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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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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心仪的专业方向。当罗音说出分手的意思时,他只当是撒娇,居然露出一副有点享受又有点累的表情。

    “好啦好啦,别生气,我不说这么枯燥的话题了好不好?”

    罗音急了,生怕自己又一次表达不清意思再拖下去,于是顾不上委婉了,而她从来缺的就不是直截了当。待到韩伟国弄清她这次是来真的时,有点被打蒙了。

    “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我可以改。”

    “不是你的问题,韩伟国,我只是……”罗音辞穷了,她已经把自我批评的话都差不多说到了。总不能为个分手就开始糟蹋自己吧,她想,“我对你没有爱的感觉,如果这么吊着你,对你不公平。”

    “我想我没向你要过公平。可是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懂了。”韩伟国沉下脸,“放心,我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别想这件事了,你专心准备复试吧,我祝你成功。希望……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你觉得可能吗?”韩伟国头也不回走掉了。

    罗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点想哭了。她如愿分了手,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她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理由只是对他没有感觉。她甚至没打算过多给一点时间彼此来培养感觉,就匆匆做了决定。真的是想对他公平吗?好象不见得,她只是想给自己更多空间罢了。

    回到宿舍,罗音躺到床上发呆。晚上室友先后回来,江小琳先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只有气无力摇头。弄清楚她刚刚跟可怜的韩伟国分手后,陈媛媛和刘洁都笑了,不是她们不够厚道,实在也没什么可安慰她的,毕竟是她自己提出的分手:“哎,你甩了人家,是人家失恋了比较可怜,你何必躺在这装死。”

    罗音无言以对。

    李思碧则撇下嘴:“笨哪,你又没新的目标,干嘛非要分手。”

    饶是满腹心事,罗音也被逗乐了:“这也能骑马找马呀,对别人太不尊重了吧。”

    “对男人最大的尊重就是接受他的爱。”李思碧有很多说出来掷地有声的理论,“你以为你一句没感觉就打发了人家算是尊重吗?他也不会领你的情,只会想居然宁可荒着没男友也不愿要他,多大的侮辱。”

    罗音大汗:“他不会真这么想吧,也太能发挥了。”

    “是你了解男人还是我了解男人。”

    罗音只好认输,可是毕竟不甘心:“如果他这么幼稚,那我怎么做都会是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男人本来就都是幼稚的生物。”李思碧打个呵欠,下了结论。

    其他参与讨论的人基本上只见识过男生,还来不及见识男人,当然也没法反驳。

    邵伊敏照例不主动发表看法。在这个问题上,江小琳比邵伊敏更沉默,但她确实觉得自己是能理解罗音的。

    罗音倒没有为这事长久烦恼的心思,她想就算分手是错,那也是犯都犯了,无须追悔。可是看赵启智的文章,还是不能不起感慨,为什么人家将一点恋情结束得这么惆怅美好。

    晚上回宿舍后,她半靠在床上,忍不住又把社刊拿出来看一遍,老实讲,启智兄的文在她这享受重看的待遇还是第一次。她想,是赵启智比韩伟国来得成熟吗?好象也不见得,韩伟国其实是个非常内秀的男生。如果一定要为这个分手找个理由,也只能批评自己太任性了。她一向并不矫情,也不指望韩伟国分手后默默牵挂她,远远注视她。但她从文学的角度出发,承认赵启智在文章里流露的情绪很有美感。

    正好伊敏拎着她那个重重的书包走进来,她将书理几本出来放好,手抚着书包,带点倦意地看向窗外。罗音知道从那个角度看出去,不过就是对面一幢宿舍罢了,可是一瞬间邵伊敏的面孔显得含义万千,仿佛看到的是某个神秘不可测的风景。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转眼邵伊敏恢复了行动,将书包放回原位,拎了开水瓶、塑料盆、口杯牙刷什么的去了水房。

    罗音丢开社刊,头一次认真琢磨起自己的室友来。她这才意识到,邵伊敏没有因为拒绝赵启智而弄得彼此就此反目,还让赵启智平空添了点因为得不到的爱带来的沧桑气质,弄得宋黎看他的眼神越发痴了,可绝对不是因为“我们以后还是朋友”这样的废话。

    从大一开始,数学系追邵伊敏的人虽然不多,但其实一直也没断,可是她总能礼貌又坚决地拒绝,没给别人一点想象空间,也没让任何人下不了台,似乎不大象李思碧说的“冷感”就能达到这效果,这一点自己大概是怎么学也学不到了,得算一种天生的才能吧。

    要说调动男生的情绪,李思碧应该算是当然的高手了。同寝室快三年了,罗音不止一次亲眼见过她以退为进欲去还留,把一干追求者弄得牵肠挂肚不能自拨。看到那个过程,的确会对某些雄性生物的智商起一点优越感。

    不过,罗音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还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她一向宽容,喜欢李思碧那股子自私得坦荡的劲头,也不介意看好戏在眼前上演,但从来没想过去用这一套对付某个男生。相比起来,如果可能做到的话,她当然更愿意象邵伊敏那样处理分手。

    邵伊敏并不知道室友会起琢磨自己的念头。本来通常情况下,她都是洗漱完毕,然后换上睡衣,躺到床上再戴上耳机听一下英语听力练习,静待熄灯后的卧谈会结束再睡觉。可是今天她有点心神不宁,立在床边脱了外套,调到震动的手机在口袋里弹动起来,她马上重新穿好衣服鞋子,快步走出宿舍,才拿出手机接听。

    “我回来了,现在在东门这边等你。”

    她疾步走向东门,脑袋里还是闪过一个念头:这样的一晌贪欢,如果一定有代价要付,那么好吧,我认了。

    第 24 章

    平时再怎么行事小心,邵伊敏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先是某次苏哲在学校门口接她,有相识的同学正好路过,索性驻足一直看她上车。

    再然后苏哲带她去了一次酒吧。旧时废弃的教堂改建而成,在闹市区一个相对偏僻的街道上,门面很不显眼,面积也并不大,但里面内空高大幽深,拱形的屋顶虽然遮掩了旧时和宗教有关的内容,还是悬着小天使雕像,四壁尽是彩绘玻璃,灯光照例地暧昧不明,一边小舞台上是个乐队在唱英文摇滚歌曲。

    苏哲和伊敏坐在角落一个沙发上听歌喝酒,但伊敏并不喜欢这里的喧闹,同时觉得自己一身学生装束和气氛格格不入。偶一抬头,她小吃了一惊,不远处和一个男人正在喝酒并窃窃私语的美女,尽管化了妆又被灯光照得面色变幻不定,可还是认得出是她的室友李思碧。她当然不喜欢在这里碰到熟人的感觉,喝了点酒就推说耳朵觉得难受要求走,苏哲也不勉强,两人刚站起身,李思碧恰好回头,把他们看个正着。

    各式各样的猜测凑合到一块,爱八卦的同学很快得出了比较接近于事实的推理:邵伊敏交了男朋友——有偶尔的夜不归宿为证;帅——对男人的外形有鉴别发言权的李思碧可以保证;是学生的亲戚——看到邵伊敏上车的同学恰好也去过理工大的那次郊游。

