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楚氏大楼的顶层, 冬日清冷的阳光从落地窗外射进来，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整个房间里暖的让人心里发燥。

    楚蔓荷坐在长长的办公桌前, 上面摆着成堆的文件。

    门口突然被人敲动两下, 楚蔓荷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外面一个捧着文件的小秘书走了进来, 脚步轻灵，将文件恭敬地放到楚蔓荷的桌上。

    “楚总，这是财务的报告, 给您过目。”

    楚蔓荷应了一声, 道：“知道了。”

    “另外，徐总想约您今天晚上见面，特来问问您的意思。”

    “见面？”楚慕遥蹙起纤长的眉, 抬头道, “他又有什么事？”

    小秘书口中的徐总是楚氏另一位举足轻重的大股东, 寻常懒散得很，从来不插手公司的事务。但是这次北郊那块地拍卖, 这位徐总比之前勤恳许多, 常常关注拍卖的进展。

    “徐总说, 关于那块地皮的开发，他有些想法要和您说。”

    听到这里, 楚蔓荷已然有些不耐，回绝道：“今晚没空, 以后他的邀约你都帮我回了。”

    小秘书愣了一下, 然后只能乖乖地应下，心里叫苦不迭。人家徐总再不管事儿，也是公司的大股东，她一个小秘书怎么好回绝？

    可是这恶人偏偏让她来做, 小秘书心里有些忐忑。

    等到她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回头一下看见楚蔓荷面露不虞的神情，立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

    楚总似乎对徐总有很大意见，小秘书偷偷腹诽，转而就投入到其他的工作之中。

    坐在办公室里的楚蔓荷却还在回想刚才的事情。那个姓徐的之前便找过她，说的就是北郊那块地的事情。他质疑公司对于那块地的规划太过保守，认为政府此次对那块地极其重视，要想从拍卖会中脱颖而出，除了足够高的价格，还需要对那块地的规划开发做出创新。

    楚蔓荷当时耐着性子听了两句，不过会议结束之后就忘记了这件事，也没将徐总的提议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极其执着，不停地向楚蔓荷进言，想要更改公司已经做好的提案。

    对此，楚蔓荷和其他股东并不赞同，他们从事地产行业多年，早就知道那些所谓的发展进步只不过是幌子，只要资金到位，没有人可以胜过楚氏。

    实力不相上下的安氏已经因为丑闻而退出了竞争，楚蔓荷更是相信那块地早晚会被楚氏买下。

    离拍卖会也没有几天了，楚氏早早就准备好了报价和提案，只等当天拿下开发权。

    秋秋这些天过得极其轻松。自从安氏出事之后，安家人再也没来找过她。学校里关于安家的流言随着时间渐渐淡去，走在路上也没人继续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她。

    秋秋只等自己满了十八岁，就可以和安家断绝关系，恢复本来的名字。

    可是楚慕遥比之前更加忙碌，时常逃掉晚自习，秋秋空闲的时候都很难见到他的身影。

    只有在周末学校放一天假的时候，才能在男生的宿舍里见到他，往往还会看到好几个陌生的面孔。

    去的次数多了，楚慕遥的那些朋友都能认得她。

    秋秋对于男生之间的谈话并无兴趣，经常乖巧地打过招呼之后，就会走到被楚慕遥特意隔出的小房间里自习，外面人说话的声音极小，根本不会传进她的耳朵里。

    直到冬雪飘扬的某一天，秋秋坐在书桌前，窗外明亮日光被雪花折射，洋洋洒洒地泄进房间里，将这方小角落映得雪亮。

    小姑娘正穿着毛绒绒的棉服，双腿蜷缩在胸前，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懒人沙发里，像只缩在窝里的小毛兔。

    直到房间门口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秋秋紧接着感受到男生将她整个抱起，两个人同时倒进沙发里。

