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曹盼朝着曹恒笑了, “你长大了, 该教的我都已经教了你, 你学得很好,以后莫失本心, 你会更好。”
“是。”曹恒答应着曹盼,曹盼教的,她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 此时,胡本走了进来, 轻声地道:“陛下,政事堂诸公觐见。”
曹盼点了点头,胡本立刻去请了他们进来,以周不疑为首, 崔申、墨问、秦无、杨修、荀顗、凤鸠, 及六部尚书,还有郭夫人, 甚至是多年深居简出的蔡琰,文姬夫人都来了。
“来。”曹盼伸出手, 燕舞上前扶着曹盼,曹盼坐正于榻前, “这么多年, 辛苦你们了, 往后, 许是还得劳你们辛苦。”
曹盼朝着他们笑着, 一群往日从不落泪的人,此时却泪如雨下,哽咽地唤了一声陛下。
“朕去之后,朝中必有动荡,内忧外患,必然不断。从前你们助朕良多,往后,望你们也能如待朕一般待阿恒,朕便先谢过你们。”曹盼说着站了起来,朝他们作一揖。
“陛下,陛下。”这些人,哪个也不敢受曹盼这一揖,为人君者,以天下相托,以幼主相托,为臣者,自当尽心尽力,安定天下,扶持新君。
曹盼见他们避开了,朝着他们笑意加深,“我们君臣多年,在朕手里,没有杀过一个有功于大魏之臣,朕很高兴。这么多年,其实朕很怕,怕有一天,朕不得不杀你们。幸好,你们都能记住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以后,朕也希望你们能够牢牢记住,在大魏一朝,善始善终。”
墨问看着曹盼,他从不以为曹盼竟会落得英年早逝的结局,然而时到今日,时至今日……
“陛下。”墨问是实在没能忍住地再唤了一声,曹盼与墨问道:“怎么样,神棍,也有你看不准的时候。”
“你与朕初见,你说过的,朕这一辈子除了一样东西,其余的是要什么有什么,一语中的。朕也知道,一开始动了心思让朕上位的人,就是你。”有些话,曹盼一辈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听得墨问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这样的陛下,才是真正的陛下。”曹盼为帝王,才能真正做到了肆意,旁的人,没有她有本事不说,心胸还未必能比得上曹盼。
如果曹盼不上位,曹盼面临的局面将会极其尴尬,这些情况,是曹操当年料到的,也是他最终下定了决心让曹盼成为魏王世女的原因之一。
曹盼看着这些臣子,“朕也不妨实说,朕是真的没有想过,有那一日,成为女帝。朕年少时所希望的日子,一人一剑,携手一生,快意江湖,自在逍遥。最喜欢逍遥自在的人,却背上了这天下最重的责任,江山。”
“担起了这个江山,再也不由自己,一步一步,到了今天。”曹盼并不后悔今天,然而想起来,真像一场梦,一场极其不真实的梦。
“陛下生而为帝王,谁都挡不住。”墨问坚定地告诉曹盼,这是他见到曹盼的第一眼,就已经意识到的问题。
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想愿倚靠半分的人,更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同父异母,隔了不知几副心肠的兄长。
而且,自强不息的人,强大到了一定的地步,谁人也拦不住她的进步。生于乱世,是曹盼之不幸,亦是曹盼的大幸。
她强大,而当她强大起来了,任何人,任何事都由她来掌控,她也绝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的人手里。
女帝,是曹盼生于此乱世,奋斗半生,一定会走向的一条路。
正所谓是时也,势也,命也!
