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瑞安的乌鸦嘴总是迟到却从未缺席， 祢鸠回到帐篷后，灵兽之森果然下起了大暴雨。

    这场暴雨下了一个晚上。

    凌晨时分，雨声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反而变得更磅礴了。

    帐篷顶部铺了一层防水布， 但是雨水还是从拉链的缝隙里渗进来， 打湿了睡袋。

    瑞安这时还在熬夜打游戏， 他感觉脖子一凉，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袋已经湿透了。瑞安拉开睡袋， 推了推还在熟睡的祢鸠和温特斯。

    “祢鸠！温特斯！！快醒醒！”

    瑞安的大嗓门不仅叫醒了祢鸠和温特斯，还把其他学生也吵醒了。大家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发现小溪水位上涨了半米左右，即将把营地淹没。

    土属性的学生们连忙建造了一堵三米高的坚固堤坝，把溪水挡在营地外。

    危机暂时解决， 但被这么一闹，祢鸠的睡意彻底消散了。他听着外面的暴雨， 整整一晚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清晨，暴雨停歇。

    祢鸠欣慰地看着外面的阳光，拉开睡袋：“总算该否极泰来了……”

    然而，乌鸦嘴的余威尚未结束。学生们做早饭时， 发现积水让营地的发电装置短路烧毁了。

    他们不得不背上行囊， 前往八-九公里外的另一个营地。

    上午九点。

    大家把行李和帐篷装进背包里，朝北边的第二营地走去。

    两个营地之间，隔着一片广袤的森林。为了尽早抵达，他们不得不保持直线， 穿过那片森林。

    四十多名学生一路有说有笑， 祢鸠走在瑞安身边，小老虎趴在他肩上。

    瑞安看着头顶越来越稀疏的阳光， 说：“祢哥，我总觉得这里有点怪怪的——特别阴森。”

    祢鸠其实也察觉到了异样。

    这片森林中的树木异常茂密，遮天蔽日地挡住阳光，让森林里陷入一片黑暗，甚至让人看不清脚下的道路。

    祢鸠快步走到青晏身边，低声问：“老师，这条路安全吗？”

    青晏回答：“按照地图指示，这条路线是优先推荐的安全路线。”

    电子地图屏幕不断闪烁，似乎有些接触不良。

    青晏：“它昨晚被水泡过，可能失灵了。”

    说完，他用力拍了拍屏幕。几滴水从充电口内飞溅出来，随后，显示屏又闪了闪，恢复正常。

    祢鸠和青晏仔细一看，发现由于显示失灵，刚才的指示出错了。

    他们正要查找正确路线、更正行进方向时，电子地图耗尽了最后一格电量，自动关机。

    祢鸠和青晏：“……”

    完蛋了。

    他们只能确定第二营地的大概方向，如果临时决定绕行，很可能在这片漆黑的森林里迷路。因此，青晏决定保持原路线，朝前方笔直地前进。

    为了不造成恐慌，二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学生。

    另外四十人依旧欢声笑语，祢鸠则提心吊胆地打开远光灯，扫视着周围的黑暗。

    他们朝森林深处走去。

    这片树林暗无天日，几乎有点渗人，必须依靠远光灯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祢鸠从一棵榕树下经过时，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后颈。那东西很轻，似乎是一根头发，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祢鸠以为是瑞安在吓自己，不耐烦地挥掉了那根毛发。

    “瑞安，别闹，我还提着远光灯。”

    “啊？为什么又怀疑我？”瑞安大喇喇地一掌拍在祢鸠背上，“我没碰你啊，祢哥！”

    祢鸠问：“刚刚不是你用头发碰我脖子吗？”

    瑞安疯狂摇头：“真不是我！我头发哪有那么长？”

    瑞安刚说完，祢鸠就听见了一声硬物相撞的轻响。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头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那个影子有很多条细长的腿，他趴在道路上方，挪到螯肢时甲壳与石块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东西看起来像一只放大了几十倍的节肢动物。