    秋秋手里的中性笔差点拿不住，连忙往桌上扔，嘴里不住地埋怨道：“你干嘛呀？笔尖都要划到身上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男生将她整个人轻松地扳正方向，秋秋刚好可以看见楚慕遥那张散发着淡淡笑意的脸。

    这张懒人沙发是单人的，秋秋为了不掉下去，只能选择牢牢抱住男生的脖颈，双腿分开亲密无间地贴在楚慕遥身侧。

    “你忙完了？”秋秋望着楚慕遥的眼睛，清晰地看到男生凤眸下有明显的青灰色，不由得心疼地伸出指尖触摸，粉嫩的唇瓣吐出嗔怪的话语，“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楚慕遥抬腕握住她在脸上作乱的手指，移到唇边轻吻，冰冷的唇瓣轻柔地滑过小姑娘每一个水晶般的指腹。

    低哑的磁性嗓音缓缓流出：“嗯。”

    小姑娘纤眉一挑，绷紧着小脸准备训斥几句，可是凶巴巴的模样还未维持一秒，男生突然将她揽到怀里，以他最喜欢的方式将头埋到秋秋的脖颈间。

    “喂！”秋秋伸手去推他肩膀，“你怎么了？”

    “别动……”楚慕遥的声音似蒙了一层雾，幽幽浅浅地从颈间传出来，慵懒而缓慢，“让我靠一会。”

    秋秋听出他语气中的倦意，刚溜到嘴边的嗔怪又被咽回了肚子里，无奈地盯着男生墨黑的发顶，抬起手，在楚慕遥看不见的头顶凌空拍了他两下。

    什么都没打到的秋秋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心里想着，这两巴掌就算楚慕遥熬夜的惩罚吧，免得他一直不将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到心上。

    窗外寒冬凛冽，银灰色的云块在天边堆成厚厚的云海，天地之间大雪肆虐，寒风不止。

    窗内，这一小小房间里，暖意从墙壁上挂着的空调缓缓流出，像一汪春水将房里人包裹在内。

    狭窄的宿舍单人床上躺着两个如胶似漆的身影。墨蓝色的床单深邃似大海，男生紧闭双眸，侧身躺在床上，他手臂中拥着个粉粉嫩嫩的毛绒绒团子。

    小姑娘双手紧紧抱住男生修长的脖颈，小腿缠紧楚慕遥的腰，像是睡梦中抓紧怀里的糖，怎么也不愿放手的孩子。

    窗外阳光渐渐消退，黑夜缓慢爬上天空，床上的小姑娘似是清醒过来，睫毛扑扇，眼帘翕动。

    因为男生抱得太紧，秋秋不禁嘤咛一声，才艰难地睁开双眸。衣服穿得太暖，她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被捂得滚烫，尤其身边还躺着一个暖呼呼的大热源。

    秋秋茫然地眨眨眸，觉得自己的记忆少了一段。她不是和楚慕遥坐在沙发里么？怎么转眼就躺在床上了，还晕晕乎乎地和男生睡了一觉？

    肯定是最近自己太累了，秋秋想道，利用放假睡个懒觉倒也不错，好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的。

    她手脚发软地躺在楚慕遥怀里，一时也就不急着起床，映入眼帘的刚好是男生精致瘦削的下颌线。

    再往上看，便是男生冷淡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最让秋秋喜欢的，就是楚慕遥锋利修长的眉峰，尽管在睡梦中，依然浸染着凛冽的气势。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男生眼睑出落下弯月形的暗影，根根分明卷曲纤翘。

    秋秋不由得好奇，楚慕遥的睫毛是不是比自己的还要长？

    她这么想着，手指便不由控制地伸出去，指腹搭在男生紧闭的凤眸上。

    刚要动手人不知鬼不觉地拔下几根，秋秋还未动手，就突然感觉到放在腰间的手臂收紧。

    她心里猛颤，当即把手往回收，略显惊慌的模样正好落在楚慕遥清明的双眸里。

    秋秋很快扬起甜甜的笑，凝视着男生俊美的脸庞，尾音上翘：“你醒啦——”