曹盼朝着墨问笑了,“你这一张嘴啊,死的都让你说成活的。以后,大魏就交给你们了。”
郑重的一句托付,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曹盼的遗言。
哪怕刚刚还想着的墨问,此时都眼中含泪,一众人朝着曹盼作一揖,“陛下,臣等一定辅助新君,一如陛下。”
“好!”这些臣子,全都是曹盼一手提拔起来的,曹盼信得过他们。
“臣,想与陛下谈一谈。”周不疑出列,执着而认真地朝着曹盼吐露一句。
曹盼看了周不疑一眼,一众人不作声,有些事,装了一辈子的糊涂,周不疑一生不娶,更不染二色,一生一世,皆为一人。
偏偏,守了那么多年,周不疑更不曾与曹盼说过半句。如今,周不疑想说了,他们都不会阻拦。
“朕以为这样很好。”曹盼轻轻地朝着周不疑轻声地说,周不疑却执着地抬起头,“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曹盼与之对视许久,一群人都不作声,只低着头把自己当作不存在的那一个。
“好。”曹盼终究是松了口,这一个好字,众人都自觉地退下了,包括曹恒。
出了外面,一群人都不作声,郭夫人朝着曹恒道:“殿下坐一旁歇息去。”
不约而同地看了曹恒的肚子,心下是什么滋味说不出来,曹恒也并不客气,曹盼也说了,她的身体是大魏的根本,接下来的日子,还会更难。
所有人都在外在等着,过了近半个时辰,周不疑红着眼眶走了出来,“陛下让殿下进去。”
曹恒连忙站了起来,急急就要往里面走去,曹盼已经重新躺回了榻上,呼吸越发微弱了。
“母皇。”曹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紧紧地握住曹盼的手,曹盼道:“阿恒,以后要辛苦你了。照顾好你自己,和阿珉,好好的。”
曹恒眼中的泪都要落下了,却叫曹恒生生给咽了回去,再次唤了一声母皇,曹盼伸出手,想要抚过她的脸,“你长得,和你父亲真像,不过,比他更好看。”
想要露出一抹笑容,只是,她已无力,“大魏,交给你了。无论是谁,若有犯上作乱者,诛。”
一个诛字,冷酷到了极致,曹恒却点点头,不断地点头,她都听曹盼的,都听曹盼的啊。
“我去后,葬礼一切从简。皇陵里,将这个匣子放进去,这里面放的是你父亲写了多年的手扎,还有我的画像。空棺总是不好,就把这个放进去吧。”曹盼的手放在了一旁的匣子上,匣子已经被磨得圆润通透,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曹盼时常抚摸这个匣子。
曹恒点点头,曹盼伸手摸过曹恒的脸,“我给你酿了四十二坛红雨酿,就埋在太极殿的树下。红雨酿,给你父亲酿过之后,我再也没有给别的人酿过。每一年,你喝上一坛,喝完了,你就六十了。你要活得长长久久的。”
“好!”曹恒答应着,曹盼露出了笑容。
“阿恒,我很开心。你要将我与父亲葬在一起,我们说好的。”曹盼吐露了最后的一句,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曹恒急切地捉住了曹盼,不断地唤道:“母皇,母皇,母皇。”
那样歇斯底里的叫唤,守在外面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白得,都齐齐地跪下,痛哭而唤道:“陛下,陛下!”
很快,一声又一声的钟声回荡在整个洛阳城内,大魏第一位皇帝,也是亘古第一位女帝逝于太极殿,举国同哀。
大雪覆盖下的洛阳城,此时挂上了素镐,重臣往来于太极殿内,看着身穿孝服曹恒,平静无波的脸颊并无半点泪珠。
曾经见过当年曹操逝于邺城时,看到过曹盼当时什么模样的人,必然会感慨一句,如出一辙。
曹恒早已立为太女,曹盼驾崩,曹盼更与重臣托以新君和天下,曹恒登基名正言顺,是以,纵未举行登基大典,曹恒也早已是大魏的又一位女帝。
以左仆射周不疑为首,轻声与曹恒商量了曹盼的丧事该如何办。
“母皇遗诏,葬礼一切从简,不必兴师动众。”曹恒对于礼部送上来的一套又一套极是复杂的葬礼,提醒了一句。
荀辑看着曹恒哽咽地道:“可陛下是亘古第一女帝,大魏臣民,皆心系陛下。”
“他们心系母皇,母皇更心系他们。因此才会留诏,葬礼一切从简。民系于君,君惠于民,不当?”曹恒抬头问了荀辑,荀辑一顿,虽然从前的曹恒也是这样冷冰冰地和人说话,但是如今曹恒吐字,总觉得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陛下既有遗诏,一切就按陛下说的。”周不疑出声点了一句,荀辑拿眼看了过去,一个个面上带着悲色的人都回头看了荀辑,显然对曹盼说的一切从简,他们是认同的。
