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章合一
巴尔坐在专属于他的牢房里的椅子上, 正面对着门,周围泥灰色的墙壁令他觉得压抑。
据说人到了穷途末路时便会回忆自己的一生,巴尔也不能免俗.
尽管他不知道, 这究竟是不是他力所能及的“尽头”。
他的大哥,奈塔恩·霍克走进来, 手里还拿着手机,好像刚和什么人通过话,也许正是他那位相好的。
奈塔恩将手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又拿起桌子上的酒瓶, 将两个酒杯斟满。
纵然奈塔恩的相貌没有凯南那般帅气,也没有巴尔这般俊雅,但当他们四目相对时,仍能看出眉眼如出一辙。
“辛苦你了,在父亲眼皮子下面摆这么一场局。”奈塔恩将酒杯推给巴尔, 像是仁慈的兄长和闯了小祸的顽皮弟弟聊天, “可不可以和我说说,你和雷昂谈了些什么?”
巴尔看着他, 不自觉地以右手握住左手手腕, 身体缩成一团,没有动酒杯的意思。
大哥奈塔恩·霍克, 是他在家族里最不愿意面对、又不得不经常面对的人。
虽然是私?生?子,巴尔的童年和大多数孩子一样, 他的习, 玩耍,犯错,被罚,听狂暴而不敢的母亲喋喋不休地诅咒父亲, 辱骂她的儿子。
童年里记忆最深的一件小事,母亲坐在沙发上和客人聊天时,他爬到沙发上,看着母亲的头发入了迷,他觉得那些发丝非常漂亮,便伸出手拉了拉。
也许是用力不对,也许是打扰了母亲的思路,母亲转过头狠狠抽了他一耳光,将他打到愣在原地。
没有道歉,没有叱责,母亲只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继续和客人聊天,仿佛刚才仅仅是打跑了一只苍蝇。
巴尔的脸火辣辣地疼,他捂着腮,没有哭,却觉得很丢脸,耻辱感让他的心和脸一起辣得痛,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还是精神上的无足轻重。
从童年开始,巴尔就对旁人无法产生出情感。
他看着奈塔恩,思索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搞出这么多事,“家产”本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该给他的那份也不会少。
父亲很久以前就说过,财产会按人头分。
凯南一向对金钱毫无概念,奈塔恩一心想当个好“大哥”。
为了财产,他还不如早点结婚,生支足球队出来。
结婚,对了,杰西卡。
他想起那个女孩的脸,活泼的、茫然的、笑脸盈盈的、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岁月静好,一片太平。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又会怎么样呢?
自己这么样阴郁的人,真的负担得起对方想要的一切吗?
长大后,他要回归家族,离开的前一个晚上,母亲来到他的卧室里,摸他的头发,用甜蜜蜜的声音说:“我本来会过得很幸福,如果你早点离开或者早点死掉的话。”
巴尔听了。
第二天离别时,他抱着母亲虚情假意地哭了一场,哭到霍克家的亲戚们商量要不要把他的母亲一起带走。
最后,他将如愿以偿,母亲可未必会心甘情愿。
巴尔来到霍克家族,只有大哥奈塔恩张开双臂欢迎他,其他人,包括他的父亲,要么对他无动于衷,要么对他鄙夷至极。
对于无动于衷和极致鄙夷,他早已习以为常,但“欢迎”是他平生第一次所遇:
奈塔恩揉了揉他的头发,亲切地说“欢迎回家”。
从那以后,他总觉得奈塔恩身上有股邪恶的气氛,举手投足仿佛都是阴谋。他对家人的亲近更像是一场别有所图的表演。
阴郁的心原本就沾不得一点热情。
“也没什么。”巴尔对着大哥怯怯地笑了笑。
奈塔恩听了,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呼出来,手腕放松,像是要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但下一秒,他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在巴尔的脸上,发出“砰”地一声!
