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这一声响动唤回了楚岚的思绪，他低头一看, 神色不由一变。

    楚岚将朱砂笔捡起来放到一边, 也来不及去寻帕子之类的东西, 直接用袖子擦拭起来。

    今日与司明珏的一番交谈，让楚岚对云寒的最终目的有些疑惑.

    思来想去，还是将这张地图拿了出来, 希望能有些头绪。只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楚岚的反应很快, 但还是迟了一步。

    蜃楼内的朱砂都是特制的, 一旦染上, 是很难除去的。

    看着楚岚眉头紧锁的样子, 段离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他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此时他不是人身也不能做些什么, 只能在一旁看着。

    楚岚忙碌中余光扫到站在手边低着头的段离, 伸手一托，将他放到了自己肩上，他轻声道：“不怪你, 没事。”

    段离本想飞下去仔细看看能不能补救一下, 但当他与楚岚亲密接触的时候，忽然察觉出一股异样。

    ——楚岚身上的凤凰之气淡薄到了连他都快无法察觉的地步。

    若非段离与楚岚体内的凤凰骨有所感应, 说不定他连那股微末的凤凰气息都感受不到了。

    段离眼底不由闪过一抹疑惑的神色。他不在的时候, 楚岚又经历了什么？

    楚岚正皱眉看着面前的地图，并没有注意到肩上段离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摊开的地图上除了数月前楚岚与段离一起圈出的红点外, 还多了方才沾染上的大块的朱砂印迹。

    那一团赤红点在画面中间，显得尤为古怪、刺眼。

    楚岚准备去取些热水过来, 起身的时候，余光扫到什么，动作不由一顿。

    他骤然抬头，目光死死落在地图上的那团朱砂上，只见朱砂所点的位置，赫然是天昭门。

    天昭门。

    楚岚又扫了一眼原先被圈出的渔村，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成型。他猛地起身，段离吓了一跳，啾啾叫了两声，以此表示疑惑。

    楚岚也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大，用手指安抚的蹭了蹭段离的羽毛。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坐下。

    第二日，段离发现楚岚修炼的越发刻苦起来。

    段离在房中待了一整天，也没见楚岚有起身的意思，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紧接着司明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楚岚正是入定状态，并无反应，司明珏在门外站了站，想来也猜到了什么，没多久就离开了。

    段离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目光微微一动。

    这个时间正是蜃楼热闹的时候。

    司明珏从楚岚房前离开后，在蜃楼溜达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看起来心情挺好，从果盘里捏了果子来吃，忽然察觉到一股异样气息从身后传来。

    司明珏神色未变，手中果子却是猛地脱手，向身后急射而去。

    他堪称悠闲的扭过头，笑道：“朋友，来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不如过来陪司某喝一杯。”

    周围静默无声，无人现身。

    片刻后，屋内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司明珏猛地转头，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只见一只巴掌大的小红鸟扇动着翅膀落在了房间内的屏风上。

    一人一鸟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司明珏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这小小的一只鸟儿，难为它能摆出睥睨一切的气势，可真是不容易。

    他心道这是哪位客人带来的宠物，竟如此大胆，在楼内四处乱飞，难道是将蜃楼的规矩当做摆设？

    又或者，它是来探听消息的？会是云寒派来的吗？

    这般想着，司明珏眼底的神色沉了下来。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他所居之地在蜃楼最顶层，守卫森严不说，还有结界.

    若只是普通灵宠断然是没办法进入的，更不要说跟到这里，才引起他的注意。

    司明珏略一思索，很快就有了主意。他朝屏风走去，还顺手从果盘里捏了一枚洗净的新鲜果子。

    “你是哪里来的小家伙，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司明珏站在段离面前，轻笑着将果子递过去：“不过念你是初犯，本楼主就不跟你计较了。给，吃完了就回去找你的主人吧。”

    段离看看司明珏，又看看递到面前的果子，往旁边挪了挪，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司明珏轻笑一声，将果子塞入了自己口中，随后趁段离不备，闪电般出手，却不想还是被避开了。

    司明珏眼底闪过一抹错愕的神色，他很快变招，再次向段离袭去。

    段离伤势未愈，还很虚弱，但多年的战斗经验帮了他。

    两人交手数十回合，司明珏都没能将段离擒住，甚至没能碰到他一片羽毛。

    司明珏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拿一只小鸟没办法。

    这要是传扬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

    司明珏低啧一声，抬手飞快地结了一个印，随后只见一个繁复的法阵在空中凝结，将段离困在其中。

    那法阵还在不断缩小，司明珏轻笑一声，不无得意道：“小东西，本楼主还制服不了你。”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赤金色的火焰自阵法中央窜出。

    司明珏心下一惊，紧接着火光中间出现一名红衣墨发的年轻男子。

    看着突然出现的红色身影，司明珏愣了愣：“你……”

    火光中，红衣男子半转过身，露出一张明艳至极的面孔。司明珏呼吸一窒，颇为不可置信道：“帝君！”

    司明珏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整理好了头绪。

    他能够感觉到段离现在很虚弱，但见段离神色间并无担忧、愁绪，便知仙门的情况尚在他的把握中。

    想通了这一点，司明珏不由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有些疑惑：“帝君不去看楚岚，来找我做什么？”

    说话间，他将亲手泡好的茶递与段离。

    段离接过去，用杯盖轻轻撇去漂浮的茶叶，轻声道：“本座正是为了岚儿的事来寻你。”