荀辑心下一顿,想着曹盼对自己如此苛刻,心心念念的都是天下百姓,陵寢不愿大建,就连葬礼,也要从简。
但帝王之葬礼,再简又能简得到哪里去。
“陛下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登基。”周不疑首当其冲的提议曹恒登基称帝,这也是为安抚民心。
先帝已逝,新君承继,算是告诉天下人,天下依然太平,以后,新君也会给他们带来安宁。
“陛下需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殿下登基,名正顺言,也让天下人都看到,陛下后继有人。”墨问也是提议曹恒立刻登基的,曹恒登基之后,便是大魏的又一位女帝。
“臣附议,臣附议。”一个又一个表示同意,反正这天下是曹恒的,曹恒正式登了基,成了女帝,接下来的许多事反而更加的方便。
曹恒道:“好。”
目光看向曹盼的灵柩,曹盼希望她好好的,大魏也能好好的,只他们都好,什么办法,曹盼都会愿意的。
史书记载,乾清女帝于乾清十二年十月初二崩于太极殿,太女恒,于十月初六登基为帝。
大魏迎来了新君,天下之人,看到了新的气象。
看着风平浪静的大魏,随着曹盼的驾崩,却是暗流涌动。身着帝王服饰,一步一步走向曹盼曾经坐过的位子上,曹恒的目光露出坚定,坚定得让一旁的臣子都感觉到,曹恒这位继任女帝,绝不逊色于曹盼。
曹盼停灵于宫中,关于曹盼的庙号,谥号,一一都需讨论,朝中上下,看着年轻还挺着大肚子的女帝,七嘴八舌的吵着,各不退让。
“一个庙号,一个谥号吵了一日依然吵不出结果来,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曹恒对于他们打量的目光,冷冷地问了一句。
曹恒之前曾参加过政事,这些人,所谓的吵也好,闹也罢,都是一些小把戏,无非是想要欺她年幼,更想拿捏她。
目光扫过下面的人,曹恒道:“如果你们告诉朕,这是你们办事的能力,从前朕去过六部,六部如何主事朕是知道的,知道,更清楚母皇定下的规矩,谁拖着事不办事,就问谁的罪。”
说到这里,下面的人都缩了缩,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上面的曹恒,曹恒冷洌地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朕刚登基,缺的正是震慑的人,你们只管的吵,只管的闹,朕如今还有耐心,便由着你们吵,由着你们闹。等朕没了耐心,你们说,谁会成为杀鸡儆猴的鸡?”
所有人都抖了抖,这个时候,曹恒直言算是告诉了他们,她的处事风格是与曹盼一样的,拖拖拉拉不办事的人,见一个她杀一个,见两个她杀一双,想当她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她一点都不介意。
“庙号为何,谥号为何?”威胁完了,曹恒又继续吐了一句地问。
这个,周不疑出列地道:“庙号高祖,谥号文帝。”
曹恒抬了抬眼眸,看了其他的众臣,墨问出列道:“臣附议。”
“臣附议。”争吵的时候政事堂的诸公是一个都不作声,曹恒震慑完了人,他们是不约而同地同意周不疑的提议,曹恒点了点头道:“好。”
其实,你们都商量好的了对吧,他们吵了这半天,说的都是废话。
对啊,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大事,还用得着你们一个个不办事的主儿多动脑。
“还有其他的事?”曹恒见曹盼的事算是定下了,心里松了松,顺口问上一句还有没有别的事,结果。
“陛下登基,不知原太子正卿如何自处?”有人出列问了这一句算是有些敏感的话题,曹恒道:“立为后,朕的皇后。”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曹恒就直接地回答了,一众没想到曹恒认得那么干脆。
“封后大典,朕想缓一缓,诸卿有异?”曹恒接着反问了一句,把一群想问曹恒是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封后大典的话,全都给堵了。
“容朕提醒诸卿一句,朕虽为帝,朕亦刚经丧母,一些事,朕无心顾忌,如今只想好好地办好母皇的丧礼,你们,莫要拿一些可以延后的事,来扰了朕。”这是警告,谁还能听不出来这是警告?
所以说,在曹恒的心里,封后之事,也是属于可以延后的事?
