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被遗忘的时光 [出版] > 第五章 (1)

第五章 (1)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苏哲从孙咏芝包里拿出钥匙开门,顺手开了灯,邵伊敏将孙咏芝扶进去坐到沙发上,孙咏芝半合着眼睛说:“谢谢你了,邵老师。苏哲,麻烦你帮我把邵老师送回学校去。”

    苏哲点点头:“你一个人,没事吧。”

    孙咏芝苦笑:“没事,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站到电梯里,苏哲才发现邵伊敏也喝多了,她无力地靠着电梯壁,眼神迷茫,双颊绯红,嘴唇微张着,那个样子迥异于她平时的波澜不惊。苏哲皱眉。

    “你不要紧吧。”

    邵伊敏全凭意志支撑着,摇摇头,她这会才知道红洒的后劲和啤酒完全是两回事。随着苏哲到了地下停车场,她自觉去拉后面车门,苏哲拦住她,拉开了副驾门。

    “你坐这吧,万一想吐,跟我说一声。”

    吐?伊敏被吓到了,她扶住头,回想一下自己唯一看过的那一次高中同学的醉态,

    撑不住笑了。地下停车场灯光昏黄,苏哲只觉这张年轻的面孔娇艳如花,眼波流转仿佛欲语还休,他怦然心动了,伸手扶住车门上沿让她坐进去,然后绕过车头上了车,看伊敏靠在那里,勉力大睁双眼,越发显得神思不属,只好替她系上安全带,她似乎惊了一下,随即吁了口气放松下来。

    苏哲笑着摇头,发动了车子,小心控制着车速。果然没开出多远,伊敏就低声叫:“对不起,停车。”

    他赶紧将车靠路边停下,伊敏解开安全带冲下去,对着一个垃圾桶大吐起来,吐完了也不上车,摇摇晃晃上了人行道,苏哲吓一跳,赶紧下车追过去,却见她走到路边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扔下十元钱不等找就往回走,苏哲只好帮她把找的钱拿上。她走到人行道边,拧开瓶盖仰头喝下一大口,然后对着水沟咕咚咕咚使劲漱着口。

    苏哲忍笑扶住她:“没事了吧。”

    她不答,他拖过她的背包,将找的钱塞了进去,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女孩子醉得实在有趣。他拉开车门,伊敏却不动。

    “我有点难受,不想坐车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苏哲看看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她茫然摇头,他把手腕伸到她眼前,没想到她抓住他的手腕对着表看了好一会,还是摇头。

    “快十一点了,我要把你留街上溜达出了事怎么办。”

    伊敏没反应,师大当时有规定晚上10点半会有管理员查寝室,不过抓到晚归的也不过是警告一下而已。她一向纪录良好,并不在乎,此刻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说什么也不想上车了。

    苏哲前后看了下,指不远处一个酒店:“怕了你了,我去那开个房间,把你放那睡一晚,你明天自己回学校好了。”也不等她再反对,推上了车,一下开到了酒店,拿身份证交钱办了入住,扶着伊敏上了电梯,伊敏软软靠在他怀里,再也撑不住自己站直了。苏哲无奈,只好抱起她,走进自己开的房间,把她放到床上,没想到邵伊敏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他一下伏倒在她的身上。他的心怦怦乱跳起来,没想到这个看着冷静自持的女孩子如此大胆。他并不热衷和小女生玩游戏给自己找麻烦,克制着自己,准备撑起身体。

    “其实昨天是我的生日,二十岁,没人陪我过。”伊敏突然轻轻地说,她的眼睛看着他,但视线却似乎越过了他看到了天花板上,她呼出的气息还带着点红酒的味道,软软地撩动着苏哲的心,“一直没人陪我,一直。”

    有记忆以来,她的父母就在冷战,她的生日的确年年是在寂寞中度中,爸爸妈妈会给钱让奶奶带她去买件衣服,偶尔还会忘记,她想:是的,我的确怨恨,真是不诚实,居然对自己都说谎,骗自己装不在乎装了这么多年。

    苏哲安抚地亲一下她的脸:“好了好了,过去了,明年你的生日我给你补过好不好。”

    她“扑哧”一笑,视线定到他的眼睛里,突然伸一个手指点在他鼻子上:“骗我,你把我当你乐清乐平在哄呢。”

    她乌黑的头发散在枕上,衬得一张脸苍白而娇小,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张着,看着诱惑到了罪恶的地步,苏哲突然觉得把持不住自己了,他撑起身,隔一点距离看着她。

    “你这个样子,可真是危险,如果换个男人……”没等他哑声说完,伊敏突然欠起身吻住了他。她的嘴唇柔软娇嫩,苏哲想也不想,将她压回床上,狠狠回吻起来,这个吻彻底夺走了伊敏最后一点清明的意识,她只觉身体炽热,血液仿佛在叫嚣要贴近要抚慰,所有的空虚、脆弱和孤独仿佛都积攒在这一刻把她吞没了。

    她看着如此热情,其实是生涩的。当苏哲意识到这一点,她已经在他身下咬牙将一声呻吟忍住,他再动,她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眉眼皱得扭曲了,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肩头,指甲陷入了他的肌肉,如同在绝望中攀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吻住她颈部搏动的血管,轻轻舔咬,试图让她放松,但他自己也濒于失控,终于在她细细的呻吟和尖叫声中爆发了。

    邵伊敏在晨曦中醒来,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张英俊的脸,发现自己正躺在他怀里,她伸手捂住嘴,突然记起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苏哲早就醒了,这会无奈地看着她,几乎有点狼狈。他今年27岁,过去的生活堪称丰富,但自认从没失控过,眼下他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邵伊敏一声不响翻身下床快速穿上衣服,苏哲注视着她细致的背部曲线,直到她冲进洗手间。他也起来穿衣,把窗子推开一点,清晨清新而略带凉意的空气涌了进来。他坐到窗前的椅子上,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点上。

    他一向并没什么烟瘾,这会百无聊耐,连抽了两只烟,邵伊敏才从洗手间出来,也不看他,拎起包就有拔腿走人的架势。他又好气又好笑。

    “我送你回学校吧,天还早,恐怕公汽都没开班。”他也不等她反对,拎起外套从她身边走过去开了门。

    两人下楼,苏哲指下大堂一角沙发:“去那坐会,等我结帐。”伊敏一声不响走了过去。苏哲结了帐,她还是一声不响跟他走出酒店上了车。

    这么沉默,苏哲一边开车,一边想,自己恐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我很抱歉,虽然我也有点喝多了,不过这不是理由。我希望我能……补偿你。”

    邵伊敏总算回过神来,她沉默良久,突然说:“请停车。”

    苏哲想,好吧,肯停车好好谈就不至于爆发得太狠,他将车驶到路边停下。

    邵伊敏并不看他,指下路边一家药房:“有一件事,是你可以帮我做的。听说有一种药,好象能事后避孕,真是一项伟大慈悲的发明,麻烦你进去帮我买一盒,再加一瓶水,谢谢。”

    苏哲盯着她,她神情平静,只是平时幽深的眼睛这会亮得异乎寻常。苏哲一声不响,下车走进了药房,少顷,他拿着药出来,开后备箱,取出一瓶矿泉水一齐递给邵伊敏。她打开药盒,细看说明书,然后取出一片药,和水服下,剩下的药放进帆布包内,这才转向苏哲,微微一笑:“请送我到学校门口,谢谢。”