    男生剑眉一挑，小姑娘刚才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再联想到之前秋秋手指放的位置，和她现在这副心虚讨好的模样，心里就猜出个七八分。

    “睡得好不好？”楚慕遥并不介意这种小事，低头在小姑娘光洁的额头上轻吻，刚睡醒的嗓音有些喑哑。

    秋秋闻言就睁大了眼睛瞪着他，鼓着白嫩的腮帮子：“谁叫你把我抱到床上来的？我还有试卷要写呢！”

    睡得好是一回事，男生耽误她学习又是另一回事。秋秋很是精明地将其分得清清楚楚。

    楚慕遥闻言，不知自己该是笑还是恼。秋秋躺在他床上，想的还是复习和考试。楚慕遥不得不怀疑自己对她的吸引力是不是下降了？

    抑或是在秋秋心里，他的地位从来都排在学习之下？

    楚慕遥咬牙在小姑娘鼻尖上咬了一口，惹来秋秋又一记怒视。

    “还剩多少试卷？”男生毫无所动地开口，“我帮你全部搞定。”

    语气极其狂妄，根本没有将秋秋堆在书桌上小山似的试题集放在眼里。

    小姑娘着实怔了一下，眨巴着眼思索片刻，终于理解到男生话语中的深层含义。

    她杏眸晶亮地凑到楚慕遥面前，嘴角不由自主地绽开微笑：“你现在有空了？”

    楚慕遥之前忙得不见踪影，今天居然有空帮她写试卷？

    “嗯。”男生沉声应道。

    秋秋立即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刚才装模作样的怒气烟消云散，亲昵地往男生身上靠。

    楚慕遥看她这副欣喜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捏住小姑娘柔嫩的脸颊，怒笑道：“那现在还写试卷吗？”

    “不写了不写了。”秋秋不住地摇头。

    这些天秋秋很少见到楚慕遥，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想念。如今楚慕遥闲了下来有时间陪她，秋秋当然不希望再被别的事情占用掉这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哪怕是自己最喜欢的学习也不行。

    男生明显十分满意秋秋这个回答，捏住她脸颊的手掌松开，时不时地动手动脚，仿佛将秋秋脸瓣上的软肉当糯米团子揉捏。

    秋秋现在心情不错，勉强给男生捏捏。她艰难地发声问道：“你之前都在忙什么呀？总是看不到你。”

    男生信口答道：“一点小事。”

    “哦，”秋秋并不是很好奇，只是随口问问，“对了，还有几天，我是不是就可以去改名字了呀？”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楚慕遥，在秋秋盈盈的目光下，男生动作轻微地颔首。

    秋秋明亮杏眸中的笑意愈发浓重，甜意从颊边的梨涡浅浅渗出。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没想到还有几天就可以达成，秋秋心里藏不住地欢喜。

    因为她目前还顶着安秋筠的名字，所以要等到安邱筠满十八周岁的时候才能从安家离开，否则短时间内也难以找到别的监护人。

    “不过……”秋秋想到一件事，迟疑地开口，“我就这样把名字改掉，等安邱筠回来，她不就没有身份了吗？”

    想到自己就这样抹杀掉安邱筠的名字，秋秋心里突然有些纠结，其中还夹杂着几分不忍。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楚慕遥声音中带了一丝寒气，想到那个差点害得秋秋葬身火海的安邱筠，楚慕遥眯起眼睛，深不见底的眸中难掩冷意。

    “好吧……”秋秋轻叹一声，将脑海中对于安邱筠的怜悯全然跑到脑后。她可是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安邱筠将她锁在小楼里，企图让自己代替她被烧死。

