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跟周家成闹了矛盾还没和好,姚玉洁心情不大好,也不想出门,免得碰到那些长舌妇,逮着她问东问西的,索性窝在家里拿了本书翻开打发时间。
书翻开后,她却没看,思绪又回到了她认识周家成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军装,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城,解放了安市,那时候他是英雄。
他们一见钟情,一切都美好得像是童话里上演的那样。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一切都渐渐变了?是周家成从乡下回来后,他们之间开始有了争吵,开始有了计较,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渐渐的没了从前的浓情蜜意。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姚玉洁掀起眼皮看了门口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不想搭理。周家成知道她在家,不会敲门,来的很可能是隔壁邻居家。
见没人应,外面的人不死心,继续敲门。
姚玉洁无奈地将书放到一边,起身打开了门,揉了揉眼睛,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玉珍,诗媛,你们来了,不好意思,刚才在睡觉,有事吗?”
白诗媛拉着姚玉洁的手,反客为主,将她带了进去,神神秘秘地说:“玉洁,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姚玉洁有点烦,没听说她一上午都在家睡觉吗?
“不知道,我没出门。”姚玉洁有些冷淡的说。
这一点都不影响白诗媛的兴致,她拉着姚玉洁的手,凑过去,极其八卦地说:“你知道覃秀芳跟秦营长是什么关系吗?”
又是这个名字,难道她这辈子都要生活在覃秀芳的阴影中吗?姚玉洁脸色很明显地拉了下来:“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赖玉珍瞥了白诗媛一眼:“你别卖关子了,我来说。覃秀芳是跟秦营长很可能是亲兄妹,难怪秦营长第一次出现时就那么不给周小兰面子,还力挺覃秀芳呢!”
啪!姚玉洁的突然转身,弧度太大,袖口蹭到桌子上的茶杯,天青色的茶杯滚到地上,摔成了碎片,她也无心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你说什么?覃秀芳……她跟秦营长是亲兄妹?”
“还没确认,但看样子很像,秦营长的娘都特意从大老远跑来看覃秀芳了。而且秦营长说了,不管是不是,他们家都准备收覃秀芳为干女儿,以后覃秀芳就是他亲妹妹了。覃秀芳这狗屎运可真是好。”白诗媛语气带着浓浓的羡慕,眼神怜悯地看着姚玉洁。
覃秀芳身份大转变,以后最尴尬的就是姚玉洁和周家成了。
赖玉珍嘴巴里也充满了浓浓的嫉妒:“而且秦营长的娘是个女干部,她可喜欢覃秀芳了。今天你们家周排长不知道她的身份,把她领了进来,路上还说了覃秀芳的坏话,她替覃秀芳出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你们家周排长一巴掌。还说你们家周排长配不上覃秀芳那个村姑……哎哟,玉洁,你轻点,你掐疼我了。”
闻声姚玉洁松开了她的胳膊,一脸失魂落魄。
看她大受打击的样子,赖玉珍扯了扯嘴角,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合适:“那个,玉洁啊,我们不是故意惹你不开心的。这不是怕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回头出去别人提起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多尴尬,你说是不是?”
