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一

    印宿有时也会疑惑, 赵钱为什么从来不问他的身份。

    要是以前他可以理解为因为发生的事太多，赵钱没有安全感，不敢问，可他已经在赵钱的身边陪了十几年。

    无论是春天的茄子, 夏天的西瓜, 还是秋天的大白菜, 冬天的萝卜都已经丰收了好几轮。

    赵钱依旧什么都没有问。

    直到有一天, 他翻开床头柜, 打算重温一下当初赵钱送他的书，他才恍然大悟。

    只见原本应当是《我与金主的地下恋情》换成了《聊斋大志异》, 与其并排放着的还有《聊斋小志异》、《聊斋怪诞》、《我与狐狸精的绝世爱恋》。

    看着那些书的边角已经有些泛黄, 显然是被翻阅过好几次。

    难怪，有很长一段时间, 赵钱晚上不缠着他闹，反而催着他早点睡。

    原来赵钱是在半夜偷偷的捂在被子里看书！

    想到赵钱自己一个人蒙在被子里用手机打灯看书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

    “宝贝吃饭了……”

    “好……”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 将其中一本《聊斋小志异》轻轻一点，封面就变为《鬼先生》。

    心里将大概的故事捋了一遍, 手指飞快的动着。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二十万字的内容已经全部被替代。

    他满意的点点头, 不禁感叹自己原来还有当大文豪的潜力。

    “宝贝，你在干嘛。”

    听到外面的喊声, 印宿连忙将床头柜关好。

    这已经是他陪着赵钱的第十五年。

    当初那个阳光明媚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一个有些啰嗦却同样爱撒娇的中年男人。

    他打开门, 果然看见赵钱正有些不乐意的看着他。

    “饭都要凉了……”

    “这就来……”

    他轻笑着, 却突然发现赵钱的两鬓有些泛白。

    赵钱察觉到他的目光，手摸上自己的鬓角，浅笑着说：“原先一直没注意, 今天起来一看镜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白头发。”

    他的眼眸依旧柔和，如往常那样给了赵钱一个吻。

    “还是很好看……”

    赵钱有些不好意思的睨了他一眼，戳着饭粒说：“都是四十岁的人了，哪里有什么好看不好看，倒是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是和当初一样，是那个长得很高很美，脸很白的长发男人。

    印宿眼眸微动，突然说：“过几天你就四十一岁了吧。”

    赵钱应道：“是啊……”

    印宿不再说什么，而是低头吃饭。

    反倒是赵钱不高兴起来。

    “你就问了一句就没了？”

    难道不应该感慨一下岁月的无情和两人一直相濡以沫的感动吗。

    印宿抬头，茫然的看着他。

    “我还应该说什么吗。”

    赵钱把筷子拍在桌上，一副你居然一点都不在意我的表情看着他。

    印宿眼眸低垂，云淡风轻的说：“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这句话就像点燃了赵钱心里的包，让他一下子就站起来，痛心疾首的指着印宿。

    “你……你……气死我了！”

    赵钱舍不得对他说重话，你你你了半天，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扭着头坐在沙发上，气的连饭也不吃了。

    印宿看着他闹别扭的样子，眼里盈满了笑意。

    赵钱还是很在意他的年纪吧。

    想着想着，他嘴角的笑意消失，变成一抹意味深长。

    到了晚边，单方面和他闹别扭的人又蹭动着挪到他身边。

    “宝贝，我们不吵架。”

    他看着赵钱，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没吵架……”

    他将人抱到自己的怀里，让他面对面的跨坐在自己腿上。

    这样日爱昧的姿势于四十岁的赵钱来说已经有些羞赧。

    他挣动了一下，却被印宿紧紧的箍住腰。

    印宿神色如常，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吻，这淡淡的温情让赵钱心里安定下来。

    他低下头，有些认真的看着面前依旧美丽年轻的爱人。

    真好，你还是和当初一样。

    他蹭了蹭印宿，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委屈的说：“你以后不准再说我老。”

    印宿看着怀里依旧柔软乖顺的人，笑道：“那如果我说了，会怎么样。”

    “那我就不给你做蹄膀！”

    他故作可惜的叹了口气，顺着赵钱的意思，带着妥协说：“好吧，你赢了。”

    赵钱笑起来，没让印宿看见他藏起来的苦涩。

    在赵钱四十一岁生日的那天，他早早的下班，打算带印宿出去吃饭，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人。

    他急的团团转，十多年前那种恐慌感瞬间让他手脚冰凉。

    那时的绝望仿佛还历历在目。

    他腿一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赵钱……”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赵钱的心定下来，他缓缓回头，却在看见人的那刻，心被攥紧的难以呼吸。

    白皙细腻的皮肤有了细纹，银白的长发黑白相间，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淡然，可岁月的痕迹，已经体现在那个美丽的人脸上。

    印宿踏着落日的余晖走向他。

    戴着戒指的手相握，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听见印宿说：“四十一的赵钱你好，我是四十二岁的印宿。”

    心口被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他吸着鼻子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印宿亲了他一口，笑道：“你看，我和你一样，所以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赵钱踮起脚搂住印宿的脖子，呜咽着咬住他的脖颈，还狠狠的打了个哭嗝。

