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晚上十点， 祢鸠把黑虎、小蛇和独角兽收入[灵兽匣]中，准备退出游戏。

    在他按下[存档]时，有人喊了他一声：“玩家‘米酒wwwwww’， 请等一下。”

    三个看不清脸的人从树林后走出来。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连体服， 脸上有一层淡淡的雾气， 只能依稀辨认出五官。

    策划走到祢鸠面前， 说：“玩家‘米酒wwwwww’，你好， 我们是游戏策划方。”

    祢鸠疑惑不解：“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看祢鸠好说话，愈发胜券在握，其中一个人还低低说了声：“稳了。”

    策划说：“玩家您好，是这样的， 由于我们的失误，游戏出现了BUG， 导致四张UR都被您抽到了。但实际上，这四张UR，是《召唤师》开服活动的奖励。现在您抽到了UR，我们非常为难……”

    说完这段话， 他停了下来， 悄悄观察祢鸠的反应。

    祢鸠听出了策划的潜台词：“你想把冥府白狼他们收回去，对吗？”

    策划见祢鸠那么识趣，也很高兴：“对，就是这个意思。”

    祢鸠问：“收回UR后， 你们会做什么？”

    策划回答：“格式化数据， 把他们之前的数据储存全部删除。”

    冥府白狼还没有被收入[灵兽匣]，他正站在祢鸠身旁， 偷听他们的谈话。

    听见策划的答复，冥府白狼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冥府白狼肃杀的眼神，包括策划。

    他继续口若悬河：“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相应的补偿。不管是现金还是游戏装备，只要是您想要的，我们都能给您送过去。”

    但祢鸠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他问：“如果重启数据，原本的游戏角色不就消失了吗？”

    另一名工作人员插话道：“策划，这个让我来回答吧。我是技术部的，负责编写程序。”

    他向祢鸠解释道：“《召唤师》中，其他NPC都只有普通的应答程序，而四张UR，是拥有学习能力的人工智能。”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技术小哥滔滔不绝：“他们虽然是虚拟人物，却拥有很强的自主学习能力，可以通过在游戏中的所见所闻，构建自己完整的记忆、思维和逻辑。”

    祢鸠问：“也就是说，他们有自己的思维？”

    祢鸠已经皱起眉心，但技术小哥浑然不觉，如实答复：“是的。”

    祢鸠说：“格式化数据，无异于杀了他们。”

    此话一出，工作人员都沉默了。

    他们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策划咳嗽一声，把其他职员的思绪拉了回来。

    “关于这件事，我们内部会进行考虑，再做出决定。我们想征得你的同意，收回四张UR，您看怎么样？”

    祢鸠说：“不行。”

    “……不行？”

    “嗯，不行。”

    工作人员以为祢鸠会很快就范，却完全没料到他是一块硬骨头。

    策划别无他法，只能抛出补偿条件，试图说服祢鸠。

    “这样吧，我们这边能接受四万的赔偿，再加上两个和[树灵尾戒]稀有度相同的任意装备——您应该也知道吧，[树灵尾戒]全服至今只掉落了不到十枚，是非常稀有的装备。”

    祢鸠沉默不语。

    策划看祢鸠一直不说话，咬咬牙，又追加了条件：“再加三张SSR卡牌，您可以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

    这是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两个超稀有装备、三张SSR，几乎足以破坏游戏平衡。

    然而，祢鸠还是一口回绝。

    “抱歉，我不能接受。”

    策划见祢鸠油盐不进，只能按照备选计划，来硬的了。

    他板起脸，说：“真遗憾，看来您的态度很坚决。不过，我们也同样绝不会让步。这四张UR，从推出到宣发，耗费了《召唤师》团队大量的资本和心血，就算您不接受我们开出的条件，我们也别无他法了。”

    策划向后退了一步，半边身体没入黑暗中。

    他说：“我们明天就会删除数据、格式化UR，并把钱转换为游戏币，和SSR卡牌、装备一起，发到您的账户上。”

    策划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祢鸠低下头，和冥府白狼对视一眼。

    月光从树枝间穿过，落在冥府白狼的皮毛上，呈现出一种冰冷的纯白色。

    祢鸠意识到，今晚可能是自己和灵兽们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今晚过后，UR们会被删除所有数据，忘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

    祢鸠又打开了直播。

    观众们收到了开播提醒，纷纷进入直播间：

    [嗯？怎么又开了？]

    [米哥忘了关直播间吗？]

    祢鸠摇摇头：“不是忘了关。今天临时增加一次直播，录到12点。”

    [啊啊啊啊真的吗？！太棒了！]

    [我来了我来了！]

    [还好我开了提醒！]

    ……

    祢鸠此时正站在[万兽森林]的边缘，经过的更新和维护，万兽森林的NPC们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恢复正常后，弊端就显现了出来。

    这里蚊虫很多，[毒蜂]四处飞舞，发出“嗡嗡嗡”的噪音，让人心烦意乱。祢鸠怕再次遇到[食人蛛]，离开万兽森林，来到附近的海湾。

    这片海湾就位于万兽森林旁边，有一大片长在滩涂上的红树林。

    海湾上看不到一只灵兽，除了偶尔从天空中飞过的巨大海鸥。这个地方极为寂静，偶尔可以听见海浪拍击礁石的巨响，以及海风的呼啸。

    祢鸠坐在红树林的树根上，将双腿没入海水中。

    他打开[灵兽匣]，把雾影之蛇、雪原黑虎和树冠独角兽都放了出来。

    为了方便挂在祢鸠脖子上，小蛇恢复了原本的大小。

    小蛇顺着祢鸠的腿爬到他肩上，转来转去，念叨个不停：“怎么又回来了？大晚上的，你不用睡觉吗？”

