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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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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前差不的季节, 冠力正式在上交所股挂牌。同期,位于浦东新区的一套商住楼盘举行开盘剪彩。开发商是温沪远微时相交的好友,楼盘自有后者一笔不小的投资。

    仪式上, 重头人物皆有到场, 寒风凛冽里牵着长红绸,+个花球。个顶个地无上风光。

    彼时赵聿生也跟着, 比个御前近侍贴身尽责。不为了沾光, 按照温沪远自己的话,什么大小场合都概莫能外地带着他, 见见世面,也能学得更多。

    任何拔地而起的高楼, 一砖一瓦都浇铸着无数血泪与白骨。当然,住高楼的人从不往深渊瞰。那楼盘原是在棚户区之上改造的, 动拆阶段#怨连连,有抗议也有打砸骚乱,终究推土机一下场都不了了之。

    剪彩来到发言环节, 温沪远作为名流代表讲话。就在这时台下上来个棚户区原住民, 鬼鬼祟祟地朝东道席位走。

    盘查摸点般地最后把步子改向温沪远, 手袖在夹克里, 像在掏什么挟持工具。

    说时迟那时快,场上唯一盯到异样的赵聿生随即悄然跟上去,自后攻其膝窝,将人顶趴在地,同时在那人手上缴获一把上过膛的枪。

    德国。饶是仿制品, 对方抵抗间走火的那一下也不得了,砰訇的一声,震天响。所幸赵聿生箍着他手腕押枪指天, 才未伤及无辜。

    那人被警卫清走的时候,骂骂咧咧地,“我房子!”

    闹剧平息,人群鸟兽散又泱泱聚。直到那红绸条被金剪子咔嚓剪开,人人堆笑一脸,都若无其事得像那只是个热场节目。

    结束时,温沪远摘下白手套,丢进托盘,原来汗早把背心洇透了。

    赵聿生:“您没事吧?”说话人当天穿一身西装,的年纪,度在少年感与老练之间。也出冷汗了,手和额际俱是湿的。

    温沪远歇在椅子上,握住他隐隐战栗的手,“这话该我问你。太莽了,就那么硬冲上去,也不怕别人放冷枪。”

    某人笑,“事出紧急,顾不了太多。”

    “下回要不得。这种草芥货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命搭上不值当。”

    那天回程路上,师徒俩坐在车里。良久温沪远才想起什么般地,对着赵聿生,

    “对了,忘记说,谢谢。”

    这事或许温沪远老早浑忘了。就算记得,也比蚊子叮还不痛不痒。

    那阵子赵聿生却整宿整宿地发噩梦,半夜惊醒老觉得有人拿枪抵着腰,或是好端端地鬼压床,不得动,有枪声巨响在耳朵里。枪战类游戏就是那会儿慢慢戒的,对外一概只说工作忙、没时间,年岁增长也不碰孩子玩意了。

    其实罢,照实说自己就是骇到了,了也无妨。偏偏他是个不高兴在外人眼里出糗,狼狈面一定得掖起来的性子。

    不肯说自己逞英雄没逞到荣光,反而杯弓蛇影了好久;

    更不肯说就因为这个心理阴影,心有余悸的人在办公桌下藏了把手.枪,作防身用。就在和若愚的那张沙滩合照下。

    六月的夜风,很燠热。拂在人身上像油纸覆面般不透气。

    孟仲言迟迟不来,赵聿生干脆丢手机给何溪,“给他打电话。就说七点半之前不现身,一切商量的余地都免谈。问他怎么个打算。”

    “从苏州过来也要一段时间吧。现在路又很堵……”

    赵聿生不耐烦地俯身,“我才不管他从哪过来,哪怕是到西天取个经再回。不管路上赌不赌,”他单手抄兜,另一只撑在桌上,五官去逼近何溪,“更不想听你们雌雄双簧一唱一和的各种拖延话术。七点半,他到不了是他的事,我采取动是我的事,不矛盾吧?以及,结果没个定夺,们俩怕什么呢?”