“是啊,我还要谢谢你们通知我这个消息,不然等全家属院里的家属们都知道了,我恐怕都还不知道,被人当傻瓜,看笑话。”姚玉洁回过神来,似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淡淡地说。
她这副反应倒是出乎赖玉珍和白诗媛的预料。
“她才19岁就离婚了?”潘沁雯心跟针扎了一下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周家成见她眉头紧锁,一片愁云惨雾的样子,还一下子就能精准地说出覃秀芳的年龄,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潘沁雯肯定是听到了传言,嫌弃覃秀芳的身份,过来棒打鸳鸯的。
他不好太直白的讲覃秀芳的坏话,就隐晦地说:“是啊,她跟婆家人合不来,跟前夫也没共同语言就离了,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来了城里,合了秦营长的眼缘,秦营长对她挺照顾的。”
潘沁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一下子就听出了关键:“你认识那姑娘?可以跟我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周家成知道,自己想要接近潘沁雯,迟早会暴露,于其让别人告诉潘沁雯,还不如他自个儿说呢,还能给她留下个诚实的印象。
摸了摸鼻子,他说:“其实我就是她的前夫,她这人啊,虽然是乡下来的吧,但是挺会做人的。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算了,我一个大男人讲这些不合适,潘医生,你自己去了解吧。”
说一半留一半,给人无限的遐想。
潘沁雯心里骤然升起一阵强烈的愤怒,但她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理素质极强,面上丝毫端倪都没显,反而还能如常地问周家成:“看来你挺了解她的,详细跟我说说呗。”
她也好知道,她女儿这十几年都受了多少苦。
周家成假惺惺地说:“按理来说,都离婚了,各不相干,我也不该说这些的,但秦营长那么好的一个人,我实在不忍心让他蒙在鼓里。覃秀芳这个人在乡下的时候就不大老实,有些不大好的习惯,进城之后就别提了。我爹娘好歹养了她八年,将她抚养长大,进城后,她就直接跟我父母断绝了关系,不相往来,太无情无义了。我爹娘怕她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让她去跟着他们一起过日子,她不去就算了,还对我父母恶言相向……”
周家成一桩桩地数落覃秀芳,真真假假的掺杂在里面,回头潘沁雯听了,心里先入为主,再去打听消息,能跟他说的,对的上的,她多半会选择相信他。到时候其他人再说啥,她也会觉得是覃秀芳给他们灌了汤
至于会不会得罪秦渝,周家成也不管了,大不了他就转业。他昨晚仔细想过了,他走到今天,覃秀芳功不可没。要不是她也跑到江市部队,哪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他跟姚玉洁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子。这个女人就是专门来克他的,遇到她总是没好事。他不好过,覃秀芳也别想舒服。
潘沁雯越听心里越是怒火中烧,她的宝贝女儿,她亏歉了一辈子的女儿,竟然被人这么欺辱嫌弃,这都是她没用,要是早点找到这孩子,把她带在身边,她哪会受这些苦。
一想到她才10岁就去了别人家做童养媳,做牛做马被休弃还没讨到一句好话,潘沁雯心里就难过得快窒息了。
见潘沁雯一副快气晕过去的样子,周家成欣喜不已,他的办法奏效了,有了潘沁雯干涉,覃秀芳别想高攀上秦渝了。不,甚至她都别想继续留在这儿了,一个护犊子又有权力的女人,可不是他娘那样的乡下妇女好打发。
“潘医生,消消气,你别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气坏了身体。”周家成殷勤地劝道。
潘沁雯没看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扇他一耳光,就这么给他一耳光,未免太便宜他了。
紧抿着唇,潘沁雯看到前面操场上围坐着一大群女人,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随口问了一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周家成讥诮地撇了撇嘴:“覃秀芳来给家属院里的嫂子们上课。她一个非家属,就只进过扫盲班的女人来给一群家属们上课,里面不乏护士、老师这些文化人,也不知道她能讲什么!”
刘彩云心里其实也有点不痛快,这不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吗?但周大全说,他们做爹娘的,帮不上家成,也不能给家成拖后腿,就别去城里麻烦他了。她才暂时打消了心里这个念头,谁料女儿又提起,这不是惹她不痛快吗?
“进什么城?都要结婚的人了,还天天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回屋做你的衣服去,别回头结婚连件漂亮的新衣服都没有。”刘彩云没好气地说。
覃秀芳没想到她娘连考都没考虑一下就拒绝了,当场瘪下了嘴巴,哭兮兮地说:“为什么?人家春花的哥哥就带他们进城过好日子,我二哥为什么不行?娘,我不要嫁人了,我要跟二哥进城。”
刘彩云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脑门上:“瞎说什么呢,两家都要定亲了,你当儿戏啊?”
“不还没定下来吗?再说,就算定下来了,也可以带着田生一起进城啊。”周小兰抓住刘彩云的胳膊摇啊摇,“娘,你就只心疼二哥,不心疼我跟立恩吗?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我嫁到田家,天天下地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吗?还有立恩,他没爹没妈的,在乡下多可怜,要是进了城,听说还能去学堂,以后有出息了,我大哥在地下也能安心啊。娘,以前最疼大哥了,你能眼睁睁地看着立恩在乡下种一辈子的地吗?”
