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要信她眼光

    甫一出火车站, 苏采青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里面王朝英正冲着她招手。

    在这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门口, 这样的车实在是显眼的很。

    苏采青走了过去，问：“今天怎么这么大阵仗？”

    王朝英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说：“这是自力单位上的车，他现在正学着呢！等他学会了, 我们就自己去买辆车！”

    原来是这个缘故, 以两个人现在的经济水平, 确实是买得起小轿车了。

    黄自力一边发动车, 一边补充说：“朝英不是怀孕了嘛？我就想着, 有个车的话, 以后还是方便点, 冬天的时候，坐自行车容易吃冷风, 还是小轿车暖和点。”

    苏采青扭了扭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后座上, 说：“挺好的, 反正你们两自己也有钱, 不用家里支持。”

    以后苏采青自己也会自己买车的，但是不是现在。

    王朝英见苏采青露出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地说：“这次挺累的吧？”

    苏采青说：“还好吧，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我啊，以后也不会跑这么勤了，我准备让小壮负责送货的这个事情。”

    王朝英没有意见：“你确实是不能老往上海跑, 你家里的事情也离不开你。”

    每次出门，都要拜托别人帮着看几个孩子，总是欠人家的人情也不好。

    苏采青说：“是啊，很多事情，咱们还是要交给别人去办。”

    “采青姐，我是这么想的，现在不是已经十一月了嘛？再过两三月，又要过年了，又要耽误一些功夫。不如等到来年的时候，咱们再招人？那时候许多人都开始为新的一年打算了，好招人一些。”

    王朝英怀孕后，很多事情就不太让她沾手了，苏采青接过了更多的事情。这让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分钱的时候又没按着谁干得多谁干得少来的，于是她心里就琢磨着一些事儿，好给苏采青出几个有用的主意。

    苏采青点头：“你想的对，现在冬装已经全部下车间做了，更多的事情是出货和送货，咱们暂时也忙的过来，明年开年招人，正好开始忙春夏装。”

    王朝英点头。

    苏采青又说：“但是年前咱们可以把租场地的事情确定下来，明年就不会那么忙乱了。”

    王朝英一拍手说：“还是姐你想的周到。”

    黄自力把苏采青送到家，王朝英跟着她下车，跟在她身边的姿态，简直是把她当孕妇还孕妇。

    苏采青觉得好笑，说：“你不用这样小心着我，我没事的。”

    王朝英忙说：“就是担心你累着。”

    这次大衣的价格有点高，导致苏采青四处碰壁，吃了不少闭门羹，心情肯定不好。

    苏采青进了屋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水喝，王朝英有些小心地问：“姐，大衣的事情。你怎么处理的？”

    苏采青故意慢悠悠地说：“小壮也想知道，我等他回来再说。”

    王朝英只好陪着她一起等苏小壮。

    苏小壮是跟着大货车回来的，到家的时候，都是近午饭时分了。

    苏采青已经休息好了，然后去买了菜准备做午饭。

    王朝英顺势赖下来吃午饭，还带着黄自力一起。

    终于等到午饭时分，苏小壮忙完了卸货，还在苏采青的要求下去洗了个澡。

    苏小壮一上桌，王朝英就说：“好了，他来了。你赶紧说说是怎么做的？”

    苏小壮问：“什么怎么做的？”

    黄自力帮王朝英解释说：“就是问你姐，她是怎么处理那批大衣的。”

    连王朝英多说句话都怕她累着。

    苏采青卖了那么久的关子，也不装神秘了，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方法，就是让几个百货大楼，直接拿了咱们的大衣去卖，卖掉以后再付货款。我给他们的底价是300，我只要这部分的利润，剩下的他们能卖多少，卖什么样的价格，那是他们自己的本事，那部分的利润全部都是他们的。而且我和各个百货大楼的经理约好，每卖出去一件，都给卖掉那个大衣的售货员提成。”

    苏采青一番话，还真是让在座的人都琢磨了好一会儿。

    王朝英反应最快：“姐！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啊？怎么想得到这样的方法？”

    苏采青笑了笑，没解释，她这些经验方法啊，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学来的，以前是为了别人摸爬滚打，现在是为了自己了。

    苏小壮忙问：“怎么回事？我怎么不太明白呢？”

    苏幺妹也说：“我也不懂。”

    苏根妹嘴里含着个骨头，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黄自力忙说：“英子，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呗。”

    王朝英这下可骄傲得不行了，在座的只有她明白了苏采青的深意啊！

    她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才说：“之前那些人不愿意要我们的大衣，原因是什么？”