    字字铿锵的,冷刀子一样恫吓的嗓音。何溪咽咽喉,到底怕的,只是士不能输,“我没怕。”

    “不,怕。”

    赵聿生冷穆一笑,“怕自己十几年前来上海沪漂,一步步积攒起来的心血付之一炬,怕我把吃里扒外的双重身份抖露出去,怕一旦图穷匕见了铭星翻脸不认账。当然,这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最怕的是老孟不要。”

    “胡说!”

    何溪声嘶力竭一吼。赵聿生微微后仰,“这么经不得激的。”

    他身侧离了桌沿,几步踱回原座。把烟盒打火机扔去桌上,脱下外套,卷衬衫袖口的时候,对面何溪忽而开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

    “念经呢?”有人打断,抬眸,“实话告诉,这次竞标我就打着放饵的意图去的,没想过中标。下午出发之前,就在这里,原封不动的坐位,我曾经给放过水。意在提醒我什么都知道了,倘若你及时止损、下不为例,从前那些账还能酌情既往不咎。可有人就这么不听劝,一心栽进钱眼里。

    俗话说一仆不事二主,对这个二主还真是忠心耿耿。

    是我们冠力站得不够高吗?”

    然而,方才大动干戈的人眼下却刹住了火性,任凭赵聿生怎么言辞渗透,亦庄亦谐,她都保持沉默。何溪门清这其中的利与弊,下午的竞标会长线筹备这么久,她其实并未动过心思。

    而当初赵聿生因仙人跳丑闻旷工数日,松懈对设计书、研发技术的警惕时,是孟仲言趁机从中作梗的。只不过没几日他又回来了,这倒令孟何二人蛮意外,他们一度以为他会一蹶不振许久。

    所以,孟的这次剽窃只达成个半吊子。

    偷盗来的核心内容,暗中透风给铭星。后者私下拉拢两家陪标公司,做出的标书故意与冠力方撞车。

    今天下午,何溪在会上完整睇到标书的时候,犹豫过要不要铤而走险。毕竟雷同比例越大冠力就败得越惨。

    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终究理智还是输给了诱惑,她补了些信息给老孟,由他中转,铭星伙同两家陪标紧急暗箱操作,就这么完成了%雷同的围标。

    以上这些说是不能说的。有些事情只适合烂死在肠子里,死了带进棺材板里。

    这也是孟仲言反复警醒她的话。

    老实讲,何溪自己都说不清个所以然,为什么事事都对老孟这般马首是瞻。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好,盲目跟随也罢,或是现在作兴的套路,总之,她只知道当年自己一箪食一瓢饮地来上海,平地起步,要是没遇见老孟也就不会有今朝。

    以及,至今她的无名指戒痕记着那枚婚戒的余温。

    有人曾信誓旦旦地把戒指戴上去,试大小,也试她忠诚,说我一定会离婚,然后娶。那戒指仅仅存在几秒钟,却像扼紧她后半余生。

    想到此,何溪没来由地告诉赵,“好像成年人的通病都是明知故犯。”

    某人不吃这套,公事公办的口吻,“铭星许诺们多少好处?”

    “我不懂赵总在说什么。”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赵聿生耐心跌到底,起身把椅子带转一圈的时候,门开,孟仲言到了。

    他没有立刻进里,而是杵在门边,将赵何二人打量许久。继而,堂而皇之地笑言,“大楼都拉闸断电了,在这里聊不怕瞎嘛?要不我们移步换个场地?”

    果真是的。会议室很暗很暗,像墨水盒里沉到底。好在借了陆家嘴白昼般的光照,赵聿生就站在一明一暗的分界处,身影笼统难捉摸,连带形容。

    他笑着打机锋,“不去灯下。灯下永远是黑的。”

    “嗳,磨刀不误砍柴工。听说老赵你有要紧文件给我看,这没个照明也看不了啊。”

    一来一回,一言一语。终究赵聿生投诚了,确实有证据文件要给他看,不,不是看,是想找个亮堂屋子直接怼到他脸上。

    就此,三人前后脚出了会议室。结果赵聿生才去办公室取车钥匙的功夫,回到走廊上,孟仲言就挟了何溪。

    赵聿生心跳一骇停。

    “这是做什么!”