    瑞安举起手电筒，将灯光投向它。

    黑影属于一只巨大的蜘蛛，它有锋利的螯肢和獠牙，甲壳上的小刺也又长又利。

    刚刚落在祢鸠后颈上的东西，是它腹部掉下来的蛰毛。

    祢鸠感觉自己的双腿被冻住了。

    这是，蜘蛛抬起巨大的腿，朝人群用力踩下来。

    其他学生们也看到了蜘蛛，一哄而散。

    “啊啊啊救命！”

    “快走，这里有蜘蛛！！”

    “这是变异的灵兽吗？！看起来和房子一样高大……”

    祢鸠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小老虎从地面上跳起来，用力扑向祢鸠，把他撞开了。

    祢鸠被小老虎撞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祢鸠见大家四散而逃，心中一紧。

    他大喊：“别跑，附近说不定还有其他蜘蛛——！”

    然而，祢鸠这一声喊迟了。在惊慌中，其他同学都没听清祢鸠的声音，只有温特斯转了个弯，跑回他们身旁。

    留在原地的，只剩祢鸠、青晏、瑞安和温特斯四人。

    青晏举起手，几根藤蔓从地面腾空而起。藤蔓绑住蜘蛛，将它牢牢捆在地上。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但没过多久，祢鸠又一次听见了沙沙声。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密集，像是有几十只蜘蛛在黑暗中移动。

    瑞安举起远光灯，照亮四周。

    他们看到了几十只蜘蛛。

    它们包围了四人，八只眼在黑暗中反射着渗入的光。

    祢鸠听见背后的沙沙声，猛地回过头。只见一只大蜘蛛正匍匐在祢鸠身后几米的地方，紧盯着自己。

    祢鸠浑身发麻，他抽出学校配备的镭射手-枪，瞄准蜘蛛扣下扳机。

    “滴——”

    然而，祢鸠的镭射枪没有能量了，发出能源告罄的警告声。

    瑞安按下祢鸠的手臂：“祢哥，后退几步，不要惊扰它。”

    瑞安说着，无声无息地把远光灯关闭了。他看向周围的树林，轻轻咽了口唾沫：“我们被蜘蛛包围了。”

    敌手是几十只至少和人一样高的蜘蛛，而他们这边，只有四个人、三只灵兽。

    而且，三只灵兽都是幼崽形态，祢鸠还不确定他们能否参与战斗。

    青晏安静地凝视着面前的蜘蛛，他似乎在想心事，神色有些踌躇不定。

    这时，一只蜘蛛猛地朝温特斯扑过去。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蜘蛛已经张开螯肢，狠狠地夹住温特斯的肩膀。锋利的螯肢刺入皮肉，鲜血溅出。

    温特斯骂了一声，朝其他人喊：“后退！蜘蛛开始攻击了！”

    温特斯刚说完，一只蜘蛛就挂在蛛丝上从天而降，朝祢鸠袭来。

    祢鸠用灵力将一棵榕树连根拔起，朝蜘蛛甩了过去。蜘蛛挡住榕树，它被撞断了一只脚，痛苦而狂躁地拼命打砸周围的树木。

    就在它挣扎着想再度袭击祢鸠时，祢鸠身后传出了一声低吼。

    黑虎从树丛中跳出来。

    他已经复原成年体态，威风凛凛地站在地上，肩膀几乎和祢鸠一样高。黑虎望着面前的蛛群，灰蓝色的双眼反射着微光。

    云层中响起雷鸣。

    天空中，飓风将积雨云汇聚在一起，朝地面吹来。

    一行人听见了狂风呼啸，以及树枝被卷断的脆响。那阵狂风从地面掠过，卷起草叶和蕨类植物，将所过之处席卷一空。

    黑虎扑倒祢鸠，用自己宽阔的脊背挡住那阵飓风。

    青晏抓紧了藤蔓，瑞安则拉着受伤的温特斯，抱住了一棵榕树的树干。

    蜘蛛们可从未见过这架势，它们茫然无措，巨大的躯体被狂风卷起，吹到空中，消失不见了。

    蜘蛛群被吹走后，那阵风渐渐平息下来。

    祢鸠从地上坐起来，他顾不得拍掉自己身上的尘土和枯叶，快步走向瑞安。

    “温特斯怎么样了？”

