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太后宫中, 一片素净。
自打上一回,太后刁难丁皇后不成,反被崇德帝“劝”着好生礼佛的时候, 太后就已经对掌控后宫之事不抱任何期望了。
或者说, 自从瑞贵妃倒台, 她就已经没有指望了。只是, 那个时候的她尤自不甘心,还想要再搏一搏。至少, 要让斗倒了瑞贵妃,导致她娘家没落的丁皇后等人付出代价。
然而,她的负隅顽抗,在崇德帝和丁皇后眼中,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崇德帝虽然碍着名声不得不敬着供着她, 实则,这宫中, 任谁都知道,她这个太后已经只剩下面儿上的那点光鲜了。
宫中能找到出路的,都使了银子调去了别处,留下的, 除了那么两三个对太后死忠的人外, 其余的都是没有后台背景的。这些人,人虽然留在了太后宫中,但心压根儿不在这儿,每天能偷懒就偷懒, 逮着机会还要抱怨几句, 连太后身边近身伺候的姑姑都快看不过眼了。
想当初,寿康宫势头正好的时候, 哪个不是争着巴结太后?谁敢这样怠慢宫中的事务!
这位姑姑有心想要把这些人全部撵走,可一想到,寿康宫中本来就只剩下这么点子人了,若是再把这些人也给撵走,只怕越发没有人气了。太后娘娘最近心情不好,还是别这么做了,免得她多想……
那名正在嗑瓜子偷懒的宫女见太后身边的姑姑渐渐走远,嘴角不由一撇,对她的同伴道:“这位姑姑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竟还使脸色给咱们看!如今谁不知道,这寿康宫根本就与冷宫无异,若是这位姑姑能做做好事把咱们都给撵走,我还高兴呢!便是去伺候新晋的娘娘,也比在这儿来的好。”
“谁说不是?可惜,她八成是不会这么做了。”另一名宫女翻了个白眼:“我都当着她的面偷过好几回懒了,她虽然每次都会狠狠瞪我,但到底没说什么。罢了,仔细想想,在这儿至少清闲。那位好姑姑为了不气到咱们尊贵的太后娘娘,肯定是不会允许咱们往太后娘娘跟前凑的,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人可以使唤咱们了。”
太后在小佛堂中礼完佛,提前出了门,恰好听到这两名宫女的话。她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寒意。什么时候,连这些阿猫阿狗都可以爬到她的头上来了!
难怪最近,朱嬷嬷总是想方设法地把宫里头其他人给调开。想来,朱嬷嬷是怕她听了这些人说的闲话,被气着吧?
这些日子,她的行程,都是朱嬷嬷精心安排好的。若不是她想起今日是她侄女的忌日,提前离开了小佛堂,只怕她还不会知道,她身边的人,人心已经涣散到这种地步了!这哪里像是个太后的居所!
太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素芳面色一寒,就要上前斥责这些嚼舌根的小宫女,却被太后给拦住了。就算处置了这两个人,又有什么用?只要皇帝待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她的那份尊贵派头,就永远也回不来。
太后深深地看了那两名小宫女一眼,将她们的模样牢牢记在了心底。
却在此时,一旁传来了威严的呵斥声:“大胆宫婢,胆敢对太后娘娘不敬,来人啊,给我拿下,每人掌嘴十次!”
说话的人,竟是后宫中目前为数不多的几位高位妃嫔之一,贤妃张氏。
张贤妃此举看着似乎是在维护太后,可惜太后并不领情,反而满是防备地看着张贤妃:“你怎么来了,为什么没有人给哀家通报?什么时候,妃嫔以及可以擅闯哀家的宫殿了!”
张贤妃曾经也是躲在吴氏背后,与太后和丽贵妃作对的人,太后对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除了例行请安之外,她也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太后。今日她过来,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臣妾也不想对太后娘娘失礼啊,可惜,太后娘娘宫中的宫女太监玩忽职守,臣妾竟找不到一个能够为臣妾通报的人。”她这话,半真半假。
太后宫里头的人,哪怕再怎么消极怠工,也不会看到张贤妃还不来向太后通报。就算太后不足为虑,可张贤妃在宫中的地位还是颇高的,自从王淑妃被崇德帝禁了足之后,张贤妃就是宫中仅次于丁皇后的妃嫔。
张贤妃不过是想刺激一下太后,所以,在底下人殷勤地想要为她通报的时候,她制止了。
巧的是,她才一进来,就看到两名宫女在嚼太后的舌根子,这倒是让她随口找的理由看起来更为真实了。
太后攥着佛珠的手一紧,冷哼一声:“你是来看哀家笑话的?”