    学中文的几乎是不可避免地起了联想:“哈哈,家庭女教师,学生的亲戚,这么琼瑶,这么简爱的故事。”

    “要是对方是男主人就更象了,可是男主人一般有老婆的。”

    陈媛媛一向口无遮拦:“什么年头了,会不会也有个疯老婆在家。”几个女孩子咭咭笑成一团。

    罗音也觉得好笑,不过她看到邵伊敏出现在门口时,只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逞口舌之快乱说什么。

    伊敏一向对别人闲聊的反应就慢半拍,顺走廊走过来,正当四月初,天气暖和,寝室房门大开着,她当然把所有玩笑听了个正着,可是居然硬是没往自己身上起任何联想。只到走进去后,几个女孩子看着她集体静默时,她才回过神来,原来刚才是在议论自己。

    她从前太熟悉看到自己出现时的这种失语了,不过那都是在议论她的父母。她的脸一下发白了,什么也没说,扫了众人一眼,径直走到书桌前开抽屉拿了单放机的电池,转身走了出去。

    “果然不能随便在背后谈人事非。”罗音喃喃地说,她觉得邵伊敏那个眼神扫过来只短短一瞬,可是透着凌厉,着实有点厉害。

    陈媛媛不服气:“许她做不许人说吗?再说我们也没说什么呀。”

    “别做不做的说得那么难听,人家恋爱,也不是什么大了的事。”罗音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了,八卦着好玩是一回事,八卦到当事人不开心就是另一回事了。

    刘洁也附合:“对呀,跟帅哥恋爱多好,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有多帅,好想亲眼看看。”

    “那个男人不是她守得住的,我以前在酒吧见过他,实在打眼,跟他搭讪的都不少。”李思碧很干脆地说,“恋爱?做做梦不要紧,我希望她别认真。可是头次恋爱的不认真就怪了,有得苦头她吃。”

    邵伊敏其实并没认真为她们说的那些话生气,琼瑶的小说她以前拿到手里翻一下就丢开了,简爱做为名著她看过,可没留下什么印象,她才不会主动把自己往那个家庭女教师的角色里面套。她仅仅是单纯地不喜欢被别人议论的那种感觉罢了。

    可是她也知道,想不让人议论那是不可能的。单单是寝室里,李思碧一向是众人议论的焦点,她也享受作为焦点人物的感受,然后从罗音、陈媛媛、刘洁的恋爱失恋,到生活严谨得无可挑剔的江小琳对于奖学金的争取,所有话题都会有人津津乐道。她从来没议论别人的兴致,对别人的八卦听听就算了,完全不往心里去,不过她可不敢天真到指望别人对自己采取同样的态度。她只能提醒自己,还真是不能玩得太疯了。

    伊敏能坚持的不过是平时不出学校,只在周末接受苏哲的邀约。先和乐清玩会游戏,然后苏哲过来接她,有时一块吃饭看场电影,有时带她出去转转,然后去他家。这种实在有点说不清性质的关系居然就这么很理直气壮地维持着,比她预料的时间一天多过一天。慢慢的她也对苏哲多少有了点了解。

    苏哲是理工大和造船有关的一个工科专业毕业,然后去美国“混了几年”,先读工科,后来转学商科,拿了个硕士学位后悠游了一阵子,去年年初回来,刚好赶上某家外资保险公司中部代表处成立,他就接着“混上了”——他自己的原话。

    他从来不提他的家人,伊敏反而松了口气,事实上她对任何人的家庭都没有好奇心,觉得这样更好。苏哲对她的没有好奇心似乎也默认了。

    伊敏既不爱泡吧,也不爱购物。苏哲笑着说她的生活习惯不象女孩子倒有点象清教徒,不过也不勉强她。有时他开车带她晚上兜风,一路随意闲扯。到了师大后边的墨水湖,他停下车,两人沿湖散步。

    “你们学校后边这湖,以前我在这里钓过鱼,那会这里没修环湖路,晚上黑灯瞎火的。没这么多野鸳鸯,倒是有好多水鸟,湖水也比现在清澈。”

    湖边已经是垂柳青青,春风和煦,双双对对亲热的小情侣自然很多。

    没人会一个人跑这么远专门来钓鱼,伊敏嘴角勾起一个笑,知趣不提他交过的师大女友。可他偏偏说:“师大的美女的确比理工大的要多,不过我受不了学文科的女生那股矫情劲,说声再见都能整出生离死别的味道来。”

    伊敏横他一眼,懒得接腔,只想自己反正学的不是文科,当然更犯不着为同校女生名誉而战。

    他说:“你不一样,你的大脑沟回部分估计和她们构造不同,你是能把生离死别当普通再见处理的那种人。”

    伊敏并不生气,反倒被逗乐了:“你喜欢别人和你成天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吗?”

    “不喜欢。所以我半夜醒来,摸到你在身边,总会谢谢老天:没事,这个妞虽然会在我舍不得的时候非要走掉,可那不是死别,下周我们还会见面的。”他转头看着伊敏,威胁说,“不许做出那副忍吐的表情,不然待会回去有你好瞧的,我难得抒一回情,你也配合一下我。”

    伊敏笑倒在他怀里:“我得引用你的话了,保持这样总能逗乐我的状态,我想我会爱上你。”

    “是呀,”他摸她的头发,“你爱的是快乐,不是我。可是没关系,你也让我快乐了。”

    他和他给的快乐能截然分开吗?她不清楚。好吧,快乐就好。伊敏已经被自己给自己安排的高强度攻托福进度逼得有点神经衰弱了,她欢迎这样一个轻松的周末。

    可是苏哲也并不总是开心轻松的,再一个周末他明显烦躁,坐在外面等她和乐清时,手指敲着桌子,脸色显得阴郁。送走乐清,两人说到去哪吃饭,伊敏照例地没有意见,他恼火地说:“偶尔主动说说自己的想法很为难吗?”