    苏哲彻底被吓了一跳,他发动汽车,很快开到师大门口,邵伊敏一手放在车门上,踌躇一下,回头看着他,态度非常诚恳:“我们忘了这件事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昨天其实是我借酒装疯酒后无德,很抱歉。补偿什么的,呃,有点好笑,我大概也补偿不了你什么,所以,”她用耸下肩代替剩下不好说出口的话,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盯着她的背影走进学校大门,苏哲禁不住想扬声大笑,他头次觉得自己荒唐,摇摇头,他决定象她建议的那样忘记这件事。

    第 6 章

    邵伊敏回到宿舍楼下,看看时间,不过刚六点,她轻手轻脚走进寝室,里面很安静,基本上都在享受周末的懒觉,她爬上自己的铺位,也不脱衣服,拿被子蒙上头,这才在心里呻吟了一声。

    居然和一个只见过几面,在昨晚以前都没正眼看过自己的男人做出了如此疯狂的事。她只有牢牢捂住嘴才能把对自己的惊叹和质问堵回心里。

    师大在本地向来以美女众多和恋爱风盛行闻名,每到周末,停在校外接女生的好车多得让人瞠目,同寝室也有女生早早有了男友和性体验,在熄灯以后的卧谈会上,会有非常劲爆的话题。不过伊敏一向不参与意见,问到她头上,她没看法或者经验可以贡献,于是只好敷衍,室有点友们只当她天生冷感。

    不是没人追求过她,但她一向回避和人亲密,每当一个人热情靠近,她就会不由自主地退缩。有时她自己也不禁想,莫非自己就是冷感。记起昨晚的吻和拥抱,好吧,她对自己说,起码这一夜证明了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正常的。

    可是生活好象一向偏离了她预先的设定,正在航向一个不可知的方向,她从来没计划过给自己的二十岁生日来这么一份迟到的礼物。前天生日,她只隐隐期待过父母打来电话,到晚上没接到,也没多大失望。就为这个原因会对一个陌生男人投怀送抱吗?她老实承认,这个理由确实说不过去。

    她移开被子,看着蚊帐顶,一动不动躺着,直到同寝室的女孩陆续起来。各人忙着各人的事,没人注意到她的一夜不归。她也和平时一样,洗漱打开水去食堂吃早点,然后去图书馆看书,下午回宿舍继续睡,晚上她没去自习,而是去了学校后面湖边散步。

    这个湖面积不算小,本来有个很土的名字,叫黑水湖,随着师大规模日益扩大以后,政府拿钱整修了一番湖岸,正式定名墨水湖,似乎想沾点文墨之气。湖的对岸也成了刚刚萌发势头的房地产商开发的宝地,除了别墅区外,有一个小区就干脆叫书香门第了。

    靠师大这边湖岸则向来就是师大和附近学校学生恋爱的宝地,多的是成双成对散步加亲热的学生,据说周边不远处城乡结合部村民的出租屋因这片湖的存在而生意大好。也难怪,入夜以后湖水摇曳反映灯影,湖岸边柳树成荫,加上秋日独有的月白风清,如此良辰美景,不恋爱都算浪费了。象邵伊敏这样把手抄在口袋里独自闲荡的,的确不多见。

    邵伊敏只想一个人随便走走。过集体生活对她来说最要命的是,简直就没法找到独处的地方和时间,教室、宿舍、图书馆、自习室、操场,没一个地方不是人满为患,洗个澡都得和认识不认识的人裸裎相对。这会她无意面对任何一个熟面孔,可是没走出多远,偏偏就看到了熟人。几步开外,赵启智和一个长发娇小女孩正四目交接谈得热烈,邵伊敏想改变方向都来不及了。赵启智也看到了她,一脸愕然,她只好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她半垂着头向前走,月光斜照下,一个长长的身影拖在身后,落在赵启智眼里,满心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有点冤,不过是扛不住一年级小师妹的热情邀约来谈文学罢了,居然这么巧落到邵伊敏眼里。他对邵伊敏颇有点动心,总觉得这样看着冷静又聪明的女孩子是女朋友的最佳人选,哪怕她对文学的兴趣接近于无。现在他有点怕她误会了,可又不能丢下睁大一双亮晶晶眼睛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小师妹去追她。

    邵伊敏从他身边走过就再没想到他了。毕竟两人只有在自习室里同座那么点交情,她还没被激发着去对这点交情展开过想象,更不可能在这会自己心事重重的时候去操心他了。

    吹着略带凉意的秋风散步,邵伊敏的心情倒是平静了。她没有追悔的意思,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一向并不跟自己纠结,只想:好吧,那是一个错误,以后不用再犯了就行了。

    再一次跟赵启智在自习室碰面,邵伊敏的态度没一点不一样,赵启智反而有碰壁的感觉。他读到大四,从初中开始少年维特的烦恼,爱的是文学,念的是中文,加上勤于实践,恋爱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女孩子跟他发娇嗔玩若即若离,他见得不少,自认为也算知情识趣,很愿意配合。象邵伊敏这样有点冷的,他觉得他也见识过,应该是保持距离感慢慢接近最好,可是邵伊敏完全不按他的步骤来,始终亲切,也始终没什么大的反应,他觉得实在弄不明白。不过人的执念很奇怪,越是弄不明白,越有点想往上凑的蠢动感。

    到11月份,赵启智约邵伊敏去看银杏树叶,看她犹疑,连忙说:“很多同学一块,罗音大概也会去的。这个季节应该出去走走,理工大后面的银杏树很壮观的,这几天差不多是最美的时候了。”

    “但是周六我有家教呀。”

    “就周日好了,上午九点,我们都骑车去,你有自行车吗,要不我带你也行。”

    邵伊敏点头,理工大她去过,但连着两次好象都没赶上银杏叶正黄的时候:“我能借到车的。”

    周六下午她准时去给乐清乐平兄妹上课,两个孩子以前对功课就说不上用心,最近更是非常的神思不属。邵伊敏爱莫能助,她从来不爱出卖自己经历和别人换来同病相怜感,哪怕是对着她很喜欢的两个孩子,喝高了对他们的妈妈说的那次可算绝对的例外。现在她只能对他们格外耐心一点。

    差不多快到下课时间了,乐清突然叫:“小叔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邵伊敏回头一看,果然苏哲立在门边,她目光坦然滑过他,点下头,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这个女孩子,苏哲觉得自己不佩服都不行了。

    最近他受被妻子断然拒之门外的林跃庆委托,周末会抽时间过来接两兄妹出去,有时是带他们玩,有时是送他们去林跃庆父母那边。上周正好在电梯口碰到了邵伊敏,那是他们在莫名其妙的上床后头一次碰面,他这边念头还没转下地呢,邵伊敏已经点下头走了。他走进电梯,从徐徐关拢的电梯门里看她的背影,她走路姿势挺拔,步子迈得又大又轻盈。有意思,他对自己说。