“不,臣妾怎么会来看太后娘娘的笑话?今日是丽贵妃姐姐的忌日,臣妾是特意来给贵妃姐姐上香的。”
“你给丽儿上香?”太后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哀家记得,你与丽儿的干系并不好!”
“但人死如灯灭,丽姐姐都走了那么些年了,再抓着过去的那些事不放,也怪没意思的。如今,我反而有些想念丽姐姐呢。怎么,太后娘娘不愿意让我去给丽姐姐上香?”
太后本想拒绝,但这些年,丽贵妃灵前凄凉,偌大一个后宫,也就只有太后这个做姑姑的,时不时地去看看她,一想到这儿,太后就心软了。罢了,张贤妃要去祭奠丽儿,就让她去吧。哪怕张贤妃别有用心,多一个人来祭奠丽儿,也能让她不那么冷清。
丽贵妃生前一度被废,直到因病亡故之后,在太后的哀求之下,崇德帝才终于松口同意恢复丽贵妃的位份。然而,丽贵妃到底是罪妃,崇德帝又早已厌弃了她,最终,她仅仅以妃礼下葬,为她送行者寥寥无几。
张贤妃来到丽贵妃的灵前,恭恭敬敬地给丽贵妃上了一炷香。
太后见状,今日胸中一直攒着的那股邪气,终于消散了一些。在离开灵堂之后,她对张贤妃的态度也有所缓和,当然,语气依然不是那么好:“现在可以说了吧,今日,你来找哀家,到底所为何事?”
此处是太后小佛堂后的一处空地,太后在前头走着,张贤妃跟在后头。
“臣妾只是不忿,太后娘娘金尊玉贵了大半辈子,最终却连小人都敢公然对您不敬。太后娘娘身为先帝的皇后,皇上嫡母,尚且如此,日后……臣妾指不定比太后娘娘过得更为艰难。”
“你如今圣眷在身,父母兄长皆受到皇上重用,有什么艰难的!”太后越听,越觉得张贤妃是在讽刺自己:“行了,若是你还要跟哀家绕圈子,你就回去吧。哀家可没心思陪你玩猜谜游戏。”
显然,太后的耐心并不好。
“臣妾哪里敢跟太后娘娘绕圈子?臣妾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张贤妃柔声道:“太后娘娘别看臣妾现在风光,实则,张家已经如同当年的何家一样,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何家,就是太后的娘家。当初,何家在京城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在何家鼎盛时期,何太后的父兄甚至比如今张贤妃的父兄还受帝王重视。若非如此,何太后当年也不能稳坐先帝中宫之位,还能左右先帝确立继承人之事。
当初,太后在崇德帝登基的过程中,是有功的。也因此,崇德帝在登基之后,给了太后及何家许多的荣耀,虽然不大喜欢何家送进来的姑娘,还是给了其贵妃之位。
只可惜,何家太过不知足,在朝堂上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打压其他妃嫔所在的家族,一心想要让自家姑娘登上皇后之位,让流有何家血脉的三皇子成为太子,种种行为,终于惹恼了崇德帝,也惹恼了其他育有子嗣的妃嫔所在的家族。
其他妃嫔的母族联起手来,将何家的罪证以及丽贵妃残害皇妃以及皇嗣的罪证呈至崇德帝满前,最终,才导致丽贵妃被废,何家也很快跟着丽贵妃一起倒下了。
太后身边的人在听了张贤妃的话后,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直以来,何家之事就是太后娘娘的禁-区,谁都不敢提及,这贤妃娘娘倒是大胆,在太后娘娘跟前戳太后娘娘的肺管子。
她们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不知道太后会不会突然发怒。
谁知,太后在听了张贤妃的话后,只有一瞬间变了脸色,随后,就恢复了先前那略带嘲讽的样子:“怎么,你也觉得,你们张家最近张扬太过了?且放宽心吧,张家与当年的何家相比,不算什么。只要你们保持现状,不再进一步揽权,皇帝是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顿了顿,太后道:“皇帝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了解他。他这人,有时候心肠很软,只要你不触及到他的底线,他总会顾念旧情,但有时候,他的心又很硬,一旦你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便会对你赶尽杀绝,再无转圜余地。”
“保持现状,当然可以保我家平安,但这平安,又能保多久呢?我张家早已得罪了丁皇后,单只韩梦沁遇刺一事,丁皇后就不会放过我们。一旦七皇子上位,就是我张家没落之时。日后就连我和皇儿能不能活下去,能过什么样的日子,都要看丁皇后母子的脸色。这让我如何甘心?”张贤妃的一句话,让太后有些惊讶。
虽然张贤妃和王淑妃的心思昭然若揭,但太后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自己的面前直接说出来。
“你在哀家面前说这些,就不怕,哀家会告诉皇帝吗?”
