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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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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季明琛转身跑回去找SFM队伍的身影, 刚好看到他们坐上车开走。

    他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微信上岑浩发过来的一大堆消息,反反复复滑动屏幕,视线落在Fall这个ID上面, 抿了抿唇, 按下语音通话。

    “喂?明琛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一直在家关注手机信息的岑浩秒接。

    “你现在在家?”

    “在呢, 城西那边的公寓,你来吧。”

    季明琛挂了电话, 拦下一辆出租钻了进去。

    “师傅, 稍微再开快点。”他反复把手机上的微信记录点开, 手指在那条信息上摩挲。

    出租车一路狂飙到了城西,季明琛抽了几张钱说了句不用找了,就火急火燎地下车往岑浩的住处大步流星。

    “快进来快进来。”到门口, 岑浩早就把门打开等着他了,季明琛换了鞋走进去。

    “你说的调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浩示意他跟着自己, 两人到了书房。

    书房里摆了两台电脑, 都是岑浩平时工作用的, 现在电脑屏幕上正连接着SFM俱乐部的主系统, 追踪程序显示出名为Fall的账号所有的登陆记录。

    “你看。”岑浩自己坐在电脑前, 又拉过一把椅子让季明琛坐下, “这是你说的排到他那天,显示登陆地点就在SFM总部的青训生训练室,顾望安的电脑。”

    “然后在你找我之后, 也就是你们去怡江市那天,顾阿姨联系到我妈。”岑浩打开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接着顾望安加我好友,让我帮他删除这个账号的登陆记录。”

    季明琛顺着他的手看到顾望安和他的对话,心如擂鼓。

    他猛地抬头, “你再查一下这个号有没有……”

    “有没有在交易系统上转手是吧?”岑浩就知道他要问,得意地笑了笑,“嘿,来来来,你看这个。”

    他在键盘上双手如飞,不出一会儿屏幕就显示出The Shammers的交易平台,锁定到ID为Fall的账号交易记录。

    卖家为匿名帐户,注册地址也是SFM俱乐部,买家的头像是SFM的应援图。

    “他心眼多着呢,卖号用的是移动网络,没连你们基地大楼的WIFI,害得我查了好一会儿。”岑浩摸了摸下巴,“不过你放心,这些东西我敢给你看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号绝对出自顾望安的手,再往下查的话……”

    “不用了。”

    季明琛指尖微微战栗,他站起身,用力按了按岑浩的肩膀,“谢谢。”

    “嗨呀,小意思。”岑浩挠挠后脑勺,“你现在怎么想?起死回生这种事……说实话在你和我提之前,我以为你疯了,但是现在看来……”

    他抬头一看,发小自从世冠赛以来就垮着的嘴角正在疯狂上扬。

    懂了。那个季·恋爱脑·明琛又回来了。

    “你别太激动啊!冷静冷静冷静。”岑浩头皮发麻,“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都是巧合呢?你最好先别抱太大希望,不然我可不想再看一次你哭到要断气的样子。”

    “不会的。”季明琛又对岑浩道了一次谢,借了他的车迫不及待地就往SFM基地大楼赶回去,归心似箭。

    或许会是巧合,但他还是抱着一万分的希望。

    至于怎么分辨是不是巧合……俞嘉珩和顾望安两个千差万别的人,他藏得再好也会有露馅的时候。

    之前的肥宅快乐水和突然性情大变就已经是露出来的狐狸尾巴了。

    季明琛到了SFM大楼底下,弯起的嘴角还是根本压抑不住,经过的青训队员什么时候看到过他这副笑吟吟的表情?全都面露惊讶,但又不好意思继续看他,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

    他意识到自己表情太夸张,难得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收了笑容。

    这电梯怎么这么慢?都坐了一年了还没到五楼?

    季明琛不耐烦地又理了理衣领,盯着右上角楼层数字一点点变化。

    总算是显示五楼到了,他跟着几个青训生一起走了出去。

    “顾望安的房间在哪里?能带我去一下吗?”

    走在前面的青训生本来看到E神和他们一起下电梯就已经要紧张地同手同脚了,这会儿又被他提问,一下子大脑完全空白,“在……在在在……”

    他在了半天也没说出话,季明琛皱眉。

    “在那!”