    头次见他这样不好说话,伊敏建议说:“你情绪好象不大好,我可以自己先回学校去。”

    苏哲更怒了:“这算什么,你真当我们是SEX PARNTER了,开心的时候在一块乐乐,没情绪了各自走路。”

    “我只是不想和你吵架好不好,而且我确实不大懂得怎么哄人。”

    他盯着她看,可是也只摆下手:“你有生理周期,就当我有情绪周期吧。我不希望你生理期就说不来见我的面,我们好象也不止床上那点关系了。现在我情绪周期了,你也体谅我,让我自己待会就好了,你做你的功课吧。”

    话说到这份上,伊敏也就只好随他去了。他开车回家,叫了外卖送东西上来,两人很是沉默地吃了。然后苏哲进去换了件衣服,走时打个招呼,直接说自己去酒吧喝点酒,可能会回来得晚点,不用等他。

    看着门在他背后关上,伊敏烦恼地想,这算怎么回事。她头次独自待在这个房子里,那种一个人在别人家的感觉很让她不安。

    她也懒得多想,打开书包拿了书,只开了落地灯,盘腿坐沙发上做自己的功课。她承认,处身这样安静的环境,学习效率十分高。看书看得累了,她去厨房拿了个苹果,洗干净坐到客厅飘窗台上吃着,春天柔软的风从半开的窗子吹进来,空气清新而温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客厅过去一边是书房和主卧,另一边是餐厅、厨房和一个小储藏室,所有的房间都通风良好,光线充足。

    她十岁前住的房子在爸爸再婚时已经重新装修了,她的房间后来当然给了她异母妹妹住。她妈妈再婚后的家她只去住过有数几次,就再也不肯去了。她熟悉的唯一的房子就是爷爷奶奶的那个老厂区宿舍,楼道狭窄,拐角永远堆着杂物,房间内空不高,客厅狭小,厨房卫生间光线全都昏暗,整个结构可以说一无是处,可是她不知道到哪还能找到待在那个屋子里的那种安心感了。

    眼前这个房子装修得低调舒服,风格是她赞赏的那种。她来过多次了,但看着仍然觉得陌生。她起身去厨房扔掉苹果核,想起旧时的房子,不禁有点踌躇。

    照爷爷奶奶的说法,应该是把那房子卖了,然后把钱给她,充当留学前期必须的花费,爸爸也点头答应了。当地房价很低,一个面积不大的老厂区宿舍,唯一的优点是地处市中心,照估价也不过值几万块罢了。她并不惦记那笔钱,但的确想过等钱到了以后,先利用暑假去北京上新东方的托福短期强化班,这样八月底去参加考试才更有把握一点。可是爸爸那边一直没有下文,而在QQ里刘宏宇说现在新东方暑期班报名早开始了,异常火爆,如果不抓紧,恐怕到时根本排不上号。

    她看看时间,不到九点,这个事她平时也不好在宿舍电话里谈,现在迟疑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打了爸爸家的电话。先是继母接的,她有点惊奇:“小敏你买手机了呀。”伊敏不好说什么,只含糊应了一声。她知趣没说什么,叫来了伊敏父亲听电话。

    “最近传出拆迁的风声,据说有开发商看中了这一片老厂区宿舍了,现在想出手有点难,大家都在观望。” 爸爸说话也有点迟疑,“小敏,你现在是需要用钱吗?你叔叔也跟我说了你的打算,爸爸会支持你的。”

    伊敏并不想让父亲为难:“没事,申请学校那是下半年的事了,得等托福成绩出来再说,这会不用。”

    聊了几句,她把手机号告诉了爸爸,怕他有事找不到自己。挂上电话后,她迅速盘点了一下自己的经济状况。她过得很节俭,但父母双方各自给的钱加在一起确实只够学费和基本生活费,北方中型工业城市的生活标准本来不高,她也从来不愿意再开口向他们要钱,一向是用奖学金和做家教的收入给自己添置衣物、买学习必要的用品。

    可是她平时既不要求政治上的进步,也不怎么参与学校的活动,更不和人套瓷。而数学系算是师大学习风气最浓的系之一,刻苦学习、积极向上的大有人在,她的成绩很好,但有人比她更好,而且还有更多的砝码。她一向只能得金额有限的一等或者说二等奖学金,从来和特等奖学金无缘。凭她手头的那点钱,除了日常花费以外,报名考试够了,但要承担去北京上新东方的路费、学费加住宿费就是不可能的了。看来也只好抓紧这段时间,留在本地多用点功了。至于考试完了,而房子还没卖掉,拿什么钱来申请学校,她只能摇摇头,暂时不去想了。到时再说吧,她想,重新拿起了词汇书。

    第 25 章

    深夜,伊敏洗了澡,自己上床睡得正好。苏哲回来,带着酒意,身上是从酒吧带回来的酒味、烟草味,纠缠上来,拉扯她的睡衣,伊敏老大不耐烦推开他,他不罢休,又缠过来。

    “醒醒宝贝,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他在她耳边随口瞎扯着,“春江花月,美景良宵,一个人睡觉多没意思。”

    她的一点睡意生生给吵没了:“你的酒品也太差了吧,喝多了直接洗澡睡觉多好。”

    “不,我喝多了会发情,我能坚持到回来看到你再发情已经很有品了。”

    伊敏不能不联想到自己的借酒装疯,顿时哑然,脸一下红了。黑暗中他呲牙轻声笑了,洁白的牙齿很醒目。伊敏想象得到,他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而那个笑容一定很可恶。她赌气翻个身不理他,但他抱起她,摇晃了一下,顺手拉开卧室窗帘,坐到窗边那个藤制摇椅上,果然是月色如水,照到两人身上。

    “反正你也睡不着了,陪我聊会天吧。”

    伊敏打个呵欠:“聊什么?”

    “你不是这么煞风景吧。夜半无人,窃窃私语,还用问我聊什么吗?”

    伊敏换个姿势,让自己靠得舒服点,看着窗外月光筛过刚生出树叶的大树,在地板和身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真安静,你抒情吧,我保证配合好不好,不然的确有点辜负这样的夜晚。”

    苏哲笑了,用下巴揉着她的头发:“我一向喜欢你这随遇而安的性格。”

    “不然能怎么样?”

    “不生我的气吧?”

    “没生气。”伊敏说的实话,她知道自己性格阴郁的一面,一直原谅自己,当然也能理解别人的坏心情,“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比你恶劣得多,那时候我就希望全世界都把我忘掉,让我一个人待着最好了。”

    “那样就能够自己想通吗?我很怀疑。我比较倾向于到人堆里去,耳朵边是轰鸣的音乐,眼前是一张张跟自己不相干的脸,喝一点酒,好象再大的不愉快也都散了。”苏哲抱着她柔软的身体,看着窗外那轮明月出一会神,“不问我为什么不愉快吗?”

    “如果你愿意说,我愿意听。”

    苏哲轻声笑了:“我就别指望你有主动问的那一天了。中午我去参加了前女友的婚礼,很隆重,很喜庆,就是出了一点小岔子。”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听着柔和低沉,“婚礼中途,新娘把我叫到换衣服的房间,扑进我怀里哭了。”

    伊敏扑哧笑出了声,苏哲瞪她一会,认输地摇头:“你的大脑沟回呀,当真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可是听着,再一想象那场面,真的有点好笑。”伊敏努力忍笑,“然后呢?”