“太后娘娘若是想告诉皇上的话,请便,不过,这对于您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我今日来,是想与您做一个交易的。”
“交易?”太后挑了挑眉,冷哼道:“哀家倒不知道,哀家与你有什么交易可做。难道,你还想让哀家帮你儿子夺嫡不成?”太后说着,摇了摇头:“哀家老了,办不到了。”
当年鼎盛时期的何家都没办到的事,太后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再加一个张家,就能够办到。
“臣妾不是想让您帮臣妾夺嫡,臣妾只是想让您帮臣妾——除掉丁皇后。当初,丽贵妃倒台,丁皇后可也掺了一脚,您真的准备算了么?”
“不错,当初丽儿会倒台,丁皇后的确是推波助澜者之一,但张贤妃,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同样是其中一个推波助澜者。若是哀家真想要报仇,哀家就该连你也收拾了才是。”
毫不夸张地说,当初大半个后宫的女人都希望丽贵妃倒台,毕竟,丽贵妃当初仗着太后的势,实在是太嚣张了。宫里头几乎就没有没被她欺负过的妃子。
“丁皇后才是最终的既得利者,丁皇后夺得了最终的果实。那是丽姐姐渴求了一辈子也没能得到的东西。太后娘娘正是因为这个,才会一直针对丁皇后的,不是吗?况且——”张贤妃话锋一转:“丽姐姐虽然走了,但丽姐姐留下的三皇子可还在,三皇子如今已被贬为了庶人。太后娘娘在时,尚可给他一定的庇护,待太后娘娘百年之后……丽姐姐得罪过的那些人,恐怕不会放过丽姐姐的儿子呢。太后娘娘当真不准备为您最疼爱的孙子筹谋一二么?”
这才是张贤妃真正要与太后交易的内容。张贤妃在与张家人商议过后,张家人建议张贤妃从丽贵妃的儿子入手,来劝说太后。
太后在听到此话后,瞳孔猛地缩了缩,一直以来可以伪装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破了。
“若是我帮你们斗倒丁氏,你们就会替我庇护我的孙子?”
张贤妃点了点头:“除了不能让他回到皇室之外,我们可以让他安然一生,尽享荣华富贵。”
太后想了想,最后咬牙道:“好,哀家答应你。”
尽管太后知道,张贤妃的计划能不能成功还是个问题,但她为了孙子,愿意去冒这个险。
……
这一日,丁皇后不知怎么,睡得很不踏实,一觉醒来,满头都是冷汗。
崇德帝被惊醒了,睁开眼睛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可是被魇着了?”