    青训生伸手一指。

    “谢谢。”

    季明琛绕过仍然呆立在原地的青训生朝他指的房间过去,敲了敲门。

    没人。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这个时候人不在宿舍?睡着了吗?

    他又用了点力气敲了几声,还是没人应。

    季明琛发热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点,他又到六楼去敲了Mittel的房门。

    “哎呀~E神深更半夜孤男寡男……”Mittel刚洗完澡,披着浴袍头发还在滴水,季明琛嘴唇一抿,他立马收起了脸上荡漾的笑容,“怎么啦?有什么事?”

    “顾望安回来了么?”

    “?”Mittel眼神探究,“回来了,不过他好像手上受了伤,问他也没搭理我,现在可能在医院吧。”

    手上受了伤?什么时候的事?

    季明琛心惊,直接掏出手机点了顾望安拨号过去。

    “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Mittel顿了顿,“呃……可能手机没电了吧?或者飞机上下来忘了开机?”

    季明琛没理会他,转身就又往电梯间走去,看到电梯还在一楼,他“啧”了一声,直接从楼梯间往下跑,到了顾望安的房门口,他点开密码锁的重置界面,用管理员身份把密码重置成了六个零。

    房门“咔”地一声开启,屋子里灯还亮着,行李箱和外设包丢在门口。

    他轻手轻脚地绕过去,看到里面床上有个人影。

    “顾望安?”

    床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季明琛脚下踩到几团纸,他低头一看,床边的地上全是一团团的纸巾,上面沾满了猩红。

    他脑子里“嗡”地一声,赶紧走过去,顾望安右手绑着已经被浸染成了有点乌黑的血色的绷带,面色潮红,双眼紧闭。

    “顾望安?醒醒!”季明琛俯下身把人扶起来,掌心接触到的身体烫得吓人,他拿手背贴了贴顾望安的额头,果不其然一片滚烫。

    季明琛胳膊一伸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

    “嗯……疼……”怀里的人皱着眉难受地低语,滚烫的鼻息扑在他颈侧。

    他站起身一脚把房门勾开,抱着人就大步走了出去,察觉事情不对劲后知后觉追下来的Mittel从电梯里出来跟他撞了个正着。

    “我靠!怎么了这是!”Mittel惊叫一声。

    “去开车,到医院。”季明琛扫了他一眼,进了电梯。

    Mittel吞了吞口水,好奇的目光落在季明琛身上,等看到顾望安手上的血痕,他脸色变了,“我的妈呀……他这……”

    “快去开车!钥匙在我口袋。”电梯到了一楼,季明琛刚开来的车还停在门口,他打断Mittel就头也不回走过去,Mittel知道事情严重,赶紧跟上给两人当了一回司机。

    “疼……好冷……”到了医院,季明琛把顾望安抱下来,夜里的风带了点凉气,怀里人顿时瑟缩了一下,脑袋直往他胸口贴着汲取温度。

    季明琛看了一眼Mittel身上的外套,Mittel无奈脱下来给顾望安盖在身上,他这才满意道,“你先回去吧。”

    真就当他无情的开车工具人呗?

    Mittel望着季明琛走进医院急诊通道的背影,在冷风中搓了搓胳膊。

    到了急诊室里,好不容易才把人从怀里弄下来按在椅子上坐好,顾望安还是软软地没长骨头的样子,差点又摔下去,季明琛赶紧过去把他扶住。

    “怎么弄成这样?”医生手脚麻利地剪开顾望安手上的绷带,掀开了一点,伤口已经发炎,一些皮肉组织和绷带黏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吓人,他花了点功夫才弄开。

    季明琛看得心脏紧缩。

    伤成这样,他竟然没发现。好像是一打完比赛人就已经有点恹恹的样子了。

    他回想起自己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收紧了拳头。

    “疼……疼疼疼,好疼……”顾望安又扭头直抽气,烧得迷迷糊糊的眸子里满是水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那眼神让季明琛心里软地一塌糊涂。

    “知道疼就少跟人打架!你也是的,当哥哥的放着他就这样给人欺负?”医生飞快地抽了本病例出来开药和缴费单,“要缝针,还要挂点滴消毒,别发呆了,赶紧拿着先去缴费,然后去找隔壁王医生。”

    季明琛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接过医生手上的单据,急吼吼地跑去交了钱又拿着药,把还在哼哼唧唧的顾望安半抱着到隔壁去处理伤口。

    “啊!好疼!”医生刚消完毒把麻药针管打进去,顾望安差点从椅子上一下跳起来。

    季明琛眼神一动,“怎么这么怕疼?你以前不是不怕疼的吗?”