生下大儿子刘彩云才在周家站稳了脚跟,大儿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也最疼这个儿子,所以自然也很疼大儿子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
周小兰这番话着实说到了她的心坎里。是啊,兄弟姐妹不就是该互相帮助的吗?家成有出息了,也要拉扒妹妹一把,再帮忙养育没爹没娘的侄子,谁家不是这样的呢?没道理他一个人在城里过好日子,爹娘侄子却在乡下孤苦无依。
于是,刘彩云松了口:“我回头跟你爸说说,等你哥回来咱们再提。你别声张啊。”
“嗯,娘,我晓得的,你就放心吧。”周小兰美滋滋地跑回了房,出门看到覃秀芳时,还得意地扬了扬眉。
看到她这幅神采飞扬的样子,覃秀芳就知道她已经说通了刘彩云。周小兰就是一杆好枪,指哪儿打哪儿。怂恿周家人进城第一步达成,接下来看刘彩云的威力了。
其实以前也这样,但周小兰头一次感觉心酸和不平,她紧抿着唇,看着她娘温柔耐心地将周立恩哄好。
终于,刘彩云有空搭理她了,只是语气格外不好:“小兰,怎么回事?你当姑姑的也不知道让着立恩,都是说了人家的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周小兰抿了抿唇,直直盯着她:“娘,二哥到底带不带我进城?”
“你瞎咧咧什么呢,有话回家说。”刘彩云见一起干活的妇女已经竖起了耳朵,不想给人看笑话,冲周小兰使了一记眼色。
但周小兰根本没看见,或者说看见了也不在意。她了解她娘,要是他们全家要随二哥进城,她娘还不到处炫耀的?
“所以,立恩说的是真的,你只打算把他一个人送进城,我们都留在乡下?”
被女儿挑破了这个事,刘彩云的脸色很难看,强行挽尊:“你二哥刚进城,负担重,咱们什么都不会,就别进去给你二哥添乱了,你二哥好,咱们全家才能都好。”
“那为什么要把这个小兔崽子送进城?他什么都不会,还要人伺候,进城就不给二哥添乱吗?说到底还是你们偏心!”周小兰控诉地吼了出来。
啪!
刘彩云气得甩了周小兰一巴掌:“我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我当初生你时……”
周小兰捂住脸打断了她的老生常谈:“你又要说生我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生大哥二哥就没吃苦吗?你心里就只有大哥、二哥,根本没有我……”
说完伤心地捂住脸跑了。
刘彩云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
旁边的妇女见了忙安慰她:“现在小兰不懂事,等她当娘了,就知道咱们当娘的有多不容易了。”
“就是,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她很快就会想通的。”
刘彩云勉强笑了笑:“让你们看笑话了,这孩子被我跟她爹惯坏了。”
“就这一个闺女,谁不疼啊?不过,彩云你们真不随二狗进城啊?建安可是要把他娘老子都带进城里享福。”
刘彩云对着一双双八卦的眼睛,扯了扯嘴角说:“家成也让我跟他爹一块儿进城,不过我们家老头子不同意,咱们现在还能走能挑,自己干活养活自己,就不进城给家成增加负担了,等年纪大了再说吧。”
“你们可真为你们家成着想……”
面对大家似真似假的恭维,刘彩云心里跟吃了苦瓜一样,她不想进城享儿子的福啊?都怪那个倔强的老头子。
周小兰捂住脸,一口气跑回了家,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从头到尾都没看覃秀芳一眼。
覃秀芳盯着她紧闭的房门看了两眼,没有吭声,径自去了灶房,烧上水,煮了一只鸡蛋,拿着敲响了周小兰房间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周小兰才捂着脸跑出来,一把拉开了门,见是覃秀芳,立即怒瞪着她吼道:“怎么?你也来看我笑话?”
想到她今天前脚才在小姐们面前吹牛,后脚就被周立恩的话打脸,周小兰就想哭,她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她现在连覃秀芳也不想见,手一伸就想关门,哪知却被覃秀芳给拦住了。
“等一下,小兰,我看你脸有点肿,煮了个鸡蛋,你用鸡蛋滚一滚,消得快一点。姑娘家的脸要好好爱护,尤其是咱们家小兰这么俊。”覃秀芳笑盈盈地伸出手,温柔地望着她。
周小兰今天遭遇滑铁卢,被小姐妹笑话,被亲娘打脸,情绪正处于崩溃边缘,骤然之间被人这么一关心,哪怕她平时看不起覃秀芳,也觉得很受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咱们是一家人,我是你嫂子,不应该对你好吗?我知道,你没坏心眼的,就是心直口快,我年纪比你大,理应让着你。”覃秀芳微笑着说。一边博取周小兰的好感,一边给周家成的新媳妇姚玉洁挖坑。周小兰自我惯了,以后肯定会拿姚玉洁跟她做比较,但凡姚玉洁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周小兰就会提起她这个前嫂子,给姚玉洁添堵。
她就是要搞得周家鸡犬不宁,全家离心!
