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登堂入室

    夏天刚过没多久，不能像秋冬一样墨镜口罩帽子大衣全副武装, 林关涛思考了一会儿, 从抽屉里拿出两副医用口罩。

    沈兴波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林关涛的手机震了下，他下意识地按断。

    沈兴波：？？？

    好在还没等沈兴波摆出疑惑的神情, 铃声就重新响了起来。

    林关涛：“喂, 你到了？”

    沈兴波：“到门口了，被保安拦住了，你来给我做个人证呗……”

    林关涛卡顿了下, 放下手里的口罩，匆匆朝外走去。

    到了监控室, 沈兴波正笔挺地坐在亭子里，坐姿标准得犹如公开课上的小学生，今天值班的大爷虎视眈眈地立在一旁, 神色警惕，手警觉地放在后腰上, 非常具有高级小区高级保安的专业素养。

    林关涛：“……”

    他无语地推开门：“许师傅？”

    大爷仍保持着戒备姿态, 半侧过身来：“小林啊, 又一个说认识你的, 最近咋回事儿啊？我这个月都拦了十好几个了，这一个个的门牌号都报不上来的就想进门, 是不是看不起俺们？”

    林关涛尴尬地笑笑：“谢谢师傅，不好意思，这位真是我朋友, 我忘记跟您说了，我的错。”

    “哦……”大爷放松了姿态，慢慢地把警棍插回袋子里，坐下摸出保温杯喝了口，“这样啊，早说嘛，那登个记。”

    沈兴波乖巧地站起来，登记，拿起手机跟着林关涛走人。

    林关涛和沈兴波都不是能找话题的人，这又是他们俩头次因为非工作原因聚在一起，于是两人沉默着走完了大半路程，林关涛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大学时的社交困境，他看了眼沈兴波，刚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就发现他居然穿着衬衫西装裤皮鞋就来了。

    “你就穿成这样去学校？”

    “我琢磨着我起码也在全国观众面前刷过脸的……”

    两人同时一停。

    林关涛犹豫了一下，先按下了自己话头：“许师傅平时不看电视，更不看电影，就拿着个录音机听戏，最近他媳妇给他买了个平板，又给他下好了各色的戏曲，他都懒得用，能认识你吗？你来得时间不巧，如果是另外一位郑师傅，就该认识你了，他特别喜欢《天子》来着。”

    沈兴波摸了摸鼻子，张了张口，过了会儿才发出声音来：“我刚开个玩笑，你刚刚说什么？我穿成这样有问题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迷茫地抬起头。

    林关涛翻了个白眼：“有的是问题。”

    他按了下电梯，审慎地打量了下沈兴波：“我本来还给你准备了口罩，现在倒好，你是嫌你自个儿不够引人注目是不是？”

    沈兴波跟着他走进电梯，摸了摸鼻子：“好吧，那怎么办，待会儿先去找家店？其实也没有很夸张吧，学校里没人这么穿吗？”

    林关涛：“那还是有的，面试的，答辩的，上课要录像的。”

    沈兴波：“OK，懂了，待会儿你说买什么样的吧。”

    林关涛走出电梯，犹豫了一下，“你介意直接穿我的吗？省点时间。”

    沈兴波：“我没问题。”

    随着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沈兴波没来由地有些登堂入室的紧张，门开了，房内的风格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

    黑白色系，井井有条，除了沙发上散落着的一个游戏手柄和两幅口罩，几乎是教科书般的装修模板。

    林关涛倒了杯水递给沈兴波，自己走进了左手边第一个房间，沈兴波正口渴，和保安大爷理论废了太多口水，他道了声“谢谢”，直接一口闷了。

    房间里要比客厅乱上不少，主要是电线太多了，沈兴波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线路和电脑，看着林关涛打开柜子找衣服，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把衣柜放书房里是什么癖好？”并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试图寻找盖勒计数器的踪迹，果然在林关涛翻找的间隙里看见了衣柜里的计数器，他在“看吧果然”的得意与“我靠我在干什么？”的疑惑间犹豫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转身出去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

    过了会儿，林关涛拎着一套衣服出来了。

    他把T恤递给沈兴波，沈兴波狐疑地看了看印在上面的字眼——“YOU ARE OFFLINE， BITCH.”迟疑地问了出来：“你确定？”

    林关涛抱歉地说：“只有这件是oversize的，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也换件差不多的？”

    说着他就回去拿了一件“NO， I'm NOT， ASSHOLE.”。

    沈兴波：“……”

