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还不等楚岚分辨那黑衣男子眼中的神色，就见他转头跟身旁的司明珏说话去了。

    也不知那黑衣男子说了什么, 就见司明珏一点头, 抬手召了几个人到身边。

    距离楚岚最近的一艘游船上跑出来几个人, 他们关切道：“小公子，你们没事吧？快，到船上来。这水怪冰的, 可别冻着。”

    河水确实有点冷, 楚岚也顾不上那名黑衣男子了, 他不用别人帮忙, 直接抱着怀里的人跃上了船。

    有人递了干净的布巾过来, 楚岚道了谢后，开始小心地擦拭柳成蹊脸上的水迹。

    游船上的人见楚岚怀里的人闭着双眼, 一动不动地躺着, 一时都有些担心：“小公子，你的朋友他是不是溺水了？”

    为了不让他们察觉到异样，楚岚几乎把柳成蹊整个上半身都抱在怀里, 他低声道：“谢谢你们, 他，他只是喝了点酒, 有点醉了, 不碍事的。”

    那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不过酒这种东西, 贪杯不好。”

    楚岚点点头：“等他醒了，我会劝他的。”

    碧灵仙君很快过来了, 他关切道：“你没事吧？”

    楚岚抬头看了碧灵仙君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便知道师尊并没有危险，应是临时有事才会离开的。

    只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走的这般突然，总觉得有点不对。

    楚岚再次将目光投在不远处的豪华画舫上，忽然发现那黑衣男子也在看他，不，更确切地说，是在看他怀里的人。

    楚岚微微拧了下眉，那人难道察觉到了什么

    又或者，师尊的突然离开，跟这名黑衣男子有关？

    这人是什么身份？竟能被司明珏视为贵客？

    不等他想清楚，就听碧灵仙君道：“我们下船去换件衣服吧，别冻着了。”

    楚岚点点头，只是不等他们离开，就见两名蜃楼的侍从划着一艘小船过来了。

    其中一人道：“楼主请三位到舫上歇息。”他说的三位，自然是指楚岚，段离跟碧灵仙君三人。

    碧灵仙君抬头看了画舫上的黑衣男子一眼，笑着说：“这就不必了吧，我的两位朋友衣服都湿了，我们得找个地方换一下。”

    侍从道：“舫上有房间，楼主已经命人准备了干净的衣物，也让人准备了热水。”

    见楚岚，碧灵仙君不动，那侍从的声音变得有些可怜：“还请二位公子莫要为难小人。”

    碧灵仙君轻叹口气，扭头对楚岚道：“盛情难却呀，我看咱们不如上去坐坐？”

    楚岚点点头：“师尊醉了，一切都听您的。”

    碧灵仙君这才对那两名侍从一摆手：“带路吧。”

    那两名侍从本想接过柳成蹊，被楚岚拒绝了，他们也只好作罢。

    楚岚跟碧灵仙君很快上了画舫，司明珏迎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关切：“柳仙君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会晕过去？”

    楚岚便将方才在游船上的说辞又说了一遍，随后道：“楼主，我先带师尊下去换件干净的衣物。”

    司明珏道：“好，去吧。”又命人给他带路。

    楚岚道了谢，又跟碧灵仙君说了一声，这才跟着领路的侍从下去。

    转身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发现站在不远处的黑衣男子在打量他，那眼神满含探究，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楚岚皱了下眉，决定暂时先不管他，等给师尊换下湿衣再说，奈何那黑衣男子却不想等。

    楚岚前脚刚踏进舫内，就觉一阵厉风从身后袭来，他猛地转身，就见碧灵仙君拦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黑衣男子的攻击。

    也不知黑衣男子是如何动作的，手腕只一晃，就将碧灵仙君甩飞了出去。

    碧灵仙君头晕脑胀地站稳身体，颇有些不可置信地大叫道：“你竟然来真的！”

    他欲上前，却见黑衣男子伸手一弹，一道光圈将碧灵仙君围了起来。

    黑衣男子困住了碧灵仙君后，再次朝楚岚攻去，他出手迅捷且凌厉，碧灵仙君脸色微变，急道：“喂，住手！你会杀了他的！”