这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夏侯珉的耳朵时在,夏侯珉对别有用心的传话,闻之一笑置之。
如果曹恒对曹盼的逝去都能不为所动,只一心一意的想着怎么大肆庆祝她能够称帝,顺便也让夏侯珉一道为她而高兴,夏侯珉反而会觉得这样的曹恒很可怕。
但是,面对曹恒此时完全不想再提起其余的事,只一心一意的办好曹盼的丧事,夏侯珉只有满心的心疼。
他从不缺耐心,他有今日能够陪伴在曹恒身边的机会,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是因为什么。
曹恒曾经是女帝唯一的继承人,她太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不需要做什么。她枕边的人,不能是处处想要与她抗衡的人,而是一个安静的人。
心里有数的人,并不愿意旁人告诉她,什么是她该做的,什么是她不该做的。
如同这册封皇后的事,夏侯珉一点都不着急,曹恒刚失去了母亲,又怀着孩子,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操心。
曹盼的庙号与谥号定下了,除了国丧三月不得嫁娶,偌大的一个大魏,似乎并没有因为曹盼的逝去而有其他更多的变化,但曹恒能看到的是,越发削减的周不疑。
没有人知道曹盼去的那一夜,周不疑与她都说了些什么,半个时辰的谈话内容,除了他们各自,无人知晓。
但周不疑越发的沉默,每次曹恒都能注意到,在人们唤着那一声陛下时,周不疑满是希冀地抬起头,结果却发现,陛下还是陛下,却早已不是他的那个陛下。
物是人非,江山更替。
乾清十二年在曹盼的逝去后,也即将要结束了。
每年的除夕之夜,曹盼都会让人奏上一曲思贤,如今,曲依然还奏,那一个人,终究是不在了。
曹恒在除夕那一夜,昭告天下,改元永明,新的篇章即将开始。大魏一时的宁静,该明白的人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那些没有动的人,一时不动,都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曹恒的肚子越来越大,平娘虽然伤心曹盼的离去,一心还是扑在曹恒的身上,让曹恒多走多动,戴图也是时时都注意曹恒的胎动,以保证曹恒生产的顺利。
夏侯珉依然没有正式被封为皇后,哪怕是夏侯氏,也有不少的人往洛阳宫来,催促着夏侯珉让曹恒赶紧将他的名分定下。
“陛下刚刚继位,先帝驾崩,百事纷扰,又有孕在身。陛下腹中的孩儿,于我就是最好的肯定,我又何需急于要一个名分,让陛下烦扰?”夏侯珉在接二连三进宫的人一再逼紧之下,吐露这样的一番话。
“不过是一道诏书而已,是有多难?”哪怕夏侯珉这样说,总还是有人对此事表露出了不满。
夏侯珉依然不为所动,“陛下不做自有她不做的道理。君是君,臣是臣,陛下不曾亏待我,我自不该在这个时候去寻陛下,讨要一个说法,徒让陛下烦忧。”
夏侯氏的人见夏侯珉这满心满眼的除了曹恒再无旁人,堵得慌又奈何不得夏侯珉。最后只能气气地离了宫。
曹恒养成了习惯,每日傍晚都会在花园里走上圈,只为利生产。
夏侯氏的人生气地出了宫门,那么大的动静,曹恒是知道的。知道,在夏侯珉神情如常的陪着她散步,绝口亦不提这事儿。
冬去春来,御花园中的花都开了,夏侯珉瞧着满园的春色,笑着朝曹恒说道:“殿下,不,陛下瞧这景致可好?”