    一想到这些，秋秋心里就难免涌上对安邱筠的恼意。但是转念一想，当时若不是安邱筠从小楼前捡到她，自己很有可能就冻死在那个大雪天中，也没有机会再次见到楚慕遥。

    其中种种，一笔一笔交错纠缠，秋秋心里难免复杂。

    不过幸好，现在自己马上就要摆脱这个身份了，也不会再与安邱筠有任何交集，之前的一切都会随时间而去。

    秋秋往身侧男生的怀里缩了缩，身周温暖如水。楚慕遥身上独有的清冽气味将她牢牢包裹，顿时感受到无比心安。

    窝在男生怀里感受着少有的恬静，秋秋欣喜地在楚慕遥心口蹭蹭，根本没有注意到男生脸上的寒凝神色。

    在楚慕遥的宿舍点过外卖，两个人粘粘乎乎地吃过晚饭。

    外面的夜色沉沉，风声扑在窗户上，发出轰轰的嘶吼声，像是要将天地都要吞噬掉。

    秋秋依依不舍地抬眸看向外面墨黑深邃的夜色，推开旁边的男生，嘴上软软地说道：“我要回宿舍了……”

    她虽然经常趁着楼下大爷不在的时候溜进男生的宿舍，但是从来都没有在这里过夜过，今天也不例外。

    可是秋秋想要起身的动作被男生挡住。

    楚慕遥伸手拉住她，慵懒的凤眸微挑，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凛光，上扬的眼尾似乎带着钩子，幽幽地往秋秋心里钻。

    “再等等。”男生的声音传进秋秋的耳朵，有些低哑，却带着说不出的诱惑，每一个字都好像窗外飞扬的冰雪，“再陪我一会儿。”

    他身体前倾，嗓音在秋秋耳边炸开，滚烫的呼吸喷在敏感瓷白的耳后。

    “不、不行。”秋秋脸上微烫，偏开头不去看楚慕遥灼热的目光，慌乱地甩开男生的手，“我才不听你的呢。”

    她转身就去收拾自己的书包，将书桌上的资料一股脑地塞进去，拉链都来不及拉好，就抱著书包往门口跑。

    将这些看在眼里的楚慕遥不由得露出轻笑，伸出手臂拦住小姑娘的去路。

    秋秋正为刚才的反应羞恼，一看到他的动作，心里警钟大作，猛地站直了小腰板，杏眸圆溜溜地盯着楚慕遥：“你要干什么！”

    男生嘴角噙着笑意，抬手将秋秋凌乱的书包理好，再帮她拉上拉链。

    “何必这么急？”楚慕遥低垂眼睑，凝视着小姑娘在灯光下越发显得莹白明澈的小脸，“我又不会吃了你。”

    满意地看到小姑娘脸颊越涨越红，眼角眉梢都染上红晕，楚慕遥走到沙发上将秋秋的白色羽绒服拿起来。

    这还是上次两人共同买的情侣款，他有一件黑色的。

    “外面那么冷，你就准备这么出去？”

    楚慕遥伸手给秋秋穿戴好，等到确定小姑娘被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才领着人推门出去。

    “走吧，我送你过去。”

    秋秋一走出宿舍门就感觉到空气极其地寒冷，尽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身侧的男生只穿着薄薄的灰色线衫，面色如常地站在寒冷的楼梯口。

    秋秋连忙伸手推他：“哎呀你快点进去，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楚慕遥固执地握住她的手，抬腿就要往楼下走，薄唇轻轻吐出几句话：“外面太黑，我送你。”

    “可是好冷……”秋秋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男生已经拉着她下了好几阶楼梯。

    楚慕遥偏头看着她：“说话声音这么大，不怕被门口的大爷听到”

    秋秋连忙闭紧嘴巴，连脚步声都放轻了些，生怕自己的行踪被底下的大爷听到。

    两人并排走下楼梯，秋秋探头探脑地观察宿舍楼门口有没有人。

    幸运的是，老大爷肯定是畏寒，早早地就缩进了自己的小屋里，根本没有坐在外面查看。秋秋当即就要拎着自己的小书包就往对面的女生宿舍楼跑。

    刚迈出两步，颈后的衣领就被男生拉住。

    “别跑太快，”楚慕遥说道，“外面还在下雪。”