    “你当听故事呀,还然后呢。”苏哲拉一下嘴角,不知怎么的,也笑了,“可是真的有然后,然后新郎进来了,多尴尬。”

    接下来其实场面也不算难看,他镇定地将哭得梨花带雨的新娘交给了新郎:“我们是多年没见的老同学了,她难免有点激动,再加上婚礼带来的紧张、焦虑,你要多理解她。”

    新郎同样很镇定地接受了他的说辞,抱着新娘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呵哄她。苏哲走出房间,随手带上门,直接出了酒店。

    “你就为这个烦恼?”伊敏倒有点不可思议了,斜睨着他,“可是我觉得烦恼的那个似乎应该是新郎才对吧。”

    苏哲就算为前女友肖慧烦恼,也只是一会的事罢了。他对前女友的性格有充分的认识,哪怕她现在留校任教好几年了,又读到了博士,仍然有点和年龄不符的任性和天真,他只能同情那位看着气质儒雅,据说是理工大最年轻副教授的新郎,同时祝他自求多福了。

    “是呀,男人烦恼的根源就是女人,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他顺口说,并不打算提真正令他恼怒的原因。

    伊敏也轻声笑了:“那我们保持不远不近吧。”她反身用手将两人身体撑开一点距离,“这样够不够?”月光下她的笑容带点调皮,又带点平时没有的天真。

    苏哲收紧手臂将她搂到胸前:“不许,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距离不够,而是距离太远了。”

    他俯下头吻她,那样辗转缠绵,扫过她口腔每个角落,掠夺她所有的意识。

    第二天,伊敏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苏哲在卧室换衣服。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不觉有点吃惊,连忙接听。

    “小敏,是我。”原来是伊敏的继母,她姓胡,是医院的护士长。以前伊敏在年少倔强时期曾在不得不开口称呼她时,刻意管她叫胡阿姨。后来长大了一点,自己觉得这个叫法来得伤人又不利己。不管怎么说,这个继母都不曾刻薄自己,于是改口叫阿姨,算是略为亲近了一点,也到了她亲近的极限了。

    “阿姨您好,有什么事吗?”伊敏纳闷,继母从来没主动跟她打过电话,更别说她昨天已经刚打电话回去了。

    “我昨晚和今天早上打电话到你宿舍,你都不在,宿舍一个女孩子说你没回去睡,只好打你手机。”

    伊敏不理这个话茬:“您有什么事找我吗?”

    “昨天你问起你父亲关于那个房子的事,我觉得我有点想法必须跟你说清楚,不然真的很难受。”

    “好的,您说。”伊敏预计她打算讲的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也只能听着了。她走到飘窗台边坐下,想总比在宿舍众人旁听下接这个电话要好一些。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小敏,你爷爷奶奶安排卖房这个事很伤我的心,小菲跟你一样,也是邵家的孩子,爷爷奶奶这么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的,到现在哪怕象征性的留一点给她的意思都没有。”邵伊菲是伊敏的异母妹妹,说得动情,继母声音都有点哽咽了,“她昨天还在问我,为什么爷爷奶奶只喜欢姐姐不喜欢她。”

    爷爷奶奶确实因为嫌恶儿子的第二次婚姻,根本拒绝见新儿媳,连带着对他们的另一个孙女没多少感情。不过伊敏不认为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会在意不生活在一起、只见过几面的老人是否喜欢自己,她保持沉默。

    “我知道这么处理房子不是你的意见,小敏,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可是你应该得知道,现在小菲也一天天长大了,我和你爸爸都只是工薪族,单位效益也都说不上很好,要照顾你们姐妹两个的教育费用确实是勉力为之。听你爸爸说,你还有出国留学的打算,这是好事,可是我不能不说一句了,恐怕那个费用就不是我们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了。”

    “我早跟我爸爸说过,大学毕业以后我会独立,至于是在哪里独立,就不用你们多担心了。阿姨,还有什么事吗?”

    “话是这么说,但眼下房子也暂时没法出手,你爸爸肯定不可能对你留学的费用不管不问,我已经没办法让他明白,小菲也是她女儿,爷爷奶奶的财产她也应该有份。你一向明理,所以我希望你能跟你爸爸讲清楚,不会再跟他提额外的要求了,我们确实负担不起。”

    “阿姨,容我提醒您,爷爷奶奶眼下都健在,房子是他们的财产不是遗产,他们有权力按他们自己的愿望处理,谈不上谁有份谁没份。”

    “可是这样对小菲公平吗?”

    “公平?阿姨,我早放弃了对公平的追求。您觉得我的父亲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基本不见踪影,对我来说公平吗?您觉得我可能得到这区区几万块卖房子的钱,就比小菲幸运吗?”伊敏笑了,“我原谅我父亲,至少他负担了除我以外的另一个完整的家庭责任,至少小菲享受到了一个完整的父亲。可是再别找我要公平了,我给不了。”

    她的继母一下语塞,停了一会才语气苦涩地说:“我以为你爸爸已经对你尽到责任了,他就是因为心怀歉意,觉得你可怜,所以一向对你教育费、生活费都是该给多少是多少从不拖拉,我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什么。如果不是现在实在为自己的女儿觉得不值,我不会跟你说这些。”

    “我爸爸真觉得我可怜吗?”伊敏怒极反笑了,“好吧阿姨,请转告他,我承认我的父亲到目前为止对我尽到了金钱上的责任,希望他能继续尽这份责任直到明年我毕业,其他额外的都不用他来负担,可以吗?”

    “你对你爸爸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我都不敢告诉他你没在宿舍住跑外面过夜的事。一个女孩子总该自重吧,他听了非气坏不可。”

    “没关系,我猜我爸爸有这份心理承受能力的,告诉他吧,我的确没在宿舍,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可是我能保证,这个男人不是有妇之夫。”

    那边继母彻底哑口无言了,伊敏挂机,只觉得手抖得厉害,她顺手将手机丢在窗台上,看着窗外草坪中央那一棵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苏哲告诉过她,这是一棵树龄将近百年的樟树,此时正当花期,可是小小的黄绿色的花混在茂密的树叶里很不显眼,只有努力看,才能看到花的形状。她瞪大眼睛,几乎看得眼睛酸涩了。这时身后一双手环抱住她,握住她颤抖不已的手,她不假思索狠狠往回抽,也没能抽回来,苏哲安慰地说:“别生气,可怜的宝贝。”

    她顿时爆发了,一下推开他,直奔向玄关。苏哲一把拖住她,她狠命挣扎着想甩脱他:“不许再跟我提什么可怜的,不许。”她声嘶力竭地嚷着,“我受够了你们自以为是的怜悯,我真的可怜吗?好吧,那我也不用你们来同情。”

    苏哲紧紧抱住她,不管她的踢打,将她圈在自己胸前。她没法挣脱,急怒之下,头狠狠撞向他的身体,他疼得哼了一声,仍然没有放手。她很快挣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可是也全身无力,停止了挣扎,任他抱自己坐到沙发上。她将头埋在他怀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发现脸下的衬衫是湿的,那湿痕越洇越大,显然不是流汗造成的。她跳起身,跑进了浴室,果然看见自己满脸是泪,头发乱蓬蓬的,汗水将一点碎发粘在额头上,那个样子着实狼狈。

    第 26 章

    邵伊敏打开水龙头,埋下头,双手掬起水,冲洗着脸上的汗水泪痕,良久才扯过自己的毛巾擦拭干净。洗面台上放着一套倩碧的护肤品,是苏哲上次从香港带回来给她的,她平时用用小护士而已,不愿意拿这去学校招别人的眼光,就放在这边。她往脸上拍爽肤水,再擦点乳液,梳理好头发,镜中的自己似乎恢复了平静,可是眼圈泛着红,一张脸木木的,怎么看都觉得陌生。