    他来了有一会,坐客厅里看报,邵伊敏讲课的声音从上课的小书房传出来,清脆柔和,不疾不徐,颇有权威感,没一个多余的字,间或还讲点轻松的话调动一下气氛,用对她极其满意的孙咏芝的话说,就是“确实不愧是师大的高才生”。不过苏哲想,这份才能恐怕是天生的,而不是师大教出来的。

    他走过去,只见邵伊敏背门而坐,中分的头发笔直垂顺地搭在肩头,他记得摸在上面的手感,心里一荡,马上嘱咐自己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他从来不爱哄生涩的小女生给自己招来后患,眼前这个虽说既没要他哄,还自觉很不给他面子的把后患直接消灭掉了,但谁知道那是不是女孩子犯倔强装没事人呢。他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但他喜欢冒的险不是这一种。

    可是邵伊敏扫过他毫不停留的目光明明告诉他,她真拿他当路人甲了。她理好东西,和乐清乐平交代了作业,道了再见,再对他点点头,直接走了。苏哲摸着下巴,笑了。

    “今天晚上去吃牛排好不好。”

    乐平没什么兴致地说:“不想吃。”乐清也挂下一张脸:“比上次直接带我们去麦当劳算进步了一点。”

    苏哲笑,他承认自己还真是不会哄这么大的别扭孩子:“那你们说,想上哪?”

    “爸爸妈妈真的会离婚吗?”乐平冷不盯问,“我问爷爷奶奶,他们就说我瞎想。”

    “你们两个,对离婚怎么看?”

    “怎么看有关系吗?”乐清冷冷地说,“反正他们也没打算征求我们的意见。”

    “我猜他们现在正在做决定,而你们是他们做决定必须首先考虑的因素,”苏哲平静地说,“大人的世界有很多烦恼,有时他们会把握不好自己的生活,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我是说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是爱你们的。

    “小叔叔,他们如果真的离婚了以后会再结婚吗?”乐平问。“会不会把我们两个分开,一个跟爸爸一个跟妈妈。”

    “他们目前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分手,所以不用想象得那么远。不过我会劝他们和你们两个好好谈谈一下,解释清楚他们的打算和对你们生活的安排,省得你们胡思乱想的。”

    “人不是非结婚不可吧,王莹的爸妈也离婚了,这样结了又离不是折腾吗?象小叔叔这样一个人多好,不会有那么多讨厌的事。”乐清闷闷地说。

    苏哲摸着下巴苦笑:“我并没有独身一辈子的打算好不好。结婚还是不错的,可以有一个亲密的人和你分享生活。至于矛盾,也很平常,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想法一生不变,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最珍惜的是什么。如果彼此觉得没有了当初在一起时的感觉,分手也不是世界末日。”

    两个孩子同时沉默,消化着他的话,他也是一向在正经交谈时并不拿他们当小孩敷衍,所以深得他们的喜欢。

    “我可能讲得太深入了,你们目前还接受不了。不过总的来说,我觉得抱怨并没什么意思,尤其抱怨你们控制不了的事情。现在跟我出去,我们吃饭看电影好不好。”

    第 7 章

    星期天的早上,邵伊敏按时起来洗漱,回来时看到罗音赖在床上不肯起来:“邵伊敏,你骑我的车去吧,就说我感冒了,去不了。”

    旁边床上睡的李思碧窃笑:“罗音,你是躲人韩伟国吧。”

    罗音满不在乎地说:“瞎说,我是那么不厚道的人吗?不过天哪,我要好好问一下天,为什么追我的人从高中到现在都是戴眼镜的小胖子呢?难道是我的体质或者气场有问题?”

    宿舍几个女孩子全笑了,邵伊敏接住她丢过来的车钥匙,一本正经说:“感冒了请好好卧床休息,记得多喝水。”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邵伊敏骑车到校门口和赵启智会合,以他的文学社为主力的一大队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看到她一个人过来,物理系的韩伟国满脸失望,直接就问:“罗音怎么没和你一块来呀?”

    “她感冒了,来不了。”邵伊敏见过他在宿舍下面等罗音,现在正面看他,果然是个“戴眼镜的小胖子”,中等个子,微胖而已,长相其实敦厚中透着聪明,不知道这种类型怎么就不讨罗音喜欢了。

    “要不要紧呀,我去看看她。”

    “别,她这会吃了药躺床上睡着了,你不用去打扰她。”邵伊敏只好说,“应该好好休息一天就差不多会好的。”

    赵启智拍拍韩伟国的肩:“星期天一大早往人女生宿舍跑,别说罗音,同寝室的也不会待见你的。”他知道跟自己混文学社的罗音那点小心思,暗暗好笑,“人来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三十多辆自行车排成的队伍还是颇为浩荡的。每个人都背了一个背包带上食品和水,另外还有人带上了吉它,包括赵启智。此时刚到深秋时节,阳光暖暖,秋风中的那点寒意并不剌骨,倒是让人精神一爽。

    邵伊敏和其他人都不算熟,赵启智保持车速和她并行着,时不时前后呼应讲上几句笑话。这样轻松明快的气氛颇有感染力,邵伊敏嘴角含笑看着前方,赵启智一瞥之下,只觉那个沉静的面孔也生动了起来。

    骑差不多半小时的车,就到了理工大,这间学校是国内排名靠前的名校之一,和以恋爱成风出名的师大比,这里学术气氛浓厚,学生也以用功出名。理工大的校园在大学没扩招合并成风时就已经大到惊人,最重要的是学校后面有座无名小山,上面种满了银杏树,每当秋季,树叶由绿转黄,非常灿烂夺目。

    进了校园,转过几座教学楼,满山满地的金黄赫然全部出现在眼前,众人齐声欢呼,引得本校的学生笑着摇头。骑到山脚下,大家将车锁好,徒步上山。说是山,来自山区的同学都好笑,觉得充其量也就是个丘陵罢了,没有多高,一会工夫就到了最上面,大家说好了集合时间,散开各自行动了。尤其双双对对出游的,更是转眼没了踪影。

    赵启智和文学社其他几人落在后面一点,正一块商量社里的活动,一回头已经没看见邵伊敏了,不禁有点懊丧。

    邵伊敏顺着堆满金黄落叶的小路独自溜达,她以前在夏天来过这里,那时挺拔的银杏树树荫十分浓密,山上明显比别处凉爽。此时花瓣形的树叶转成金黄色,秋风吹过,纷纷坠落,树下都铺了厚厚一层黄叶。

    反正山不算大也不怕迷路,邵伊敏根本不用看路,只管随意走。后山比前面安静得多,走到一处稍微低洼的地方,一棵树干粗大得需要两人合抱的银杏树下,很平坦地铺着近一尺厚的落叶,她看看四下无人,跳下土坎走过去躺下,拿背包枕着头,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洒下来,温暖舒适得让她想叹息。她奇怪自己怎么当时没想到报这所学校,按说分数上这边不热门的理科专业也勉强够了,真不知道自己那个当老师每年拿两个假期的念头是从哪来的。

    秋风吹过,树叶纷纷飘荡,邵伊敏随手接住一片掉下来的银杏叶,对着阳光看它的脉络,头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她正指望人家走过去算数,不料听声音是两个人停了下来。

    “你倒是一点没变,总是这么坦白。”一个娇柔的女声说。

    “坦白点对大家都好。”

    邵伊敏惊奇地发现这个低沉的男声听着倒是有些耳熟。

    “过去对你一点意义没有吗?”