    几个人配合地问：“是什么？”

    王朝英满意地看了一圈，说：“当然是因为进价太高，怕卖不出去咯！”

    大家都点头，这个他们听说了一些。

    “姐让他们直接拿衣服去卖，先不要货款，那就是销售的风险由我们担着，对吧姐？”

    苏采青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听着她解释。

    得了苏采青的鼓励，王朝英更兴致高昂了，继续说：“可是咱们那大衣多好啊，你们都穿了，知道那衣服多暖和多好看吧？只要客人看得到那衣服，掏得起钱，肯定就会有人买的。”

    众人纷纷点头，就是这样。衣服虽然贵，但是上海有钱人也多啊！像王朝英这样，一个月的工资就买得起的，不在少数。

    “这一步的重点呢，就是要把衣服送到客人眼前，让他们知道有这样一件好看又舒服的大衣。那几个百货大楼，也是采青姐精心选的吧？有钱人都逛百货大楼，都爱买好看的东西。”

    “就和你一样！”三胞胎里的老四张云星突然喊了一声。

    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王朝英也不以为意，说：“就是我这样，有钱又喜欢，当然就会买了。这点你们懂了吧？”

    大家都点头表示明白了，再不明白岂不是蠢笨如猪？

    黄自力给王朝英夹了好几次菜，让她吃了几口，才准她继续说：“因为销售的风险在我们这边，所以采青姐的出货价从两百多点涨到了三百，但是定价权在百货大楼手里。卖多少钱，由他们说了算，能赚多少全看他们的本事。在这种情况下，百货大楼的经理们，肯定会想尽办法卖掉大衣的。”

    这种情况下，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经理们想要弄点灰色收入，也不难，因为不是明码标价啊！

    这里面的猫腻，王朝英也只能暗示暗示了，能不能领会，就看苏小壮几个人的悟性了。

    听到这里，苏小壮几个都有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原来还可以这样做生意啊！

    苏采青淡淡地说：“第三点也很重要。”

    王朝英喝了一口鱼汤，点头说：“是的，销售员才是面对客人的第一战线，她们的做法最为重要。不然经理们吃肉，她们连汤都喝不着，肯定会不乐意了。”

    这是人之常情，几个人也了然地点头。

    “所以，姐这次要求经理们给售货员们提成，就能够调动她们的积极性，她们就会尽自己的努力去销售大衣。售货员们的工资都是死工资，平时没什么额外收入的，所以平时她们恨不得没人去买东西，就不需要应付别人了。这次大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们能够赚外快。”

    钱的动力才是最足的。

    王朝英说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苏采青的深意了，更觉得苏采青高深莫测：

    “姐，你真是了不得啊！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是啊，搁我只能干着急。”

    “胆子也大，如果是我，我可不敢把衣服直接给别人，万一给我弄坏了或者弄没了怎么办？”

    苏小壮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发表见解。

    苏采青说：“你们不仅要看到我很厉害，也要看到朝英也很厉害。我只稍微说了一下做法，她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了。这就是读书多的好处，你们明白吗？”

    苏小壮几个只能讷讷点头。

    张云扬冷不丁地说：“知识是进步的阶梯！”

    几个大人也不由得笑了，这孩子的话说的真没错。

    王朝英说：“他们几个是文化水平不高吗？可以去上夜校啊！”

    现在的夜校可流行了，白天上班，晚上学习，也伟人提倡的。

    苏采青说：“我也有这样的想法，等到过完年回来，我看看你们现在的识字和算术的水平，然后送到夜校去学习，就算考不上大学，也拿个高中毕业的文凭。”

    三个人顿时感觉压力巨大，别人读高中出来，可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才了，他们行吗？

    苏采青看得出三个人的担忧，只说：“学习这件事在个人，现在有多努力，将来就能有多大的收获。我也不逼你们，只是以后比不上别人干的活儿好，赚的钱多，就别说我这个当姐的偏心就成。”

    苏采青也想帮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但是也会按个人本事来安排工作。她可不是什么任由家人吸血的扶弟魔扶妹魔之类的。

    王朝英帮腔说：“你们姐是为了你们好，我读书多，所以我知道读书的好处。趁着现在有机会，赶紧多读点书，不管怎么样都是有好处的。”