    她确实不爱哭,也忘了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可笑的是,她却记得陈媛媛上学期期末突然失恋,伏在寝室床上放声大哭的情景。当然说不上美,可是她哭得那么酣畅淋漓,宿舍里的人纷纷安慰她,连一向瞧不上她的李思碧也站得稍远,凉凉地讲着关于男人靠不住女儿当自强的理论。这种场合伊敏完全插不上话,她只看得吃惊,却也隐隐有点羡慕,她明白自己从来就做不到这么理直气壮地表达感情。

    她无精打采打开浴室门,苏哲正站在门外,他脱下胸口打湿一大片的衬衫,随手扔到洗衣篮里,然后牵住她的手,领她走回客厅让她坐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她,坐到她身边。伊敏双手捧着杯子,一下喝了半杯水,将杯子放到茶几上,转头看着苏哲。

    “看,我心情不好的样子够恶劣吧。”她声音有点哑哑地说,“下次看我发疯,千万让我一个人待着。”

    苏哲揽过她,让她坐自己腿上,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傻孩子,长时间压抑自己的情绪没什么好处的。”

    “可是发泄出来也不过是觉得累,没什么痛快的感觉。”她的确觉得疲乏,“帮个忙,别问我为什么发火好吗?”

    “你愿意说,我会愿意听。”他的声音镇定,低头看着她,“不愿意说,我不会问的。”

    伊敏伸手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赤裸的胸口,闷闷地说:“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我说过我愿意哄你,无理取闹都可以,何况是真不开心。”

    伊敏苦笑:“昨天我并没哄你,你这样让我惭愧了。”

    “恋爱是没公平可言的事,而且恐怕你想哄也哄不好我。其实昨天下午,我也接到一个让我很烦的电话,我父亲打来的。我和他,快一年没说话了。”

    这是苏哲头次说到他的家人,伊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静静听着。

    “我们之间矛盾太深,也不用多说了。我以为我不理他,他说什么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是我错了,隔那么远,只谈了几句话,我们就吵了起来。”苏哲皱下眉头,“结果他摔了电话,我一个人在街上气得半死。”

    伊敏贴着他胸口,听他的心跳,比平时来得急促,和他语速镇定的声音形成了对比。

    “不过气归气,还得打电话过去给他的秘书,让他提醒他记得吃药,我不敢担惹发他心脏病的风险,看我活得多窝囊。”

    “早知道你不是为你前女友生那么大闷气。”伊敏嘀咕着。

    苏哲笑,伸手扳起她的脸,正对着自己:“对,不是为她。我要能为她郁闷成那样,早拉她跟我私奔了,还用眼看她嫁给别人吗?”

    “连着两天遇上女人趴你怀里哭,也挺郁闷的吧。”

    “是呀,昨天是西装,已经送去干洗了,今天是衬衫,好在有钟点工。好啦,你现在已经能拿自己开玩笑了,估计也没什么事了。用不用我再附送一点人生建议之类?”

    “说吧,我听着。”

    “我们都有必须要忍受的人和事,生完气就算了,不值得多想。”

    伊敏长久将头搁在他肩上不做声。她想自己其实从来不欠缺容忍,基本上她对人对事期待不高,所以出现什么样的悲观情况,她都能接受。可是她还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爆发,继母的话虽然讨厌,但一向遇上比这更烦的事,她也不过是默默咽下去罢了。

    更重要的是,发火还算了,居然被这个男人一抱就抱出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止也止不住地狂奔出来。她有点害怕,又有点鄙视自己地想,这和陈媛媛越听人劝得恳切越哭得来劲真是没有什么区别了。

    “如果是为钱,就更不值得了,我可以……”

    她抬手掩住他的嘴:“不是钱的问题,只是家事。我不多想了,你也忘了吧。”

    苏哲笑着吻她的手:“如果是用钱就能解决的烦恼,其实最不值得你烦恼,以后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伊敏的烦恼有一部分的确是钱,但她怎么也不肯把这个烦恼交给苏哲解决,这段关系开始得已经太微妙,如果扯上钱,就更让她应付不来了,她不愿意给自己找这个负担。

    亲如爷爷奶奶,她都不愿意开这个口,何况他人。她带点冷笑想,继母这回这个小人还真是枉做了。

    转眼到了五一假期,此时刚开始所谓剌激内需拉动消费的黄金周,手头略有余钱的大学生们也蠢动着纷纷天南海北找同学玩。伊敏根本没有任何出去玩的打算,刚好苏哲公司大老板来中国会见保监会领导,顺便召集下面代表处开会,并赞助国内的一个研讨会,他在五一前两天去了北京出差。

    学校显得清静了好多,寝室里只剩她和江小琳。江小琳也找了份超市促销的临时兼职,每天早出晚归。伊敏乐得待在宿舍里,享受这难得的独处,背单词背得抓狂,听磁带听得耳鸣阵阵。到六号下午,她手机响了。

    “我出差回来了,现在在你们学校图书馆前面那个布告栏边。”苏哲的声音显得愉快,“好多年没进师大了,我决定冒充一下学生,再试一下等女朋友的滋味。”

    眼下伊敏对着英语有点反胃了,她欢迎他的这种直接干扰:“那我要不要多拖一会再过来,显得你的等待比较有诚意。”

    “我怀疑多拖一会,你自己会先对自己不耐烦,你太守时了。”

    这倒是真的,伊敏的时间观念强得要命,也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才算放纵了一下自己。她放下电话,开始换衣服,也不过是另一件T恤罢了,想了想,还是把英语词汇书放进书包,自嘲地想:毕竟还是给自己套上了枷锁,怎么也不敢放纵自己得太狠了。

    正在这时,罗音跑进了门,手忙脚乱地丢下背包,清理着笔记本之类的东西,一边问她:“你也去听讲座的吗?”

    伊敏摇头,她根本没注意什么讲座的消息,正准备出门,罗音也跟上来:“可算赶上了,今天是晚报社长的讲座,新闻专业的人恐怕这会全去了。”

    两人正好同路,伊敏有些微的不安,再一想,罗音平时倒不并多事,也就算了。转过教学实验楼,苏哲正站在布告栏前,手里拎着西装,领带拉松,白底蓝色条纹衬衫领口纽扣解开,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布告栏贴的乱七八糟的启事、通知之类的东西。

    伊敏对罗音说声再见,跑过去挽住苏哲,苏哲低下头,对她微微一笑:“看,我说了,你实在是个守时的好学生。”

    “走吧,省得我们同学看到。”

    “我没那么见不得人吧。”

    “你样子太招摇,我怕你在这里招蜂引蝶好不好。”

    “你从来打击起我来毫不留情。”

    罗音呆立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她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邵伊敏的帅哥男友,可是一个帅字未免形容得太抽象太贫乏了。师大出了名的女多男少,美男在校园虽不多,但不是没有,而刚从眼前走开的这个男人高大挺拔,五官严格讲并不是通常意义的漂亮,嘴角略略下坠,但眉目俊朗,整个人醒目得让人过目难忘,尤其微微一笑,淡漠的表情突然带了几分温柔,仿佛有着无法言传的含义。罗音不能形容那个并不是对着自己的微笑带来的震憾,她只知道自己呆站了好一会,有相熟的同学叫她:“怎么还不进去,马上要开始了。”她含糊说:“你先进去吧,我一会来。”

    她并没进去听讲座,而是神思恍惚回宿舍躺下,晚饭时间过了,居然她也没觉得饿,眼前充满了那个微笑的侧脸。晚上江小琳一身疲惫地回到寝室,看她躺着出神的样子,吓了一跳,伸手摸下她的额头。

    “没事吧你,怎么笑得这么神秘。”

    罗音翻身坐起,疑惑地说:“我在笑吗?”