    “当然有,没有过去哪有成长。亲爱的,对你来说也一样。”

    “我要能象你一样豁达就好了,现在看,留校对我来说真不是个好主意,每年这个季节走到这座山上,看着银杏树叶黄了就忍不住要想起你。”

    “一年想我一次而已,不会对你造成伤害,也许倒是平淡生活的有益调剂。”

    “你没有心,苏哲,可是我偏偏喜欢这样的你。”

    正听得心烦的邵伊敏猛然知道了,的确那个男人是苏哲,尽管他们加起来没说几句话,但这个名字加上声音的熟悉感,应该不会错了。她一松手,让捏着的银杏叶飘落到胸前,拿不准是装死不动等他们谈到兴尽走人呢还是主动走过去省得听到更隐私的话题。

    不等她想好,上面传来衣服悉悉窣窣磨擦在一起的声音,不用看也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了,然后就是……邵伊敏瞪大眼睛,辩出应该是接吻,加上小小的喘息。

    她不打算被迫旁听活春宫了,正准备坐起来,却听到两个人分开的声音。

    “你现在有未婚夫了,不要干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慧慧。”苏哲的声音十分平静。

    那个叫慧慧的女子声音却带了喘息和怒意:“那你就根本不应该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说我不该回本市吗?抱歉,慧慧,恐怕我还得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

    一阵沉默,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先离开了,而另外一个人还站在原处。邵伊敏觉得自己这么一动不动躺得已经有点全身僵硬了,她试着小范围活动一下手指,再是手腕,然后脚尖、脚腕,正准备将小腿收回来再伸出去,头顶上飘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听得好玩吗?”

    邵伊敏坐起身,狠狠活动一下肩膀:“没意思,剧情老套,对话俗滥。”她把落到身上的银杏叶拂掉,坦然仰头看着从上面迈步跨下来的苏哲。

    苏哲穿着牛仔裤和长袖T恤,装束如同学生,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英挺,这会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不主动停下的话,你就准备一直听下去吗?”

    “如果不睡着的话,也许吧。”邵伊敏掩口打个呵欠

    “随便问问,不会勾起你的联想吧。”

    “要不你叫她回来继续,我试试会不会浮想连翩。”

    苏哲哈哈大笑,在她身边坐下,两条长腿伸展开,回头看着她:“何必叫她,我们俩人继续就可以了。”

    他坐得离她很近,歪着头看着她,眼神诱惑,邵伊敏情不自禁想那个早晨睁开眼睛看到这张脸的情景,脸控制不住地红了,但声音保持着镇定:“我今天没喝酒,不打算在没借口的情况下装疯。”

    “唔,不过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原谅自己的借口,对不对。”

    他的脸逼得更近了,邵伊敏强迫自己不后退,直视着他:“我原谅自己倒是从来不用借口,苏先生,换句话讲,我对自己一向宽容。”

    苏哲停止了进逼,若无其事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很好的习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邵伊敏暗暗松了口气:“秋游呗。我不用问你怎么在这吧。”

    “理工大是我的母校,刚才那女人是我以前的女友,这里呢,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多完美的怀旧。”

    “你有怀旧的习惯吗?”

    “我还没来得及有旧可怀,”邵伊敏扬起下巴,苏哲暗自赞叹,阳光照得她白皙的皮肤有透明感,这张年轻秀丽的脸傲气得如此理直气壮而动人。他抬手似乎要摸向她的头发,她向后一缩,他微微一笑,将一片银杏叶从她头上摘下来。

    邵伊敏一跃而起,顺手拎起背包:“先走了,苏先生,再见。”

    没想到他也起身:“正好,我也要走了。”

    “我们不同路。”

    “你打算往哪边走?”

    “应该是和你相反的那条路。”

    苏哲并没被惹火,反而笑了:“别紧张,我对你没企图。对这里我比你熟,除非你真的有偷窥癖,不然由着性子乱转,碰到真正的野鸳鸯的机率一定不能算低。”

    第 8 章

    苏哲陪着邵伊敏往山前走,离她不远不近,两人迈步的频率很快一致了,踩在遍地金黄的落叶上,发出低低的沙沙声。伊敏沉默,苏哲也不做声。很快走到前面,同学已经聚在一块空地上,有人吃东西,有人打牌,有人弹吉它唱歌,赵启智看到了她,迎了上来。

    “邵伊敏,去哪了,我正准备去找你。”

    “随便转了一下。”她没介绍苏哲的打算,苏哲也只草草对狐疑地看过来的赵启智点下头,对伊敏说:“玩得开心。”径直下山而去。

    “碰到熟人了吗?”

    “说不上,学生的亲戚罢了。”

    旁边一个女生收回痴痴注视那个背影的目光:“好帅的男人呀。”

    她男朋友老实不客气地说:“留点面子,别当着我的面发花痴好不好。”

    众人大笑,邵伊敏也笑,找个位置坐下,听着读哲学研究生的学长邓明光开始弹吉它唱歌

    关于未来你总有周密的安排

    然而剧情却总是被现实篡改

    关于现在你总是彷徨又无奈

    任凭岁月黯然又憔悴地离开

    *出乎意料之外

    一切变得苍白

    *出乎意料之外

    一切变得苍白

    你计划的春天有童话的色彩

    却一直不见到来

    你撒下的鱼网在幸福中摇摆

    却总也收不回来

    你始终不明白

    一万个美丽的未来

    抵不上一个温暖的现在

    你始终不明白

    每一个真实的现在

    都曾经是你幻想的未来*

    ……

    彼时校园民谣不复大热了,但处身校园,喜欢吟唱风花雪月的感性青年还是喜欢借此抒怀。邵伊敏平常听英语歌较多,此时听着被学弟学妹们尊称为老邓的那个人略带沙哑唱出的歌词,不禁痴了。赵启智递个桔子给她,直触到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喜欢这歌吗,关于现在,关于未来?”

    “歌词很有意思,关于未来你总有周密的安排,然而剧情却总是被现实篡改。”

    赵启智笑了:“我们计划的是一些事,真正发生的是另一些事,生活就是这样。”他看到邵伊敏略有些诧异的神情,忙说,“我不敢掠美,这句话是从忘了哪本小说里看来的,不是我原创。”

    “有意思。”邵伊敏莞尔一笑,慢慢剥桔子皮。赵启智接过老邓的吉它,开始唱《流浪歌手的情人》。他的声音比老邓悦耳,但邵伊敏对“苍凉的远方”没多少共鸣,无意中眼神一瞟,看到侧面一个小女生正全神贯注于赵启智,眼中的钦慕似乎要流淌出来,连忙收回目光,决定放弃剥桔子递给赵启智的念头。

    “我后悔我学文,不然上这所大学多好。”赵启智将吉它递给旁人,对邵伊敏说。

    邵伊敏会心一笑,自己刚才可不也这么想吗?

