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果不放监听器,你会不安吗？”

    绀野凪又问了一遍，她转过头去，对方正偏着头注视着她,那隐藏在阴影中的一半侧脸的表情模糊不清。太宰治注视着面色平静的少女,而后抬起手在对方的目视下慢慢地捉住一缕散在肩上的黑发，慢慢地绕在指尖。

    “如果我说会呢？”太宰治反问道，缠绕在指间的发丝被他巧妙地打了一个结，绀野凪微微皱眉,“不要弄我的头发。”

    她瞪着对方,直到对方被盯得不得不妥协般再把那已经打了个蝴蝶结的发丝重新解开，才慢悠悠地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不安？”

    太宰治注视着少女的双眼，注视着那双似乎与任何颜色都无法融合的墨色的眼瞳，他看见了少女眼中真切的疑惑。

    “你居然不明白吗？”

    “不是不明白……”绀野凪斟酌了一下措辞,“怎么说呢,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不安，但是我不太能理解这份不安的原因。”

    “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绀野凪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不理解为什么我会给你不安？”

    太宰治望着少女精致而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脸,穿着浴衣的男女从他们身边嬉笑着走过，木屐与地面碰撞发出有节奏的雨水击打石板的声音。少年微微低头，额前有些微卷的发轻巧地拂过他微微上扬的眼角。

    他伸出手捂着眼，无声地大笑着。绀野凪疑惑地望着对方,眼底映着少年背后摇曳的烛光。

    “你真的太薄情了,凪酱。”少年笑得眼瞳都眯成了新月，黑发少女的目光顿时变得凉飕飕起来,“说了这样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别指望我原谅你。”

    “嗯哼，你会生气吗？你会吗？你真的会生气吗？”太宰治摇着脑袋笑着问。

    少女眨了眨眼：“不会。”

    “我就知道凪酱你不会，所以我才这样说嘛。”太宰治顿时喜笑颜开，虽然绀野凪并不能很好地感受到对方有多么的喜悦，她只是踮起脚象征性地揉了揉少年柔软而蓬松的发丝，像是猫咪毛发的感觉令她忍不住多摸了几次。

    而后她察觉到少年的目光瞬间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绀野凪缩回手，一副茫然的表情望着他，太宰治鼓了鼓脸，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猛地插入对方发顶，揉了揉少女的发丝后迅速缩手，转身逃跑。

    绀野凪站在原地歪了歪头，她伸出手一摸，碰到了一个硬质的物品，摘下来一看，是一个绘着猫脸的庆典面具。少女愣了愣，急忙追了上去。

    茫茫人流中，有不少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按理说要找人是十分困难的事情，绀野凪一边奔跑一边在人群的缝隙间穿梭，对方的身影在人群中时隐时出，一会而闪现在某位穿着艳红色浴衣的女子后一会藏匿于某对夫妇身后。

    但绀野凪一点也不着急，她在内心暗暗地计算着时间，在绕过一对穿着浴衣的夫妇后直接一个转身伸手拽住了身后男子的衣袖。

    “哎呀居然被凪酱抓到了呢。”桃花眼上扬的狐狸面具后，是少年熟悉而略带上扬的声音。绀野凪盯着对方笑眯眯地摘下面具，露出少年人俊秀的面容，“凪酱怎么发现的呢？”

    “……因为你根本不会跑远，而是想要从后面吓我吧……”绀野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太宰治眨了眨漂亮的鸢色眼瞳，“哦~凪酱这么想的吗？”

    “你这么了解我吗？”

    “不，我才不了解你。”绀野凪冷漠拒绝，“我为什么要了解你啊？”

    “因为我了解凪酱哦~”太宰治轻笑着将刚刚还戴在自己脸上的面具扣在少女的脸上，透过面具的缝隙注视着露出来的一双幽深深的墨瞳，“这个面具也很配凪酱嘛~”

    “绀野大人？绀野大人？”不远处传来了银的声音，绀野凪刚想抬头，就被太宰治一把拉住了手腕直接强行拉着她奔跑起来。

    “太宰，你干什么？”

    “小声，不要被她发现了~”

    太宰治转过头来，脸上不知何时又戴上了从绀野凪手上交换的那个狸猫面具，上挑的猫眼之中闪烁着鸢色的调皮的光，“难得一次和凪酱逛庆典的机会，才不要让第二个人来打扰呢。”

    他拉着少女急促地奔跑着，在来来往往踩着木屐欢声笑语的人群中自如地穿梭，绀野凪悄悄地回了回头，发现银可能已经看到他们了，正拼命地追上来呢。

    “凪酱干嘛往后看嘛~看我就好啦~”太宰治一边拉着对方的手跑着一边回过头说道，由于戴着面具而看不见他的表情。

    “银要追上来了哦。”凪平静地说道，她似乎听见前面的黑发少年小声而不满地啧了一声，拉着她奔跑着的速度更快了。

    绀野凪叹了口气，没被拉住的手悄悄地伸到耳侧连接了银的通讯，手指敲击了几下。

    余光看见后面的少女已经停下了动作，而后两人一路奔跑在人流中逆行，一路跑到一家冒着热气的小摊前。

    “关东煮？”绀野凪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小摊，眼眸不自觉地亮了亮，她看见太宰治熟门熟路地点单，接过店主递过来的两个装着串串的杯子，将其中一个递给她。