    秋秋乖巧地点点头，小手伸着把他往回推，压低声音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这句，就转头往外面走去。

    直到秋秋走到女生宿舍楼门口，向楚慕遥挥挥手，男生才转身离去。

    踩着楼道里的灯光走到自己的寝室，秋秋推开门，发现房间里面亮着灯，但是却空无一人。

    她朝着周围唤了两声：“雨柔？”

    话音刚落，卫生间里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雨柔神情局促地从里面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老人机。

    她看见站在门口的秋秋，神情略显局促，左手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磕磕跘跘开口道：“你、回来啦？”

    “嗯。”秋秋早已习惯室友的腼腆，自顾自地将书包放好，再把厚厚的羽绒服挂在衣架上。整理好这一切后，抬头看见李雨柔还站在卫生间的门口。

    她疑惑地眨眨眸，走过去拉住李雨柔，说道：“站在这里做什么？时间挺晚了，你最近不是要调整作息吗？”

    李雨柔愣了几秒，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大步走到她的书桌前，嘴里轻声嘀咕几句，声音极低，秋秋没有听清。

    等到她洗漱完毕，躺在温暖的单人床上时，对面床铺的李雨柔突然开口：“秋秋，刚刚……是遥哥送你回来的吗？”

    秋秋正在床上滚来滚去，致力于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大大的茧。

    听到李雨柔的话，她艰难地从被子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头，杏眸亮盈盈地凝视着李雨柔，语调轻快：“嗯，不过他就在男生宿舍楼那边，我没让他走过来。”

    不然女生宿舍楼的阿姨肯定会看到的，为了不让阿姨将楚慕遥纳入黑名单，秋秋每次都让男生离宿舍楼远远的。

    秋秋回答这句话后，宿舍里又陷入之前的沉寂中。李雨柔刚才的问题似乎只是随便问问，她沉默地转过身去，许久不说话，好像已经进入了梦乡。

    秋秋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按动床头的开关，“啪”地一声，灯光消失，整个房间黑暗一片，只有窗外路灯晦暗的灯光透过窗帘射进来，在书桌上映亮小小一块。

    第二天，秋秋刚刚到学校的时候，左泽就在楚慕遥阴沉的目光中将她拉到一边，神情极其严肃，似乎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秋秋讲。

    小姑娘立即撇下男生，乖巧地跟着班长走到隐蔽的角落。

    “出什么事了吗？”秋秋整个人被包裹在厚实绵软的羽绒服里，头上带着粉色镶嵌着莹白珍珠的毛线帽，耳边垂下两个毛绒球，脖子上围着松软的藕色围巾，全身上下只露出张巴掌大的小脸，纤巧的小下巴还隐在厚厚的围巾里。

    左泽看着小姑娘这副纯真不染世事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将听到那些流言蜚语说给她听。秋秋整天只知道学习，哪怕前段日子安家出了那样的事情，她的生活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见楚慕遥将她保护的很好。

    “呃……有件关于你家那位的事情，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左泽之所以将秋秋找过来，就是想借她的口，让楚慕遥知道目前学校里流传的关于他的谣言。

    不知道是不是同学们作业太少，总是喜欢将别人的私事作为饭后谈资，慢慢地也就传到了左泽的耳朵里。

    “关于楚慕遥的事”秋秋点点头，“当然想知道了。”

    左泽向她找找手，示意秋秋附耳过来，然后低声在小姑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

    秋秋被班长大人叫走之后，楚慕遥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随意翻着秋秋寻常看的作文素材。

    将近十分钟后，身边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小姑娘脚上的厚底雪地靴在教室的瓷砖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楚慕遥抬头看去，站起来刚准备伸手给秋秋拉开座椅。