    “在笑,而且笑得跟蒙娜丽莎一样暧昧。”江小琳喜欢罗音,看她没生病就放了心,“三峡好玩吗?”

    “还行。”罗音这几天就是和几个同学结伴去了三峡,“哎,江小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江小琳很干脆地说:“我信。”

    罗音其实没指望她回答这问题,她只是太需要有个人陪她说说话了,这下反而被江小琳吓着了:“我以为你们读理科的会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呢。”

    江小琳白她一眼:“我相信所有没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

    “我得拿笔把这话记下来,太精练了。启智兄没说错呀,我的确总是低估了理科生的智慧。”

    “你这算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江小琳哭笑不得,她在超市站了一整天,这会将有点肿胀的两腿搁到桌上揉捏着。

    “我觉得我对一个差不多不认识的人动了心,荒唐吗?”

    “你旅游有艳遇吗?跟他搭讪没?”

    “没有,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主动跟他搭腔的,我只要知道这世界的确存在着一个一眼看去就能无条件打动我的人就好。”

    “我这会真要嗤之以鼻了。敢问这种神奇的存在对你有什么意义?”

    “意义嘛,就是让我相信生命中还存在着惊喜,我对爱情的期待也没有错。”罗音笑咪咪地回答。

    江小琳只能再白她一眼:“请你继续低估理科生的智慧好了,我不能理解你这一套玄妙的理论。”

    罗音大笑,重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她想,好吧,江小琳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对她来说,这个男人既不是同学的男友,也不是她可能发起进攻的对象,而更象一个抽象不可及的、和自己现实生活脱节的、只能存在于小说和想象的人物。如果这样的话,他是谁都没有关系吧,在自己脑袋里微笑得如此诱惑,她也可以没有任何道德上的负疚感。

    第 27 章

    罗音再看邵伊敏,当然有几分不自觉的好奇和研究。可是邵伊敏除了偶尔的夜不归宿,看不出异样,平静得完全不象她之前看到过任何一个陷入情网的同学。一定要让罗音发挥自己的观察能力的话,她也只能说,邵伊敏偶尔脸上会闪过一个温柔恍惚的表情,算是唯一和以前的不同了。

    这个周五,文学社例行地开会,大家筹划着给即将毕业的成员出一个纪念册,同时商量重新推选社长,赵启智虽然是本校保研,可是他坚决提出,毕业以后他会一如既往参加并支持社里的活动,但要让出社长的位置,保证文学社这个师大有影响力的社团“持续的发展力”。大家都被打动了,小师妹宋黎更是几乎眼含热泪地看着赵启智,那小模样逗得罗音有点想笑,估计赵启智也有点无可奈何。散会后,他借口有事和罗音谈,让罗音留一下,宋黎只好先走了。

    “启智兄,辜负少女芳心很是罪过呀。”罗音一向拿他玩笑习惯了。

    赵启智一笑:“宋黎还是个小孩子,我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我对她没有感觉。”

    说到感觉这个玄妙的东西,罗音沉默了。本地夏天向来早来,六月初天气已经很热了,会议室电扇呼呼搅动着空气,也带不来清凉。两人隔桌坐着,各怀心事,赵启智摆弄着手里的一迭资料,眉头略皱,可是显然让他烦恼的并不是这些文学社的事情。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启智兄?”罗音近来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了,得到林林总总的答案,她并不是想找到让自己信服的那一个,但确实突然好奇别人对这的看法了。

    资深文学青年赵启智最近却很不确定自己对此的看法,只能苦笑:“如果没有一见钟情,文学会乏味失色不少吧。”

    罗音瞪他:“去你的,你居然说的不是生活会乏味失色不少。”

    赵启智一怔,然后点头:“对,罗音,我对专业的选择没错,我真的不适合做文学这个行当,老是把最重要的生活体验反而放到后面了。”

    罗音打量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赵启智已经完全不同于大一社团招新时招揽她入社的那个阳光男生了,他们认识了这么久,相互早就熟不拘礼,完全不会在意彼此的点滴变化,可是赵启智仿佛突然显得成熟了许多,难道就是即将到来的毕业带来了变化吗?赵启智察觉到她的注视,笑了。

    “其实我在认真想,一见钟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果你认识一个人,最初只是用理智的眼光欣赏,知道她有你喜欢的品质,是能和你合拍的类型,这应该不算一见钟情对不对。”

    “不算,一见钟情应该是没道理可讲的,在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之前,这种感觉就把你吞没了。”

    “是呀,到了某一天,理智告诉你,那个人其实并不合适你,应该趁一切没来得及开始前放手是最好的选择。你却突然发现,她在你的心里成了超出理智欣赏的一种存在。你不介意她的好品质、好习惯、好性情了,只知道突然有一刻,她那么带点迷茫的出神让你心动,这种心动感来得突如其来,算一见钟情吗?”

    罗音呆住了,她当然知道赵启智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赵启智明白她能理解。赵启智微微一笑:“看,真的是没道理可讲的一件事,对不对?”

    罗音也笑:“对,没道理可讲,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们得谢谢生活中有这样没道理可讲的事情光临。”

    “你爱上了某个人吗?突然这么感慨。”

    “我爱上了想象中的爱情。”罗音狡狯地说,并不打算和师兄交换秘密。两人关上吊扇和灯,锁好门,走出会议室。外面有点微带凉意的风,算得上夏天难得的恩赐了,两人顺着林荫大道漫步走回各自宿舍。

    到了六月,乐清要备战中考,被暂停了游戏。邵伊敏也要应付接踵而来的英语六级考试、期末考试,这段时间她谢绝了苏哲的约会,一门心思扎进了功课之中。考完最后一门,她长吁一口气,拿出手机给苏哲打电话,苏哲有个应酬,晚饭后开车来接她。

    “大学考试,我没见过你这么累的。”

    “如果只过关,当然不用紧张,可这关系到我的奖学金好不好。”伊敏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当然也关系到申请加拿大学校时必需拿得出手的学科成绩,现在总算放下了一个担子。

    “你也放暑假了,我有休假,我们去稻城亚丁玩十天吧。”

    “不行啊,我报了八月底的托福考试,打算从明天开始最后冲剌呢,哪也不能去。”

