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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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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报说今晨有暴雨。果然, 温童醒豁眼间,外面就开始啪嗒啪嗒地落起雨。

    她许久没睡在这里了,认床很, 昨晚折腾到凌晨才阖眼。人吧, 心里老攒着事,跟条狗哨探匍匐在那里随时要狂吠似的, 连带着精神也差。她一直发梦, 梦里阿公连连责怪她,就是你, 非#来上海,贪那点虚名, 现在我命要没了,凶手还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呢。

    无论温童怎么声泪俱下地说没有, 对不起,阿公始终没睬她。

    最后,她踩空般地双脚一蹬, 惊醒了。胸口不住起伏间, 她爬坐起来, 嗅到凛冬缓缓上涨的味道, 拿手揩掉窗户上濛濛的雾,

    可惜一切只是梦;万幸一切只是梦。

    春夏秋冬又一年。这么来去匆匆,没几月温童就得在上海过第二个新年了。

    当然,人还是少点年岁变换的实感比较好,想少点, 做多点,免活得太累赘。所以尽管今天生日,她也决定不过了。

    不过了, 拒绝温沪远#大办特办的主张时也是这么个说辞。有什么好过的?傻不愣登地用年岁上标签,恭喜自己又老一岁?

    不干,她要光阴打身边过的时候知道,你看,我一个眼神都不稀给你。

    从而是日温童照常上班,不找借口懈怠,还抽空跑了趟奉贤。新项目的合伙公司驻扎在这里,回国这阵子,她时不时就不请自来,和对方领导保持联络,好维.稳资金链。

    项目一旦拍板,该公司会投资两千万。

    那老板挺好相与,回.回温童来都热茶名点地接待着,哪怕人在开也特地出来说一声,说稍等,从来不端架子。

    偏偏这回一反常态,温童在一楼坐好半天了,也劳烦他们内线催几回了,那人依旧迟迟不来。

    职场雷达很灵光地警醒她,大事不妙!她再翻出手机查看邀约对方的短信,这一看不了,温童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回他措辞十分笼统,

    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无可无不可。问在不在公司,他说,啊,不晓你来的时候在不在啊;问能否一起用餐,他说上回不吃过了嘛……

    合作多了就会明白,中立或者模棱两可十有八.九是跳票的征兆。

    温童慌不行,跑到前台抱歉地问人家,能不能转告赵总我有#紧事啊?说话间也在心里啐,呸!姓赵的都这么难对付。

    前台:“对不住啊,赵总眼下正在开。一再警告我们谁都不接见的。#不您改天再来罢。”

    “不、不对啊?刚刚还让我稍等的。”

    前台眼看着圆不去了,就走到一边,拨通内线嘀嘀咕咕一通。再回温童面前的时候,话锋变很强硬,“抱歉,温小姐,赵总确实不您了。”

    温童心都停跳了,“……他是要撤资嘛?”

    “这个,我们无权干涉。”

    温童头大抓狂地退回客沙发,心情不提多懊糟。硬闯是不行的,只好死乞白赖地再度短信对方,旁的没说,只一句他看了自会明白的话:

    赵总,我等你。

    岂料对面吃了秤铁了心:

    别等。我决定撤资,合作到此为止。

    温童内心:???

    她干脆回电话过去,反正你说开也是幌。她问对方,怎么好端端地说撤就撤了,能给个具体原因嘛?

    赵总:“原因很简单啊,你们这项目进度也拖沓太久了。眼瞧着就是年关了,谁乐意过年的时候投一大笔钱啊,响不响还明年才听着。温小姐,我也是人,有家庭有女,想过个高枕无忧的好年呢。”

    原地站定的人,受着门口倒灌的冷风吹,耳膜上能听到咔咔结冰的声音。

    那赵总又说些客套话,就急急负心汉般地要挂了。温童慌忙留住他,“那这样,您说,能接受最晚什么时候拍板?”

    “哎呀,温小姐呀,强扭的瓜不甜……”

    “不一定呢!网上说今年瑞雪年啊,来年瓜一定好甜好甜的。”

    对方给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逗笑了,“真是头疼,你怎么这么顽固啊?”

    “赵总,”好像有戏,温童咽口水清嗓,“买卖不成仁义在说着是没错,可搁到现实里,我们都门清,仁义仁义多少建立在合作愉快的基础上。我知道这回让您不快了,错误全赖我们,是呀,拖泥带水干嘛呢!您给个悔改机会好不好?