接着,他用一记重踢将巴尔连人带椅子踹倒在地。
巴尔仰天躺在地上,鼻子里流出两股鲜血,一时间眼前都在冒金星。
奈塔恩站在原地,眼神狠辣,慢慢地将袖子卷起来:“我踢你这一脚,不是因为你说谎,而是因为你不顾兄弟情义,连自己二哥都敢打。如果你不想再被揍,认认真真道个歉,说句‘哥,我错了’,我还当你是弟弟。”
巴尔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这一拳让他想起母亲的那一巴掌,久违的耻辱再度涌上心头。
“你不说?好。”奈塔恩点了点头,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生气,他弯腰伸手,揪住巴尔略长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冷冷地看着,“那我当你是霍克家的一份子,但不是我弟弟。”
“有区别吗?”巴尔动着嘴唇,干涸地说。
“有啊,家族一份子要承担责任,我弟弟不用。”奈塔恩说着,手一用力,将巴尔的脑袋狠狠嗑在地上,再揪着头发提起来,巴尔的脑门上顿时青紫充血一片。
“我们的责任就是稳定发展,让这个家族延续下去!让我们的企业延续下去!让我们的资本延续下去!让我们的荣誉延续下去!你想鱼死网破?你想以卵击石?你尝过一无分文的滋味吗?你有过衣衫褴褛在流浪汉中过夜的体验吗?你知道凌晨时分公园用来浇花的水的味道吗?你试过饥肠辘辘在面包店前徘徊却两手空空不敢入内的感觉吗?叛逆?你也配?全他玛是吃饱了撑的!你连自己的立场都没搞清楚!”
随着这雷霆万丈的宣泄,奈塔恩的神态越来越威严,甚至隐隐流露出他父亲的影子。
两八岁那年,奈塔恩·霍克和奥斯卡·科萨和所有年轻人一样,思考世界是什么样的,思考怎样才能让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幸福。
他们愤世嫉俗,认为王侯将相生来平等,认为他们应该身体力行完成财富均摊,消灭贫富差距。
直到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场背叛。
终结那荒谬的一切之后,奈塔恩回到家族,他已经决心继续维护家族的利益。
渐渐地,在他内心中产生一个恐惧,担心他的家人会和他不是同一条心。
弟兄们如撕咬血肉的贪婪饿狼那般争产的局面,不是他想看见的,在他心中始终认为,只有家人们团结一致,才能长久发展。
所以他对凯南、对巴尔都是一视同仁,尽心尽责,该做的关怀绝不会偏倚一点。
他必须给巴尔一个教训,让他搞清楚哪里是兄弟间的底线,为此,即使不忍,他也能下狠手去。
奈塔恩攥紧巴尔的头发,正要继续动手,被按在地上的弟弟已经哭着大叫起来:“对不起,大哥!”
奈塔恩迟疑片刻,巴尔已经抓住这片刻机会,双手抱住他的手腕,含着泪慌忙解释:“都是雷昂的指使!是他在背后煽动了一切!我……”
他偷偷瞄了奈塔恩一眼,胆怯地说:“我原来没想过的,只是……”
奈塔恩板起脸叱道:“说谎!到这个时候你还想骗……”
“是的是的!”巴尔立刻抢过话头,带着哭腔急急忙忙地道,“我是在骗您。我想过的,我想让你们对我刮目相看,但我从来没想过有什么办法可以真的实现它,我只能想想……直到雷昂出现,他告诉我,告诉我……只要我配合他,他可以帮助我!可他骗了我!”
奈塔恩曲起腿蹲在地上,一只膝盖着地,身体向地上的巴尔俯探着,耐心地问:“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不小心和他提了一个字眼……”巴尔哽咽着说,“我说了……说了……”
奈塔恩的表情再度冷峻,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你说了‘矿’?”
“我错了!”