    赵启智仰头看着高大的银杏树出神:“我老家的市树就是这种树,满城都是,到了这个季节,树树皆秋色,美极了。到这里读书后,什么都不习惯,只有来到这座山上才算解了乡愁。”

    邵伊敏没有乡愁,事实上爷爷奶奶去加拿大后,她根本不怀念自己生长的那座中型工业城市。她对诗意抒情也实在没有相应回答,只能保持沉默。那小女生宋黎已经接口说:“日暮乡关何处是,其实心安即家。”

    文学社成员的诗兴被勾动,展开了围绕诗词中固有的乡愁主题的讨论。

    邵伊敏很为自己不必加入这样的对话松了口气。她早承认了自己实在和文学绝缘,平时看小说只是消磨时间,从来不曾投入过,读中学时写作文一直是大问题,老师的评论总是“语句通顺,逻辑清晰,但欠缺情感渲染和展开”, 对于诗词的记忆仅限于应试的课本,要有人说她没情趣,她觉得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可是她不反感别人投入地、神采飞扬地谈论,看着一张张和自己同样年轻的面孔开怀大笑、认真地倾听、激烈地争辩,她觉得开心。属于青春的时光原本轻快跳跃得让人来不及有什么回忆,可是幸好有这样无病呻吟的幸福片断,这种幸福感无关个人,只是一种身心全然放松没有挂碍的愉悦。以后邵伊敏回想起抱膝而坐,满目都是金黄一片,听吉它声、歌声在耳边飞扬的秋天,都会会心一笑。

    本地的气候比较极端,入秋以后,一路暖和如夏日,到了差不多深秋时节,也不过略有凉意,待一场连绵秋雨落下,忽然就进入了冬天,阴冷而潮湿。

    邵伊敏过着自己再正常不过的学生生活,上课自习做家教。她和赵启智之间仍然是那么若即若离的,她自己不觉得那算一种超出同学之上的关系。可是周围的人觉得他在追求,而她在享受追求。

    她对这个误会无从分辩起,因为赵启智并没明确开口表白,她也无从推拒。人家不过每周有一次两次和她同一时间自习,聚会时会突然坐到她旁边,并没有其他花头。但别人的看法显然和她不一样,尤其是对赵学长仰慕得紧的中文系小师妹宋黎怨艾的目光不时射向她,让她觉得自己未免有点冤。

    罗音看得好笑,她一向和赵启智熟不拘礼,依文学社的通行称呼叫他:“启智兄,你在和人家玩暧昧吗?”

    “和谁?”赵启智瞪她一眼,“不要坏我清誉。”

    罗音才不怕他:“拉倒吧,我看你再这么下去,宋黎大概会‘才会相思,便惹相思’了。”

    赵启智倒松了口气:“宋黎?怎么会?我和她有代沟。”

    “小师妹看你的眼神可谓目光灼灼呀。”

    赵启智摸下巴,不管怎么样,有人倾慕都是很能满足虚荣心的:“我可没乱放电哄人家小女生。”

    罗音暗笑:“那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嘛,启智兄你的色相明摆在这里了。”

    赵启智哭笑不得:“罗音,你现在损起人来是越来越狠了,一点也不把师兄放眼里了哈。”

    “哪呀师兄,我是佩服加羡慕你呀,要有一个清纯的师弟用这么崇拜的眼光时时看着我该有多好。”

    “去,人家韩伟国看你的眼神还不够火热虔诚吗?”

    罗音顿时哑然,她最近躲韩伟国躲得有点辛苦。

    “你要不喜欢他,给他一个痛快的,别吊着人家。”

    “我哪有吊着,”罗音叫屈,“我都说了我还小,目前不考虑这事,可他说愿意等我长大。”这句话让罗音觉得简直说不出口。“我总不能说,不好意思,我长大了也不会考虑你。”

    “女人,残忍起来真可怕。”

    “哎,你不要双重标准好不好?我要委婉了,你说我吊着人家;我要直接了,你就说我残忍,合着我怎么都是有罪呀。”

    轮到赵启智哑然了,罗音并不打算放过他,笑嘻嘻接着说:“而且启智兄,要不要教教我邵伊敏是怎么对付你的追求的。”

    “说你残忍了你还不服,你这可不就是哪疼往哪打吗?”赵启智拿她没办法了。“说出来你不许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邵伊敏表白才好。”

    罗音倒真是没笑,她从来在该认真的时候是认真的:“我觉得邵伊敏已经太含蓄了,你现在和她比赛看谁更含蓄,好象不是个好的追求方法。”

    “我想坦白呀,可是她看人的眼神,很有距离感,我觉得至少应该先跟她接近才好开口吧。”

    “那个……她其实看谁都有点距离感。”

    “你这好算是安慰我吗?”赵启智笑了,“如果对她来说,我和其他谁谁都一样了,那还有什么表白头。”

    罗音有不少拒绝“戴眼镜的小胖子”的经验,她回想一下那些“小胖子”的表白,好象也都是差不多的:“罗音,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一般来说,她只要诧异地扬起眉毛:“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就能直接把人家吓退了。

    那么什么样的表白能打动自己呢?她想来想去,得出结论:还是得看表白的那个人是谁吧。可是这个结论不能对赵启智说。

    “你好自为之吧启智兄。”她拍拍赵启智的肩。

    第 9 章

    转眼快到新年了,邵伊敏照常在周六下午准时去给乐清乐平补习。她按门铃,没人开门,再按一下,总算乐平来开了门,可她开了门马上奔回楼梯那里。邵伊敏走过去一看,两兄妹很端正地坐在楼梯最上面一级听着楼上的动静,而楼上正传来不大清晰的一男一女争吵声。

    邵伊敏想:平常都很难指望他们俩专心致志,今天的课算是泡了汤。她小时候父母只是相敬如冰地冷战,倒没在她面前争执过,为这一点她也是感激他们的。现在仰头看两个孩子全神贯注,脸色发白的样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是这样总不是个办法。她走上楼,绕过两个孩子,直接敲传来争吵的主卧室门,开门的是很少露面的男主人林跃庆。他脸色铁青,但还是很彬彬有礼地说:“邵老师,下午好。”

    自从两兄妹的生日会后,邵伊敏就再没在这里遇到过他,这会看到他倒不免一怔:“你好,林先生,孙姐呢?”

    孙咏芝走了出来,看得出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你来了,邵老师,给他们上课吧,”她看到楼梯上站的乐清乐平,“你们怎么在这里站着。”

    “这个房间的隔音并不好,孙姐,我猜他们俩今天可能都不会有上课的心情。你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不要吓到他们。”

    孙咏芝的眼圈一下红了,她轻声说:“对不起。”她转头看林跃庆,“跃庆,我们没什么好谈了,你还是走吧,算是体谅乐清乐平。”

    林跃庆沉着脸看向乐清乐平:“我想带他们出去走走,可以吗?”

    “只要他们愿意,当然可以,他们的父亲也该抽时间关心一下他们的心情了。”孙咏芝冷笑。

    “我不想和你出去。”乐清明明白白地说,“我也不需要你的关心。”他谁也不看,下楼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甩上了门。

    乐平仍然站在楼梯边,仰头看着她父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跃庆刚要走近她,她就爆发了:“你别过来,别过来。”

    邵伊敏离她较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算是阻止了她向后退踏空的势头,吓得自己倒出了一身冷汗。

    “乐平。”孙咏芝也吓呆了,扑过来紧紧抱住乐平,“你别吓妈妈,妈妈以后再也不会在你们面前和他吵架了。”

    乐平伏在她妈妈怀里号啕大哭起来,伊敏怜悯地看着她:脆弱的孩子,恐怕有得一阵子难过了。

    这样的混乱,邵伊敏觉得自己待下去也没帮助,悄悄走下楼,正要开门走掉,迎面正看到苏哲从电梯里出来。

    “今天不用上课吗,邵老师?”他一边走进来,一边关上门。

    邵伊敏无奈,抬下巴指下楼上,苏哲皱眉看着他们:“这是怎么了?”