    身后突然袭上一阵温暖，两人的羽绒服相碰，小姑娘穿的太多，费力地伸着手抱紧楚慕遥。

    男生先是怔愣了片刻。

    秋秋瓮声瓮气地贴在他背后开口：“楚慕遥……”

    “怎么了”男生沉声问道。

    “我、”秋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又卡在嘴边说不出来，只紧紧地抱着他。

    良久之后，她才小声开口：“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那些给楚慕遥造成伤害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哪怕有着无法斩断的血缘羁绊，也不能成为对方伤害楚慕遥的借口。

    男生听到这句话，联想刚才左泽将她找出去说悄悄话，才反应过来小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得勾起唇角，挪开围在自己腰间的手心，将小姑娘拽到面前。

    秋秋死死地低着头不看他，楚慕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尖，小姑娘才不得已地抬起头，圆弧般的眼尾带着秾艳的红晕，小巧玲珑的鼻尖透着粉红，显然是刚刚才哭过的模样。

    “你别看我。”秋秋声音有些哑，像是嘴里喊着糖果，含含糊糊地说道。

    楚慕遥凝视她良久，直看到小姑娘忍不住偏开视线，他才低低地叹了一声。

    揉揉小姑娘的头让她坐下，秋秋还氤氲着双眸，愣在原地不动，楚慕遥只好说道：“老白马上就来了，你你难道要等他看到我们……”

    小姑娘立即抬手捂住他的嘴，眼里写着羞恼，睫毛止不住地颤：“不、不行。不能让班主任看到，你不许胡说。”

    秋秋瞪了他一眼，忙不迭地做到自己的位置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拿起书本，故作认真地朗读。

    楚慕遥看她还停留在上周刚刚背过的页面，忍不住轻笑，想到刚才小姑娘伏在他背上暗暗啜泣的模样，不由得心尖一软。

    想必秋秋已经听说了外面的谣言，知道一些关于楚家的事情。

    如今，外界正如楚慕遥设想那样。他只不过给华云铮下了套，赶在《秦盟》上线之前，推出另一款更为精美有趣的游戏，华云铮当即就要出钱买下这一款。

    可是他那个小公司根本吃不下，华云铮就以楚氏的融资担保为依靠，在楚蔓荷还不知情的时候，背上了数倍的债务。

    但是这段时间，楚氏正在争抢开发资格的关键时期，就在前几天的拍卖会上，楚氏因为资金不到位方案太老旧失去了开发权，最后北郊那块地落在一个名声鹊起的新公司手里。

    楚蔓荷怒气冲冲地回到楚氏，迎接她的是楚氏漏洞百出的财报和被气到晕厥的楚老爷子。

    原来是华云铮兜不住债务，楚氏又为他的公司做了融资担保，对方公司直接找到楚氏，恰好装上来公司巡视的楚老爷子。

    老爷子二十年前就极其看不上华云铮，原本以为楚蔓荷早已和他分开，没想到两人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纠缠多年，楚蔓荷居然还利用楚氏的资产扶持华云铮。

    多年积攒下来，华云铮从楚氏撬走不少资产，楚老爷子查过账后，当即就被气得心脏病复发，被送进了医院。

    屋漏偏逢连夜雨，楚氏的悲剧远远没有结束。之后媒体又放出楚蔓荷和华云铮共同出入酒店的照片放在娱乐新闻的头条。

    这条新闻落在普通人眼里，可能仅仅是一笑而过，把这当做上市老总的桃色新闻，但是在有心人眼里，这无异于是扳倒楚氏的有力证据。

    第二天，工商行政管理局就来到楚氏大楼，对其业务进行排查，依法查处其不正当的行为，滥用市场地位为其它公司赢得竞争。

    从此楚氏股票大跌，楚家人此刻正乱成一团，等工商局查明楚氏的所有信息，想必楚蔓荷和华云铮的牢狱之灾无可避免。

    在天河市矗立多年的楚氏经此一役，只能落得分崩离析的下场。

    引燃□□的正是被楚蔓荷一直冷遇排挤的楚慕遥，此后的事情与他无关，一切都是当事人自作自受。

    楚慕遥在高考之前将楚氏一举扳倒，就是为了几个月之后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陪小姑娘去上大学。