    苏家三兄妹老老实实表示受教了。

    大衣确实如苏采青所料的那样，确实卖的不错，每个百货大楼每天都能卖掉几件。

    这不仅仅是因为百货大楼用力推销，苏采青发在《服饰画报》上的文章，也起了一些作用。

    在有些混乱的流行趋势介绍中，苏采青的文章简直是一股清流。

    她用专业的方式，从美的角度展现了这一季自己设计的几款衣服，大衣配上高领毛衣，男性显得英俊潇洒，女性显得青春靓丽，别提多好看了。就算是大叔级别的人物穿着，也有一种深沉睿智的感觉。

    专业的解读，配上出色的摄影照，许多人就直接被说服了。

    再到百货大楼，看到那大幅的模特儿海报，更觉得好看洋气得不行。

    这还只是天气稍微转凉后的销售量，天气逐渐降低，大衣的销售就随之上涨。

    到了十二月，就有百货大楼的经理给苏采青打电话：“苏老板，那个大衣估计不到月底就能卖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加单啊？”

    苏采青说：“不好意思，严经理，我之前就说过，这次我只做了五千件，不是因为别的，是工厂的生产能力摆在那里，再加上布料的供应难以个跟上。现在五千件早已经被你们几个百货大楼订完了，没得加了。”

    现在许多人也在后悔，早就应该相信苏采青，多拿一些大衣来卖了。

    这一次先卖后付货款，再加上不设统一价格的做法，确实是让各位经理饱了荷包。

    只是这样一来，价格战难以避免就出现了，所以苏采青的五千件，也是恰到好处地收尾，免得价格战打下去，影响采英这个牌子的信誉。

    这一次，让各个经理和经销商，更加相信苏采青的眼光和能力，更加认定，苏采青手里出来的衣服，就是好卖！

    苏采青忙着找房子，准备作为来年公司的地方。

    赵主任知道后，也帮了不少忙。她是管街道大大小小事情的，对这篇街区简直是了如指掌。

    苏采青定下的地方，正是赵主任介绍去的，见跑了好些天的事情，终于有了个结论，她十分高兴地说：“看到你们这样越做越好，越做越红火，我就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

    苏采青说：“这也要谢谢主任你的多番照顾呢！”

    “嗨！瞧你说的！我能帮你几个忙？都是你自己了不起。”

    双方互捧了几个来回，气氛倒是越显得热闹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这一转眼啊，又要过年了。”赵主任有些感叹地说。

    苏采青点头：“是啊，时间就是这样。”

    “对了。你们今年过年是怎么个打算？要不要和我家一起置办一些东西？”

    苏采青说：“我今年想回老家过年呢。”

    好几年了，苏采青都没回过娘家，现在条件可以了，她还是想回去看看，也好让孩子们认认亲戚，特别是爹娘和几个兄弟姐妹。

    “那你回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想到苏采青那一堆孩子，赵主任就觉得事儿多得很。

    “我知道的，可是事儿再难，也想回家不是？我想我爹娘了。”

    赵主任还以为，苏采青是因为在外面不容易，所以想找爹娘安慰一下，也就能了理解了。

    苏采青今年，确实是有些衣锦还乡的意思，她手头宽裕了不少，也不会放任家人不管了。

    这次苏大壮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儿：“爹娘让我问你，你是打算在这城里过年吗？”

    这次苏大壮送来了不少猪肉和鸡鸭鱼肉，都以为这是苏采青在为过年筹备着。

    苏采青摇头说：“不，我带孩子们回家去。就是不知道家里能不能住得下。”

    苏家只有那几间屋子，一房人挤一间都显得少了，所以两个嫂子就盼着两个小姑子早些出嫁，能腾出个房间来。

    苏大壮很有些惊喜：“真回去啊？”

    苏采青奇怪：“我骗你做什么？”

    苏采青的神色不像骗人，苏大壮顿时高兴起来：“爹娘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会十分高兴的。”

    “是啊，我也回去尽尽孝。这些年在外面太久了。”

    “那你婆婆那边……”

    往年苏采青不回娘家，都是因为婆家那边，就怕苏采青拿着张敏的钱去接济娘家，生怕苏家占了他们张家也一点点便宜。

    以前苏采青每次回娘家，都要招来夹枪带棒的话一大堆，再加上孩子越来越多，张敏身体也越来越差，她就更走不开了。

    苏采青浑不在意地说：“那边是那边，我家是我家，两边没什么关系。她也没资格来我这儿指手画脚了。”