    “哦？”司明珏心中猜到了一些，但还是道：“帝君想知道什么？”

    “咔”一声轻响，段离将杯盖盖回去，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着司明珏含笑道：“数千年不见，当年的小貔貅都长这么大了，还有如此作为。本座心中甚慰。”

    司明珏眼底微亮，面上却做出伤心的表情：“帝君可算是认出我来了。您要是再想不起来，我可就要跳海去了。”

    段离唔了一声，看神色好像真的期待司明珏去跳海似的。

    司明珏忙做出“饶了我吧”的表情，他诚挚道：“当年多亏帝君点拨，又予我一部分灵力傍身。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平安长大，更不会有今日。”

    段离：“是你自己有本事，就算没有遇到本座，你也会有一番作为。”

    今日若非他与司明珏交手，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也想不到司明珏竟是多年前他从废墟里捡起来的小貔貅。

    作为帝君，段离修为强大，他想要隐匿气息，没人能察觉出，但司明珏不同。

    司明珏的修为在他之下，他不该察觉不出他的气息才对。

    段离便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司明珏倒是毫不设防，将功法的事说了出来。

    段离听完后，摸着下巴道：“如此说来，你将那功法交给了岚儿？”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段离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仙门和魔族的情况，段离简单说了一些，并未透露过多。

    司明珏是聪明人，也并未追问。

    “好了，既然无事，那本座就先走了。”段离很快起身道：“小貔貅，岚儿就托你照顾了。放心，不会让你白出力的。”

    司明珏苦着脸道：“帝君，在你心里我是那种爱财如命的人吗？”

    段离哈哈大笑：“走了。”

    “帝君。”司明珏忽然叫住段离，“您既然平安无事，为何不告诉楚岚？他一直很担心你。”

    段离道：“以岚儿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想帮我。”

    “您不想他涉险？”

    段离轻笑一声，没有否认：“战场厮杀，是大人的事，小孩子是用来疼爱和保护的。”

    司明珏道：“可是帝君，你有没有想过，楚岚他已经长大了。这段日子，他的门派遭逢大变，独自逃亡，师长都不在身边。他经历这么多，心性依然坚韧。他日后绝非池中物，他可以帮你。”

    段离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手背上似还能感觉到楚岚那日亲吻的温度，烫的灼人。

    他仍记得，那日醉酒的楚岚看着他，认真的说要保护他。

    段离笑了笑，没有回答司明珏的问题，只见原地金光一闪，房内已没了段离的身影。

    司明珏看着桌上茶杯，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帝君，您还没说，这件事我要不要告诉楚岚呢。”

    段离回到房中的时候，楚岚仍是入定状态。他扇着翅膀落到楚岚面前，仰头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楚岚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一动，他睁开了眼睛。

    楚岚一低头就看见了蹲在面前的段离，他不由笑了一下：“抱歉，饿了吧？我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楚岚说着起身向门边走去。

    食物很快被送了上来，楚岚选了清甜的水果，贴心的去了皮、切成块推到了段离面前。

    段离低头啄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他看了楚岚一眼，更加坚定了原本的想法。

    让楚岚涉险？他才舍不得。

    **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两年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六月，天气多变，前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可能就暴雨倾盆，狂风呼啸。

    此时，正是夜晚。

    大雨如瓢泼一般伴随着狂风扫落下来，一艘商船在海浪中浮浮沉沉。

    忽然船上一名年轻水手指着远处海岸道：“哎，你们快看，那里好像有个人。”

    狂风、海浪让商船颠簸的不行，雨水打在身上又湿又冷，距离说话那名水手最近的人闻言道：“快别瞎说，你知道那片是什么地儿吗？怎么可能有人。”

    “什么地儿？”年轻水手是新来的，还真不清楚。

    “那是拥林渔村。”

    说话的是另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水手，他的话音里不无感慨与怜悯，“十多年前，魔盗冲进那里，整个村子的人全都死了。这里已经荒废很多年了。”

    “是啊，那段时间不知有多少村子遭殃，闹得人心惶惶的。”

    更多的人加入聊天。

    一人道：“不过这两年人界越发安全了，可没再听说魔盗闹事。”

    “那是，有云寒仙君坐镇，那群魔族定然吓得屁滚尿流，还敢现身？”

    提到云寒，众人好像吃了定心剂一般，“嘿，可不是。这两年云仙君与碧灵仙君联手，可在没有魔族敢生事了。”

    “是啊是啊，他们可真是帝君的左膀右臂，厉害。”

    “哈哈，弄不好藏身在人界的魔族，全都被解决了。”

    众人夸赞了云寒和碧灵仙君一番，但也有人很疑惑：“不过你们说那两位仙君是怎么想的？天昭门的那群人被关了两年了，怎么一直不处置他们？”

    一人答道：“天昭门的掌门还有那个叫楚岚的，不是一直在逃吗？可能是想抓住他们以此服众吧。”

    “还服什么众？左允逃了，那个小子不是走一路杀一路。我看那天昭门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说着，忽听一人道：“淳子，你干嘛，一直拍我做什么？”

    淳子正是方才说岸上有人的年轻水手，他一手拉着同伴的衣袖，一手指着海岸，颤声道：“你们……你们确定，那村子里的人全都死光了？”

    淳子吞了口唾沫，脸色发白：“可我看，那里真的有个人啊，都站好久了，一直都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