    祢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把工作人员的话告诉他。

    雪原黑虎毫不客气地跳到树根上，他挤到祢鸠身边，亲昵地蹭了蹭祢鸠的脸颊。树冠独角兽站在祢鸠身后，他站姿优雅，柔滑的毛发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光。

    [树冠独角兽！！]

    [是刚刚掉线的时候抽到的吗？]

    [太欧了太欧了，让我吸一口气——]

    祢鸠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就在他认真考虑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UR即将被收走时，一阵水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几百米外，一大群飞鱼从海面中跃出。它们张开鱼鳍，在海上滑行而过。

    它们的腹部光亮得像一面面银镜，在皎洁的月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辉，将整片海域照得波光粼粼。

    飞鱼的鱼鳍呈淡蓝色，形状如同机翼，像小水母的伞盖一样晶莹剔透，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出半透明的质感。

    “是飞鱼啊。”祢鸠看着那片飞鱼群，喃喃自语，“真想靠近看看，一定很漂亮。”

    冥府白狼听见这句话，轻轻甩了甩尾巴。他突然跳进海水中，踏着松软又温暖的沙砾，朝深水区游去。

    祢鸠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呆汪？海里有巨型灵兽，快点回来！”

    祢鸠深知游戏设计的尿性，为了避免玩家探索地图边缘，设计者通常会在地图的边界安置攻击值非常高的NPC。

    而他们刚刚看到的飞鱼，虽然看起来体积不大，却是lv.46的大怪。

    不过，在屠杀[万兽森林]的NPC后，灵兽们的等级都上升了不少，尤其是小狼崽，直接往上跃迁三十多级，比飞鱼等级还高。

    小狼崽很快就游到了飞鱼群边上，只见海水像龙卷风经过一样被吹了起来，飞鱼们也随之腾空而起，在汹涌的水流中翻滚，被转晕了。

    小狼崽将几只飞鱼赶到红树林旁。

    飞鱼此时刚刚恢复清醒，它们被冥府白狼吓得拼命拍打海面，弹簧一样飞起来，甩出一串波光粼粼的水珠。

    祢鸠擦掉泼到脸上的水滴：“海水好咸啊！”

    小狼崽跳到祢鸠身边，故意用力甩水，把海水洒得到处都是。

    祢鸠大喊：“呆汪！！小心我把你推下去！”

    冥府白狼看着他的笑脸，浅金色的双目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awslawslawsl！！！]

    [原来是为了把飞鱼赶过来让up看啊，太可了！！]

    [我好酸啊啊啊我真的酸了！！]

    [好宠啊，小狼！]

    ……

    祢鸠和灵兽们坐在海滩上，时不时和小蛇说几句话。

    十一点半时，天空中的云翳渐渐散了，露出一大片熠熠的星河。

    祢鸠之前从来没玩游戏到那么晚，他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头也慢慢垂了下去。

    小蛇此时正盘在祢鸠脖子上，祢鸠刚一低头，他就察觉到了。

    小蛇盘起尾巴挡在祢鸠的头和树枝之间，防止祢鸠打盹时不慎撞到脑袋。

    他看着祢鸠逐渐合上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几分钟后，祢鸠的光脑发出震动，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祢鸠被吓醒了，连忙查看信息。

    青晏：[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

    祢鸠困得迷糊，他刚想回复“好的”，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祢鸠问：[你怎么知道？]

    青晏那边半天没回消息，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发来一句：[我看到你宿舍还开着灯。]

    祢鸠已经清醒过来了，他立刻摘下光脑，爬起来关掉灯，顺便把窗帘也拉严实了：“这样就看不到了吧。”

    做完这一切后，祢鸠给青晏发了条短信。

    [好的，我现在就去睡觉了，老师也早点睡吧。]

    祢鸠重新进入游戏，正好看到了一条弹幕。

    [up还是学生吧？学校还没熄灯吗？]

    祢鸠摆了摆手，说：“没事，我熬夜可厉害了，通宵都不在怕的。而且，我们学校管得比较松，老师不会查寝。”

    祢鸠刚说完，就感觉到了一双锐利的视线。

    雾影之蛇看向祢鸠，凶巴巴地眯着眼，吐出蛇信，表情看起来相当不爽。

    【你的幼崽[小泽]心想：“骗子。”】

    祢鸠：“？？？”

    祢鸠：“为什么突然骂我！”

    祢鸠撑到了凌晨三点。

    他本以为游戏方会在0点删除数据，然而，过了整整三个小时，都没有任何动静。

    祢鸠困得直不起腰，他靠在小狼崽身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冥府白狼感觉肩上传来了一股温热感，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厚实的皮毛上。

    他低头仔细一看，发现那是祢鸠的眼泪。

    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祢鸠终于撑不住了。他的眼泪连续不断地涌出眼眶，滴落在小狼崽身上。

    现实中，祢鸠正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还戴着光脑，眼角也挂着泪花。

    祢鸠睡得浑浑噩噩，就在这时，他感觉有谁扶起了自己的手臂，把他抱到了床上。

    那个人摘掉祢鸠的光脑。

    光脑被摘除的瞬间，祢鸠脱离了全息世界。尽管他睡得很沉，却还是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前方。

    祢鸠看到了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

    那个男人正站在祢鸠床边，低头看着他。

    祢鸠睡眼迷蒙，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能感觉到他冰凉的长发像水一样，柔和地落在自己脸颊上。他的长发顺直而柔滑，带着一股浅淡的松针清香，让人精神舒爽，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

    这个味道十分熟悉。

    祢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名字已脱口而出：“呆汪？”

    那个人没有回答。

    “还是那么爱哭，”他轻轻抚摸着祢鸠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8 15：25：18～2020-06-29 18：2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010034 12瓶；金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