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林微答应了。

    “无论怎样……是不是他，我都得确认一下。”林微转向顾长阑，其实他没必要看顾长阑，但他还是转向顾长阑对着他说话，温和的眉眼染上忧愁，让人不自主地就想答应他的所有诉求，“我……虽然知道可能是自作多情，他不会因为我去接受改造去承担痛苦，但我得确认一下，必须得确认一下。”

    说到后来，林微低下头喃喃自语，看上去好像还是说给顾长阑听的，实际上劝说的对象已经变成了自己。

    顾长阑没有反对，虽然他觉得这种确认很不妥：“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军人上战场从来不穿常服，即便他现在并不是去面对敌人，甚至他面对的是他曾经的手下败将。

    林微一直将上将送到门口，一直看着他终于消失在人群里，也没有离开驻足的门口。

    有些人，你很难说清楚他到底哪里好，但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他。

    比方说上将，他的性格基本上可以说是无趣，他也不擅长言辞，还独断专行惯了，从不理会别人的想法，可是林微只觉得看到上将就很高兴，离开他就会觉得伤心。

    即便林微已经做好了迟早要离开上将的打算，但在真正的离别到来之前，他总是想着，再赖一赖，再缓一缓，再迟一点，再慢一点……

    他总之是在推脱，在找借口，他想了那么多来说服自己，可惜不行。

    ——

    很快，上将便回来了。

    他换上了最长穿的制式衣服，黑色的挺括布料让他显得极其高大挺拔，金属的扣子闪过耀眼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眼。

    林微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喜欢看上将穿制式衣服，虽然他给上将做了很多衣服，但上将天生就适合制式衣服。

    “走吧。”顾长阑道，他走到林微面前自然而然地挽住林微，完全是一副保护的姿态。

    林微就因为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失序。

    他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既小心又贪恋地享受这份保护。

    裁缝店安排了亚岱尔照看，肖熠兴奋地提前走了，林微同上将一起去肖熠的实验室。

    小型的军用飞行器外观看上去和民用的没什么区别，乘坐起来差别却很大。

    因为军用的通常更追求性能、速度，飞行器的动力机要比民用高级很多，起飞时骤然升空的失重让林微直接抓紧了护带。

    上将往他身边移了移，肩膀忽然碰到了林微。

    林微有些吃惊：“您也得抓紧一下护带才好，等飞起来就平稳了。”

    顾长阑嗯了声，学着他握紧护带，三指宽的护带被绞成了一团。

    林微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似月牙儿：“您也会感到紧张吗？”

    顾长阑又应了一声嗯，扯了扯嘴角，道：“其实没必要去确认。”

    林微沉默了。

    “现在首例改造人根本没有找到，没有人知道这项试验持续了多久，可能是一年两年，也可能是五年十年，这个概率太大，所以是他和不是他，没有区别。”

    “还是有的。”林微低声道，区别就在于这个人是否是他认识的人。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有一个通性，那就是亲近的人接受到的情绪永远比只是认识的人多，而只是认识的人接受到的情绪又永远比陌生人要多。

    哪怕是同等程度的伤害，同等程度的喜悦，一定是那个和你亲近的或者认识的人受到的伤害更让你心忧。

    顾长阑没有再说话，他能明白林微的不安，可惜他暂时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免除林微的不安。

    飞行器平稳地飞行着，研究所距离帝都星的繁华地段有很长一段距离。

    林微的紧张情绪在这种不急不慢的飞行速度下很快被瓦解。

    他居然睡着了。

    平缓的呼吸被飞行器的轰鸣掩盖，林微的脑袋轻轻点在顾长阑的肩上，完全放松，完全倚靠。

    顾长阑很满意。

    他一动不动地让林微靠着，一直到实验室。

    驾驶飞行器的陆霆也在他的授意下更为平稳地降落。

    陆霆有些担忧：“其实真的不应该让老板来，如果改造人首领真的是那位beta的话，他的一句话就会造成老板和您之间的嫌隙。”

    林微的个性简单好懂，想要利用他来影响上将简直太好利用了。

    更何况，改造人首领和上将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陆霆这个做下属的真是操碎了心。

    顾长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陆霆先行进入研究所，他凝望了林微好一会儿才叫醒林微：“我们到了。”

    林微揉着眼睛还有些发懵。

    他没想到距离这么远，当然更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懵懂的状态就更让人舍不得他受一点点委屈了。