    邵伊敏懒得解释:“你去看看乐清吧,把自己一个人关房里了,今天的课我看算了,我先走了。”

    “你等等,我带他们两个出去,你一块去,正好现身说法,劝劝他们,告诉他们父母离婚没那么可怕。”

    邵伊敏大怒,知道那天在酒店包房和孙咏芝说的话大概都被他听去了。她直视着他,低声但清晰地说:“我只管上课,这个属于心理治疗范围了,我干不了。而且我也没有嗜痂癖,非要把伤口展示给别人看。”她绕过他,拉开门走出去,随手带上门。

    苏哲没料到她说翻脸就翻脸,倒也无可奈何。仰头看下楼上的三个人,乐平仍然伏在她妈妈怀里哭,林跃庆站在旁边,神情木然。他只能先去敲乐清的门,乐清不理,他试着扭一下把手,门并没锁,他走了进去,乐清正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他拖张椅子坐到床边,看着这躺下来比床短不了多少的半大男孩子,试着回想自己这么大时想的是什么。

    乐清无精打采回头看他:“小叔叔,不用劝我了,我都知道。他们争吵,不是我的错;我应该容许他们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他们是我的父母没错,但他们不光是为我和平平活着的;他们如果要离婚,我该接受现实。”

    苏哲苦笑:“乐清,我承认我没话可说了,不如我带你出去打游戏吧,省得在家闷着。”

    这个倒是乐清愿意的,他慢吞吞爬起来,拿了厚外套,跟苏哲走出房间。林跃庆已经下楼坐到客厅沙发上抽烟,楼上孙咏芝也带了女儿进卧室安慰。

    “庆哥,我带乐清出去转转。”

    林跃庆点头:“去吧,等会我带平平也出来,跟你打电话看在哪里吃饭。”

    林乐清拉着脸先出门,根本不理他父亲。苏哲和他上了电梯:“刚才跟我讲道理似乎都讲得明白,那就别恨你爸爸。”

    “他背叛我妈妈,我有不恨他的理由吗?”乐清倒笑了,“我要是从来不爱他就好了,现在就可以不用恨了。”

    “可是拉着脸不理人,很象小孩子呀。”

    “我就是小孩。”乐清理直气壮,“法律上叫未成年人,父母离婚了我也得被判定由他们中的一个人监护的那种,我只有趁现在任性一下。”

    苏哲摸下巴:“好吧,小孩,去任性吧,不过记住起码的礼貌也是应该的。”

    苏哲开车带乐清去了离家不远的商场,七楼就是电玩区,一上自动扶梯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声音。苏哲买一大把游戏币递给林乐清让他自己去玩,他讨厌这份闹腾,准备去楼下咖啡厅坐会。一转眼,却看到靠侧边玩赛车的一个女孩正是刚才扬长而去的邵伊敏。电玩区热气腾腾,邵伊敏已经脱了外套,只穿件毛衣,专心致志操纵着游戏杆,屏幕反光照得她年轻的面孔忽明忽暗,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抿得紧紧的,全没平时的镇定和老成。

    乐清也看到了她,他和苏哲站到邵伊敏身后看她玩,她手势稳定、反应敏捷,玩得实在是很不错。一个游戏结束,她满足地吁口气,回身看到他们两人,目瞪口呆了。乐清坏笑:“邵老师,玩游戏上瘾对学生来说不大好。”

    这是她有一回看林乐清打任天堂时教训他的话,现在不免有点哭笑不得:“我中学的时候可没玩过这个。”

    她说的实话,读中学时她是标准好学生,到这里读大学才头一次进电玩区,刚开始还没什么兴致,可是一玩竟然就有点瘾头了。这家商场的电玩最齐全,她一般会在做完家教后来这里玩上一两个小时再回学校,没想到会和学生碰个正着。好在她平时不算道貌岸然,现在也能马上和林乐清一块去玩下款游戏了。

    苏哲自己去了楼下咖啡厅叫杯咖啡喝着,透过窗子看着街道上往来不休的车辆出神,到了差不多快五点,林跃庆打来电话,说了吃饭的地点,他上楼去一看,两个人居然并肩玩得仍然忘我。

    他拖林乐清:“走了,你爹带乐平等你一块吃饭呢。”

    乐清玩得痛快了,倒没了下午的戾气,乖乖退出游戏。邵伊敏头也不回,只说:“乐清再见,下周上课时间照旧。”

    苏哲老实不客气地按停游戏:“你也别玩了,为人师表呀。”

    邵伊敏没话可反驳,想想算了,已经比平时多玩了一个多小时了,收拾了剩的游戏币,拿上外套和他们一块下楼,到一楼正要说再见拔腿走人,苏哲却转向了她:“邵老师。”他声音和蔼,“我送你回去吧,正好顺路。”

    不容她谢绝,他已经虚挽她一下,示意她跟他往地下停车场走。乐清也开心地继续跟她谈起刚才的游戏,她只好无可奈何地跟着前面这个男人。

    上了苏哲的捷达,乐清和伊敏坐后座,没多久就开到了地方。这是一家才开不久的海鲜餐馆,装修得颇有中国风,门口已经停了好多车。苏哲转头对乐清说:“上去吧,你爹在207包房,记住礼貌。他或许做了错事,但他对不住的那个人不是你,你妈妈也不需要你这样来为她打抱不平。”

    林乐清哼一声算是回答,跟两人说了再见,进了餐馆。

    苏哲等了一会,拿出手机给林跃庆打电话:“庆哥,乐清上去了吧。嗯,好,你耐心点,坦诚一点,别拿他们当小孩子哄,他们的理解能力比你想的强。”

    他放下手机,从后视镜里看伊敏:“我们去吃饭吧。”

    “我今天不打算喝酒。”后视镜里邵伊敏似笑非笑,一点没有刚才打电玩时的那股看着稚气的认真劲。

    苏哲轰然大笑,回头看着她:“不,我不打算诱奸你,纯粹就是吃个饭,当我赔罪。下午我说那话的确不妥,你没义务帮我管孩子的心理问题。”

    邵伊敏脸上一热,她没法适应如此露骨的讲话方式,尽管听上去其实也没多大恶意。只能强自镇定,手扶到门上:“下午我并没答应你,所以你没什么罪好赔,吃饭?我看算了。”

    “难道一定要我承认对你有企图,你才肯和我一块吃饭吗?”他挑眉,英气勃勃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戏弄之意,语气中的调侃意味十足。

    伊敏暗自承认,这的确是个很难应付的男人,相比之下那些说话期期艾艾的男同学实在太幼稚了,再加上曾经和他有过她宁可完全忘掉的一夜,现在她还真是很难占到上风。不过她下决心让他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躲肯定不是个好办法。

    “好吧,去吃饭。”她急转直下地说,靠回椅背,神情平静。苏哲笑着点头,发动车子,开了大约半小时的样子,停在一间上海菜餐馆前,回头问她:“上海菜,喜欢吗?”