巴尔掩面痛哭。
他的内心无比冷静地知道,这是一场滑稽戏,他心里像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喉咙还要竭力让哭声最大化,最真情实感。
他没有后悔,没有懊恼,没有喜悦,甚至并不是真的想骗过奈塔恩,他只是在做他最擅长的事,任何情况下都能做出的本能反应:
演。
“对不起……”
“好了,”听见道歉声,奈塔恩将他扶起来,语气有所好转,问道,“雷昂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知道我的过去,”巴尔哭着说,眼泪从他的脸颊上不断滑下来,让他整张脸都水淋淋的,“他说一切痛苦都起源于家族,我和母亲的关系也是,如果我想和她重修旧好,就要毁掉这里……”
奈塔恩松开手。
他早知道巴尔对母亲有种过于依赖的感情,从他们第一次分别时的眼泪就能说明,毕竟血浓于水,血缘关系不可切断。
黑屋,眼泪,蔓延在身上的半道灯光……
种种场景浮现,奈塔恩闭了闭眼睛,没法去责备他。
他没有母亲,很难说清楚倘若立场转换,自己会不会比巴尔更加过激。
“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他对巴尔说。
巴尔立刻明白他已经接受这个解释。
“我可以补偿这一切。”巴尔连忙说,“我会弥补的,大哥。”
“不用,”奈塔恩拒绝后,马上又解释道,“父亲很生气,你先在这里呆几天,好好反省反省。”
“可雷昂……”
“我会让他闭上嘴。”
奈塔恩拿起手机,向外面走去。
巴尔重新坐在椅子上,低头擦泪,一副心事重重、懊悔忏悔的模样,但他心中一直在琢磨,奈塔恩这样的人,怎会被这种谎言蒙骗:
这是新的阴谋?还是对方更会演戏?
奈塔恩对他而言,依旧是个不解之谜。
可无妨,只要他还有机会继续这场棋就行。
手机铃声响起时,海因斯正和约翰一起坐在电视台台长办公室里,确切地说,约翰只是被迫坐在他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这位也是A州一方富豪二代的约翰·尼森,此刻在海因斯面前也只能微微颤抖着,虚胖的圆脸上挂满了汗珠,也不敢抬起手去擦一擦。
“我想,雷昂应该来了。”海因斯说罢,抿着唇看向窗外。
约翰深吸一口气,哭丧着脸,不知该不该点头。
海因斯的目的原本就不是和雷昂打什么无意义的嘴仗。
他只想把雷昂从他的“避风港”里引到比较私人的地方,再一举抓获。
这“比较私人的地方”,最终被定为约翰的电视台。
只有来这里,雷昂才不会有什么警惕。
或者说,在雷昂以为终于可以和他较量一场时,海因斯却选择用最干脆的手段告诉他:
你还不配。
只要雷昂踏进电视台,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下场只有屈服海因斯。
约翰抖着抖着默默举起手,像课堂上害怕老师的威严又憋不住请求的小学生。
海因斯的眼睛转向他。
“我能不能上……厕所?”约翰哭丧着脸说。
“好让你给雷昂通风报信?”海因斯嘲讽地看着他。
“把我的手机收走就是了。”约翰苦哈哈地提议,“我忍不住了。”
看他一脸痛苦,一副腹中绞痛,下一秒就要翻江倒海的模样,明显,海因斯得在“让他上厕所”和“让保镖拿个壶给他”两个选项中选一个。
如果是雷昂,怕不是得选第二个,但海因斯沉吟片刻,对着保镖点了点头。
在保镖把约翰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查了个干干净净后,约翰被压出门时,听见背后传来手机的铃声。
不是他的手机铃声,那肯定是海因斯的手机响了。
约翰希望是雷昂打的,他希望雷昂能主动发现点不对的地方,不要来自投罗网。
但实情是,这通电话来源于奈塔恩。
雷昂穿越以来遇见的两个对头,要商量联手的可能了。
被粗暴地推进隔间后,保镖还没有关门的打算,他们要将“监?视”进行到底。
只是当约翰开始用“连环响声”的动静向外排赃物时,拥有正常呼吸道的保镖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主动推上了隔间的门。
约翰长吁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捂住鼻子——连他自己都嫌弃——然后从马桶的水池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包,将层层包裹的保鲜膜拆开,一部小巧的可通讯手表便落在手中。
天知道他之前怎么想起来在这里放一部可通讯手表,大概是因为看了一场备爷的地震求生,决定将通话精良不容易损毁的设备放进每个隔间厕所的水槽里,以备不时之需吧。
反正,这是他们家的产品。
反正,他有钱。
发完预警信息,约翰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马桶,又看了看手上的手表,一闭眼,将手表丢进那摊赃物里,按下冲水键。
效果倒是很给力,全部重走。
约翰觉得使命完成,气定神闲,甚至有闲心敲了敲门板,扯着喉咙喊:“外面哪位兄弟有报纸哇?不看点字儿整不出来。”
车内,雷昂整了整身上的白西装,宾尼不在,他总疑心自己的衣着打扮有问题:以前他倒是从来不讲究这个,只是宾尼身体力行向他诠释了“西装的穿法”后,他便再也不敢大意。
正当他扯着领带结琢磨着打法时,手机响了,一条信息跳了进来,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海因斯在电视台,别来。约翰。
雷昂手一松,重新将领带拉起来,想了想便明白个大致发展。
回信的意义显然不大,他转而对奥斯卡说:“停车,我们不去电视台了。”
“哈?”