    顾长阑转而深沉地看着飞行器外面的研究所，建立在高科技之上的研究所凌空设立，巨大型圆球的主体建筑外表银光闪烁，看上去就是易进难出。

    顾长阑最后还是没阻止林微，他道：“我们进去吧。”

    林微点点头。

    从机甲坪到主体建筑还有段距离。

    顾长阑腿长，走得快，林微一开始跟在后面有点吃力，不过走着走着他就和上将并肩了。

    林微知道这是上将在等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又赶紧加快了两步。

    这一走又走到了上将前面。

    林微尴尬了，他不想表现的这么手足无措，但合不上拍确实是件让人头疼的事，虽然只是这么件小事。

    顾长阑看了眼他和林微的距离，突然跨了一步，这一步距离看着感觉好像正好，但不知道为什么，真正脚底落地时突然又超出了小半个脚掌。

    所以两个人都没合上拍。

    林微突然开始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好像真的很好笑。

    上将也扯了扯嘴角，深邃的眼睛浮上笑意。

    等林微笑停了，他们才继续走。

    这一次他们没有刻意地去想要跟上谁，却反而意外地并肩前行。

    研究所这里虽然几乎与世隔绝，但风景着实不错。

    圆球主体建筑之外是广袤的湛蓝天际，地皮则布满青草，分布坐落着星星点点的小花，粉色紫色红色白色……有很多种，没有用小花坛刻意隔开，也不怕被人踩坏。

    造访之人走在小道上，心情都舒畅活泼了起来。

    林微放空脑子，就这么和上将并肩走着，他们没有交谈，也不知道要交谈什么，看上去似乎也不用交谈。

    两个人都很高兴，林微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容，上将虽然面部神经有些许僵硬，但周身弥漫着也是一种安宁的气息。

    可惜这条路实在有限，顾长阑进入主体建筑前还特意回头观望了一眼。

    来时的路延伸出去，一开始铺路的小石子非常清晰，后来就淹没在草皮里，看上去没有尽头。

    他多想这条路真正没有尽头。

    肖熠没有迎出来，反倒是陆霆去而复返：“将军，肖少将正在做观察工序的前期准备，他说您知道应该把老板带到哪个实验室。”

    顾长阑应了声，突然迈了一步，走到了林微和陆霆的前面。

    他们进入到研究所的内部。

    林微好奇地张望，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研究所的建造风格和上将府邸一样，弥漫着金属的冰凉，这种风格对于林微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而且研究所里比上将府邸更冷漠，它连中和的那张红色天鹅绒床都没有。脚踩的通道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巨大的混响，听的人心惊胆战。

    林微忍不住地去怀疑肖熠那么热衷打扮的一个人怎么会能忍受这样的环境。

    “也未必是忍受，”上将突然开口道，“每个人的性格都有很多面，他只是表现出了你喜欢的那一面而已。”

    上将的说话风格太直，林微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是很喜欢肖熠的行事风格的，有勇有谋有魄力，样样都是林微所缺少的。有时候林微都会想他若是学习一点肖熠的果断，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举棋不定。

    不过看上去上将只是陈诉一个事实，他压根没想要林微给予回应。

    他在前面继续行进，而林微就跟在后面。

    巨大的脚步声很快就让林微忘记他是否还要与上将交流这个问题了，他开始变得紧张。

    因为似乎关押改造人首领的地方就要到了。

    林微看到通道的尽头那团光亮越来越近。

    本来通道就很明亮，那里的光亮已经刺眼到似乎根本无法令人入睡的地方。

    他已经忍不住地开始想象改造人首领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当然，这种想象不会有什么好的。

    阶下囚的生活本来就不会好，而改造人首领又那么危险，林微觉得肖熠不会对他手软。

    但林微又忍不住期待肖熠对改造人首领好一点。

    毕竟改造人首领受了那么多苦。

    这真是一种矛盾的心理，林微有些自责自己不够果断。

    对待敌人怎么能有仁慈呢？

    可他偏偏又对这样的敌人抱有同情。

    幸好他不需要上战场，不然他一定会坏事。

    杂七杂八的念头止步于上将的止步。

    林微紧张地看着上将的背影。

    忽然上将转过身来，他低下头，直视着林微的眼睛：“为什么一定要确认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实呢？”

    林微也不知道，他又因为这么一句话，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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