    他不知道顾望安原先是不是个怕疼的人,但俞嘉珩是。他至今仍能清晰地记得三年前的城市赛上,俞嘉珩不小心撞到他身上都捂着鼻子红了眼睛。

    “怕疼你.妈!爷才不怕疼!”

    他正想着,顾望安突然扭头过来皱起鼻子朝他吼道。

    医生手上动作都吓得一顿。

    季明琛:“……”

    (二)

    “我不打针……我不想打针……”好不容易哄着缝完针的顾望安到了输液室,看到护士手里拿着的针管又清醒了,季明琛差点没能按住他,又顾忌着他被绑成一个圆球的右手不敢太用力。

    “妈妈!这个大哥哥怎么还不如我勇敢呀?”

    旁边也在挂水的小孩指着顾望安,护士小姐姐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男孩的妈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季明琛,把小孩的手抓回去,“大哥哥生病了不舒服,不要这么没礼貌!”

    季明琛没想跟一个高烧到头脑迷糊的病人讲道理,直接把他桎梏在凳子上,抓着他的胳膊递给护士。

    护士小姐姐手脚麻利地绑好了橡皮绳,给他涂消毒水。

    “帮他绑一个手板,我怕他等下乱抓。”季明琛看到旁边小孩手上绑着的塑料板,对护士扬了扬下巴。

    头一次听说成年人打针要绑这个,护士一愣,但也还是遵循了他的要求,把顾望安的左手用胶带固定在了小手板上。

    针扎完,护士离开房间,刚刚安静下来一会儿的顾望安突然站了起来,血一下子从针头顺着软管往上逆流,季明琛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把他的左手抓住按下来。

    顾望安还是没消停,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着什么,他听不清楚,反正人就是不肯安稳地坐在凳子上,稍微放松一点他就要站起来举着手往外跑。

    季明琛又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是滚烫滚烫的,他想起刚才拿的药里面有说退烧的药和退热头贴,把人扶着坐回椅子,他打开装药的袋子拿了一片退热贴,撕开包装。

    “这是什么?”刚刚把顾望安的刘海掀开准备贴在他额头上,他突然警惕地往后一缩。

    “退烧贴。”季明琛手一顿。

    顾望安还是警觉地瞪着眼睛,但也没再躲,退热贴贴好之后,似乎是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又想抬手去摸,血再一次从软管里飙了起来。

    季明琛:“……”

    他干脆也学着旁边带小男孩的母亲那样,一把将还想乱跑的顾望安拖着腋下抱到身上,铁一样的胳膊牢牢地环在顾望安腰间。

    顾望安这下没法动了,他浑身烫得难受,感觉到身后的人身上冰凉凉的,当成了靠枕,全身放松往后一倒。

    “嘶……”猝不及防的季明琛被他的后脑勺磕在下巴上,疼得皱眉,但始作俑者毫无自觉,还嫌不够舒服,又扭动着换了个姿势,把烧得红扑扑的脸颊贴在季明琛的颈间,觉得凉快了,总算是安静下来。

    季明琛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没一会儿,旁边的小男孩输完液跟着妈妈走了,输液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静谧的空间里响起了顾望安的小呼噜声。

    “顾望安?”季明琛低下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怀里的人轻轻颤动的睫毛。

    “还没喝药,先别睡。”他松开禁锢住对方的手,从刚才拿的药里找到退烧药,拿过旁边桌子上放好的开水瓶兑进矿泉水里,尝了一口,感觉温度不烫嘴,他把药片挤出一颗,递到顾望安唇边。