“海因斯也在,我怕我们进得去,出不来。”雷昂解释道。
假如海因斯带了一堆保镖将他层层围住,要奥斯卡七进七出单骑救他显然不可能。
“那现在怎么办?”奥斯卡问。
雷昂朝着窗户外看着,平静地说:“我看,有什么话公开声明好了。”
“你在讲笑?”奥斯卡失声笑道,“我们连个场地预热都没有。”
“话不能这么说,”雷昂也觉得很困难,可他的态度是对这种困难不以为然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任何时候都可能出现让人达不到目标的阻碍。总不能因为有阻碍,便把嘴巴封起来。”
“行,你总有道理。”奥斯卡摇头晃脑地说,“反正不关我的事,我巴不得你竞选失败,给我打下手。”
雷昂打开手机导航,找到附近一个规模很大的广场。
现在正是上午两一点多,地点不对也罢了,时间也不好,气温更是烈日当头,烧灼着眼睛,广场上根本没有多少人。
雷昂顶着烈焰般的阳光下车,让奥斯卡在车上等着,后者也懒得晒太阳,索性开着车内空调,用杂志挡了脸,仰头睡觉——雷昂不困,他有伤未愈,可累着呢。
雷昂有心想保护身上的西装,可惜在烈日下怎么躲在阴影中,效果都不大,不一会儿,他汗流浃背,便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
广场上倒是有场地,只是没人,雷昂有心想找个卖扩音喇叭的商店,商业街也不可能有这种廉价的小百货。
他在没有喷水的喷泉池边上坐下,一只手扶着膝盖,仔仔细细地想着该怎么办。
他一边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一边持续东张西望。
突然间,雷昂发现一批穿着同款服装、戴着同款帽子的人向商场方向走去,各个手里拿着道具,仿佛是要搭建什么东西。
雷昂想了想,眼神一亮,向他们挥着手跑去。
当奥斯卡休息了半小时,找到雷昂时,差点没认出来。
青年穿着商场的员工服,挡不住一身气质,戴着员工帽,也没遮住那头金灿灿的头发。
他蹲在地上,两只袖子卷起来,白皙的手拿着锤子专心钉着木板,抬眼间,海蓝色的眼睛如海水澄澈迷人。
几个女工作人员拿着手机在旁边拍照,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笑成一团,雷昂转头向她们笑了笑,姑娘们不好意思地一哄而散。
“在干什么?”奥斯卡很纳闷。
“商场开业,他们要搭建舞台,”雷昂抬起手扯了扯帽子,笑道,“我和他们商量过了,我帮他们搭建,他们给我一次使用舞台的机会。”
具体的商量情况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但雷昂毕竟有“竞选者”的身份在,又废了诸多少舌和金钱,还搬出电视台的优势,终于说动了管理方出让一次。
“服了。”奥斯卡摆摆手,“我去商场里看看,你慢慢忙。”
“好嘞。”雷昂应了一声,继续专注地敲钉子。
奥斯卡见自己袖手旁观的行为没遭到对方抗议,显然戏弄不成功,在原地郁闷地站了一会儿,见雷昂敲着钉子,便没好气地说:“你看你拿的什么锤子,哎,我来帮你吧,大少爷。”
“?”