“臣妾惊醒了皇上,真是不该,请皇上恕罪。臣妾方才,的确是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人要害臣妾。”
此时的丁皇后,褪去了白日里面见命妇时的威仪,看着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妻子,正因为害怕而向丈夫寻求安慰。在只有夫妻两人的时候,丁皇后也的确不会端着身份,只会在崇德帝的面前努力的做好一个普通的妻子。这样的做法,反倒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崇德帝拍了拍丁皇后的背,怜惜地说道:“别怕,只是个噩梦罢了,醒来就没事了。”
丁皇后在崇德帝的安抚下,渐渐恢复了平静。她沉默了一阵,道:“皇上,臣妾听说,最近张贤妃与太后娘娘走得极近……许是臣妾多心了吧,臣妾总忍不住想起当初丽贵妃在宫中时发生的事……皇上,臣妾害怕……”
崇德帝闻言,神色微变,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别害怕,朕在这儿呢。有朕在,没人能伤害你。当然,也没人能够伤害小七和沁儿。”
最近,他是隐约听底下人说张贤妃去找过太后,声称要在太后面前替他尽孝。
对此,崇德帝也不过一笑置之,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觉得,兴许是张贤妃因为张家最近被他敲打,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直到今日,丁皇后从梦中被吓醒,崇德帝才意识到,这件事,兴许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不能因为太后已经失势,就对太后放松警惕。
对于这位嫡母,崇德帝从来都不敢小瞧。毕竟,当初太后是在先帝后宫中斗倒了无数的妃嫔笑道最后的那个。后来,也是因为她的手段,丽贵妃才能在后宫之中嚣张那么久,明明残害了不少的妃嫔和皇嗣,可大多数时候都被太后出手掩盖了过去,甚至嫁祸给其他人。
张贤妃最近这么频繁地去找太后,究竟是为了什么?看来,他最近得派人好生盯着这两个人了。
一想到太后,崇德帝就忍不住叹气。就算对方的活动范围被他变相限制在寿康宫里,也依旧那么不让人省心啊。
“有皇上护着臣妾,臣妾就不害怕了。能够打倒臣妾的,只有皇上的不信任。”丁皇后深深看了崇德帝一眼:“皇上还记得,三人成虎的故事么?”
“朕记得。”崇德帝拍了拍丁皇后的手:“放心吧,无论有谁诋毁你,朕都不会轻信的。朕相信你,也相信证据。”
崇德帝走后,姚黄担忧地问丁皇后:“娘娘,您已经知道,张贤妃和太后凑在一起,打算怎么对付您了么?”
“不知道。本宫虽派了人去寿康宫盯梢,但太后身边到底还有一些忠心之人。本宫派去的人近不了太后的身,自然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聊了些什么。”丁皇后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长发,看起来镇定自若,一点儿也没有先前在崇德帝面前时惊慌失措的样子:“本宫不过是给皇上提个醒,让皇上对她们有个警惕罢了。”
说着,丁皇后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任何人想要害本宫和本宫的孩子,本宫都不会让她们得逞!”
……
韩梦沁如今是崇德帝的义女,自然也要时不时进宫来给崇德帝请个安。
这一次,她见到了崇德帝。
在韩梦沁想象中,崇德帝应该是个魁梧而有魄力的帝王,然而事实上,崇德帝只是个有些文弱的中年人,看起来颇为和蔼。若不是因为久居上位,身上自带一股锋芒,他看起来甚至与一个普通的中年人没什么两样。
“免礼吧。”崇德帝温和地看着韩梦沁:“朕与你,也算是相识有些年头了,可惜今日才终于见到你。你与朕想象中的一样,是个好孩子。”
“皇上谬赞了。”第一次见崇德帝,韩梦沁很难不拘谨。
“朕都已经收你为义女了,你怎么还称呼朕为皇上?”崇德帝故意板着脸道。
路公公在一旁笑着提醒韩梦沁:“平阳郡主,该改口,唤一声父皇了。”
一直以来,在韩梦沁的心中,皇帝就只是皇帝。虽说他已经成为了丁皇后的丈夫,但在韩梦沁的心中,他与自己仍有一段不可僭越的遥远距离。
突然要她改口称呼崇德帝为父亲,韩梦沁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过,她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拂了崇德帝的意。
“父……父皇。”
真正喊出口,她发现,这对于她来说,似乎也并不算太困难。
在她唤完这一声之后,明显能够看到崇德帝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你既然唤朕一声父皇,朕总得给你个见面礼。这样吧,朕赐你一块令牌,凭着这块令牌,你可以随时进宫来求见皇后和朕。”
这份见面礼,充分表明了崇德帝对韩梦沁的看重。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资格随时求见帝后的。能够得到这样殊荣的人,可以说十分少。
韩梦沁双手举过那令牌,郑重地对崇德帝道:“多谢父皇。”
崇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日后,你就多进宫来给皇后给朕请安吧。对了,皇后最近精神不大好,你今日既然进宫了,正好去关心一下她。见了你,皇后定然会很高兴的,指不定精神头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韩梦沁听了这话,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前些日子她见丁皇后时,丁皇后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精神不好了?莫非是身子不舒服?