    “嗯……?”顾望安闭着眼睛扭过头躲开。

    季明琛无奈,只能把小药片掰断了丢进热水里等它化开,再喂到顾望安嘴边。

    “不要……”顾望安还是扭头避开,季明琛不依着他了,把他的脑袋环在胳膊里不让他动,捏开他的嘴唇。

    “不苦,甜的。”反正病人尝不出来味道,他一边把药灌下去一边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不容易折腾完,药起了效果,顾望安窝在他怀里不吵不闹,睡得安稳。累出一身汗的季明琛叹气,抬头看了一眼吊瓶里一点点减少的药液。

    估计还要几个小时。

    他又低下头凝视怀里顾望安的睡颜,有些出神。

    喜欢喝碳酸饮料,一点就炸的暴脾气,怕疼……

    但是还不够。

    他要看看,这个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小秘密,一点一点给他揭开。

    “唔……”

    俞嘉珩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他被人当成了娃娃,这样那样地摆弄,还把他两只手都绑起来不让他动弹。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照在他脸上,他蓦地睁开眼睛,紧接着坐起身。

    “草……?”他起身起的太急了,视线一下扭曲起来,俞嘉珩抬手想扶住额头,结果扶了个寂寞,额头碰到一片软乎乎的东西。

    定睛一看,整只右手都被纱布和绷带包成了一个白团子。

    他总算是回过神,眨了眨眼睛往宿舍的房间里望过去。

    被他丢在门口的外设包和行李箱此刻都已经乖巧地靠着墙边排排站放好了,昨天他想要自己重新包扎一下,结果没能把绷带拆开就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丢了满地的餐巾纸和胶布现在也全都没了,垃圾桶里是新换上的垃圾袋。

    他一脸卧槽见鬼了的表情,从床上下来,踩进拖鞋里就冲到外面的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还是顾望安那张他已经熟悉的脸,只不过换了发型,额头还贴着一块浅蓝色的退烧贴。

    他抬起还能动弹的左手去把退烧贴扣下来,突然看到左手上也贴了一个打完针才会用的小棉球。

    ???

    昨天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俞嘉珩费了半天的力气总算是单手洗漱完,脑子清醒了一点,走回房间,手上全是水,他怕指纹解锁会误触,按下密码开门。

    “密码错误!”

    他又输入了一遍。

    “密码错误!还有三次机会!”

    “密码错误!还有两次机会!”

    啥玩意?

    走道里的其他青训生听见动静都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俞嘉珩扯了扯嘴角,认命地把手上的水擦干净,按下指纹解锁,门总算是开了。

    他明明记得密码就是顾望安手机号后六位啊?他来了以后因为觉得还比较好记,也没有改过。

    真是奇了特么的怪了。

    他坐回床上,又发现刚才走的太急,没看到桌上摆了一排退烧药、消炎药和各种护理物品,还有一本病历。

    翻开一看,里面就写了顾望安的名字信息和诊断书之类的,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昨天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送他去了医院?

    俞嘉珩皱着眉头死命回忆,但每次想到他在房间里试图弄开手上的纱布之后,记忆就像出现了断层一样模糊,唯独隐约记得好像有个挺高大的男人。

    他又翻了翻塑料袋里的东西,竟然翻出一个小手板!

    昨天他还用过这玩意?!这不是小孩打针用的吗?

    俞嘉珩把小手板拿起来反复比了比自己的手,又一脸嫌弃地丢进了垃圾桶。

    他转过身,发现桌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件外套,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不是他的。

    是昨天送他去医院的人留下的?

    “咚咚咚!”

    正想着,突然有人敲门。他放下外套走过去开了门,来的人是王正平。

    “你现在有空没?”王正平打量了他一番,手里还抱着一大叠文件。

    “有啊。”俞嘉珩奇怪道,“怎么了?”

    “来签合同。”他说完示意俞嘉珩跟上,转头朝电梯间走过去。

    俞嘉珩呆了几秒。

    季明琛总算是松口愿意签他了?

    他赶紧关了门跟上去,一路上顶着其他青训生羡慕的目光,两人到了到六楼,他跟着王正平进了办公室。

    “把这些都填一下,哦,你右手……”王正平放下材料递给他一支笔,刚想问他要不改天手好点了再填也不急,就看到他低头拿起笔唰唰唰写了起来。

    俞嘉珩写完把材料还给他,“嗯?右手怎么了?”