曹盼从来都是一个极懂得善待自己的人,吃的住的穿的,她都会让自己过得极好,加上她又有钱,洛阳宫里,别以为看着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里面摆放的东西却都是精品,样样都是上等的好东西,就连这花草也是。
夏侯珉唤了十几年的殿下,一时改不了口,意识到了又连忙改了过来,朝着曹恒指着园里的春色问。
“好。”曹恒尽量让自己放松些心思,这样的孩子,将来生下来若是能多像曹盼一些也是好的。
“陛下。”夫妻俩看着花草树木正要好好地说说话,柏虹小步地走了进来唤了一声,夏侯珉十分自觉地道:“陛下有事,珉先告退了。”
“无妨,一起。”曹恒拦住了夏侯珉要退去的动作,意示柏虹有话不妨直说,柏虹轻声地道:“各家都有暗卫调动,从前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在洛阳竟然藏了那么多的暗卫。”
他们指的是谁,夏侯珉不傻,很快就明白了。
曹盼驾崩,曹恒的登基大典有惊无险,原来,这些人是在等着。
他们料定以曹盼的聪明一定能想到他们会在曹盼驾崩,曹恒登基的时候动手,洛阳也罢,洛阳宫也好,一定是守卫森严的。他们反其道而行,又因曹恒还年幼,他们都觉得曹恒未必能及曹盼,故而先让曹恒松懈了,再找机会,一击即中。
“好,他们不是想找机会,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曹恒听着吐了一句,目光看向柏虹,柏虹看着曹恒道:“陛下是想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
曹恒点了点头,“现成的一个。”
所谓现成的,柏虹微微一顿,曹恒道:“当年母皇生朕的时候,是在朕出生之后,才让天下人知道的。”
这件事柏虹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经历,倒是一旁的燕舞答道:“是的。”
曹恒道:“朕不想学母皇。他们这个时候调动暗卫,冲的也是这个机会,如此,朕就成全他们。”
柏虹这下明白了,不过,燕舞提醒道:“陛下,是不是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朕的孩子,担得起风雨。接下来,阿珉配合朕唱一场戏。”曹恒终于是对夏侯珉说出了让夏侯珉留下的用意。
夏侯珉也明白了,与曹恒道:“陛下放心。”
一点就通,曹恒心下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内宫传出了隐讳的消息,夏侯珉与曹恒大吵了一架,不,应该说是曹恒将夏侯珉赶出了太极殿。
无论是夏侯珉还是曹恒都是有孝在身的人,先前夏侯惇寿终安寢,夏侯珉依制需得守孝一年,曹恒那时刚好诊出了怀有身孕一个多月,因怀胎不稳没有对外公布而已。
之后,曹盼驾崩,曹恒登基,事情是一件接一件的,两人搬入了太极殿,曹恒并没有另外给夏侯珉安排了寢殿,又想曹恒虽然是皇帝,刚失母亲,又是有孕在身,需要人守卫也是理所当然的,夏侯珉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所以两人不曾分室而眠,谁也没说什么。
如今也不知因何,曹恒迟迟没有正式册封夏侯珉为后,还将夏侯珉赶出了太极殿。
有人心下诧异不安,自然也是有人为之欢喜的,而夏侯家的人,更是在听说夏侯珉被赶了太极殿后,第一时间进了宫来找夏侯珉打探消息,只想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夏侯氏的人再次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洛阳宫,回到家后,更是一直在骂曹恒忘恩负义。
眼见夏侯氏的人对曹恒起了怨恨之心,本以为那只是个例罢了,不料自那日之后,夏侯氏的子弟在外面竟然都表露了对曹恒的不满,话里话外更说曹恒不如曹盼。
曹盼在时,夏侯氏的人几时与曹氏有过差别?
从来没有,但凡曹氏有的,夏侯氏就一定有。
夏侯珉不仅是夏侯氏的人,更是曹盼亲自选定册封的太女正卿,曹恒登基,他就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后,结果曹恒登了基却迟迟不给夏侯珉正名,这是什么意思?曹恒难道是想另立皇后不成?
面对突如其来的风言风语,曹氏的的宗亲先是坐不住了,坐不住就想跟夏侯氏的人好好地谈一谈,两家本是一家人,怎么样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吵起来是吧。
结果倒好,夏侯氏对于曹氏上门来劝,竟然放了话,道是曹恒要是一天不册封夏侯珉为后,他们就天天闹。
好,威胁上曹恒了啊。曹恒刚跟臣子们撂了话,让他们都睁大眼睛好好地看看,她会不会做得比曹盼更狠,夏侯氏的人就威胁上她了。
曹盼一朝,夏侯氏敢这么威胁过曹盼吗?不敢!