雷昂额头旁的问号还没冒出来,锤子已经被奥斯卡一把抢走。
虽然不知道对方突然想敲钉子的原因,雷昂也只得站起来,帮旁边的员工们搬道具。
这样,一直忙了一个多小时,员工服被汗水完全浸透,裤子上也沾满白灰,双手满是污痕,雷昂站起来,眼前猛地黑了一片,他摇晃了一下,扶着旁边的架子,直到眼前的黑暗慢慢地退去。
直立低血压。
奥斯卡显然没有细心到能发现雷昂的状况,还站在那里,背着手,饶有兴趣地观察别人怎么搭建舞台。
雷昂走进商场买了两杯鲜榨橙汁,想了想宾尼此刻会怎么做,暗道自己果然又粗心大意。
于是他将橙汁一口喝完,糖分化作治愈之力聚进胃里,擦擦嘴,又买了两几瓶运动饮料,一把抱出来分给刚刚一起工作的所有人。
大家都是头回见到能一起工作的竞选代表,又得了小好处,距离瞬间拉近不少,一些人要拍照,雷昂也一一答应,只是嘱咐他们千万别现在发出去。
运动饮料散完,站在一旁看着的奥斯卡懒洋洋地调侃:“挺会收买人心啊?”
雷昂只是笑了笑。
有人愿意把这种小事叫收买人心,那他也无话可说。
总负责人走过来,说话很客气:“莫顿先生,我们的搭建工作完成了。按照约定,您可以使用一次。”
雷昂笑着道谢。
这时正值烈日当头的两二点多,地面仿佛都要被晒得蒸发。
广场上原本三三两两的游客也消失得干净,工作人员们因为完成了任务,也开心地回到商场里吃盒饭,广场上彻底没了人气。
“我看你是白忙活了。”奥斯卡抱着双臂在一旁泼冷水。
“不会。”雷昂充满信心地说,“我租了直播镜头,会有记录,就算在现场没有人看见,可总会有一些人在网上看见。”
奥斯卡不禁连连摇头,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雷昂这一腔精神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只有雷昂知道,他心里其实很急。
担心海因斯用强硬手段封杀他,或者他在来不及发出声音前便被抓住,也担心宾尼那边会出事,更担心伊迪丝落进奈塔恩手里。
桩桩件件,都意味着自己不能再拖。
雷昂换掉员工服,用自来水快速冲凉,重新穿上被空调吹得发凉的西装,心里酝酿着呆会儿要说什么。
只觉得要说得很多,很多,但到底有几分是精彩内容,有几分能带动观众,又有几分能让别人理解,觉得值得为他投票?
他全然没有把握。
越往前走,只觉得要说得太多,能说清楚的太少;要顾虑得太多,能直抒胸臆的太少。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雷昂低声把这句话背了一遍,却蓦地想起一句完全不接这句话、此刻却很应景的台词,不禁脱口而出,“若是,我问心有愧呢?”
言罢,他自嘲地笑了笑。
问心有愧便是能力有问题,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一步,即便能力不足,这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收回来吗?
他整理西装,施施然走出门,走向他亲自参与搭建的舞台。
从一大早开始,SY频道的网络直播间里已经挤满了闲人,纷纷刷着弹幕,表示要见证雷昂如何原谅海因斯的一幕。
乔治也同样早早打开网络直播间,双拳紧握,眼里含着微怒。
这段时间,他已经帮雷昂做了很多事,但如果雷昂的本意是和海因斯复合……那他和同伴们,该不会只是被利用了吧?
他实在不敢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哪怕自欺欺人,他也必须等个确切的答案出来。
但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他们还是没有等到雷昂和熟悉的备爷。
“怎么回事?雷昂害怕了?”
“还没开始?浪费时间”
“11111111111111”
“快点快点”
“该不会两个人已经和好如初,把我们这些吃瓜群众晾在一边了吧?”
“好烦,怎么还不开始?”
……
满屏幕都是抗议和无意义弹幕刷屏。
直到一条红色大号弹幕腾空而出:“快去看,雷昂在xxxxx号直播间!”
“怎么是私人直播间?电视台呢?他们不合作了?”
一时间,观众们的心里满是疑惑,但现在已经不是发弹幕的时候。
还有人尚且质疑时,包括乔治在内的更多人已经退出直播间,去搜索对方提供的号码。
待看见雷昂熟悉的影像,乔治的拳头松了松,时候来得不怎么凑巧,对方已经讲过了开头,不过,总有办法在事后看重播,或者很多来得早的观众的录制传播。
雷昂的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晒痕,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外表。他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言,就像他之前的几次演讲那般:
“……网络对思想是否有影响?