    外界关于楚氏的新闻满天飞，校园里当然也流传着关于楚家的谣言。想来小姑娘定是听说了一些楚蔓荷漠视他的事情，才会情不自禁说出那句类似于安慰的话语。

    外人所知道的和楚慕遥真正受到的伤害还要相差甚多，没想到小姑娘只听到了寥寥几句，就那样伤心地跑来安慰他。

    如果秋秋知道楚蔓荷与华云铮真正做过的事情，了解楚慕遥受到的伤害，说不定止不住的泪水就能把教室给淹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男生唇角微勾，墨色双眸里流转着浅淡到几不可察的柔和。

    能让秋秋对他产生怜惜之情，楚慕遥觉得已经足够，至于楚蔓荷曾经做过的那些蠢事，根本不必让小姑娘知道。

    免得脏了她的耳朵。

    时间过得太快，临近新年，高一高二都已经放了寒假，高三的学生们却还必须留在学校里复习。

    虽然不少学生口头上多有抱怨，但是心里却是极其珍惜越来越少的学习时间。

    到了二十六号，老师才告诉大家，高三从腊月二十八号开始放假，短暂的寒假持续到大年初三。学生们在家中过了个新年，就又要立即回到学校。

    秋秋新年时并没有地方可去，楚慕遥原想带着她一起去和顾岑过新年，但是秋秋却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楚慕遥和她都还是高中生，尽管顾叔叔看起来宽和包容，但是这么早就去见家长，秋秋心里还有些窘迫。

    正好此时室友李雨柔邀请她一起过新年，秋秋当然一口应下。

    二十七号，楚慕遥离开学校时，脸上还略带不虞。

    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不远处的大树下，楚慕遥拉住秋秋不让她走。

    “真的不和我一起过新年？”男生低眸，眸色深沉的凝视着她。

    去年放寒假时，两人之间进行过一次完全相同的对话。当时小姑娘以无法离校太久而拒绝了他，这次，楚慕遥倒想听听秋秋还能说出什么借口。

    秋秋讨好地笑，双手展开抱住男生，两人身上穿着样式相同的羽绒服，一黑一白颜色分明。她在楚慕遥怀里抬起头，眼眸所及处刚好是男生薄色的唇，此刻正紧紧地抿着。

    “别生气嘛……”秋秋浅浅地笑，颊边梨涡浅浅，“我答应了要陪雨柔的。你知道的，她也没有家人的。”

    前几天填写留校名单时，秋秋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室友是一个孤儿。据说原本是在邻市的孤儿院里长大，后来那家孤儿院因为资金问题，将部分孩子送到了天河市，李雨柔就是其中一个。

    她性格内向，外貌也不突出，在孤儿院住了很多年都没人收养。考进清阳中学之后，她就很少回去，新年也留在学校。

    听闻秋秋有留校的想法之后，李雨柔便说想和她一起过新年。

    秋秋自然欣然应下，这样就不用去见顾叔叔了，让她暗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男生却是暗暗不爽，秋秋拥住他语气轻柔地劝说道：“我和她一起在学校过年，等初一、哦不，等初二，我就和你出去玩，好不好？”

    楚慕遥闭嘴不言，神情冷凝。

    秋秋也不怕他表现出怒气，相处这么久，她早就知道，当楚慕遥表现出生气的情绪时，只要她撒撒娇说说软话就好。相反，如果楚慕遥真的动怒，他才不会表露出来呢。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秋秋在男生心口拍了拍，“我等你初二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她立即就灵活地从男生怀里钻了出去，杏眸亮晶晶地盯着楚慕遥，粉嫩的唇瓣间吐出几缕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成水雾，巴掌大的小脸隐在其后，有种朦胧的美。