韩梦沁再也呆不住了,赶忙赶往了凤仪宫中。
然而,等她求见丁皇后的时候,却被告知,太后身子不适,丁皇后奉诏去给太后侍疾。
倒是她的弟弟七皇子坐在桌前,眉头紧锁:“皇祖母这病,有些蹊跷。”
“最近宫中发生了什么事?”韩梦沁问。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听说最近因着皇祖母身子不适,张贤妃常常去给皇祖母侍疾。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皇祖母突然就点名让母后去。”
若是张贤妃不去找太后,依照太后现在在宫中的地位,以及崇德帝对太后的戒备,这话恐怕传不出寿康宫。但有张贤妃亲自替太后带话给丁皇后,丁皇后也不好公然违背太后的意思,虽然知道太后与张贤妃恐怕不怀好心,也只得去了。
不过,虽然必须去,她还是以整理仪表为由,尽量拖延了时间。
直到七皇子下课,韩梦沁也赶往了凤仪宫,她才被等得不耐烦的宫人催促着赶往太后的寿康宫。
韩梦沁在得知此事时,当机立断地对七皇子道:“事有反常必为妖,太后定是想对阿娘下手了。快,快去通知父皇,我带人去寿康宫找阿娘!”
韩梦沁也知道,她在宫中没有人脉,便是立即赶去丁皇后的身边,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她做不到就这么徒劳地等下去。等待,是一件能够逼疯人的事,尤其在至亲正面临着未知危险的时候。
等到韩梦沁赶到寿康宫的时候,寿康宫中早已乱成一锅粥。
有宫女太监在扯着嗓子尖叫:“皇后娘娘谋害太后娘娘了!皇后娘娘居然给太后娘娘强灌毒-药!”
还没等韩梦沁弄清楚状况,寿康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已经将此事宣扬了开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儿似的。
韩梦沁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她身后带来的人道:“把这些人的嘴给堵上,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散布谣言祸乱人心,不可饶恕。”
“本宫还道是谁在太后娘娘宫中这般放肆,原来竟是平阳郡主。皇后娘娘敢谋害太后娘娘,难怪平阳郡主这个做女儿的也如此大胆。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平阳郡主是不是也有份了!来人,将她给本宫拿下!”
寿康宫中许多宫女太监虽消息不灵通,却也知道平阳郡主如今颇受皇上信任,他们听张贤妃说要把韩梦沁给拿下,不免有些犹豫。
张贤妃眉峰一扬,道:“眼前之人,极有可能是与丁皇后一起谋害太后娘娘的凶手,还不快给本宫拿下!出了什么事,自有本宫担着!”
那些宫女太监们闻言,有些蠢蠢欲动,却听韩梦沁大声道:“我看谁敢!我是皇上钦封的郡主,便是太后娘娘也不能毫无缘由地对我动粗。如今,你们是要以下犯上不成?你们可要想清楚,一旦你们对本郡主动手,父皇和母后必会追究责任。贤妃娘娘位高权重,兴许不会有什么事,你们却全都会成为她的替罪羔羊!”
韩梦沁明白,这种时候,最不能输的就是气势。
底下的这些下人们是愚昧且易于被煽-动的,遇到眼前这种情形,他们不知道是选择张贤妃一方好,还是选择韩梦沁一方好。韩梦沁的话,至少能够让他们有所顾虑。
这些下人们听了韩梦沁的话,果然又动摇了。
此时,崇德帝终于赶到了:“吵吵闹闹的这是在做什么?贤妃,你不是来给母后侍疾的么?母后出了事,你不好好在母后身边呆着,跑来门口耍哪门子的威风?”
来的真快,张贤妃暗暗心惊,颇为委屈地道:“皇上,皇后给太后娘娘喂下了有-毒的汤药,明摆着是要谋害太后娘娘。臣妾怕平阳郡主是皇后的同伙,这才来阻拦平阳郡主。”
“回禀父皇,贤妃娘娘在事情尚未查明的情况下,便把谋害太后的罪名扣在了母后的头上,并让寿康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到处传播此事,此其一,其二,贤妃娘娘一口咬定儿臣与母后是同伙,联起手来祸害太后,所以要把儿臣抓起来,而不只是阻止儿臣进去。贤妃娘娘此举,实在可疑,望父皇明察。”
韩梦沁才不会给张贤妃留面子呢。张贤妃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来,就得付出代价。如此明显的破绽,韩梦沁就不信,崇德帝会看不出来。
听完韩梦沁的话后,崇德帝看着周围的寿康宫下人们:“平阳郡主说的可是真的?”