    邵伊敏拉开车门下车:“我不挑食,都可以。”

    第 10 章

    这间上海餐馆装修精致,全是小台位,进餐的也多半是成双成对,没有一般中餐馆的暄闹劲。

    苏哲请邵伊敏点菜,她坦然说:“我很少上餐馆,对点菜没概念,你点吧。”

    苏哲点好菜,果然没叫酒,只让上了一客鲜榨橙汁。菜上得很快,苏哲除了请她吃菜,并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邵伊敏也表现得十分配合,并不主动开口说什么,但也不刻意冷淡他。

    “不知道邵老师这个寒假还有没时间继续给乐清乐平上课。”

    “恐怕不行,我寒假得回家。”邵伊敏也只试了暑假不归,父母分别打来电话问了又问,小心翼翼,生怕她有什么别扭。她还不敢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独自在异地过年,更何况爷爷奶奶已经打来电话告诉她,准备在春节期间和她的叔叔一齐回国。

    “你认为他们两个适合上寄宿学校吗?”

    邵伊敏认真想想:“我从初中开始寄宿,依我看,大部分孩子都能适应,不过开始的时候乐平可能会有点小问题。”

    苏哲若有所思看看她:“你倒是个很好的例子。”

    邵伊敏觉得这话有点说不出来的言外之意,不过她现在根本不想再和他唇枪舌剑,只专心吃着清炖狮子头。她吃相十分斯文,但不挑食,吃起东西来显得胃口很好的样子。

    “喜欢上海菜的味道吗?”

    “还行。”她简单两个字打发了这个问题,尝了下蜜汁糖藕,断定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甜甜糯糯的食品,可是扣三丝汤很好喝,她心无旁鹜地一样样尝着,但直觉告诉她,苏哲正看着她。一抬头,果然,他正看得带劲。

    “我记得师大的食堂很不错的呀,难道现在退步得这么厉害了?”

    “你去师大食堂吃过饭吗?”邵伊敏不理会他的弦外之音。

    “我以前的女朋友在师大读书。”

    邵伊敏马上想到了那天在山上的那个“慧慧”,苏哲看出了她的心思,摇头笑道:“不是她。”

    “交很多女朋友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叫错名字记错生日什么的?”

    “我不滥交的,一个时期基本上只一个女朋友,只是我们随缘聚散罢了。”他很坦然,不过马上把话题转向了她,“我猜你一定没交过男朋友。”

    “是呀,你猜对了。所以我很奇怪,你干嘛还非要请我吃饭,好象不见得仅仅是关心乐清乐平的成长吧,不怕我纠缠你吗?”

    “你把‘离我远点’这四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所以我觉得我很安全,可是也很好奇,一个甚至都没交过男朋友的女孩子怎么能这么镇定处理这件事。”

    邵伊敏微微一笑:“我们都来选择性失忆一下好不好,我对那一晚的记忆真的很模糊了,也不打算再去仔细回忆来折磨自己。你呢,也别费神研究我的行为了,也许我就是迟钝加健忘而已。”

    “我没那么糟糕吧,一般来说先忘记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懂了,我居然伤到你自尊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可是我当时就强调了,我喝多了,借酒装疯。据说喝多了干比这更离谱的事也不算稀奇,所以我原谅了自己,你也原谅我吧,我真的没办法对你负责,不管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自尊。”

    苏哲再也忍不住了,嘴角上挑,笑了。他平时神情总是有点冷淡,就算笑,那个笑意也是浮在脸上罢了,象这样开心一直笑到眼底,让邵伊敏有点目炫的感觉,她只能移开目光,重新对付狮子头,尽管早已经吃饱了。

    “我20岁的时候如果有你这份果断就好了。你确实很有趣。”

    “好吧,很高兴我娱乐了你,可是很遗憾你并没有娱乐我。”

    “真的吗?可是宝贝,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我已经尽可能温柔了。”

    “我们别玩比赛谁的脸皮比较厚这个游戏了好不好,”邵伊敏只好求饶了,她放下筷子,“这种对话我真的有点受不了。请送我回去,以后再不提这件事了,怎么样。不然我只好辞了家教拉倒。”

    苏哲笑着招服务员过来结帐:“别紧张,你继续教乐清乐平吧。我不大可能从你眼前消失,不过我猜我能克制住自己别来招惹你。”

    走出餐馆,苏哲拉开副驾门请邵伊敏上车,一路上倒没再说什么。快到师大西门,邵伊敏开了口:“谢谢就在这边停。”

    “数学系、中文系宿舍应该靠东门比较近呀。”

    邵伊敏想,此人果然是交过师大女友:“我吃太多了,想走走。”

    苏哲将车稳稳停到西门边,邵伊敏拉开车门下去,很是敷衍地对他点下头算是再见了,然后还是那么大步走进了校门。

    天气很冷,北风呼啸着刮得人脸生疼,师大校园也不算小,从西门走到东门不是一个短距离,但邵伊敏并不在乎,她单纯地不想再跟苏哲共处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了。

    她也的确是吃多了,因为不想多看对面那个男人,她只有不停地埋头吃吃吃,再加上对话来得紧张又费神,此时胃觉得很不舒服。她把外套裹紧一点,埋头走了十多分钟,路过篮球场,发现学校新接受捐助修建的灯光球场这会很是热闹地打着比赛,旁边有不少观战的学生。

    邵伊敏一向并不爱运动,不过眼前这个热气腾腾的场面看着让她觉得温暖,她走过去,把手抄在口袋里看着,意外发现赵启智也在球场上,他个子瘦瘦高高,这么冷的天只穿了短袖运动服,正高举双手防守,同时吆喝着队友跑位。她平时见他多半斯斯文文,倒是没见到过他运动的时候,正看着,身边一个怯怯声音响起。

    “你也来看赵师兄打球吗?”

    邵伊敏回头一看,是赵启智的中文系小师妹宋黎,他们见过几次面了,但好象没直接交谈过,每次这小女生看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很不自在,这会同样带着点警惕。她只好简单点点头,继续看向球场。

    “我很喜欢赵师兄的文采。”

    邵伊敏没什么反应,宋黎也不管,继续说:“准确说,我仰慕他,我觉得以他的才华,肯定能在文学上有所成就的。”

    邵伊敏只好回头看着她,和和气气地说:“我不大懂文学,恐怕跟你讨论不来这个问题。”

    宋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在邵伊敏这种客气下也说不出来了,她只能在心中再次确认,学理科的女生的确是不一样的生物。

    一节打完,球员散开休息了,邵伊敏对宋黎点下头:“先走了,再见。”

    她知道宋黎正努力鼓起勇气想对她说点什么,不过她对赵启智没特别的感觉,也不认为自己有义务鼓励或者安慰谁。

    刚才站了那么一会,她浑身发冷,只好加快脚步走向宿舍。走着走着,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为什么一个现成的大好青年,居然在自己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陡然间她想起某个夜晚某个人的拥抱和炙热的吻,心中重重一荡的同时也重重一惊,这一惊把她吓得非同小可。她硬生生收住脚步,仰头看去,天空冷冷挂着几点寒星。她禁不住在心里呻吟一声,对自己说,这就是犯错误的代价,比吃事后避孕药弄得经期连着两个月紊乱更烦人的代价。

