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秋秋拨开人群跑到徐康泰面前, 肩上横放着班旗,鲜红的旗帜在背后飘拂, 柔软地拂过少女的脸颊。
徐康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红旗的一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黝黑的脸上浮现难以察觉的暗红。
不远处的楚慕遥看得一丝不差。原本闲散站在角落的他突然站直了身体,漆黑深邃的凤眸锁定小姑娘的动作,眯起眼睛,身周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体委,班长让我把这面旗给你,她拿不动了。”秋秋按照左泽的原话转述给徐康泰, 两只手握着旗杆将班旗往徐康泰怀里送。
“哦哦, 好!”一向开朗的男生不知道为何,好像突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只知道僵硬地回应。
秋秋和体委不熟, 交待完左泽的事情之后, 朝他礼貌地笑了笑,樱色的唇勾起柔软的弧度, 浅浅地露出梨涡,然后就翩然转身离去。
徐康泰肩上扛着红旗, 看着女生穿过人群停留在班长的身边,不经意地露出憨憨的笑, 抬手挠了挠头。
“呵……”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讥诮的冷笑,徐康泰转头看去,猛地往后面一跳, 惊讶道:“遥哥你怎么在这?”
楚慕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幽深的黑眸里染上阴鸷,看得徐康泰双腿一软。
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居然看着遥哥的小同桌傻笑, 遥哥一定认为他意图不轨,觊觎他的小同桌来着。
徐康泰看着楚慕遥冰冷的神色,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危险,他尴尬地“哈哈”两声,抬了抬肩上的班旗,往另一边走去。
遥哥生气了,他还是离远一点好。
可是没想到,第一个来找他麻烦的,不是遥哥,而是班长大人。
中午在酒店吃饭的时候,左泽找到了正埋头于餐桌的徐康泰,拍拍他的肩,直到男生抬起头,左泽嫌弃地看了一眼他嘴角的饭粒。
徐康泰立即拿过餐巾纸一擦。他知道班长对于仪容仪表最是在意,经常提醒同学们注意个人仪表,不能因此扣了班级的素质分。
“班长有什么事吗?”徐康泰闷声闷气地问。
左泽神秘地向他招了招手,高深莫测道:“你先跟我来。”
徐康泰不疑有他,乖乖地跟着班长来到了一个隐秘的楼梯间。
然后就听到了左泽想要吩咐他做的事情。
徐康泰从开头起就是懵懵的,直到左泽平静地将整个计划陈述完,他脸上的惊讶藏也藏不住,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角抽搐地吐槽道:“班长,你不怕遥哥吗?”
左泽面色淡然:“虽然他分数和排名比我高,但是这件事情我有把握。”
“可是那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我们插手不好吧?”徐康泰迟疑道。
“你不懂……”左泽一副老妈子的口吻,惆怅摆手道,“安秋筠胆子小,要是等她自己告白,得等到猴年马月。”
“可是……”徐康泰还有什么话想说。
结果被左泽当即打断:“就让你送封信而已,怎么这么墨迹?”
她本就长得有点凶,一端起班长的架子,眉间拢起川峰,不怒自威的模样就让徐康泰咽下了后面的话。
“好吧好吧,”他臣服道,“那班长把信给我,我一定当着遥哥的面送到安同学的手里。”
左泽赞赏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封粉红封皮的信,往徐康泰手里塞。
“咦——”男生看着这个粉粉嫩嫩,好像还散发着香气的信封,十分鄙夷地嗤道,“这个信封好难看!”
左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让你送就送,费什么话。”
徐康泰撇撇嘴,勉为其难地收下,走出楼梯间的时候突然想到,回头问了一句:“这信真的假的,要是真的话,到时候别被遥哥抓出来。”
敢给遥哥的小同桌送情书,怕是想找死吧?