    “快出去吧，等会校门就要关了。”秋秋摆手催促楚慕遥，“我要上楼去了哦！”

    男生留在光秃秃的树下，看着小姑娘奔向宿舍楼的欢快身影，只能留在原地暗暗咬牙，除了骂几句学校放假放太多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秋秋背著书包奔进温暖的寝室时，看见室友正拿着鸡毛掸子，站在墙角的板凳上。

    听见她回来开门的声音，李雨柔立刻转过身来，目光怯怯地看着秋秋。

    “这是在大扫除吗？”秋秋早已习惯李雨柔的性格，放下书包就问道。

    “……嗯。”怯懦的女生低低地答道。

    秋秋知道人们过年的时候都是要打扫房子，她们留在宿舍里，当然也要打扫宿舍。

    “那我来你一起。”秋秋说着就拿起门口的扫帚。

    虽然平常的值日都是楚慕遥主动帮她搞定，但是秋秋还是会做些简单的家务的，区区打扫宿舍不在话下。

    她一边低头仔细清扫者角落的灰尘，一边和李雨柔闲谈：“我们等会要不要去趟超市啊？买副对联回来，正好可以贴在门口。”

    “……好。”

    “还有这里！”秋秋指着明亮干净的窗户玻璃，“这里还要贴两张福字。”

    秋秋手上赶着细致的活，将等会去超市要采购的东西在心里列了个详细的清单，一项一项地和李雨柔商量。

    李雨柔只简单地回答几个音节，大部分是秋秋在说，她只沉默地听着。

    秋秋一人说得兴起，倒也不觉得尴尬。

    只当她说得口干的时候，刚想去喝口水，手边就递过来一只玻璃杯。

    秋秋朝着李雨柔甜甜地勾唇一笑，接过水杯，说道：“谢谢雨柔。”

    李雨柔陡然偏开视线，似乎是无法承受秋秋这种带着善意和感激的眼神。她目光游离，看向旁边的书桌，嘴里极其不自然地说道：“不、不用谢。”

    她神情极其忐忑，手里不住地攥着衣角，嘴唇翕动，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秋秋敏锐地察觉到李雨柔的异样，耐心十足地问道：“雨柔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吗？”

    李雨柔愣了一下，转过头来，在秋秋温柔的注视下，她像是松了口气，脸上的窘迫渐消，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我想、想和你说件事情。”

    “什么事？”秋秋稍稍歪头，眸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李雨柔似乎是很少被别人这样认真地看着，她呼吸急促一瞬，才说道：“大年初一的时候，我想去郊外山上的寺庙上走走。”

    “寺庙？”

    “对，在我……”李雨柔半低下头，“在我的家乡，入学前人们都是要拜佛的。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去一次，明年六月就要高考了，所以就想趁着过年放假去寺庙一趟。”

    她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头越来越低，尤其当说到自己的家乡时，声音更是打着颤，难以遮掩语气中的伤痛。

    秋秋大年初一还没有计划，她之所以让楚慕遥大年初二来找她，就是希望男生能在新年的时候多多陪伴顾叔叔。现在李雨柔邀请她一起去山上，秋秋也有些心动。

    但是……

    “大年初一，山上的寺庙会开放吗？”秋秋对这些倒不是很了解。

    “开放的，”李雨柔看她有些想去，立即说道，“而且那天的人很多。”

    “这样啊，”秋秋露出浅浅的笑，拉起对面人的手，“那我们一起去吧。”

    李雨柔看她小脸上明亮清浅的笑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抽痛，心虚地移开眸，不敢对上秋秋的视线。

    秋秋只当她是害羞，没有多想，继续拿起手中的报纸擦窗户。

    根本没有看到身后李雨柔越来越郁结沉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