周小兰听了果然很受用,但她在覃秀芳面前颐指气使惯了,自然不会认错,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算你识相!”
覃秀芳也不跟她生气,反而温柔地说:“进屋坐下,我帮你滚滚脸吧。”
周小兰退后,让她进去。
得益于上辈子照顾了好几个孩子的经验,覃秀芳很快将鸡蛋壳剥掉,轻柔地在周小兰左脸颊上滚动。
不知是真有效,还是心理作用,周小兰觉得脸上舒服了许多。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不自觉地就将今天的事抖了出来:“我娘只送立恩进城,她最疼立恩了。”
可能是觉得这样没面子,怕覃秀芳看笑话,她又赶紧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你也没份,只有立恩能进城跟着我二哥享福。”
覃秀芳想,这个周小兰可真是一个白眼狼,得亏自己不怀好意,不然真做了她嫂子,得被她气死。这样一个不分好赖,不懂感恩的极品小姑子还是送给姚玉洁吧。
她的手停顿了几秒,声音跟着低了几分,却是逆来顺受的样子:“家成刚进城也不容易,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就安心了。等他好了,咱们夫妻总有团聚的一天。”
意思是,我迟早也有进城的机会!
周小兰听到这话心里不痛快了,凭什么啊,她这个当妹妹的为什么一点好处都捞不着?反而要便宜覃秀芳这个外人。
见她嘴巴翘得老高,覃秀芳叹了口气,温言细语道:“小兰,爹娘就只有你和家成两个孩子,你是他们生的,他们怎么会不心疼你呢?你说是不是?你得体谅他们,他们也是没办法,你没看他们都打算留在乡下吗?”
覃秀芳摇头“不是,我准备卖早餐,稀饭酱香饼,再弄点盐水煮花生米、咸菜、泡菜、豆腐乳之类的搭配着吃,不知道符不符合大家的口味,你们帮我尝尝,这每一叠的口味都不同,你们挨个试试吧。”
她这既是让他们尝尝口味,同时也算是打广告,告知大家一声,她要卖早餐了。
吴峰一向是她的忠实拥趸,还没吃马屁已经先拍了起来“大妹子做的肯定好吃。”
石大头已经趁着吴峰打开饭盒,先伸手抓了一片,放进嘴巴里“好吃。”
吴峰赶紧盖上盖子“你别一个人吃完了,大家都还没尝过呢。”
覃秀芳笑了笑“你们慢慢尝,待会儿把喜欢吃的口味统计出来,回头告诉我。我先回去了。”
闻讯赶来的经理连忙殷勤地说:“大小姐,这边是厂区,不卫生,比较乱,去办公室里坐坐喝杯茶吧。”
吴峰惦记着吃的,一口应下“成,大妹子放心,这事你就交给我吧。”
覃秀芳点点头,回到了第一排。米嫂子她们已经将一饭盒酱香饼分吃完了。覃秀芳接过饭盒盖上询问她们的意见“嫂子们觉得怎么样?”
米嫂子说“我喜欢甜的,又香又甜,好吃。”
“我也喜欢甜的,我们家丫头肯定也喜欢。”另一个嫂子跟着说。
……
最后统计下来,大部分人都喜欢吃甜的,个别喜欢咸的,选辣的嫂子只有一个。
覃秀芳心里有谱了,妇女小孩最喜欢应该是甜味的,不知道吴峰那里是个什么结果,等回家的路上再问吴峰。
为了让黄家兄弟答应,刘大舅还让大儿子带上了钱,只要他们答应放了周小兰,就把钱还给他们,下次白将覃秀芳送给他们。反正现在他也不想捞好处了,只想将这个事给解决了。
可是两个儿子都出发三个多小时了,还没回来。别说他婆娘急,就他自己也急红了眼,要不是怕被人认出来,他早亲自去黄家了。
长长地吐了口气,刘大舅也有些按捺不住了,问道“老大家的还没回来?”
大舅母心烦意乱地说“没有。”
刘大舅按了按额头,嘀咕“不应该啊,周家村离咱们这里又不远,她去报个信怎么要这么久。”
“她该不会是回她娘家躲起来了吧?”大舅母猜测道。闯了这么大的祸,这个大儿媳妇肯定是知道回家没好果子吃,躲去了娘家。刘彩云吸了吸鼻子:“我这不是心疼咱们家立恩吗?”