    罗音也正往宿舍走着,远远看到邵伊敏时,她就对着天空发呆,走到跟前,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罗音好不惊奇,她的印象里这个室友可不是个爱对月抒怀的人,尤其是这么冷的天。她伸手拍下邵伊敏的肩,邵伊敏吓了一跳。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邵伊敏倒是感谢她这一拍,让自己魂归了原位,不然不知道还得在这傻吹多久冷风呢,“正想明天应该还是晴天吧。”

    判断一个晴天好象不用那样长久对着天空凝望,不过罗音笑笑,不打算管闲事,邵伊敏从来对所有人友善,可她的距离感确实让人不会产生和她随意调笑的想法,哪怕在一个宿舍住了快三年。两人并肩走回宿舍。

    第 11 章

    邵伊敏再看到赵启智时,决定试一下自己还算不算个正常女生了。当赵启智说起美院正在搞奥斯卡电影回顾,他有同学在那,能弄到票,想请她同去看时,她一口答应下来,赵启智简直喜出望外。

    美院离师大不算远。两人约好到晚上七点在南门碰头,然后骑自行车去。赵启智鼓足勇气说:“你不用借车,我带你过去好了。”邵伊敏点头,到了时间,她准时到南门,赵启智已经等在那边了,骑着辆旧自行车,邵伊敏轻盈跳上后座,两人冒着寒风向美院赶去。

    电影展在美院小礼堂举行,里面多的是打扮怪异的男生女生,象赵启智和邵伊敏这样穿得中规中矩得也不是没有,但一看而知是别的学校跑来凑热闹的。赵启智算是一个跨校文学组织的活跃份子,熟人不少,不断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聊天,直到电影开场。

    当天晚上放的电影是《与狼共舞》,这部长达三小时史诗片很投合爱热血沸腾的学生的胃口。也不知他们哪搞来的原声配字幕拷贝,邵伊敏英文不差,但也只是词汇量大、阅读可以,她想看这种电影倒是个学习听力和口语的好方法。

    电影散场后,赵启智还是骑车带伊敏回学校。已经过了十一点,街上空空荡荡,时不时一辆汽车一掠而过,行人基本很少,寒意也更重了。

    “喜欢这片子吗?”风把赵启智的声音刮得有点零落。

    “喜欢呀,故事动人,演员出色,配乐、画面都很壮丽。”

    “我欣赏邓巴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我觉得他很大程度是被印第安人质朴纯真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吸引了。这部片子既有写实主义风格,又有浪漫主义色彩,真是难得。”

    一上升到这样形而上的程度来讨论,邵伊敏就有无力感,她习惯于把电影和人生分开看,似乎从来没找到从电影或者小说的微言大义里体会人生真谛的感觉。事实上她还有点怀疑自己冷血,刚进大学那一年,正值《泰坦尼克》引进,她跟风和几个一样没男友的同学结伴去看,居然在同学感动得一塌糊涂、哭得稀里哗拉时,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在看到船快沉没,一个母亲搂着一对儿女静静迎接死亡时才红了眼圈,和别人的泪点实在相差太远了。

    这会她只能用“嗯”、“对”这样的单音节词回答赵启智的观后感,可是这并不妨碍赵启智的开心。他平时见惯了文采斐然、谴词造句务求华丽、看法不走偏锋不爽的各类才子才女,而且他自省的时候,觉得以上毛病自己也挺齐全的,现在看一个女孩子如此冷静不敷衍地听自己高谈阔论,反而更觉可贵。

    赵启智一直将邵伊敏送到宿舍楼下,邵伊敏对他笑着挥手跑进去,她已经接近于冻僵了,只想,用这种方式确定自己正常与否,好象真说不上是个好主意。

    周六邵伊敏照常去给乐清乐平做家教,这次两兄妹都算情绪平静,孙咏芝更是重新当回了体贴妈妈,中间休息还端了三碗甜汤进来。课上完了以后,孙咏芝和她结算了报酬,约定下学期照样上课。这是寒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了,她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准备明天回家。

    她正要告辞,乐清巴巴地说:“邵老师邵老师,我们去打电动吧,我妈要带乐平逛商场买衣服,我没兴趣。”

    邵伊敏有点尴尬,毕竟当着家长被学生约着打游戏似乎不大好。好在孙咏芝并不介意:“伊敏,今天钟点工请假,我是打算带他们出去的。如果没什么事,就陪乐清玩玩,晚上正好一块吃饭。”

    “晚上我还有事不能一块吃饭,”伊敏和赵启智已经约好去美院看最后一场电影了,“现在去玩一下是可以的。”

    乐清大喜,他早就想和邵伊敏再较量一下了。大家一齐出门上了孙咏芝的POLO,还是去了那家商场。孙咏芝带了乐平血拼,邵伊敏带乐清继续上楼。

    换游戏币时,乐清抢着掏钱,邵伊敏拦他:“哎,我今天刚领了工资呢,我请你。”

    “我妈刚给钱我了,还让我别用你的钱,说你勤工俭学很辛苦。”乐清认真地说,“她不说也一样,男生哪能让女生出钱。”

    邵伊敏被逗乐了,眼前十五岁的乐清已经比她高出了半个头,认真的样子俨然颇有男子气概,可一转眼,对着游戏机,就没了矜持,一脸的孩子气全露了出来。

    “说好啊,只玩一个半小时,我还和人约好了晚上有事。”

    “是男朋友吗?”

    “同学。”

    “男同学吗?”

    邵伊敏大吃一惊:“我还以为这问题只有乐平问得出来呢。是,男同学。玩吧,开始计时了。”

    “他在追求你吗?”

    邵伊敏警告地瞟他一眼,她从来没打算和学生讨论这类问题,而乐清以前很是装酷,发现同是电动迷后才突然热情了许多,但平常也没表现出有关注这个的兴趣。她的眼神很有说服力,乐清投降:“好好,不说就不说。”

    两人专心开始玩游戏,只偶尔交谈和游戏有关的只言片语。伊敏一边玩一边注意着时间,玩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突然两人同时肩上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乐平,兴奋得两眼放光,在喧闹的环境下扯着嗓子叫:“你们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木村拓哉。”乐清漫不经心把注意力转回游戏。

    “什么呀。”乐平插到他们两人中间,“小叔叔带着个美女在楼下买衣服。”

    乐清好笑:“我以为什么呢?还特地跑上来跟我们说这呀。”

    “我逛累了嘛,跟妈妈说了上来找你,就在这里等她上来,我们喝汽水去吧。”

    “别闹,等这一盘结束。”

    乐平探着头左顾右盼:“你没邵老师厉害,哎呀,笨,快闪,哈,中招了吧。”

    邵伊敏和乐清已经习惯了游泳厅里的高分贝电子音乐,现在对乐平的唠叨却都有点招架不来了。伊敏结束了这一局,看看腕上电子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玩了,我请你们两个喝汽水,喝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