因为他们知道,曹盼从不受人威胁,任何敢威胁曹盼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
他们为什么敢威胁曹恒呐,因为在他们心里,眼里,曹恒就比不上曹盼。
曹恒在听说这些事之后,眼中闪过一道冷意,此后,连续找了几个借口,将夏侯氏的人要么贬,要么斥,一时之间,夏侯氏怨声载道,更于朝堂之上,大声嚷着先帝尸骨未寒,陛下就如此欺负夏侯氏的人,就不怕陛下在天有灵,不能瞑目?
曹恒根本不拿他们说的话当回事,但凡夏侯氏的人出口怨言者,皆被曹恒贬之,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
谁能想到,曹盼在位时,摆明了是曹盼最大后盾的曹氏与夏侯氏,夏侯氏竟然第一个反起曹恒来。就因为曹恒迟迟不以夏侯珉正名。
经此一事,算是让人见识到了,联姻需谨慎,闹得不好,本来挺好的两家人,妥妥要反目成仇。
又在这时,曹氏与夏侯氏在宫外又起了混战,起因也是本来想要调和夏侯氏与曹恒的长辈,没想到一言不合,说和的人反倒跟人打了起来,一打,立刻成了混战。
瞧着两族的人打成了一团,京兆府尹闻讯赶来,也不管哪个是哪个,全都关了起来。
早年曹盼就下过诏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多年没碰着贵胄宗亲打架了,敢犯者,关,二话不说的关,该怎么罚,就按从前的规矩。
打架的两拨人,全都被罚了,由始至终,曹恒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消息很快传到了狱中那些人的耳朵里,叫一群因曹恒而打起来,更被关了起来,丢了脸的人,一时对曹恒都满腹怨气。
“曹恒与先帝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们两族为了大魏江山付出多少,她却吝啬得一直不肯给阿珉一个皇后的名分,你来劝和,我们的打了起来,她不念着我也就算了,连你们也一样。你们说,这样的人,还值得我们拥护,值得我们卖命?走,我们都不帮她,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坐稳这个帝位。”
话是一句又一句地丢了出来,都表露了对曹恒的不满 ,同样这些话也一字不落的传入曹恒的耳朵里。
曹恒气得摔了案几,冷声地道:“夏侯氏跟曹氏是要恃宠而骄,反了朕?”
“好,想要反朕,好啊!”曹恒登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将夏侯氏与曹氏在职的人一捋到底,让他们自己都好好地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得靠他们才能坐稳这个帝位。
万万没想到,曹恒竟然这么跟曹氏与夏侯氏的人翻了脸,变化打得人措手不及。
而曹恒分娩的日子渐近,天也越来越热,朝中看着风平浪静的,其实下面藏着的波涛汹涌,都在找着机会冲进来,将人全部淹没。
宫中的消息不断地传出,从曹恒开始阵痛,虽然撑着上完了朝,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直到天晚,曹恒已经痛了一天,脸色发白,孩子迟迟不出来,太医都守在了外头,紧张地盯着曹怕,生怕曹恒有个差池。
“外面怎么样?”曹恒痛着,还不忘询问外面的动静,燕舞轻声地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曹恒目光冷洌地道:“所有人,一但进来的,杀。”
“诺!”燕舞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地应下。
“陛下专心些,孩子快出来了。”柏虹在一旁急急地冲着曹恒催促,外面的事自然有人去办,曹恒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曹恒的后背早已叫汗渗透了衣裳,头胎不好生,这是众所周知的,哪怕曹恒叫太医时时刻刻盯着,注意不让曹恒吃得太多,曹恒依然生得艰辛。
而在这个时候,一拨又一拨的黑衣人涌了进来,皆是不约而同的往太极殿涌去,奇怪的是,一路行来,竟然无一禁卫。
“宫中的禁卫,紫梢领的利剑,也是你们调开的?”黑衣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宫殿,轻声地询问。
那一副正直脸的中年听着点头道:“正是。否则利剑一来,就凭我们这些人手,如何与他们抗衡。”
“紫梢可是曹盼的死忠,必对曹恒也是忠心耿耿,你们竟然能将她调开了?”黑衣人也不是没脑的主儿,轻声指出心中的疑惑。
“调自然是调不开的,把人捆了就是。紫梢不在,夏侯氏毕竟是掌兵多年的人,利剑的其他人,也得卖我们夏侯氏的面子。”
若是有人在,一定能认出来,这夏侯惇的二子夏侯楙,夏侯珉的伯父,亦是掌兵之人。
听完这一番话,黑衣人心下的不安算是放下了,朝着夏侯楙笑了笑,“曹恒自断一臂,比之曹盼来,差得远了。”
这句,夏侯楙并没有接过,反而问道:“走吗?”