这些宫女太监们是太后身边的人被清理之后,才被调来太后这儿的。他们平日里连个身份高些的后妃都见不到,更别说高高在上的皇帝了。此时,在崇德帝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之下,他们根本不敢撒谎。反正这些事也不是他们做的,而是张贤妃命令他们做的,他们犯不着替张贤妃背锅!
“回禀皇上,平阳郡主说的是真的。”
“张贤妃,你好大的胆子!”崇德帝看向张贤妃的眼神极冷,几乎要将张贤妃冻伤。
张贤妃掐着自己的手心,暗自想,皇帝不会发现的。所以,没事的……
她定了定神,道:“皇上,皇后娘娘毒害太后之事,是臣妾亲眼所见。臣妾虽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信。”
“够了,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朕自会查个分明,用不着你在这儿多嘴。”
自从张贤妃主动与太后掺和到一块儿之后,她的话,在崇德帝的心中,就已经没有可信度了。
若是张贤妃没有什么图谋,她何必与太后搅合在一起?
说丁皇后要毒-害太后,还真是好笑。当初丁皇后在太后面前忍气吞声、受尽委屈之时,尚且不曾想过用这种阴损的法子,如今丁皇后总揽后宫大权,太后却只能龟缩在寿康宫中,丁皇后若是实在看不惯太后,只需无视她就罢了,何必刻意设计去毒-害她?
何况,若不是太后命丁皇后来寿康宫中侍疾,丁皇后恐怕根本就不会踏入这里。此事怎么想都是满满的可疑。
当崇德帝带着人来到寿康宫中时,发现太后正卧倒在床上,脸色苍白,人事不省,她身边的朱嬷嬷一面照顾着她,一面对丁皇后怒目而视。丁皇后也知道自己在这儿不受欢迎,带着姚黄站得远远的,面色沉静。
太后的寝宫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崇德帝见丁皇后安然无恙,面色稍霁,旋即问道:“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皇上,方才母后让臣妾服-侍她用药,臣妾便将下人们熬好的药递给了母后。谁知,母后一喝下那碗药,当场就吐了血。”
“这药是谁熬的,中途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药是母后的小厨房熬的,方才臣妾将这碗药端给母后之前,还验过毒。”
“既然这样,这药应该没有问题才对,母后怎么会喝了这碗药就吐血?”崇德帝皱起了眉。
“这就要问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碗药动了手脚了。方才,在太后娘娘出事之后,朱嬷嬷已经请太医来验过这碗汤药了,里头含着极为霸道的毒-素。若不是太后娘娘只抿了一小口,只怕现在已经没命了!”张贤妃道:“既然在皇后娘娘将药端给母后之前,这碗药还是无-毒的,那么,这毒定是皇后娘娘下的!不然,难道太后娘娘还能自己给自己下-毒吗?”
丁皇后已经意识到,她掉入了太后和张贤妃联手布置的陷阱中。
这个陷阱足够简单粗暴,却也让人无法防御。毕竟,太后宁愿自己给自己下-毒,也要把她拉下水。方才,太后在喝药的时候,用袖子掩了一下脸,丁皇后估摸着,毒恐怕就是那时候下的,可惜,她找不出什么证据来。
太后行事一向缜密,不会轻易留下把柄。如此一来,丁皇后身上的嫌疑,怕是难以洗清了。
哪怕不能证明此事是丁皇后做的,不能给丁皇后定罪,一国皇后,顶着谋害太后的名声,总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丁皇后觉得,太后与张贤妃,怕是还留有后手。
“此事朕会详查的。无辜之人,朕会还她一个清白,动手之人,朕绝不会姑息!”