“想象一下,在这个信息爆炸的网络时代,每个人可以接收目不暇接的信息。一个人打开一篇文章,一目十行,或者直接看标题,提取出关键词,认为很有道理,当他关上网页,这篇文章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留下印象,他认为很有道理的地方会转变成他自己的想法。
“可这究竟是不是出自于他‘本心’的想法?
“他们说,没错啊,是的,我思考过了,我觉得这篇文章很有道理,将我以前想表达却无法表达的东西说得清清楚楚,我支持它。
“但你们有没有真的,哪怕花一点时间去想想?
“与其相信那些文章,不如找一种更适合自己的思维方式,比如成长型思考,概念型思考,本质思维,商业基础思维,系统分析,科学思维……或者干脆‘Who cares?I am very happy.That's enough. ’”
“不过……这些不是我现在要讲的东西。
“我想说的是,你们从那些文章里提取出的词汇是错的。
“你们从文章里提取出的是‘虐恋’,是‘豪门’,是‘小可怜’,是‘辜负’……我今天站在这里,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是被海因斯抛弃后抱着枕头哭个没完、心如死灰的伤情者,也不是被他扫地出门然后破罐子破摔的浪游者,更不是为了在他面前争一口气才参加竞选。
“我对他的个人感情毫无兴趣,更无所谓他对我有什么样的反应,我来参加竞选,从头到尾都不会为了自己,提到他哪怕一个字——而这甚至和‘恨’没有关系。
“他是那些我想打倒、消灭的东西的总代表,所有元素在他身上统一得刚刚好,这才是我不原谅他的根本原因:我们各有立场,压根不能同路而行。
“但是——我知道,说这些你们肯定不满意。你们还是会脑补,会想出很多故事来完善、解释我今天的所有话,你们觉得不爽、不愉快,因为我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通废话。
“所以,我来讲讲‘海因斯’,你们此刻最关心的话题。”
雷昂笑了一下,说:“我不了解海因斯·诺斯特,这么说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认真地说,我对他的了解和你们一样,都是通过‘标签’。
“将这个人提纯,得出‘英俊’‘多金’‘霸道’‘天才’‘缺爱’这样的词汇,然后很多人通过这些标签爱上他、支持他。
“仔细想想,你们支持的并非凡人,只是一堆‘标签’,当一个人的身上有了许多讨人喜欢的‘标签’,不管他做了什么,只要满足他人心中的对于‘标签’的标准,就能被体谅。
“比如他受过心伤,不再相信任何人,比如他的童年灰暗,不知道该怎么去爱,比如他……抱歉,我举不出太多例子,我没怎么研究过这一块。
“可是标签说到底只是平面化的印象,他的内里到底如何?我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雷昂平视着镜头,道:“海因斯·诺斯特先生,如果你有意向的话,也许可以抽个空向大家解答一下这个问题?撇开这些标签,你还有没有其他可以让他人了解的?”
弹幕刷成一团:
“怎么回事?感觉雷昂这次……不是很激动?”
“想和海因斯撇清关系,又给人用力不猛的感觉……所以还是旧情未了?”
“海因斯:我就是掌握全球经济命脉的男人——好像只要这一句就够了吧?”
“凡人只需要了解这一点就够了——by海因斯”
“所以到底是什么?听了半天感觉都没讲到点子上”
“这是在绕弯子吧?其实根本不想正面回答我们?”
……
海因斯冷眼看着这些弹幕,皱眉道:“把它们关掉!”
旁边的保镖抬手碰了碰屏幕,弹幕终于全部消失,海因斯看着雷昂,更主要的是雷昂身后的背景。
“到这个广场去,把他带回来。”海因斯命令。
刚刚雷昂的那番话对他完全没有效果,他不关心,也根本没有听,纵然有三言两句碰到他的耳膜,也不过被他当做过耳风而已。
保镖们出发了,海因斯只盘算着这次能不能一举解决‘雷昂’这件小麻烦,却见屏幕上的雷昂给他抛出一个难题。
这时,雷昂拿下话筒,凑近,扩音的效果立刻加深了三倍:“如果说到海因斯想要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那我倒是有一些想法。
“我觉得,海因斯的弥补不应该只针对我个人,而是要放眼全国。
“毕竟他是个目光非凡的企业家,格局不该只停留在个人上。
“如他所言,他是个缺爱、孤独、暴戾、令人同情的人,这样的人脾气总是孤僻。
“如果他是个孤僻的穷人,代价顶多就是失去所有的朋友,不会妨碍社会。但他是个拥有实力的富豪,所以我们得出结论:被他伤到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
“他在商业上站在最高位,一定不知道在他名下有多少上班族过着被压迫、被危害健康的日子;他站在家族最高位,一定也不知道有多少底层的同族,在残酷的生活中挣扎;在我走后,他似乎也交过不少伴侣,谁知道有哪一个曾被他伤透心?……”
这里地势宽广,雷昂远远看见有几辆黑色车子朝这边开来,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时间不多了:
“所以我建议您,海因斯先生,既然您诚心诚意地说要弥补,那就整合所有的不足一起弥补吧!