    绀野凪接过小小的杯子，她拿起一串鱼豆腐咬了一口，酥软嫩滑的味道伴随着里面滋滋的汤汁在口中荡漾开来，温暖的气息迅速笼罩了全身，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还有这个。”太宰治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架小小的红色风车递过去，绀野凪接过后饶有兴致地吹了一口气，风车呼啦啦地转动着。

    “还有呢？如果只是为了关东煮和这个，我可不满意哦。”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啦，夏日祭的标志！”太宰治笑眯眯地说道，他伸出手，手掌向上放在少女的面前，绀野凪注视着他，对方的嘴角弧度未变，她叹了口气，将手掌放在少年的手心。

    两人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奔跑，此时此刻绀野凪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真的穿浴衣来逛庆典，尽管在一众穿浴衣的男男女女之中显得格格不入，而太宰治本人也没穿，依旧披着他那件黑色的大衣穿着西装。

    太宰治一路拉着少女奔跑到了一片高地的草坪上，此时此刻夜色的幕布已经笼罩在天穹上，漫天星辰遍布于整片天空。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放开少女的手。

    绀野凪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们已经没有了别人，而此处已经距离庆典的街道已经有了一定的距离，估计就算想后悔回去找银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太宰，你要抓住我的手多久？”绀野凪问道，太宰治挑了挑眉，笑盈盈地开口，“凪酱觉不觉得我们现在特别像私奔的恋人~”

    他刻意用一种装腔作势的咏叹调拉长了尾音，绀野凪嘴角一抽，果断把手抽了回来：“很抱歉，你不是罗密欧，我也不是朱丽叶。”

    “嗯哼~凪酱当然不是柔弱的朱丽叶哦~”太宰治笑眯眯地说道，他身体前倾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娇小的黑发少女，唇瓣暧昧地贴在柔软的耳侧，口中呼出的热气全部袭上那白皙的皮肤，“凪酱知道潘多拉魔盒吗？”

    “希腊神话，怎么了？”绀野凪已经对对方的动作习以为常，“还有你什么时候又去看神话了？”

    “潘多拉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却带来了最可怕的灾祸~唯一的宝物却被永远地藏在了盒底，从此世人再无希望。”

    “所以……”少年长长的眼睫微垂，鸢色的眼瞳与夜色融为一体，“凪酱，你的希望是什么？”

    “告诉我吧，你是为了什么活着的？”

    “你又在说这种无意义的话。”绀野凪平静地回答道，她偏了偏头避开少年额前的发丝扫到脖颈处引起的轻微痒意，“我一开始就说过，无论是谁，对你而言所说的一切意义都是无意义的。”

    “没错……你说过呢……”太宰治低低地说道，“你太薄情了，凪酱~”

    站在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地方，看似和谁都可以相处融洽，实则早已用透明的墙壁隔绝了自己，如果哪一天有了更吸引她的东西，太宰治可以预料到对方一定会毫无顾忌地抛下一切离开。

    “你这样说我，我会生气的。”

    “你会吗？”

    “不会。”

    “我就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才这么说哦。”

    太宰治松开手，他的指间夹着的是绀野凪一直以来佩戴在耳边的通讯器：“这个就先暂时让我保管了。”

    绀野凪盯着他：“你就是为了拿这个？”

    “当然~因为我绝对不要让别人来打扰我和凪酱的‘私人时间’~”

    太宰治得意洋洋地说道，绀野凪盯着他，而后抬起头：“烟花要开始了。”

    一簇簇的烟火急速向上，在夜空迅速炸开绚烂的花火。

    金黄色的波斯菊，艳红色的蔷薇，蓝绿色的满天星，在天空中肆意绽放，下一秒又立刻化为了簌簌流星，往地面笔直地坠落。绀野凪注视着那绮丽的烟火，冷风吹得她的长发轻飘飘地舞动。

    她转过头，看着少年，而对方也正好在看着她，目光对视之时，两人微微一愣，而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太宰你为什么要看我啊！”绀野凪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而太宰治也一边捂着腹部一边大笑，“那凪酱又是为什么要看我呢？”

    烟花在他们的头上肆意绽放，两人从那莫名的笑意中挣脱出来，太宰治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凪酱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死在在美丽的烟花下呢？”

    “不考虑。”绀野凪斩钉截铁地答道，“虽然很浪漫，但我一点都不推崇罗曼蒂克。”

    “果然你会这么说呢。”太宰治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凌晨要来了。”

    “嗯。”少女抬头继续看着那接连不断盛开的烟花。

    远方午夜零时的钟声准时敲响，河边似乎有隐隐约约的三味线的声音飘来。

    “时间到了。”绀野凪转过头，她的眼底难得显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生日快乐，太宰。”

    太宰治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注视着少女那双如夜般深邃的眼瞳中，映着他自己的面容，还有千万米的天穹上的漫天光华。

    “可惜……这次烟花是别人放的。”一分钟的沉默后，太宰治说道。

    “那明年我们可以自己放。”绀野凪想也不想地迅速答道。

    “好啊，凪酱说话要算数哦~”太宰治低低地笑了，“背约的话就和我殉情吧。”

    “那你得先活到明年这个时候。”

    “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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