了点什么,伸手摸摸,耳朵毛茸茸的。连忙拿腰上的铜镜看。

    头上多了两只毛耳朵。固然是有点奇奇怪怪,但那种‘少了点什么’‘脑袋有点空虚’的感觉总算是没了,听声音也更清晰。

    京半夏怕她不懂 :“我是叫你试试听听声音。不是叫你看样子。灵兔狲耳朵好用极了。一般有耳疾,最上选便是用灵兔狲的耳朵来代替,只是难遇见,所以用得人少。只灵兔耳朵,算是退而求其次。”

    “我自己的耳朵找不回来了吗?”申姜问。

    京半夏语气平缓不急不躁:“这里只是孟观鲸的灵识碎片,碎裂时很可能并不平整有序,许多东西不成体系,就必然零零碎碎多而庞杂,在这里要找一对耳朵,就像在海里找一滴水一样困难。比如说,那耳朵现在,正在这世界中某幅画中人身上也有可能。再者,每次重来,所在之处还未必相同。所以你是找不到的。”

    好吧。

    申姜看他穿得这么厚,似乎很怕冷。外面却是这么冷的天……一时有些局促:“太谢谢你了。”

    又想,自己对当事人是不是得更有人性一点?别显得太过无情:“也难为那只灵兔狲。不知道它会不会有些不便。”说完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馁,似乎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啊,申姜。

    你怎么回事?!

    京半夏说:“无妨的。我已经把它送给路过的猎人吃了。”

    申姜立刻正色:“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它被别的兔狲笑话呢。还是半夏君想得周道。”

    京半夏听了,轻轻地笑:“我今次,就是为这件事来。这雪见日便散,日出前我还得下山,不在此耽搁了。”

    走前,俯身帮申姜检查耳朵贴得好不好。确认之后,退开几步。微微颔首:“姜先生暂待。最长不过三日,便有结果。”

    于是申姜又等了几天。

    果然在第三天的时候,纸人随从又来了。

    它手里捧着一朵桃花,那花看上去粉似霞白如玉,栩栩如生。

    只是比一般的桃花略大一点。

    “姑姑安好。”纸人随从把桃花拿给她看:“我家主人有事远行,只得令我前来告知姑姑。此‘春日桃’日前已经铸成,颂文俱也撰写妥当,虽看着脆弱,其实坚韧轻易不可摧毁,姑姑虽然寄生于此,但以后也能如常人在外行走。要入梦魇也无不可,梦在梦中走而已。日常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需要小心谨慎。只有一桩,此法器会自行吸纳天地灵气来维持功效,姑姑可不能在没有灵气的地方久留。并且它只是不易摧毁,而不是无法被摧毁,切记万万不可损坏它。”

    “那我要怎么用它?”

    纸人随从说:“姑姑将手指在花心上按一下,让它刺破了吃一滴血便成。以后姑姑便能形随意动。”

    申姜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食指。

    才刚触碰到春日梦,就像被咬一口似的指心刺痛。

    随后突然晃神似的,眼前的一切场景发花,但只是一瞬间 ,又重新清晰起来。

    她低头看看,自己不再是四喜的样子。而她自己。

    略羞耻的是,她现在穿的是芭蕾舞表演服。不过玉竹仍在腰上,而桃花则在发侧,像别了个发卡似的。

    纸人被她骇了一跳:“姑姑,你冷不冷?要不,想点厚实的衣服吧。”

    “靠想就可以吗?”

    “姑姑现在,是一个行走的、每个人都能看见、听见、触碰的梦的实体。您是什么打扮,自然全在您自己一念之间。”

    申姜努力了一下,但要控制自己的想法太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在乱冒。

    最后,不止衣服没换,手上还多了个电锯。怎么控制,都变不回去。丢在地上,它消失了,但因为她还在想着这个东西,手上又冒出来一个新的。

    折腾了半天,终于放弃了。穿着芭蕾舞裙,提着电锯,看着纸人随从,略有些尴尬。

    “无妨,慢慢就会好的。要实在不行,等姑姑出去了,买件衣裙穿上就是了。”纸人随从说着,走到门边,将它来时用的门关上。

    在重新打开门之前,它提醒申姜:“我会帮姑姑开一扇门从这里出去。这扇门会在某一个,四海之内离我们最近又跟姑姑亲近的人身边。但我也不知道会是哪里。姑姑自己小心。”

