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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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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渐渐住了, 闪电还蛰在东方明珠塔顶,时不时蛛网状裂开夜幕。

    一江霓虹在潮气里生了毛,温沪远隔岸眺它错身过去, 回头催司机速度带点紧。平日不在家用饭还好些, 但凡在家,林淮就不高兴等人。

    饶是她从来没脾气, 嘴碎起来也够噜苏的。

    每顿饭头一碗要, 林淮惯例家里主事的人添,她说否则会压财。更容不下碗里白米非要剩几口的人。

    盘中餐都不惜更遑论惜福。

    总归, 他不管迟到还是剩饭早退,都是伤阴骘的。

    温沪远原先是个唯物主义, 打从头顶梁子重了,又因为林淮的感染, 就越发中邪那些神叨叨的晦涩学问。

    穷算命富烧香,穷则做空梦砥砺自己,富则居安思危, 要勒住当下手里的一切。

    人越登高越怕跌重。

    〇八金融危机潮退的时候, 冠力董事会的威信风评略往温沪东倾了倾。老大乾坤太高深, 比起幺儿的保守后进, 显然前者在风浪前更当得住。

    彼时温沪远连发了半个月的魇,内容核心一致,情节是一夜夜连续推进的:

    开场他同大哥一道爬楼。那是幢毛坯状态还未交付的楼,四下乌漆的,纵深无论往上还是往下都不见底。

    二人有追有赶地上到半腰, 温沪东忽地刹停问他,难道你想比我先登顶吗?

    即刻伸臂将他搡了下去。

    那种失重的、堕入无穷的坠感太过写实。写实到,他在梦里就顶清楚不过, 掉下去的结局不是触地粉身,而是被流放一般在黑暗里永远悬空,永远下落,周而复始。

    梦醒之后温沪远就魔怔了。要林淮引见高僧拈香诵咒,亲自入庙斋戒二十来天,又请风水大师复盘家宅和办公基地的格局,

    从而#有申、苏、泰三分部之说。

    早前只有申一家,风水上是作兴三足鼎立、四水全收的。

    其实陆家嘴全部地标建筑皆有吉凶讲究。眼下温沪远从夜景上回神,困倦阖阖眼,问起坐边上的梁先洲,“上回拟交货的那个单子,你到头来还是没批准?”

    后者正托腮对窗外放空,闻言恭敬作答,“是的。尽管赵总执意要放行,但我认为那家代理退单率不低,风险还是有的。三思后还是决定搁浅了。”

    “做得不错,”温沪远笑笑,“你上路还算快的。做生意到底得稳取,捆绳三道紧,账也是算三遍#能清。聿生这人大刀阔斧惯了,匪得很,现如今有你从中圆融,多少要保险些。”

    想到先头旁观到的,赵聿生直接用车别停温童的场面,梁不由莞尔自谦,“您过奖了,赵总身上有太多点,是梁某高山仰止的。”

    “你这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

    不等梁先洲反应过来,温沪远不无讥嘲地笑,“这人没什么好仰止的。我原先也由衷对他倾付信任,很多很多,倚重他提拔他。甚至最不济倘若温童不肯回来,我还动过想把交椅渡给他的心思。可惜等闲变人心,他老早不是我心里认知的那样了。”

    梁一知半解,“据我观察,赵总对您这位恩师也算敬重。”

    温沪远听去刻薄道:“敬重顶什么用?抵不过他巴蛇吞象的心。你不知道,这人功利极了,从前有多巴不得跟我,现在就多想同我划清干系。”

    “您不必太怄火,人总是往高处走的。”

    梁先洲才话一半,温面上就有些不悦颜色,好在他找补及时,“当然您身边已经够高,只是人各有志,每个人心窍想挂的高度都不一样。”

    “换句话说,兴许您从来没想过,赵聿生当初选择追随您,就仅仅是拿您当跳板,当敲门砖的。他本质就不高兴做小伏低,除非把控全局,要不然所谓的高在他眼里都远远不够。”

    一席话完,梁先洲愧怍表情,“请温伯原谅我失言。”

    难得地,温沪远听罢并没有动怒,反倒在心里咂摸良久,觉得梁说得即便诛心,却言之有理。

    赵聿生是这样的人,他很早看出对方的不专心,身在曹营心在汉那种。他总以为养这么个人是养虎为患,迟早有天鲸吞掉他。

    当今世道人心不古,什么黄雀衔环的报恩心早不作兴了。

    温沪远无奈摇摇头,“不失言,你点醒了我。应该说我最早走险棋把相相找回来,又将她托付与赵聿生,已经是给他最后的机会,这人对我还有没有起码的情义。”

    二人同时想到刚#的眼见为实,同时心照不宣。梁先洲试探,“起来,似乎温小姐很信任他。”

    “这孩子心眼太实。”

    “正常,”梁温和说服他,“心肠太浅、搁不住城府的人,是容易轻信旁人。特别那个旁人很工于计算,也熟练怎么笼络人心。”

    息声后温沪远没再作声。

    梁先洲手指叩叩膝盖,偏头要继续说什么,仔细权衡又作罢。

    原本他想声张,不晓得温沪远有无留意到,下午他们在会客室私谈股份增持事宜结束,出门时那廊道拐角里有薄薄一层烟味。

    俨然那种,从人气息里将将剥离下来的余味。

    一环扣一环地追查元凶,终究仍是未果。

    临走前温沪远连同梁叩开赵聿生的办公室,正欲开口敲打几句的时候,温童来得不巧,她来给大佬过目在销售部那边调查搜集的问题。

    “你先出去……”