    王正平扫了一眼合同上鸡爪子乱抓的字迹,“……没什么。”

    “等下午会在官方账号官宣你,照片我从之前拍的定妆照里找好了,海报你要看的话现在可以先给你看一眼。”

    “看了不满意能改吗?”他挑眉。

    “不能。”王正平微笑,“但是你可以有个心理准备。”

    “……”

    那你说个锤子!

    “你的宿舍也搬到六楼,正好一队一直还缺一个,房间也叫阿姨给你收拾好了,你要是不方便的话过几天再搬也可以,训练室以后也和一队一起,你的机位上面写了你ID,等下自己进去看。”

    “训练室大门的密码和房间密码我都在微信发给你了,录入指纹等一会儿你自己去录。”王正平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然后伸出手来,“身份证给我一下,我这边电脑里还要录你的信息,再随便给我一张你名下的银行卡,以后打工资用。”

    俞嘉珩摸了摸口袋,没摸到,“可能在房里,你等会儿吧。”

    他又下楼回房间拿了证件交给王正平,顺便把外设包也背了上来,到训练室里录了指纹锁。

    打开门,训练室里已经有一队的人在直播了,听到动静偏头看过来。

    Mittel没在直播,干脆直接挂机,走过来帮他拿了外设背包。

    俞嘉珩眼神在他身上转了转,“你知道昨天是谁送我去的医院吗?”

    Mittel身体一僵,“呃……去什么医院?”

    看样子是不知道了。

    “没事,这些我来吧。”Mittel还要帮他摆弄外设,他接过来自己接好线放好。

    “欢迎啊!顾少!”刚才在直播的Tea也走了过来,看到他手上的绷带,把握手改成了拥抱,“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划到了。”俞嘉珩暂时不想把这些人牵扯进来,他跟Godslayer的事他自己会解决,没必要上升到两个俱乐部的层面。

    看他不想说,两人也没再问,又商业互吹了几句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俞嘉珩看他们俩走到座位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人的位置,不是Mittel,也不是Tea,那岂不是……

    他不着痕迹地转过身看了一眼隔壁桌上的ID。

    SFM-Eagle。

    ……行吧。

    反正都有单独的小隔间,要是这人还是莫名其妙发神经,他就把帘子拉上,眼不见为净。

    而此时的季明琛正在栖山公园里,对着墓碑上那张他看了无数遍的脸出神。

    他手里还是每次来都会送的一捧鸢尾花,但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墓碑放下花,再仔仔细细把上面的灰尘擦干净,对着那张人像说上几句他从来都不敢说的心里话。

    没一会儿,单独墓区的入口又走来一个人,是TYB的Since,曾经这座墓的主人最好的队友和兄弟。

    季明琛看到他来了,把花放在墓碑上,转过身。

    “你找我什么事?”Since似乎是赶来的,额头上还带着汗水,先是看了一眼季明琛,又转过头瞅了瞅墓碑上的人像。

    “我想向你问一些关于他的事。”季明琛把目光落到Since脸上,“你能帮我回忆一下他平时所有的生活习惯吗?类似于他打游戏的习惯按键、外设配置、喜好、小动作……”

    “越详细越好。”

    (三)

    “喜欢喝碳酸饮料,喜欢用组合键,喜欢红轴,趴握手腕流,很怕疼,这些我都知道。”季明琛和Since一起靠在单独墓区旁边的树干上,“还有吗?生活上的一些细节。”

    已经知道了季明琛对俞嘉珩那些心思的Since再也没法对他有任何敌意了,甚至还有点心疼。

    爱一个人,还没说出口,那个人就死了。

    甚至死之前你在他心里只是个讨厌的竞争对手。

    Since叹了一口气,“我想想……他那颗虎牙挺出名的,他的粉丝爱死了他笑的时候露出那颗小虎牙,一搞就在热搜挂着。”

    季明琛低低地笑了几声。

    “但是他本人其实很讨厌那颗牙,因为总是咬到嘴,一咬就溃疡,疼,他又怕疼怕的要死。”Since想到好友曾经的画面鼻头又有点酸,“所以……他基本上口袋里总是会带一管西瓜霜喷剂,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玩。”

    “我还以为那是打火机……”这是少数季明琛不知道的事情之一,他有些惊讶。

    “怎么可能!他可讨厌抽烟了。”Since转过头,“不仅仅讨厌,是根本闻不得烟味,那鼻子可灵了,以前没出名的时候在网吧还因为旁边有人抽烟跟人打过几次架。”

    前段时间抽烟抽得可猛的季明琛摸了摸鼻子。

    “别的呢?”