    却见楚岚身体往后一仰，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黑衣男子的一记凶招，并且足尖轻轻一点，带着怀中人向后滑出数米。

    碧灵仙君眨眨眼，这身法……

    他虚脱般的松了口气，冲那男子叫道：“喂，我说你这么大个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干什么，有本事冲我来呀！我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喂，你听见了吗？”

    黑衣男子对碧灵仙君的话充耳不闻，他看着楚岚，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随后眸色一沉，周身的气势变得越发冰冷，出手的招式也越来越猛烈。

    楚岚虽是段离一手教出来的，但他毕竟年少，更不要说怀中还抱着一个人，很快，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碧灵仙君正努力地跟困住他的东西做斗争，见状又劝了黑衣男子几句，见他始终不为所动便转向楚岚：“小岚儿，别打了，我看要不……要不，你认个输？”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地不讲道理，人孩子乖巧又懂事，根本什么都没做，分明是黑衣男子在生事。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让楚岚平安的方式了。

    他不由在心里将段离狠狠骂了一顿，这个没良心的自己做了甩手掌柜，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当傻蛋，简直是岂有此理！

    楚岚拒绝的十分干脆：“不！”

    碧灵仙君头疼道：“你这孩子……”

    想了想，他用密语跟楚岚交谈：“不是真的让你认输，只是权宜之计。你看他出阴招将我困住了，你师尊他又昏迷不醒，你若不认输，他可能真的会伤了你。”

    楚岚再次道：“我不！”他的眼里写满了倔强。

    不管是柳成蹊还是段离，他们从未教过他认输二字，他就算战死，也不可能认输。

    杀意逼面，楚岚却是不躲不避，眼底毫无惧色，黑衣男子神色一寒，五指成爪，直取楚岚咽喉，就在这时，靠在楚岚怀中的人忽然动了。

    楚岚与黑衣男子同时一惊。

    段离抓住黑衣男子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挑眉道：“这位朋友，趁我睡着欺负我徒弟，有些过分了吧？”

    黑衣男子看着段离，眼神微愕，很快又显出担忧又生气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

    他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后退一步冲段离道：“抱歉，我见你们与孟春在一起，这孩子又身负极渊剑，我还以为是用了障眼法的仙人，所以……”

    碧灵仙君，也就是孟春，已经从光圈中脱身了，他走过来道：“阿寒，这次可是你的不对，这两位是我在人界结交的朋友，极渊剑是我所赠，不过他们可不是什么仙人。”

    黑衣男子看了楚岚一眼，道：“抱歉。”

    楚岚觉得这人不喜欢自己，且看他的眼神，好像还带着一丝敌意，他心中不解极了，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过他。

    就在这时，他听段离说：“岚儿，先放为师下来。”

    楚岚这才意识到，师尊醒了后他还一直抱着他。他忙松了手，脸颊发烫，有些窘迫地道：“弟子无礼，还请师尊恕罪。”

    段离不解的看了楚岚一眼，随后轻笑一声，道：“不会，今日你做的很好。”

    司明珏很快走了过来，他冲黑衣男子笑道：“仙君，这可不怪我泄露你的身份。”

    黑衣男子点点头：“不怪你。孟春，你在这里做什么？”

    司明珏道：“此地嘈杂，我看不如这样，几位仙君移步到蜃楼如何我让人准备茶点。”

    黑衣男子道：“有劳。”

    于是，几人就上了蜃楼的一处房间。在此之前，段离跟楚岚先换了干净的衣物。

    司明珏知道他们有事相商，明智地没有跟进来，只吩咐人准备了瓜果点心。

    房间内四人相对而坐，碧灵仙君装模作样地给几人做了介绍：“阿寒，这位是柳成蹊，乃天昭门的大弟子，这是他的徒弟，叫楚岚。”

    又对段离，楚岚说：“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也是观澜仙洲的仙君，他叫云寒。”

    听到云寒这个名字，楚岚忍不住多看了黑衣男子两眼。作为仙门弟子，他是知道这位仙君的，据说他是赤霄帝君的左膀右臂，很是厉害。

    注意到楚岚的神色，碧灵仙君笑道：“小岚儿，你看你这是什么运气。先是见了我，现在又见到了赤霄帝君身边的大红人，我看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着帝君本人了。”