“我在此,恳请海因斯·诺斯特先生对所有事情拿出‘知错就改’的诚意来。
“提高员工们的福利,向那些这事故被劝退、生活无出路的员工提供保障;
“稳定市场的物价,只要你们别再瞎xx乱买,要提倡勤俭节约的优秀品质。
“向慈善事业多多捐款,让那些同样缺爱的人们获得慈爱;
“对曾经伤过的恋人们说声抱歉,视情况进行经济补偿,毕竟你曾给过来们一个美梦
“至于其他的错误,想必海因斯比我更清楚地了解他自己,不用我一一解说了……“
说着这些话,雷昂脸上的微笑丝毫未变,他既没有激动也不是刻意,仿佛是真心诚意地在无偿给海因斯提供帮助:
“当你做完之后,我相信,你会不需要我原谅你,因为到那个时候,你就已经与自己和解,再也不会感受到良心不安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履行的不是对个人的赔礼道歉,而是扩大到一个群体,是对整个社会的责任感,这才符合您身在高位的身份。”
许多观众在此刻琢磨出其中的滋味,弹幕再度刷开:
“意思是,我们所有人都会享受‘被豪门追着赔礼’的感觉?”
“楼上在想peace?怎么这个亚子?”
“代入一下,有点爽,全员主角!”
“海因斯得兑现才行啊。”
……
几辆黑车停在广场上,两几个穿着制服的人飞快地从车里走下来,各个表情不善。
雷昂佩服他们不怕热的敬业精神。
当为首的制服人朝他走近时,雷昂关上了录播机,丢下话筒,跳下台,朝另一边大步跑远,他的西装下摆在奔跑时向后飞舞着,如同翅膀。
那些人见状,分散开以半包围状态朝他追过来。
他们经受过专业训练,速度更快,眼见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缩越小。
终于,雷昂停下脚步,满头大汗地喘气,似乎已经放弃了。
追击者们逼近雷昂,一辆轿车突然从一旁横空杀出,开到雷昂身边,车门自动弹开。
雷昂跳进车里,探出脑袋,对他们比了个“凸(≧▽≦)凸”。
奥斯卡一脚踩住油门,轿车轰然而去,将那些人甩在车后。
他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们?”雷昂有些惊讶。
“你,”奥斯卡纠正自己的说辞,“现在你怎么办?”
“去接伊迪丝。”雷昂转头看了他一眼,道,“离开A州。”
“离开?”
“和海因斯硬碰硬,不是时候。”雷昂看着前方,“先敌进我退。”
“你说让海因斯赔偿民众,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雷昂勾起嘴角,道,“他不是懊悔吗?既然如此,弥补呗,那么多的人等着看他的诚意呢。”
光是自己有压力怎么行?
海因斯怎么把民众的压力施加过来,他便怎么还回去。
奥斯卡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有时候,你的想法真的很怪异。”
雷昂沉默长久,看着窗外笑了一声,轻声道:“有时候,我也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
无妨,这世界想要封锁他的话语,那他就一遍一遍地发出意见,直到和这些不同意见的人交换出最佳结果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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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24129 30瓶;秀书狂 22瓶;请你们原地结婚 11瓶;步 10瓶;晶蓝 3瓶;无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嗯……经过一番波折,本来已经死心了,结果这篇文莫名其妙地入v倒v,算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本来不打算搞微博,但是最近有些事情改变了我的想法,捡回了很久不用的微博,id是“拜托再加一碗饭啦”,有需要的小可爱请拿走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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