    “嗯……喜欢吃辣,特别喜欢,还喜欢泡面,尤其是韩国有个牌子的拌面,味道重,他就喜欢。”

    季明琛皱起眉,“嗯”了一声。

    “哦,其实他不喜欢红轴,后来换了银轴,声音手感都比较像,可能没什么人注意到。”Since摸着不知道多久没刮胡渣的下巴回忆,“还有……不能喝酒,一杯倒?”

    季明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指尖颤了颤。

    “剩下都是游戏里那些习惯,你估计摸得比我还清楚。”Since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了。

    两人聊了也有一会儿了,墓区渐渐有几个粉丝走进来,季明琛不想又引来媒体,起身跟Since道别。

    他从另一边的门往外走,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人:杨医生。

    季明琛盯着屏幕看了看。

    是之前父亲季闻担心他心理状况给他约的一个心理医生,据说很有名望,但他一直都没联系对方,那天好像是在跟岑浩聊天以后给他发过一条消息,不过后来也没时间去,就搁置了。

    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又主动找过来。

    去聊一聊也没什么,他确实有一肚子话想找个人说。

    季明琛按下接听键。

    “您好,是季少爷吗?”

    “是。”

    那边听起来是个年纪挺大的男人,跟他敲定了地点,季明琛直接驾车往他说的地方赶过去。

    季闻自从他放弃家业一意孤行开俱乐部以后,这几年一直跟他不对付,但总归还是心里担心他的,听说了俞嘉珩的事情就一直在试探他有没有回季家的意思。

    如果俞嘉珩真的不在人世,他或许还会在解决完TYB的事情之后考虑一下继承家业,但是现在……

    季明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Since讲的内容,嘴角扬起。

    俱乐部里还有个藏起尾巴的狐狸等着呢。

    杨医生说的地方路程还算近,十来分钟季明琛就到了大楼底下,他问了前台便直接上楼。杨医生就在电梯门口等着,看到他来了,客气地和他握手。

    “季少爷。”

    季明琛点点头,跟着他进了诊疗室。

    没等杨医生开口,他突没由来地好奇这些专业人士会怎么解释他发现的这件事,“如果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会有哪几种情况?”

    杨医生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愣了一下,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

    “呃……性情大变有很多种情况,具体的……要带我看看病人才能知道。”杨医生搓了搓手指,厚重的眼镜片下神色忧虑。

    季明琛眼帘垂了下去,“嗯。”

    “那如果一个人,他的习惯、说话方式、喜好等等全都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大概是什么样的情况呢?”他抬眼看向杨医生。

    “这个……应该跟这个人近期的经历有关,或许是产生了完全不同的人格。”

    不同的人格?

    季明琛眉头一皱,“但要是这个人变得和另一个人非常相似呢?”

    “另一个人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顾望安和俞嘉珩的关系?

    “陌生人。”

    杨医生坐直了身体,眼神闪了闪,“这种情况太罕见了,我有生以来还没有碰到过,不过听说在国外是有案例的,但那两个人不是陌生人,是兄弟。”

    “季少爷说的这些和您身边的人有关吗?”他话锋一转。

    季明琛抬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杨医生偏偏就背后一寒。

    “无可奉告。”他道,“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跟他相似的另一个人已经死了呢?这种情况曾经有过吗?”

    杨医生放在桌下的手捏了捏座椅的扶手,“没有。”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季少爷,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

    季明琛脸色沉了下去,他猛地站起身,“回去告诉季闻,他委托你的事情你已经完成了,以后不必再联系我。”

    诊疗室里的气氛一时间仿佛凝滞了,年过半百的杨医生见过无数气场强大的病人,但偏偏在季明琛这个年轻人面前,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对方甩上门离开。

    过了好久,杨医生总算是呼出一口气,他颤着手摸出手机,接通了名为季闻的联系人。

    “季先生,您好,是我,对。”

    “季少爷今天来找我谈话了,他……俞先生的死对他的打击似乎超乎我们的预料……”