    苏哲很长时间不说话,伊敏隐隐觉得不妙,可是她既然不可能放弃这个暑假最后的冲剌时间,就只好面对苏哲的不悦了。只不过苏哲的情绪显然比不悦更严重一点,他一言不发,将车径直开出了市区,来到曾带她看星星的那个郊外湿地保护区。

    晴朗的夏日,暗蓝色的天空中,繁星如碎钻般闪烁迷人,四周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黑暗中还可以看到点点流萤,忽明忽暗在草丛中飞掠而过,湖面吹来凉爽的风,让人颇有心旷神怡之感。苏哲下车,仰头看向天空。

    “今天忘了带望远镜,不过天气不错,也看得清楚。”他的声音一向地镇定,“这边是织女星,织女星的东边是天津四,那边是牛郎星,它们三个连在一起是个直角三角形,你学数学的,应该联想比较容易吧。这就是夏季大三角。”

    伊敏顺他手指方向看去,但见繁星满天,没有月亮,这三颗星带着银白色光芒,经他一指,确实醒目。

    “你看那,从北偏东地平线向南方地平线延伸的光带就是银河。”

    那一道光带从三角形里向外延伸,横贯南北,灿烂到壮美。伊敏仰头看得痴了,满天星斗神秘而高远,这样看上去,仿佛时间和思绪一齐停顿了,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一架夜航的飞机低飞而过,灯光把宁静的夜色分割开来。她的头终于仰酸了,缓缓看向苏哲。星光下他靠坐在捷达满是灰尘的车头,看着远处湖面,手里拿着一只烟,烟雾缭绕下,更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伊敏走过去,轻轻弹掉他手里暗红烟头上吊着的半截烟灰:“对不起,我还是那个不会哄人却爱煞风景的家伙,你有话要说吗?”

    “我在等你说,看不出来吗?不是一定要我跟你玩一问一答吧。”

    伊敏也和他一样,靠坐在捷达车头上,小小不知名的飞虫还眼前乱飞着,她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父母离婚以后,我就和爷爷奶奶一块生活了,从十岁开始。”她头次对他讲起了自己的家事,“我上大学以后,我叔叔接他们去了加拿大。我报了托福,想申请那边的学校念MASTER,以后可以离他们近一点。”

    “我还是得问了,你什么时候决定的出国。”

    “今年才有这个想法,准备得晚了,只好抓紧时间,不然没法过托福。”

    “这么说是想等托福成绩一下来就开始申请那边的学校了。”他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锐利,“你做好了出国的打算,才决定接受我,对不对?”

    “这中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是吗?”他讥诮地一笑,“我当你一向诚实呢,伊敏。可我忘了,你一向最在意的是保护自己,跟我相处既然肯定有一个期限,你就觉得可以试着让自己放纵一下了。”

    伊敏简直无言以对:“你一定要这么说,我没办法。”

    “这样和我在一起,感觉很爽吧,纾解了你紧张单调的生活,又不至于留下感情的后患,多合算。”

    伊敏知道无可挽回了,她想果然是偷来的欢娱,享受一天就少了一天。这么诛心的指责,她根本没法辩解。事实上她甚至迷惑,莫非苏哲比自己更了解自己,莫非自己的本意就是这样,只图享受一段肯定没有将来的快乐。

    苏哲脸上那个笑中带的嘲讽越来深了:“好吧,我认栽了,尽管是头一次被人利用,也是你情我愿,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伊敏,如果你以为我会老实等你考完托福,申请好学校,办完所有手续,再来跟我深情告别的话,那你就太低估男人了。”

    “我不敢低估任何人,尤其是你。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曾经说过,你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我不确定我要得起。”伊敏尽量保持自己语气的平稳,“可是我也有贪念,还是舍不得不要,因为你给了我逃离平庸生活的一个契机,为此,我感激你。”

    “接下来要说永远珍惜我们之间的美好记忆对不对?抱歉宝贝,我给你的到此为止不能再多了。我从来对长久或者永恒什么的没有太强烈的期待,不过我不能接受一个女人因为肯定会分开才和我在一起。”苏哲将烟头丢下,脚尖踩过去,一直辗入泥里,“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

    两人上了车,苏哲插进钥匙,狠狠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迅速穿过颠簸的土路,重新回到公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

    收音机打到交通台,一个男主持人语速奇快地播报着某路某路车行缓慢、某路有滞留现象请注意绕行,然后说接下来送上一首梅艳芳演唱的《似水流年》。音乐响起,伊敏的心蓦地一紧,这个低回的女中音歌声,正是她寒假独自在老家房子收拾东西时音乐台放的那首歌,她生长在北方,对粤语发音完全茫然,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但当时的凄凉感太严重了,现在她不想再给自己的回忆加上这一笔。

    “请换个台好吗?”她努力用正常的语调说。

    苏哲顺手换到放音响,传来的是拉娜特拉的高亢歌声,伊敏松了口气。车在师大东门停稳后,她的手刚放到门把手上,苏哲开了口。

    “明天记得给乐清打个电话,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他们应该会在这几天动身了。至少我想,你对他们还是关心的。”

    “我会打的。”

    她下了车,苏哲注视她穿过马路,保持着一向的大步疾行姿态,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第一次看她走远了,而每一次,她都是这么绝不回顾和迟疑,那个挺直的纤细身影没入了黑暗,他收回目光,发动车子,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第 28 章

    伊敏在第二天上午打电话到了孙咏芝家,正好是乐清接的电话。

    “邵老师你考试完了吗?”

    “是呀,你们几号的飞机。”

    “就是后天。邵老师,今天我们去玩游戏吧。”

    “可以,只要你妈同意。”

    乐清说:“你等一下,”转头叫来了孙咏芝,她自然一口答应,约好下午三点直接在常去的那家商场七楼电玩区碰面。

    伊敏顶着炎热的太阳来到商场,里面冷气充足,她松了口气,上到七楼,意外发现乐清、乐平还有那个瘦弱的女孩方文静都坐在那喝汽水。

    “怎么都在这呀?乐平也来玩游戏吗?”

    “邵老师,我不爱玩这个,我和方文静买了电影票,等电影开场呢。”

    方文静仍然低着头不做声,乐清站起身走开,一会工夫拿了瓶冰镇雪碧过来递给伊敏:“喂,你们两个,到时间该上去了吧。”]

    影院就在商场九楼,乐平撇嘴:“我还要爆米花。”

    乐清瞪她:“你要什么不会一次说全了吗?”