    瑞安扶着神情痛苦的温特斯，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看看吧。”

    瑞安让温特斯躺在地上，祢鸠抽出一把剪刀，剪开了温特斯肩膀处的衣物。

    温特斯的衣服已经被血液浸透了。

    祢鸠剪开袖子后，看到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撕拉伤，几乎能看到骨头。温特斯的鼻息已经很微弱了，体温也在逐渐下降。

    祢鸠跪在温特斯身旁，把袖子整个扯了下来。

    他说：“我来把他的伤口治好。瑞安，你帮我摁着他肩上的动脉。”

    瑞安依言照做，问：“祢哥，他受的伤好像很严重，真的没问题吗？”

    祢鸠从未用灵力治疗过这么严重的伤口，但如果坐视不理，温特斯很可能因失血过多而失去生命。

    祢鸠脸色有些发白：“不确定，只能这样做了。”

    祢鸠将手搭在温特斯肩上，淡淡的金色光芒从他手心中溢出，覆盖在温特斯的伤口上。

    瑞安听见了血液回流的声音。

    他低头仔细一看，惊喜地发现温特斯的伤口正在渐渐痊愈：“有效！”

    温特斯此时神志不清，他感觉自己的肩上传来一阵热度，伤口处的剧痛也逐渐消失了。

    半分钟后，温特斯的伤口已经彻底痊愈，只剩一个小小的血痂。

    祢鸠精疲力尽，他身体一晃，差点倒向地面。黑虎及时地用脑袋顶了顶祢鸠，支撑住他的身体。

    祢鸠推了推温特斯，问：“温特斯，你现在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温特斯的意识也恢复了，他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旁边的祢鸠。

    祢鸠见他睁开眼，松口气：“你终于醒了。”

    温特斯想道谢，但他刚张开嘴，瑞安大喇叭就在旁边嚷开了：“温特斯，刚刚是祢哥救了你！我们祢哥牛批吧！”

    温特斯把道谢硬生生咽了回去。

    祢鸠也没放在心上，说：“我担心你失血过多昏迷了，醒过来就好。”

    说完，祢鸠站起身，朝青晏走去。

    他扬声问：“老师，还能找到其他同学的GPS定位吗？”

    祢鸠刚刚把背包丢在了一旁，那把镭射枪也被丢在地上。

    温特斯趁其他人没注意，把祢鸠的镭射枪捡了过来。

    他取下能源耗尽的能量池，把自己的满格能量池换上去后，又若无其事地将祢鸠的镭射枪放回原位。

    这时，瑞安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把温特斯吓得手抖了一下。

    “不是吧，光脑没有信号了！”

    四人的光脑都无法接收信号了，GPS不能连接，也无法和其他人取得联系。

    青晏的表情难得地严肃起来。

    他宣布：“我们失联了。”

    他们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只能按照直觉，在森林里四处游荡，期望遇到其他人。

    巨型蜘蛛已经被吹走了，小蜘蛛却数不胜数。祢鸠每隔几步就能踩到一只蜘蛛，脚下传来清脆的咔嚓声，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祢鸠只能踮起脚，小心翼翼地用远光灯照射地面，看到黑影就飞速躲开。

    青晏正走在祢鸠身旁，他看到祢鸠的动作，挑了挑眉梢。

    青晏摘下一片树叶，把它随手揉成一团，朝祢鸠弹过去。树叶轻飘飘地撞在祢鸠脚踝上，像小虫子落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瘙痒感。

    祢鸠猛地跳了起来：“——有蜘蛛爬我脚上了！！”

    此时，青晏离祢鸠最近，祢鸠慌不择路地一把抱住他，手指都在发抖。

    青晏神定气闲，手臂搭在祢鸠肩上：“那么害怕吗？”

    祢鸠头皮发麻，无意识地拽着青晏的领口：“你看到了吗？刚刚是不是有蜘蛛跳到我身上了？”

    “嗯，看到了。”青晏故意混淆视听，“这就是你一直抓着我的原因吗？”