    杨医生把季明琛刚才问他的问题简略讲给了季闻,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勃然大怒。

    这一家子真是难伺候。

    好不容易哄好了季先生,杨医生挂了电话瘫坐在办公椅上,捏了捏眉头。

    季家老宅。

    “我就知道那个社会的垃圾会影响明琛!到死了都还不放过他!”和季明琛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中年男人暴怒地挂断电话,额角青筋鼓起。

    “哎……季先生,您先消消气……”

    “消气!我怎么消气?”季闻被管家小心扶着坐到沙发上,“你也是看着明琛长大的,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忤逆过我?自从来了个俞嘉珩!他连季家都不要了,就跑去打什么游戏!创办什么电竞俱乐部!”

    “一个孤儿院里长大的野孩子,把我的明琛带坏成这样!现在人都死了,他还……他还害得……”季闻嘴唇颤颤,“刚才杨医生打电话来,说明琛可能精神有问题……”

    管家听了眼睛睁大,“这……这话可不能乱说!”

    季闻紧握着沙发的扶手,抿唇沉思了一会儿,“俞嘉珩那孩子埋在哪?”

    “在栖山公园,就在临海市。”管家赶紧回答。

    “吩咐人,把他的墓地挪出去,不管是哪里,挪出临海市!晦气!”

    什么心理医生,他就不该心软来这一趟。

    跟季闻一条道上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季明琛从大楼的诊所里走出来,拉开车门钻进去就飞驰向SFM俱乐部基地。

    他现在只想快点看到顾望安,快点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一路飙车,他迫不及待地冲上五楼,结果顾望安的房间门大开着,房里全被搬空了,什么也不剩。

    “顾……顾望安他搬去六楼了。”

    旁边的青训生看着他,怯生生地指了指电梯间。

    对。王正平今天应该已经和他签了合同,搬到一队的宿舍里去了。

    季明琛到了声谢,直接走楼梯道上了六楼,果不其然看到顾望安正坐在一队的训练室里,戴着耳机。

    他放轻了步子,跟看到他正要打招呼的Tea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顾望安背后,搬了个椅子坐下看他操作,目光落在他右手上,眸色一暗。

    俞嘉珩坐了一上午,右手被包得严严实实没法打游戏,网瘾少年坐不住了,跑去把绷带拆了重新简单只从伤口处包扎了一下,开了排位。

    他正和岑翰一起双排杀得飞起,背后突然有个人影。

    俞嘉珩心里一惊,余光往后一瞟,是季明琛。

    搞什么东西?

    他手上按键慢了一拍,差点被一个路人砍到。

    这人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暗搓搓地就跑到他背后看他玩?

    他顿时心里警铃大作。

    他现在手上有伤,不是他的对手,万一又被他说什么学Falconer操作,免不了又要起争执。

    不过也没那么明显,他为了适应这双手,几乎把以前喜欢用组合按键的习惯全都改了,只要游戏里的手法不太明显,应该不至于又触碰到这人的神经。

    俞嘉珩假装没看到背后有人,收敛了嚣张的打法,跟在岑翰后面混。

    “哇,你咋回事?手开始疼了吗?”岑翰察觉出来他在混,“没事没事,这把看我的!哥们带你飞!”

    俞嘉珩没接他的话,默默接着划水。

    背后的目光如有实质,让他浑身僵硬,打完一把他就跟岑翰说身体不舒服,改天玩,然后光速绕开季明琛溜走。

    一直观察他的季明琛回望他跑远的背影。

    刚才顾望安几乎完全没有用过任何俞嘉珩喜欢的操作方式和按键。

    “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

    杨医生刚才的话在他脑海中回放。

    季明琛眼睫垂下,站起身走过去拿起顾望安的键盘按了按。

    软软的触感。

    红轴。

    他把键盘翻过来扫了一眼logo。

    俞嘉珩生前代言的牌子,也是他成名后用定制键盘之前最喜欢的款式。

    放下键盘,他轻轻握住鼠标。

    小小的一个,很轻,也是俞嘉珩喜欢的牌子。

    “呵……”季明琛心脏发烫,轻笑。

    顾望安,接着演,总有一天让他把所有的证据全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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