    妹妹那么强硬，苏大壮顿时感觉一阵舒坦。

    几年卖衣服的生意，已经接近尾声了，剩下的事情主要是去跟各个经销商收账。

    苏采青却没轻松不少，她开始忙着炒瓜子炒花生之类的事情。

    王朝英上门的时候，就看到苏采青正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的。

    “哎呀，我的姐姐啊，你怎么闲不下来啊？这些瓜子花生什么的，外面买就是了。”

    苏采青擦了擦汗，说：“也是我自己自找的，当初跟我哥说，多收点花生瓜子之类的来，本是想着，靠着这个生意，在年前还能赚点钱，好能过个还算丰厚的年。没想到我是不需要了，可是我哥把这些都收来了，我又不能让他都扔了。”

    王朝英听了就想笑，果然是自讨苦吃。

    她伸手抓了点炒好的瓜子，尝了几颗说：“诶！还真不错诶！姐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啊！”

    苏采青摆摆手，说：“我会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呢。你要是喜欢，回头买点？”

    “成，给我来个二十斤！”

    今年王朝英还真是财大气粗了。

    苏采青问：“要那么多做什么？嗑多了瓜子嘴里起泡。”

    王朝英又抓了点盐水花生，找了个凳子坐下说：“就我妈，我不知道二十斤够不够呢！她肯定得每家都送点的。我家过年人也不少，能磕掉不少瓜子。喔，对了，我差点忘了，今年我还有婆家，还得加五斤。”

    吃了几颗盐水花生后，她又要了好几十斤花生。

    “姐，你还要做啥啊？早些告诉我，我早些预定着。”

    苏采青说：“要做别的，我就得找人来帮忙了。”

    虽然有苏幺妹和苏根妹打下手，苏采青还是累得不行。

    吴婶声音传来：“帮什么忙啊？”

    不一会儿，曹小旺就直接蹦了进来：“青姨！”

    吴婶跟着进来说：“这小馋嘴货，在家里就说你这儿在做好吃的，非要过来。”

    苏采青抓了点瓜子花生把他的口袋装满了，说：“小旺这是吃出经验来了，这圆嘟嘟的一圈，都是在姨家吃的呢！”

    王朝英和吴婶几个都笑起来，曹小旺红着脸跑掉了。

    “刚刚听说要人帮忙，你看我成不？”吴婶问。

    苏采青说：“你家不也得准备过年吗？”

    吴婶叹了口气，说：“别提了今年都没余到钱，这年怕是不好过。”

    没钱，自然是从简过，从简的话，也就没那么多好准备的了。

    苏采青说：“那行，你来帮我炒瓜子花生得了，我付你工钱。你要是要米也行。”

    吴婶一听，顿时眼睛一亮，立马挽起袖子说：“那可成！我也不求你给我多少，能给小旺买件新衣服就成。”

    苏采青炒的瓜子花生，也不愁销路，王朝英、赵主任、梁启恒几个人，就买走了不少，剩下的让苏小壮骑着车去卖，很快就能卖掉。因为好吃又便宜，还不需要粮票换。

    本来苏采青没打算多弄别的，既然吴婶来了，又正好是北方人，会弄面食，于是她弄了面粉来，做麻花猫耳之类的。

    吴婶可是惊叹不已：“没想到这些你都会做呢！”

    苏采青的手一抖一抖，就把面拉得细细长长的，轻松地扭了几扭，就变成了一条小小的麻花，直接放进锅里炸一炸，立马变得金黄喷香。

    家里的孩子本来对炒瓜子花生都没兴趣了，闻着这香味儿，又跟闻见了腥味的猫儿一样钻回来了。

    苏采青炸了一批，大家顺手拿着吃起来：“好好吃啊！”

    “香香脆脆的，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麻花。”

    苏采青说：“那是当然，外面的麻花那么大，想要炸投就不容易，也没我舍得放那些香料啥的，肯定不如我的好吃。”

    吴婶也说：“回头我也称几斤，家里的孩子肯定都爱吃。”

    苏采青点头说：“成，给你打折。”

    “诶！好！”吴婶忙大声应了，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

    这样一直忙到孩子们考完了期末考试，苏采青才停下歇一歇。

    苏小壮把一叠钞票交给苏采青：“姐，这是最后这批麻花和猫耳朵赚的钱。”

    苏采青接过来，从中抽了几张给苏小壮和苏幺妹苏根妹。

    三个人拿钱也习惯了，反正跟着五姐，干活就能拿钱。

    但是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把剩下的钱放进口袋里，苏采青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说：“好了，眼看着过年就快了，咱们也赶紧准备准备，好回乡下去了。”

    “姐，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回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采青姐这是腰包鼓鼓回老家~财大气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