    这样罢,最迟一周之内给您答复,不行的话我也没脸来找您了。”

    天可怜。对面默然良久才回她,“行吧。”

    回公司,雨势更猛了,看起来不落个一天不罢休。

    温童湿答答地回到办公室,换一双室内鞋,再出门去总经办,某人不在,她问吴安妮人呢?后者手指比比议室,嘘声状:

    开批.斗大会呢。

    温童一声叹息顿步。她回公司好些日子了,从孙泠或其他口舌里也听来些传言,关于孟仲言为什么凭空蒸发,溪为什么连夜平调去泰州分厂。只是那些人说归说,都不约而同地在同一个情节点打住,好像再往说就触碰什么咒语般地,叫她别问了,好奇心害死猫。

    赵聿生呢,也似乎打那起就尤为严厉。苛政猛于虎啊,底员工哆哆嗦嗦几个月了。

    另一桩奇事,说起来无妨,孙泠就完完整整兜给她了。适逢年底新一轮封账结转,公司要彻查全部烂账呆账以及蹊跷流水的。

    #翻旧某人从前那几笔抹账的时候,谁知他突然在销售部揪出个长期挪用公款的,涉案金额巨大,就这么转移了注意力。

    孙泠:“那人你认识。”

    温童:“谁啊?”

    “蒋宗旭。”

    “卧槽!真的假的?别是背黑锅了吧?”

    “真的,他确实挪用过,也供认不讳了。”孙泠怪大小姐不识人,别看小蒋一味老实,心狼得很呢。只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啊,数额太大了我很怀疑。他有贼胆,但没那么大的贼胆。而且,事出之后赵总从宽处理他了,没走司法渠道呢,只让他把漏洞补全自行辞职。”

    “他哪来那么多钱补全?”

    “那就不知道了。总之,一夜过后还真就补上了。”

    这事后细细捋起来,温童是越发不敢想。

    眼下,她原地打转的功夫,赵聿生从会议室出来了。不急着回办公室的架势,而是站在门外又同属私聊片刻,交头接耳地。抬眸望这边的时候,温童正巧也在盯他。

    某人像是怔了怔神,随即结束谈话,往这厢来。

    “找我有事?”

    温童撒大着步子跟上他,轻淡口吻,开门见山,“嗯。我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过我那个项目。”

    赵聿生身影一刹,垂首看她。

    温童抬抬下颌,“怎么?没听懂?那我再详实地复述一遍:新批次机型投产的项目,我在组里跟进了五个多月的项目,就因为赵总您和梁总那些私人过节,导致进度过分拖沓,现在投资方打算撤资了。人家说得明明白白,我们这样做一点诚心都无,他们很怕,怕钱投进来会打水漂。我苦口婆心地挽留才说动人家点头,答应给一个礼拜缓冲,届时项目再不拍板,可就真黄了。”

    一口气到底的话。说罢她喘了许久。

    而听完的人却迟迟没接话,只是冥思着,目光钉在她面上地,石化般无声。

    温童没耐心等,语气由悲愤化无奈,乃至晓以情,“赵总,您有没有想过,您的对手是梁总。我也有对手呢?我就指望这个项目打败温乾了。算我拜托您了!”说着一鞠躬。

    对面人被她这“您您您”的敬称噎着了,倏尔冷脸,“您什么您?去掉前鼻音不念了?!”

    温童当真,“您,你。”证明给他听。

    赵聿生拽松领带,接着来将她的怒,“提进度,可以;助你达成项目,可以;但梁先洲留在组里,不行。”

    “……你非同他缠斗到底了是不是?!”

    “嗯,”有人淡淡乜她一眼,心里仇怨不好搬出来说,“就凭我失势的时候,他可是没有一秒放弃过对我落井石。”

    挪步离开前,他又退回来补道:

    “对方老板也姓赵是吧?问问他明晚有没有时间,……,以我的名义问。”

    没问。温童犟起来也是没谁的。

    傍晚她提早打卡下班了,一个人驱车去医院,副驾上放着块小蛋糕。对,单人食那种,但又画蛇添足地配着套蜡烛。她是想去病房找阿公庆生。

    十七点半起,大大小小的路几乎全堵了,长线不通那种。上海整个淹在滔天巨浪里一般地呜咽鬼号,摇晃震荡。

    温童急着等路通畅,急着找阿公,所以手机里的消息统统搁置了。哪怕很惊喜地,苗苗来信祝福她生快。

    足足塞车近两个小时,她千难万险地赶到了。上楼、收伞、开门进里,走廊一排排病房像陷落在生门孤岛,温童简单同护工交流后,就给了一百打的费让她先回家。

    然后掇张凳子坐到床边,拆蛋糕,自言自语般地对阿公念叨,

    “就说你起不起来吧,关存俭?我今天生日啊!了!”