显然,崇德帝是信任丁皇后的,他并没有责问丁皇后。只是,如今的情形,明显对丁皇后不利。张贤妃这几日,也不好过。
作为太后出事时,就只有张贤妃和丁皇后在场,丁皇后既然要接受调查,她自然也逃不过去。
韩梦沁虽然担忧丁皇后的处境,但到了下钥的时辰,她却不得不离开。
丁皇后看到了她担忧的眼神,将她叫到跟前来,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吧,你娘没你想得那么没用。我既然早就知道张贤妃准备和太后一起联手害我,又岂会没有任何准备?你只管看着吧,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韩梦沁闻言,心下稍安。
然而,就在几日之后,情况急转直下。崇德帝派人调查之际,竟在凤仪宫中找到了写有太后、王淑妃以及张贤妃生辰八字的小人。那小人被埋在凤仪宫前的一棵树下,埋得并不深,是崇德帝派去的一名侍卫无意之中发现的。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许多人对于巫-蛊这档子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此时居然从皇后的住所搜出了巫-蛊娃娃,当下就有人叫嚣着要给皇后定罪。巫-蛊之事,向来会引起腥风血雨。史书上与巫-蛊沾上边的人,多半都没什么好下场。许多人都觉得,丁皇后要完了。
也有人反驳说:“太后娘娘与皇上不是亲母子,且皇上近年来待太后娘娘大不如前。即便真是皇后娘娘在诅咒太后娘娘,皇上也未必会处置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不如皇后娘娘得宠,皇上定会保皇后而舍弃这二位娘娘的。”
“胡说,巫蛊这等阴-毒手段,无论是对谁使用,都是不应该的。更何况,诅-咒-者是一国皇后,被诅-咒-者是当朝太后及皇妃,更应从严处置!再说,太后娘娘即便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也是皇上的嫡母,是皇上必须孝敬的人物!若是皇后娘娘害了太后娘娘,皇上也不管,可不就成了不孝之人了吗?两位皇妃也是侍奉皇上之人,皇后却因嫉妒而谋害她们,实为不智之举,理应严惩!”
“皇上最为看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什么诅-咒太后娘娘和两位皇妃的理由?兴许,这事儿根本就是有人在陷害皇后娘娘……”
朝堂上,也有人在为丁皇后说话,只可惜,他们的声音,明显比那些声讨皇后的人要弱上不少。此话才一出口,就遭到了反驳:“皇后是后宫之主。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谁能够神不知鬼觉地将傀-儡-娃娃埋到她的宫中?”
声讨皇后的声音越发响亮,甚至有人直接上折子恳请崇德帝废后,说丁皇后犯了这样大的罪过,不配为后。丁皇后陷入了自她被立为皇后以来,最大的危机之中。
韩梦沁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她明白自身势力有限,在思考过后,亲自上门拜访与丁皇后交好的一些宗室成员以及朝廷命妇,恳请他们为丁皇后说话。然而,最终肯见韩梦沁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推说自己不在家,待韩梦沁始终如一的,就只有同安长公主与南安县主以及丁家的两门故交。
就连近日以来刚与韩梦沁交上了朋友的康和县主,也只能为难地看着关系颇好地对韩梦沁表示,她虽然想帮韩梦沁,但父王与母妃不许她插手此事。
绝大部分人都不看好丁皇后。巫蛊之祸一出,哪一次不是伴随着腥风血雨?
也唯有丁皇后的至亲,以及皇后太子一派的死忠,到现在仍然在为丁皇后奔走,想要找到证据来为丁皇后脱罪。
京城的风向转得总是格外的快。前几日,韩梦沁与丁琬琰还是其他贵女的座上宾,如今,就成了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物。甚至还有那料定韩梦沁再也翻不了身的人——比如,先前与韩梦沁有过口舌之争的兴平郡主——当众嘲讽韩梦沁:“好不容易被封为平阳郡主,还没来得及享几天福呢,没想到就要被亲娘连累了,还真是可怜。不,我不能这么说,这一次,你能保住一条小命,就是极好的了,哪里还能苛求其他?”
这句话被赶来安慰韩梦沁的楚琛听到,楚琛当即对兴平郡主怒目而视:“只要皇后娘娘一日没有被定罪,郡主就一日需要尊敬她,郡主现在就来幸灾乐祸,只怕太早了吧?郡主若是不想明日被弹劾对皇后大不敬,就请立刻离开!慢走不送!”
说完这话,楚琛几乎是将兴平郡主给撵出了门,丝毫不留情面。
大门在兴平郡主的面前被关上,最终,兴平郡主碰了一鼻子灰,怒气冲冲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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