    旁边方文静拉下她的T恤,细声细气说:“平平,我们自己去买吧。”

    “得得,我去买。”乐清认命地掉头。

    伊敏忍笑不语,方文静仍是小声地说乐平:“你别招惹乐清了。”

    “谁让他大我六分钟是我哥的,我就欺负他,哈哈。”乐平得意地说。

    乐清将两大份爆米花墩到她们俩面前,恶声恶气地对乐平说:“去吃个够,小胖妞。”

    乐平从来不在乎乐清说自己胖,也不理会他,对伊敏说:“邵老师,方文静这学期数学还是没考好,她刚跟我说很想找你补习数学。”

    伊敏看向方文静,她拘束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对不起呀,我八月下旬有个重要的考试,这个假期恐怕接不了家教了,不过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我的一个同学过来教你,她叫江小琳,比我的成绩好,年年差不多都拿特等奖学金的。”

    乐清没好气地说:“方文静,你得找个你爸爸肯定不在家的时间上课。”

    方文静大窘,脸一下红到了脖子,邵伊敏和乐平一齐瞪乐清,乐清只好认错:“对不起呀,我那个……我没别的意思,你当我没说好了。”

    “我上课的时候,我妈都在旁边的。”方文静低着头对着桌子说,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

    乐平站起身:“别理他,他抽风呢,我们走吧。”

    方文静也站起来,拿了爆米花,仍然不看着人,小声说:“邵老师,我让我妈给你打电话行吗?”

    “当然可以。”

    两个女孩子上楼去了,乐清已经是老大不耐烦:“可算走了。”

    “乐清,你对方文静太没耐心了。”

    “我一看她吞吞吐吐说话的样子,就有点着急。”乐清咧下嘴,“这个不能怪我吧。都怪她妈,找个男老师吧怕方文静早恋,找个女老师又得防着她爹。”

    伊敏哑然失笑:“你别太夸张了。玩去吧,我好久没打游戏了,估计今天也是我考试前最后一次了。”

    可是玩了不到一个钟头,伊敏就撑不住了,觉得耳朵里耳鸣还伴有疼痛感,她对乐清说:“你玩吧,我去外面休息一下,有点不舒服。”

    她撑着头在外面坐了一会,乐清也跟了出来:“没事吧,邵老师。”

    “没事,只要不是太吵就还好,估计是这阵子戴耳机听英语时间太长的原因。我完了,乐清,以后恐怕玩不了游戏了,又少了一个人生乐趣。”

    乐清呵呵笑:“我们以后上网玩游戏吧,又不吵,还可以聊天。”

    “聊天可以,得用英文,你过去以后早点先过语言关,跟上学校进度是正经。”

    “我们过去会先上语言学校的,没事。邵老师,你记得加我QQ哦。”

    “好,不过我怕我最近都没时间上网聊天的。过去以后,自然会结识新的朋友,温哥华华人很多的,只要不是自己存心拒绝别人,是不会孤单的。”

    “你以后会和小叔叔一块过来看我们的,对不对?”

    伊敏顿了一下:“我爷爷奶奶和叔叔现在也住温哥华,我猜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

    乐清大喜:“那多好。”

    孙咏芝过来时,他们正在漫无边际聊着天,孙咏芝打发乐清:“过去自己玩会,我和邵老师说会话。”

    伊敏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此时看她神情有点疲倦:“孙姐,准备起程一定很累吧。”

    “还好,就是这几天尽是告别,和家人、和朋友、同学。本来没什么去国离乡的感觉,只是换个生活环境罢了。可是不停的告别,倒整出一点伤感来了。”

    伊敏微笑:“我看乐清乐平还好,心情很放松的。”

    “是呀,他们现在状态调整得不错,得谢谢你跟苏哲,不然我可能会弄得他们比我还紧张。”

    提到苏哲,伊敏沉默了。

    孙咏芝看着她,眼睛里全是了然:“伊敏,苏哲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他明天出发去稻城亚丁度假,不送我和乐清乐平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了。”伊敏微微笑了,“有事也是过去的事,孙姐,别管了。”

    “如果只是小事,我愿意多嘴劝一下你。”孙咏芝也微笑了,“之前我确实跟你说过,苏哲不适合你。因为我觉得你生活得很踏实,而苏哲一向的漫不经心,我还多事端出过嫂子的款让苏哲少去招惹你。可是他对你似乎很上心,至少我没看过他对别的女孩子象对你这么认真过。”

    “我们之间的的问题不在认不认真。”伊敏低声说。

    “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在哪,当然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苏哲的家庭怎么说呢,有点复杂。他爷爷离休前是本地省政府里的官员,很有点影响。他父亲一直在广东那边做生意,也做得算有规模了。跃庆在那边发展,其实也是依附着他家的生意。”孙咏芝迟疑一下,还是接着说,“但是苏哲和他父亲一直不和,回国后宁可在这做个闲差事混日子,也不愿意过去打理家里的生意,我和跃庆没少劝他,不过他一直是表面随和自己主意最大,谁劝他都是白搭。本来我还想,如果他对你认真,改掉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毛病,从此安定下来倒是一件好事。”

    “为某个人改变自己的生活,是个很大的决定,我猜我和他目前都不大可能做到这一点。所以,真别为这事操心了,孙姐。”

    孙咏芝点头:“你一向有主见,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自己保重。”

    “谢谢孙姐,你和乐清乐平也是,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帮我跟乐清乐平说再见。后天的飞机,应该家人都会去送,我就不去了,在这先祝你们旅途顺利。”

    伊敏不能再坐下去了,她想这样接连地上演分别,果然是个折磨人的事情。情不自禁想到苏哲那句带点调笑的话:你是能把生离死别当普通再见处理的那种人,她苦笑了。

    出了商场,眼前是白茫茫晃眼的大太阳,尽管已经将近下午五点,依然炙热得似乎要把人烤熟。她走向车站,坐车直接回了学校,只想,好吧,该重回自己的生活了。

    第二天一早,伊敏就接到方太太打来的电话,她已经问了江小琳的意见,同时讲明白方先生目光灼灼比较惹厌,但一般不在家,而且方太太肯定在家,提醒江小琳自己认真考虑。江小琳指下自己戴的样式老气的眼镜讪笑她多虑了,每个假期她都会兼几份职打工挣钱,当然乐意接受这份每周三次、报酬很说得过去的的家教,她去试讲后顺利被方太太录用了

    接下来几天,同学们开始各自回家,宿舍里只剩下江小琳、罗音和邵伊敏,江小琳除了家教外还在超市打了另一份工,每天来去匆匆,罗音找了家报社实习,每天跟有采访任务的记者出去跑,再不就泡报社里帮着改稿。

    白天只剩了伊敏一个人,她开始不顾炎热,高强度做真题练听力。她以为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只有占据自己的全部时间,才能不用去想那些会让自己心乱的事情。但只过了几天,她就有点崩溃了。晚上耳朵内鸣响得让她无法入睡,白天也有点精神恍惚。

    意识到自己这样折腾自己,效率却低得可怕以后,伊敏决定改下计划,她随另一个留校的同学一道去应聘了商场一楼一家洋快餐店的小时工,体检后顺利上岗,每天从下午六点工作到晚上十点,一周六天。她买下了一个毕业离校的学生的旧自行车,开始执行修改后的时间表。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出去散步,然后做英语练习,两个小时休息一刻钟,吃午饭后,小睡一会,继续学习,五点半准时出门去打工,换上制服一刻不停穿梭在有冷气的店堂里收拾餐盘打扫卫生,居然对绷得紧紧的神经和身体起到了有效的调节,十点下班,骑车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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