    温沪远话#到嘴边,案前翻文件的人收手抱胸,高声抢白,“进来。”

    一时温童局促在那里,目光审审父亲又去到某人,梁先洲同她颔首问好,她点头间缓冲了些中气,怀捧文件呈去大班桌上,即刻抹身要走。

    有人却喊停她,声称孙泠溪她们代表公司接洽专员去了,行政部此刻也空了大半。“不忙的话我们沏杯茶。”

    温童回头,隔两天换回那日“劫车”时身的黑衬衫的人,形容其实很冷淡,一面请温梁二位座,一面半晌不得她回应,于是蹙眉抬眸望过来。

    她被他徒然盯红脸,“哦”一声,急急门外去。

    “事实上不必麻烦。”温沪远见状掉下脸子,表示略坐坐就走。

    “大礼不辞小让,对您怎么个招待法都不麻烦。”某人半真半假地谗言,从底柜中拎出四盒君山银针,一式两份要分予对过二人。

    茶叶礼袋上桌,他人依旧闲散歪签在椅子上,微微扬起下颌,“温董是懂茶行家,这茶我特为托朋友从洞庭湖捎的。太名贵,量多了倒也折煞我,供在抽屉里恭候您好些天了,得感谢黄梅天爬不上这高楼,茶叶攒得住……

    还是得感谢您终于大驾光临申城?”

    话音将落温童进来的,冲他桌角备的礼茶相了相,不由好笑。

    该说这人厚黑抑或精通攻心,那茶先前由赵聿然之手移交她捎来,明明是一大盒装的,论斤称。眼下却逐一匀拆成几小盒,顷刻间叫茶的身价从面子上又抬三六等。

    实际上她不晓得,某人前两天为若愚去“行贿”班主任时,也是这么个做派。

    温沪远受到挤兑格外气恼,“那么爱做人情,有这功夫不#好好管理下公司。”

    “自然不必您提醒,我的确打算重新部署一下的。”

    二人一来二去打禅机,温童悄默声移到赵聿生桌边,斜下茶壶往他敞盖的杯中茶。某人话至此顿了顿,目光由远至近去到她面上,矮下嗓音道:“悠点,冲快了汤色会变沉。”

    温童被他冷不丁说得,心上直突突,她急急按住倾倒速度,又朝他面前图纸堆下的文件分分神。那是张所有控股冠力的企业一览表,目光所及处恰巧就是深恒,边上另一家持股比差不离的企业,荟灵珠宝。

    赵聿生在上头箍了一圈,大笔草书个“梁”字。

    满腹疑惑都在那上头,温童替这边倒好茶,又去几案前为另二者满了杯。

    只可惜魂出了窍,梁先洲看茶时不提防手一滑,热腾腾茶汤就这么泼去案上,还差点殃及手背。所幸梁反应及时,一把扶住茶盏同时也救过她的手。

    温沪远迅速抽两张纸递来,他接下就径直捂在她手背上,一并和颜逗闷子,“好神奇,温小姐的手还不敌我半掌大。”

    温沪远:“有个说法是手相小的人更容易把握机会。正所谓小手抓钱一抓万金。”

    梁捧场他卖玄虚,“这么说,我这手是全无福相了。”

    他掌心还扪在闷烧的手背上,温童莫名一臊,觉得好不庄重,又总有股眼刀子捅在后背的错觉。她本能回眸去瞧某人,后者压根没这里,而是低头置身事外地饮茶。

    “梁先生的手是擒得住格局的手,”温童又回过头来,无痕解禁出手掌,端敬对梁浅笑,“也是倒茶时绝不会意外打滑的手。”

    梁先洲欢喜笑出声。

    随后简单过问些紧要业务,温沪远就起身主张去了,他要去谈投资普陀区新商业用地的项目。梁先洲作陪,后者出于无心或刻意,临了还顺提一嘴,把此事提某人听。

    赵聿生闻言泛泛了之一笑,送他们去到总经办外,再差前台的人恭送后半程。

    他原路折回时,温童欠身子背冲他,在揩除几案上的狼藉。她今天通身色调都很寡,白衬衫黑筒裙,鞋也是全素黑皮鞋。其实衣装越精简越讨巧,去到身上越衬曲线。

    赵聿生不动声色拿起桌上她呈递的文件,也未带,就轻轻掼去她手边,“这任务你既是已经领到手,就全活了再把最终结果交给我。不要挤牙膏似的挤一点指望我教一点。”

    “……”温童闷声憋气,偏仰首地要理论几句,

    他人不知何时欺到跟前的,轻巧逮住她将将险些烫伤的手,竖起来,继而拿全掌和她的相对,赵聿生垂首瞧她,“倒是帮我,我的手能擒得住什么?”

    心跳如急雨狂拍蕉叶,温童惶然间就由面前人掌住腰际,她灵机一动想到先前见的控股文件,借题发挥道:“赵总文韬武略,大有可擒的人事。”

    赵聿生实没料到她能这么机敏,恍了恍神,低头贴附她眉心,开掌将她整只手攥拳拢住,“那你我现在擒的什么?”

    温童躲开他气息,两耳背的火烧去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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