    他轻拍着赵钱的背，低声说：“别哭啦，心都要被你哭化了。”

    赵钱抽抽搭搭的哽了一下，声音带着闷闷的鼻音。

    “你会一直陪着我变老吗。”

    “会的……”

    “说话算数……”

    “一定……”

    他在赵钱的二十五岁遇见他，中间曾短暂的离开过，除此之外，他作为赵钱的影子，一直陪伴他到四十一岁。

    作为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他占据了除赵钱的青春之外所有的时间。

    往后，他还会继续的陪着他。

    “天黑了，睡觉吗。”

    他听着赵钱还带着哽咽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拍他的腰。

    “消停点吧……”

    谁料这句话又触到了赵钱敏感脆弱的神经。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

    他笑道：“难道你行？”

    “走，不分个高下，明天谁也别出门！”

    他顺从的任由赵钱扯着他走。

    为这种幼稚的比试而感到好笑。

    然而，第二天还是以印宿早早的起床而赵钱趴到了黄昏而结束这场早就有定论的输赢。

    这是他陪在赵钱身边的第二十五年。

    赵钱的身体每况愈下，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暂停了所有工作。

    到了现在，一天中他只有鲜少的几个小时能从床上下来。

    其余的时间，他都在昏睡中。

    印宿开始每日每夜的守在床边，照料着他的一切。

    赵钱奋力睁开朦胧的双眼，认真的看着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人。

    “宝贝……”

    印宿看着他，俯低身子听他说话。

    “我不要你陪我变老了，我想看你年轻的样子。”

    这些年，印宿当真如他当时说的那样，赵钱老一岁，他也会老一岁。

    所以此时的他脸上已经满是岁月的痕迹。

    “好……”

    他轻声应道，不过眨眼之间，他又变成如赵钱初见的那样，美丽出尘。

    赵钱缓缓抬手，他低下头，配合的让赵钱的手抚上他的脸。

    只是赵钱却摸上他额心的烙印。

    “淡了……”

    当初还会渗血的印记，此时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痕迹。

    印宿神色平和，已经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异界痕。

    他知道，赵钱也知道，他快死了。

    “对不起……”

    他低声说。

    原本赵钱应该会平安顺遂的活到耄耋之年，却因为他这个变数，在二十六岁与赵文华赌车时生命走到终点。

    而他，强行留住了赵钱。

    好在，剩下的二十多年，赵钱好好的走到了现在。

    赵钱摇摇头，低声说：“已经够了，再老下去，我就担心你会不喜欢我了。”

    印宿因为他的话，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不会，你忘了吗，我比你还要大一岁。”

    这让赵钱想起来那年生日的事，这么长的时间过来，他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你为什么偏偏要大我一岁。”

    明明，对于印宿来说，时间就是他手中随意颠倒的流沙。

    印宿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说：“因为，只要我比你大一岁，我就会老的比你快一点，也会死在你的后面。”

    却又不会让你觉得有负担。

    五十多岁的赵钱突然笑的像个孩子，明媚又灿烂，那双即将闭合的眼睛溢出了一滴热泪。

    他抓住印宿的手，轻轻的说：“宝贝，别活得太久，我怕你难过。”

    他不喜欢等待，那种过程太过熬人，所以他不希望印宿在岁月的长河中守着他离开的痛苦一直停滞不前。

    “好……”

    一声温柔的轻叹，送走了赵钱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的最后一秒。

    印宿看着已经断了生息的人。

    明明，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也做好了准备。

    可当鲜活的人突然就在自己的面前消亡，那种整颗心仿佛都空了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一股巨大的悲伤。

    他低下头，在赵钱的额心落下一个吻。

    “赵钱，我爱你。”

    一滴泪从眼中滴落。

    眉心的烙印彻底消失不见。

    他最后一个无爱之罪被洗净，他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原来，异界本就不应该存在，不应该禁锢住他，所以天道给了他获取自由的机会。

    而那些由异界逃出去的恶魂是其他时空即将经历的磨难。

    就如他曾经说的那样。

    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会有永无止境的修行。

    他的故事已经短暂结束。

    其他时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赵钱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一切，一个陌生又空旷的地方。

    他茫然的向前走，仿佛永远都找不到尽头。

    “赵钱……”

    一个白发及腰，灰眸红唇的人向他走近。

    赵钱心口一撞，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前跑。

    印宿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人，眉眼弯弯，嘴角带着浅笑。

    赵钱眷恋的蹭着他的脖颈。

    良久，才问道：“宝贝，你到底是仙还是鬼啊。”

    他低头，笑着说：“我不是仙，也不是鬼，而是神。”

    许久之后。

    一部带有玄幻色彩的纯爱小说《鬼先生》横空出世，没有著作人，找不到出版地址，就是突然开始流传在网络上，据说是一位不知名的先生在自家床头柜发现了这本书，然后将其上传到网络。

    有网友试图搜索ip地址查到那位先生的住址，等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座十分豪华的别苑，只是别苑前被挖的坑坑洼洼，隐约可见那上面种了不少的农作物。

    等询问之下才得知，这里的主人早就去世很久。

    网友觉得有些玄乎，不敢再查下去，有关《鬼先生》的来历，也就没人清楚。

    网络上只剩下有关这本书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