是啊,要不要继续往前,夏侯楙不认为他们现在有多少时间在这儿耗着,再晚了,叫人来了,他们想做的事,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黑衣人也知道这点,立刻扬声道:“走,立刻去,曹恒若是生下了长子,自可取她的性命,到时候这个天下就是你们夏侯氏的了。”
也正因为如此,夏侯楙才会代表夏侯氏的一族,参与这件事。
无论曹恒如何,曹盼待他们夏侯氏不薄,这天下是曹氏的天下,曹恒对不住他们,他们只能靠自己来挣,正好曹恒怀的是有夏侯氏一半血脉的孩子,去母留子!
夏侯楙笑了笑,却不接黑衣人的话,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太极殿了,太极殿外还是守卫森严的,一见这样的一行人来,立刻拔剑,“无论你们是什么人,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在这个时候敢来太极殿的人,又岂会怕死。杀。”黑衣人连想都没想,拔出腰中的剑就要刺出去,没想到一把剑从他的身后刺了过来,黑衣人痛得转过头,一看是大吃一惊,在背后给他一刀的人竟然是夏侯楙。
“你,你!”黑衣人满目不可置信,吐了这两个字,又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夏侯楙毫不犹豫地从他的身上拔出了剑,扬声喊道:“诛杀逆贼,保护陛下。”
一声声的高喊,本来藏在暗中的禁卫全都亮起了火把冲了出来,打得一群黑衣人措手不及。
一刀一刀的砍下,血流了一地,几乎天明之时,这方将那潜入洛阳宫的黑衣人杀了干净。
夏侯珉一步不离地守在太极殿门前,但凡有敢冲上来的黑衣人,他便一刀斩杀了。
能让夏侯惇托以夏侯氏的人,文治武功,夏侯惇在夏侯氏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此时,曹恒在殿中生产,夏侯珉所要做的,是守在外头,不让任何人惊扰了她。
“哇哇……”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伴随着第一缕曙光散在大魏的大地上,响彻在众人的耳畔。
“生了,生了,陛下生了。”无论是在杀敌的人,还是那一个个想杀曹恒的人,都知道事情结束了。
紫梢带着万千箭手,万箭齐发,将那在外头,还想要攻进来的黑衣人全都杀了。
姜维也已经领了护城军,将城中城外的黑衣人全都杀得精光。
郭夫人依然是第一个抱起孩子的人,“恭喜陛下,是个俊俏的郎君。”
郎君吗?曹恒听着点了点头,并不见喜或怒,而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停了,曹恒道:“外面如何?”
这个时候,赤心小步走了进来,“陛下,所有的暗卫已被诛杀,紫梢将军正带人四处查找是否还有余孽。”
“阿珉呢?”曹恒问了一句,正被曹恒问起的夏侯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血气,急切地问道:“陛下如何?”
“朕无事,你过来。”曹恒答了一句,招呼夏侯惇走过来,郭夫人连忙地拦道:“殿下去换身衣裳。”
夏侯珉听话地就要去,曹恒却道:“无妨。一点血气罢了,冲不着朕,也吓不着孩子。你看看孩子。”
曹恒说着要坐起来,燕舞与柏虹都上前扶着她。
夏侯珉听着曹恒的话,笑着从郭夫人的怀里抱过了孩子,才刚出生的孩子,看起来却十分的乖巧,嘟着一张脸的粉嫩可爱。
“陛下,陛下快看,他好小。”初为人夫的夏侯珉显得手足无措,还得郭夫人告诉他孩子该怎么抱,他才稳稳的抱好了孩子,走到曹恒的榻前,让曹恒看一眼孩子。
曹恒看着孩子怔了怔,半响道:“承,孩子的名字,取单字为承,曹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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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目,盼盼去了,撑起天下的阿恒,也有她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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