“立恩又咋啦,不好好的吗?”周大全晚上回来还看到孙子。
刘彩云嗔怨地瞟了他一眼:“好好的,没爹没娘也叫好好的?咱们俩一把岁数了,又没本事,以后能给他啥?等他长大,帮他娶媳妇都困难。老大为了养我们这个家,苦命地走了,立恩是他唯一的血脉,我一想到这孩子要跟着咱们两个老东西受一辈子的苦,回头还要给咱们俩养老送终,我就心疼啊。”
刘彩云捂住胸口,五分真意五分做戏。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覃秀芳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想趁机逃走,可攒的钱太少了,估计除了路费,怕是没多少剩的。而且屋外已经传来了刘家人做饭喂鸡的声音,说明他们已经起床了,她要离开就必须得经过院子里,太容易被发现了。更重要的是买媳妇的那个恶心男人还没走远,一旦被刘家人发现她跟周小兰掉了包,肯定会将她们俩换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两个儿子回来。大舅母不禁埋怨丈夫:“都怪你,什么破事都答应。他们家要干这种缺德事,怕脏了手,坏了名声,拿你当木仓使,你偏偏还答应了。这下好了,报应来了,你宝贝外甥女出了事,看你怎么向他们交代。好处没捞着,反而惹一身腥,图啥啊?” 姐夫虽然看起来挺壮的,但到底一个人, 双拳难敌四手,要是他出了什么事,覃秀芳怎么向老板娘交代?
她赶紧拒绝了:“别, 还用不着脏了姐夫的手!”
老板娘坐到她对面:“那你怎么办?难道烤肠都砸自己手里?”
那人没有再催,但周小兰已经生不出逃跑的心思了。她捏着篮子, 跟踩在刀尖上似的,缓缓走了过去,隔着一堵墙, 里面的光线很暗,她只模糊看到了一个脑袋。
周小兰瞅了一眼断墙中间那个黑森森的洞,感觉这就是一个吃人的猛兽,心里打鼓,迟迟迈不开脚。
男人等了两分钟见她一直不动,没了耐心,结实有力的手抓起木仓晃了晃。
周小兰差点吓破胆,忙不迭地喊道:“你,你不能开木仓,我娘就在外面,你要是敢开木仓,她马上去喊部队的人。我,我哥哥可是个军人,他也有木仓,你……”
木仓挪开了,男人的声音似乎变得没那么冷冰了:“进来,我要想杀你,你现在已经倒下了。”
这倒是,周小兰咬了咬唇,两只手紧紧捏着篮子的把手,颤颤巍巍地踏过断墙。
马路上偶尔出现一两个人也是行色匆匆, 看到陌生人都很仓惶, 避得远远的,就连吴峰的手也一直扣在手木仓上。
受这种气氛的感染,覃秀芳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她想起刚才发生的爆炸, 心里不安极了, 正欲说话, 远处又有激烈的木仓声传来, 极远, 似乎在好几公里以外。
这让大家更不安了, 覃秀芳都能听到街道边人家用桌子挡住门发出的推动声和小孩子的哭泣声。
吴峰没答应:“不行, 现在街上出没的人多,你一个女人半夜在街上不安全, 赶紧走。”
到了旅馆,听到声音,早等在门口的老板娘迅速让阿荣拉开了门, 惊喜地看着覃秀芳:“哎呀,总算回来了,快进来,今晚你就住这边,别回你那儿去了。”
吴峰见把人送到,停下了脚步,语速极快地叮嘱他们:“你们待会儿把门关好,无论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开门。”
悠扬的歌声响起, 舞池里一对年轻男女随歌起舞,军装的硬朗和旗袍的柔美组成了一曲不出的优雅。
震惊中的围观群众这才回过神来, 心绪复杂地看着舞池中的一对璧人, 除了震惊, 还有各种不可明说的情绪。
只有兰兰不受影响, 她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舞池里翩舞的灵巧身影:“秀芳姐姐跳得真是太好了。”
“秦营长也跳得很好啊!”另外一个年岁不大的娇俏姑娘不服气地说。
旁边的姑娘听她叫出了秦渝的姓,里面扭头看向她:“他是什么来头?”