    他说着揶揄地瞥了一眼坐在楚岚身边的段离，段离神色如常，也不理他，只在果盘里捡喜欢的水果吃。

    楚岚道：“仙君，您说笑了。”相较于赤霄帝君，他更想见的人，是他的师尊。

    话题很快步上正轨，云寒问：“孟春，你为何会在这里？”

    碧灵仙君便将他掌握的信息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他问道：“那你呢，怎么想到蜃楼来？”

    云寒道：“明光宗来报，说有一名重要的魔族通缉犯在蜃楼被杀了，我想着也许会有线索，就过来了。”

    顿了顿，他看向对面的段离：“不知柳公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段离丢了两颗又大又红樱桃给楚岚，“没什么想法，抓了人就什么都知道了。”

    碧灵仙君道：“对，我们已经请司楼主留意了，若是那黑袍人再敢现身，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他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笑道：“说起来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吓了我一跳，第一时间都没敢认。”

    碧灵仙君与云寒聊起天来，段离偶尔会插上一两句，气氛竟意外的和谐。

    楚岚沉默地坐在那里，用手指碾着段离方才给他的红樱桃。

    其实他知道师尊不是柳成蹊这件事，除了云寒，碧灵仙君应该也早已察觉到了，只是没有人捅破那层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所以现在回想起来，云寒之所以对他出手，不过是想逼师尊现身罢了。

    那么也就是说，云寒也是认识师尊的。

    现在段离，碧灵仙君，云寒三人分明相识，却还要做出一副刚见面的样子，其实是有点好笑的，但楚岚笑不出来。

    他一直都对段离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但他从没想过要去窥探什么。他想要默默等待，等有一天师尊亲口跟他说，但现在，他的心底忽然有些急切。

    这屋子里分明坐了四个人，却只有他一人被排除在外。

    他与师尊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亲密无间，但其实，师尊的世界，他根本就不曾踏进去过。

    楚岚试图通过云寒跟碧灵仙君推测出师尊的身份，可观澜仙洲仙人那么多，他根本无从猜测。

    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更糟糕起来，碧灵仙君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楚岚久久未动，问道：“小岚儿，可是困了？要不你先睡一觉吧。”

    段离闻言也扭头看了过去。

    楚岚手指一动，指间的红樱桃滚落下来，他避开段离的目光，道：“没有，我就是……有点闷。师尊，仙君，我想出去走走。”

    段离道：“好，别走太远。”

    楚岚嗯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关上了，房间里安静了一瞬，云寒道：“多久了？”

    虽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但段离还是听懂了他在问什么，他嚼着口中的红樱桃，想了一会儿道：“大概五六年了。”

    云寒不悦道：“五六年？难怪我每次去看你，侍从官都说你在养伤，不见任何人。偶尔见到了，没多时你就开始下逐客令，原来你……你不知你的身体状况吗？你怎么这般乱来！你……”

    段离打断他：“我知道啊，你也看见了，我能跑能跳，健康的很。”

    顿了顿，他很没有良心地说：“其实我本不想瞒着你的，但我一想，若是告诉你，你肯定会生气，一生气就要念我。可你就算生气念我吧，我也还是要下来的。所以我为了不伤害你的身体，就选择不跟你说了。”

    云寒深吸一口气，扭头瞪着一旁吃葡萄的碧灵仙君。

    碧灵仙君差点被呛到，他叫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这些年我可没待在观澜仙洲，是你在照顾他。他跑下来，可跟我没有一丁点关系。”

    云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道：“这几年你下界，就是因为方才那个孩子？”

    段离拿樱桃的手一顿，目光直勾勾落在云寒脸上。他这种表情碧灵仙君在几年前见到过，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肉疼。

    云寒道：“做什么？”

    碧灵仙君则在心里给好友点了一根蜡烛，就听段离道：“对，那孩子就是我的徒弟，你看到了吧？是不是特别有本座当年的风范？”

    云寒：“……”

    段离将他的小徒弟夸了一通，然后冲云寒伸出手：“咱们既是朋友，那你也算是岚儿的长辈，这个见面礼你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