    黑虎咆哮一声，他凑过来，叼住了祢鸠的后领口。黑虎像叼一只幼崽似的，轻而易举地提起祢鸠，把他从青晏怀里扯出来。

    黑虎将祢鸠放在地上，用前爪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瑞安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

    “祢哥，人类的脸要被你丢尽了！”

    温特斯也有些绷不住自己一贯冷漠的表情，噗嗤笑出了声。

    瑞安听见温特斯的笑声，举起远光灯对准他：“噢哟，真难得啊温特斯，你竟然也会笑啊。”

    温特斯又板起脸：“和你们没关系，快点带路。”

    瑞安刚才无意间看到了温特斯给祢鸠换能量池的场景，对他的印象也大有改观。

    瑞安开玩笑道：“怎么，刚才不是还在把自己的能量池换给祢鸠吗，又开始装大恶人了？”

    “能量池？”祢鸠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地回过头，抽出腰间的镭射枪，“你们在说它吗？”

    祢鸠取出能量池，发现能量池确实被换过，现在已经是满的了。

    他很快就猜出原因，对温特斯道谢：“谢谢了，温特斯。”

    温特斯见自己的小动作被戳穿，黑着脸，朝瑞安侧腹来了一记肘击。

    他们的气氛终于轻松起来，不再像之前一样沉闷了。

    他们继续在黑暗中行进，依靠远光灯照亮前方的道路。

    这时，瑞安拍了拍远光灯，说：“这个灯好像变暗了一点，是我的错觉吗？”

    瑞安没有看错。他们的远光灯已经不剩多少电了，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淡。它只能照亮前方二十多米的路，再往前，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给我看看。”

    青晏知道失去光源的严重性，他接过瑞安手里的远光灯，拆开电池板。

    远光灯的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五了。

    青晏把灯还给瑞安，说：“尽量快一点走，我们没时间耗费在这里了。如果方向正确，应该能在电量完全耗尽前，走到第二营地。”

    他们点点头，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他们又在黑暗的森林中步行了二十分钟左右。这一路上遍布石块和昆虫，稍不留神就会扭到脚踝。

    就在一行人精疲力竭时，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光芒。

    那是一团奇异的光芒。

    不同于刺目的远光灯，也不同于黯淡的火把，那道光非常柔和，色调适中。它像没那么刺眼的太阳，将这片森林照得灯火通明，如同森林外的阳光。

    在一片鸦雀无声的黑暗中，这道光无疑能鼓舞人心。

    “是救援吗，难道其他人找到我们了？”瑞安大为惊喜，他高举双臂，大喊，“——喂，我们在这里！”

    祢鸠一路上被蜘蛛和蜈蚣吓到了十多次，他看到那团光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青晏点燃求助用的一次性镁光灯，极为灼目的白光像烟花一样，在森林中绽放开。那道光异常刺眼，甚至能让双目感到刺痛。

    他们加快脚步，朝对面走过去。

    但随着距离逐渐靠近，青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青晏悄无声息地停下脚步，他紧盯着那团光芒，瞳孔变得越来越细长，像兽类一样反射着微光。

    青晏的视线穿过碍事的叶片和树枝，直接抵达光芒的源头。

    青晏看到了一群穿着白色长袍的人。

    尖耳朵、皮肤白皙，他们全部都拥有有一头颜色浅淡的长发，浑身都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青晏脸色有些难看，轻声说：“是精灵。”

    祢鸠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有些没反应过来。

    祢鸠问：“精灵？那不是传说中的生物吗？”

    这时，祢鸠听见了利器破空而过的声音。一支银箭划破了黑暗，朝他们射过来，箭头直指祢鸠。

    青晏猛地转过头来，一把抓住那支箭。

    他的动作极为敏捷，几乎突破了人类的极限，祢鸠只看到一片虚影。

    青晏面色冰冷，把那支箭递给祢鸠：“你看看。”

    那是一支纯银制成、箭羽呈现淡蓝色的利箭，做工精致，握在手上沉甸甸的。祢鸠的手从箭身上划过，能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浓厚的灵力。

    祢鸠曾在一本文献上，看过这种银箭的相关记载。

    祢鸠看着那道朝他们靠近的光芒，重复了青晏的话。

    “他们是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