    他认命地接过衣服和裤子，换掉了身上的衬衫和西装裤，林关涛则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找出了一双荧光绿的球鞋，递给沈兴波：“新的。”

    沈兴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林关涛，有没有人吐槽过你的审美。”

    林关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有，怎么了？”

    沈兴波叹服，乖乖接过鞋。

    林关涛则说到做到，把自己身上那件难得正常的T恤脱了下来，换上了刚刚翻出来的那件。

    做完这些，他把目光移向了沈兴波的头发，上面有很明显的发胶痕迹。

    沈兴波警觉地抬头，“我们不是去Z校吗？表演院校的学生，做个头发很正常吧。”

    林关涛思考了一会儿，表示同意，把口罩递给他：“走吧。”

    乘上沈兴波的车，林关涛转了下手机，出于一些奇怪的考量，还是没通知谢易自己今天的行程。

    沈兴波充分考虑了林关涛可能会考虑的点，把车开到了校外偏僻的小树林旁，带好口罩下车，穿过树林，非常自然地混入了稀稀拉拉的人群中。

    林关涛正埋头捣鼓地图，难得顺从地由着沈兴波拉着他朝前走。

    大约是还在开学季，时不时能见到几个拉着行李箱路过的学生，不是院系开学晚，就是自己懒得来。林关涛担心得太过了，艺术学校穿什么的都有，他们两个现在反而像是隔壁理工的走错路了，不过确实朴素得毫不起眼，如果不是他们俩个高，可能还能更不起眼点。

    沈兴波：“现在我们该干什么？”

    林关涛迷茫地抬头，声音闷闷地从口罩里传出来，显得有点软：“不是你想来观察学生生态吗？”

    沈兴波：“……好像是的。”

    林关涛摆弄了下手机，拿起来给沈兴波看：“要么去蹭课？”

    沈兴波松了口气，点头。

    林关涛用的是他多年前的学生账号，把定位改到Z校，看看有些什么选项。

    林关涛：“嗯……世界电影史，中国电影史，视听语言，电影剧本创作基础，电影摄影基础，电影心理学，语言技巧，形体课，动画研究，你想去哪个？”

    沈兴波：“……”

    沈兴波：“哪个比较近？”

    林关涛看了看：“形体课和动画研究，形体课应该蹭不了，那就动画研究？”

    沈兴波：“成。”

    林关涛：“教一305，走吧，我开了导航。”

    Z校分两个校区，这边是比较老的一个，也没翻修，教学楼看着像危房，楼梯扶手锈迹斑斑，再加上阴处楼房特有的潮湿感和冰冷感，如果不是除了他们还有别的学生偶尔进出，林关涛简直要怀疑导航又坏了。

    等他们终于摸到了305，顺便一提，这个建筑内部设计较为反人类，他们从三楼楼梯出口开始看，标牌显示左转单数教室，右转双数教室，结果林关涛走到最后也只看到了307，从窗口往外一看，这和隔壁一栋楼都是教一，但是中间并没有走廊，只有用意不明的钢筋混凝板把两栋楼连接在一起。

    林关涛：“……”

    于是两个人默不作声地下楼，再重新从另一头上楼，终于摸到了正确的教室。

    课已经开始了，两边的窗帘被严密地拉了起来，唯一的光源是讲台上正在放映的经典动画《宝莲灯》，但是由于这部动画本身色调就偏暗，所以整个房间都暗沉沉的，人不多，这是个大教室，坐了可能还不到四分之一的座位，稀稀拉拉地散落在中后排。

    林关涛和沈兴波轻手轻脚地坐进最后一排的座位里，摘掉了口罩，正襟危坐地开始观赏《宝莲灯》。

    等片段结束，老教授关掉放映机，打开灯，沈兴波刚要伸手去拿口罩，就被林关涛一把按住了。

    林关涛：“你在课堂上戴口罩，不是更显眼，待会儿把你喊起来做典型怎么办？”

    沈兴波：“？？？真的吗？”

    他将信将疑地放下口罩，但还是觉得不戴口罩自己宛如裸奔，只好假做托腮，把自己的半张脸严严实实地挡了起来。

    林关涛相比之下就淡定多了，以他朴素的人生经验，大学生是绝对懒得注意和自己一个教室的同学们的，所以他非常愉快地听着课，甚至可以说是津津有味了。

    等两节课结束，说好的要观察生态的沈兴波已经彻底熟睡了，但即使是睡着了，也不忘把脸挡住。

    林关涛意犹未尽地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