至于跟秦渝跳舞的覃秀芳, 她们心里虽然有点嫉妒羡慕的,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这里谁不知道覃秀芳的身世来历。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怎么会是她们的对手呢?
那小姑娘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昂起精巧的下巴说:“我跟着我爹见过一次。他是新来的特战部队一营的秦营长。”
闻言, 姑娘更激动了,跟打了鸡血一样,不止长得好看, 还是个英雄。哪个姑娘不爱英雄呢?她们兴奋地望着舞池里跳舞的秦渝,很多都没跳舞的想法了,都等着秦渝跳完这一场, 看能不能轮到自个儿。
与这边姑娘们的踌躇满志不同,周小兰快气炸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叫秦渝的竟然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当着如此多的人拒绝她就算了, 而且还跑去邀请覃秀芳跳舞,让她沦为了全场的笑柄。
不用过去,她都想到那群女人是怎么说她的。周小兰满腹怨恨,但她的思维很奇特, 她没怪不给她面子,让她丢脸的秦渝,反而把这一切都怪到了覃秀芳身上。在心里不停地诅咒覃秀芳,骂覃秀芳不要脸,勾搭她看上的男人。
周小兰看着舞池里跳得越来越默契的二人,心里如有上万只蚂蚁在爬,难受极了,明明是她先看上的,凭什么便宜了覃秀芳,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哪里有这个资格?
跟她一样难堪的还有周家成。
覃秀芳在部队里找对象就是打他的脸了。她要找的对象越好,他就越脸上无光,以后少不得要被人拿来做比较。
如今覃秀芳获得了全场瞩目的男人邀请跳舞,尤其是这个男人还先是拒绝了他的亲妹子,然后转眼主动去邀请覃秀芳跳舞,这让别人怎么想他们周家?
周家成敢打赌,不用等到明天,就今天晚上就会有不少人笑话,笑他有眼无珠,笑他没本事,前妻越混越好,找的对象也比他好,他连个乡下女人都比不上云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秦渝,若非秦渝刚调过来没多久,两人之间还没任何的交集,周家成都要怀疑秦渝是冲着他来的,故意羞辱他的了。
但现实是他并没有得罪过秦渝,也不知道秦渝发了什么疯要这样下他们家的面子。当然也可能秦渝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不想跟周小兰跳舞,随便找了个女人当挡箭牌而已。
周家成更倾向于认为这是后者,毕竟秦渝都不认识他。
但哪怕秦渝是无意的,他也如同被人当面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丢脸极了。
覃秀芳的风光衬托出他的狼狈。
周家成不想呆在这里继续给人制造笑料和谈资,他离开了家属区,直接上前拉住脸扭曲得非常难看的周小兰,将她扯到阴暗处,压低声音说:“行了,别看了,回去吧!”
被嫉妒啃得心智尽失的周小兰怎么听得进去,她看着舞池中耀眼的覃秀芳,英俊的秦渝,心底的不平衡到达了极点峰,一把拂开了周家成的手:“不,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回。”
周家成倍觉头痛,他早知道周小兰不是省油的灯,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蠢:“你还嫌闹的笑话不够?赶紧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连覃秀芳都比不过,他都可以想象明天别人会怎么笑话她是如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了。
“嫌丢人你自个儿回去,我不要。”周小兰根本不听周家成的。她现在可不像刚进城那会儿那么崇拜自己的这个二哥了,因为进了家属院后,她就发现了,周家成不过是个底层军官,在人才济济的江市,根本算不了什么。尤其是他连个女人都管不了,周小兰就更看不起他了。
所以周家成这会儿的怒火对她而言,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周小兰一心求嫁, 但到底是才从乡下进城没多久,没见过世面, 临到头了还是觉得有些害怕,所以等周家成把一双黑色的细高跟鞋悄悄拿来给她之后,她就拽着周家成不松手了:“二哥,你陪去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害怕。”
刘彩云也在一旁帮腔:“对啊,你认识的人多,而且关键时刻也能帮小兰把把关, 别让她被那些黑心肝的给骗了。”
还用骗吗?她那么蠢,随便几句话都能糊弄过去。周家成非常不乐意揽这个破事,但是想着周小兰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巴,没自己在一旁盯着, 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最后丢的还是他的人。
基于这一点,周家成犹豫了一下,总算答应了母女俩的请求。
他扭头问覃秀芳:“大妹子, 咱们走吧,我送……不是,你脸怎么这么红?还有身体也在颤抖,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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