    申姜点点头。心情有些紧张起来。

    纸人随从转身,面对门站定,双手按在两扇门页上。闭着眼睛。

    随后,它的身体上涌现出无数的颂文。

    这些颂文毫无章法,出现得又快又急,一个挤着一个,一个压着一个,就在它们让人看得目不暇接,甚至出现残影的时候,突然一切静止下来。纸人随从猛地拉开了门。

    这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灰尘从屋顶簌簌地落下,就好像整幢楼都要倾倒。

    而门外,除了黑雾什么也没有。

    因为动静太大,连楼上的孟观鲸被惊动,大步下楼来。

    看到纸人猛然愣住。

    纸人似乎为了开这个门,耗费太大且用力过猛,身体从边沿开始,变黑、卷曲,就好像这张纸正在被看不见的火焚烧。

    不过脸上还是笑吟吟的:“成了。姑姑去吧。改日再会。”

    扭头看到孟观鲸,微微向对方礼一礼:“尊上近来安好?”

    申姜没功夫听两人寒暄。在纸人全身被焚烧殆尽之前,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迈向门外的黑雾之中。

    这一脚下去,先是个踉跄向前扑去。

    随后猛地一下撞在什么人身上。

    软香满怀的,应该是个女人。

    只是对方尖叫起来,惊得她打了个哆嗦。又因为芭蕾舞裙 实在太不御寒,打了好几个喷嚏。

    打完,连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地声明:“别慌!!我不是坏人!!我是路过的!”手忙脚乱失去平衡,没能站起来,反而一屁股坐在什么东西上,硌得慌。

    扭头看,是青玉琵琶,连忙弹开,深怕皮肤接触后又被吸进去。

    “路过?怎么路过的?从从从从我衣柜里扑出来的那种路过?”对方结巴着尖叫:“你你你你手里是什么?是不是电电电电电锯!啊!!!妈!!妈啊!!!”

    似乎想起来自己这么喊不对,又改口,一气胡喊开来:“娘!!娘啊!救命!!有变态要杀你的心肝宝贝!护驾!!快来人啊!李家最有希望的新星,就要在今天被掐灭,从此振兴无望了!”

    申姜才想阻止她,还没开口。

    对方想起来什么似的,嚎叫声戛然而止。猛地扭头看向她。

    东弯孟的人来得很快。

    好几架直升机进进出出。十人小队,在村中各自搜查。

    教堂里的尸体也已经被全部用尸袋装了起来。

    周明都看呆了。

    “这,这,不报警吗?”

    “我们已经和相关部门协商过了。这里的事暂时不能公布出去。”孟夜点烟:“在这个村子里布置下这场好戏的人,一定会关注动态。只要没有任何信息流出去,他一定会上门来确认。我们把这里的‘圈地颂’破坏掉,再把死过人的痕迹全部抹去。他会上当。怀疑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之后一定会再有动作。”

    “如果没有呢?对方要是没有任何动静呢?”周明问。

    “如果没有?”孟夜冷笑,看向那些在村中忙碌的人:“没有的话。那说明,奸细也可能就在这些人之中。”

    周明咂舌:“不过,你还蛮信任我的。”

    “当然 。”孟夜笑笑:“好歹也叫了我几声哥。”

    这时候,远处有人叫:“少爷,这边有情况。”

    孟夜大步过去,离开村庄这边的现场前,用下巴示意周明的方向,对高元说:“给他拍个符。”

    高元点点头,转身笑着向正傻乐呵的周明走去:“喂,哥们儿给你看个宝贝。”

    另一边的新情况是一处树林。

    孟夜还没走近,就远远看到有两个人影倒在地上。

    孟家的人正在给两人做检查。

    回头看到孟夜过来,高声说:“少爷,是张笑和宋小乔。张笑死了。宋小乔没外伤,但深度昏迷。”

    孟夜大步走近。

    张笑仰面倒着,但致命伤在脑勺。

    宋小乔暂时看不出伤在哪里。但从便携装置显示出来的数据看,处在意识丧失状态。

    高元办完事赶过来看到张笑的尸体,骂了一句:“草。”

    在场的人都表情沉重。

    孟家这一个星期内,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试试招魂吧。看能不能让宋小乔缓过来。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夜皱眉。

    高元应声,立刻张罗起来。

    “符已经不多了。招魂符只剩不到五张。”旁边的人低声提醒高元。

    “人不能白死。”高元说:“要今天死的是你我,也会希望同伴给自己一个交代。”

    提醒的人委屈地小声背着孟夜说:“我是怕,少爷会被家里骂的。”

    “少爷怕骂,还是少爷吗?”高元伸手给他脑袋一下:“赶紧的。”

    可半个小时后,结果不尽如人意。

    “什么也没招到。”

    就像完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可能有错字。我可是花了重金校对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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