    说一句,对面死沉沉地就再说一句。

    周而复始,无限循环。

    最后,吹灭烛光舀一口蛋糕进嘴的人,像神经质发作似的,面对床上人战栗地哭起来。含泪吞食,连哭带笑。

    吃到后来她生生哽住了,想吐,就推掉蛋糕狂奔出门,进厕所一顿狂呕。

    再出来的时候,温童顺带去水池浇了把脸,头发湿湿粘在面上,贴合外面潮透的天气。她顺着走廊走,忽而在尽头处看到一道身影,于暗处抄着兜,不声不响睇视她。

    相隔甚远,光影昏昧,二人好像话本子里那森恻恻的人鬼殊途。

    不同的是,鬼是他,她是人身。

    温童淡淡投对方一眼,抹身#走状。来人脚步就迅疾加快,衣袂带风地到跟前,她回头想开口赶人之际,脸一把被他捧住。

    赵聿生拨开她颊侧黏湿的碎发,动作很利索,话语倒挺平和。平和地与她说:“生日快乐。”

    “没别的#说了?”温童还在等他那段解释的文。

    对面人果真迟疑住了。既然他不说,她就声音低低地,道明一切该说的,“我阿公在病房躺了一年多了。现在呢,我也不指望他睁眼苏醒了,唯一的奔头就是让温乾和他朋友伏法。可你也懂,有爷爷从中包庇背书,这个希望微乎其微。那我怎么报复温乾呢?总不能拿刀杀了他吧。我只能抢走他想要的,不让他痛快。

    赵聿生,你别再阻挠那个项目了啊……行嘛?”

    说话人面上失了全部血色,惨白一脸。行尸走肉的言辞更是毫无灵魂、鲜活可言。

    赵聿生忽而心脏一跳痛。蹙着眉,感受到掌心里的手腕在挣扎了,他连忙扽住,“你#去哪?!”

    “我回病房!阿公在等我。”

    急没了魂的人,顶无助的样子。她慌呀,哭出声了,“赵聿生你教教我呢,我怎么留住世上唯一的亲人呀?我想让他醒一醒,他睡太久了吧,我每天睁眼第一件事感谢,老天爷还好开恩,今天没舍把他带走……”

    全无头绪的呜咽话,突然被他连着人,一把搂到胸口。

    温童脸埋在赵聿生前襟,起初低低地饮泣,后干脆嚎啕大哭。

    哭得嗡嗡地,她隐约听到头顶有人下颌抵着在说对不起。

    “什么?”温童当真息了声。她不敢信有人肯低头示弱连说好几声对不起。大衣包裹下,她仰头惊愕地看某人。

    赵聿生面色却极其不买账,“什么什么?”

    “你刚刚一连念了好几遍字经。”

    某人模糊啊一声,“你哭出幻听了。”说罢拿领带将她的花猫脸一顿乱抹,就要走了。说实在的,他拎不清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来了,堵车两钟头,仿佛就为同她道句生日快乐。

    也或许,是为了更笃定心里那杆秤吧。

    从前它什么倾,眼下,它该向哪边斜。

    “赵聿生!你今天要是再这么虎头蛇尾地一走了,我发誓一辈不跟你说半个字。”

    起身间,温童毫无病房禁止喧哗的自觉,冲那背影大喝。

    有人果真就像身前竖起片结界般地,脚步一停。随即一不做二不休地转身,快步到她面前,温童本能后撤半步。

    赵聿生却步步紧逼,“你觉我们现在这样像什么?”

    “像什么……”她木然复述。

    “像不像情侣闹别扭?”

    “哪对情侣像我们这样……”

    “我们这对。”

    温童:“滚蛋!你压根没把我当成女朋友过,现在堂而皇地说这些话……”

    有人第次打断她,黑衣黑裤沉着脸,几乎喝出声,“去他妈的没当过!我这一年多心里就没有别的女人。”

    话音刚落,天边訇然响起一道冬雷。

    不唤醒那地下百蛰,兴许只为了叫醒世间众人,从心、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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