    急红眼的人才不听他喝止,双手捉着车上后备的电线缆,匝紧何溪的脖子,一步步朝后退,“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要听实话的话,五年前,湖州政府招标会。”

    赵聿生边说边凑近,孟仲言随即掐得更狠些,“过来我就弄死她!”那接近窒息的力道里,何溪又惧又痛。

    某人便停下步子,双手和言语都作投降状,“老孟,冷静点。弄死她最后受罪的也是你,占不到半点便宜。我手上这份文件,是你们这些年同铭星私相授受的证据,有内部资料盗取痕迹,也有视频音频转化。不齐全,我也不定会交给警方或董事会裁决。关键看今晚怎么表现。”

    说罢,又朝向何溪,目光无声示意间,就好像在说:

    看看无条件卖命的对象是如何待的。

    狗急跳墙,孟仲言并不听他怀柔,也了解他的脾性,他蔑笑一声,“会放过我?”

    “当然。我说了,看情况,看表现。”

    “哪怕知道当初仙人跳事件也是我们指使的,会放过我?”

    到此,赵聿生才像伤口又被补一刀似的,魇怔住了。举高的双手徐徐放下来,他冷声确认,“说什么?”

    “知道吗?共事这么久,我把看得透透的,这人最大的毛病要害就是自以为是、不肯低头。我曾经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彻底击垮你,后来,有一天,我恍然了,‘杀死’的最好办法就是毁掉的自尊。”

    好半晌,赵聿生都回不过神。都说越是信任的人伤越深,他以往不肯认栽这个理,或者说,那么年并肩同僚的交情摆在那,他相信做人有起码的底线,老孟不会把事做绝。

    可眼下,巴掌打到皮肉上,清脆几声,疼得钻心碎骨。

    趁着这个岔子,孟又加紧力道,在何溪颈脖上勒出条红痕。后者吃痛哀吟,孟仲言以此要挟,“把文件扔过来,包括所有备份。我才会放了她。”

    “我们同时。”

    说着,赵聿生左手扬高文件夹,高过头顶蓄势,右手悄默声往腰后去。冷冷报数完“三、二、一”,文件却没动弹,而反应过来的孟仲言也立即把何溪挟回去。

    正这时,赵聿生掏出枪,像七年前一样不假思索地举托起来。

    只不过这回,上膛的人是他。

    之后的一切,长话短说,那便是徒手干不过子弹,孟仲言迫于威压放了何溪。

    但这么一来,某人又多了项软肋在孟手里:非法持有枪支弹药,重则量刑七年。孟仲言以此作码,同他典当秘密般地谈判,一旦你把证据公开,我亦不会留情。

    两月后,赵聿生带着那份证据,主动上温肇丰面前披露了当晚发生的事。包括孟挟持人质,包括他私下藏枪。老爷子念及旧日情谊,念及那天看戏的时候,他在台阶上暗示的那句当四顾无人,至少有我真心相待,

    这才绕过些人脉帮赵聿生铲了后患。

    —

    车里,后座上,温童等着那下文像等了半个世纪。

    而赵聿生手指夹着烟,胳膊垂在窗沿上。到嘴边的话就像潮汐涨起来,又退下去,终究只一句,“算了。”过去五个月,好狼狈、好不堪,他不想她知道。

    “算了什么算了?”

    温童急着追问。他却开门下车,西装衣摆挟过她面上,逃也似的用力摔上门。

    “赵聿生!”

    接连四五声,带着哭腔,也喊不回头一个嘴硬的人。一截烟蒂随尘跌落在地,徐徐地,息了全部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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