左泽讥笑一声:“当然是假的,不然按照楚慕遥那个做法,有谁敢给安秋筠递情书。”
“不过你放心,”班长大人云淡风轻地补充道,“我缴获的情书比他本人收到的还多。所以这封假情书绝对真情实感,让楚慕遥抓不到一点把柄,骗他足够了。”
徐康泰放下心来,推开楼梯间的铁质门框,往餐桌走去。
下午的天气终于不像早上那般闷热,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哗啦啦好似洒豆子似的往下直掉,雨珠落在地上,卷起一阵轻烟,朦朦胧胧地在天地之间覆上一层薄纱,让人看不真切远处的情景。
雨水冲散掉闷热,湿润的空气里如同掺了薄荷一样,透着沁凉和水汽。
午后,一行长长的大巴车队将清阳中学的研学队伍载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长街。
天色氤氲,灰蒙蒙地飘在头顶。经过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暴雨洗刷,来势汹汹的大雨渐缓,不再向之前那样铺天盖地地袭来,只是空气中还朦胧着绵绵密密的细雨,溅在古镇长街的青石板上,便往低洼处流去,在洁净的石板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
秋秋刚一下车,就抬头看见了长街入口一座高大宏伟的红木牌坊,朱红色亮漆经过历史长河的洗刷,已经不再能轻易分辨出那种艳丽的红,而是沉淀为古朴庄重的暗红。其上遍布砖雕,生动形象地绘着孔雀开屏牡丹开花的景象,匾额上书“安南街”三个刚劲有力的篆字。
牌坊底部石柱周围环绕着栩栩如生的石狮,大张着嘴含着明珠,目光炯炯地瞪视着来往的人群。
秋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真实的历史建筑,当即杏眸中就流露出深深的好奇和探究之意,加之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和泥土青草的芬芳,顿时觉得在车上辗转的晕眩感消散个一干二净。
况且老师说了,这次的长街之行让他们自己随意去逛,不用排成长队听导游讲解。秋秋心里十分期待,刚一下车就要往牌坊后面跑。
还没迈开两步,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衣料被人牢牢拽住,回头一看,楚慕遥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男生眸色淡淡的,俊美无俦的面容隐在细雨之后,缠绵的雨丝柔和了楚慕遥过于锋利的眉眼,在这江南水乡古镇长街之上,倒是显出男生的几分温润如玉来。
秋秋一时看得发呆,直到楚慕遥抬手捏住她的脸颊,才突然反应过来,“啪”地一声拍开男生的手背。
“干嘛又要捏人?”秋秋鼓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毛兔,“很疼的。”
楚慕遥闭口不言,伸出手去接绵密的雨滴。
秋秋这才发现男生举着一把银黑色的大伞,纤长玉骨的手指按在细瘦坚硬的伞柄处,手背露出淡青色的筋脉。
此时的雨虽然不大,但是男生伸手盛了片刻,手心处也积了不少水珠。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掌,猝不及防地往秋秋颈后裸露的光洁皮肤上一贴。
猝不及防侵入的寒意渗入肌肤,像是凉丝丝的风钻进衣服,让秋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杏眸一垂,眼角露出几分可怜兮兮来:“好冷……”
楚慕遥淡然地伸手在秋秋眼尾轻抚,动作轻柔指腹冰凉,激得小姑娘细长浓密的睫毛乱颤。
“雨还没停,不准乱跑。”男生薄唇间吐出一句话。
然后撑着雨伞就往前走。
秋秋“哦”了一声,连忙抬腿跟上。
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头顶已是纯黑一片,伞面将外面的细雨隔绝得干干净净,再往男生那边瞥一眼,有小半边手臂都露在外面,纯白色的衬衫被雨点洇湿一小片。
秋秋不由得鼓了鼓腮帮子,心里有点虚,脸上便显了出来,蹙起纤细如弯月的眉。
这把伞是秋秋准备出行物品时特意选的,伞面足够大,正正好能容纳下两个人。
但是她和楚慕遥身高相差有点悬殊,男生近乎高出她一个头,男生的手举得高,若是平平正正地撑伞,那秋秋就容易淋到外面的雨。
所以楚慕遥只能将伞面往她这边倾斜,自己的半边手臂露在外面。
秋秋轻咬着下唇,悄无声息地往男生身边凑了凑,两个人的手臂紧紧贴到一起,心里想着这样楚慕遥就能少淋点雨。
哎……秋秋在心里叹气,要是自己能长得高点儿就好了,早知道上学期应该让楚慕遥给自己把腿画长点。
她自以为移过去的脚步幅度轻微,却不知道身旁的男生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薄唇不露痕迹地勾起,又转眼就放下。
“现在不躲我了?”冰冷的嗓音没有任何起伏,在秋秋耳边炸响。
小姑娘哪里听不出他这话里暗藏的怒气,思及自己上午冷落男生的举动,心里就涌上几分忐忑,知道楚慕遥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不就是没让他抱抱自己吗?
秋秋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个学期留下的后遗症,以前她那么小,楚慕遥想抱就抱想挪就挪,整天揣在口袋里到处走。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是个女生了,当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任凭楚慕遥摆弄。
尤其还是当着整个车厢老师和学生的面。
这些话还是秋秋从左泽那里听到的。
看起来淡漠的班长阅剧无数,自诩对于这些套路了如指掌,告诉秋秋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任何事都听楚慕遥的。
尤其要在合适的时机适当地冷落男生,让他看得到摸不着,自然就会找过来。
可是秋秋看着楚慕遥毫无表情的脸,根本找不到左泽所说的那些焦急的情绪,只知道上午的事情让楚慕遥生气了。
只是究竟是因为喜欢她才生气,还是因为自己养大的小宠物不理他而生气,秋秋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苦恼地皱眉,觉得楚慕遥的心思正是难猜,粉嫩的唇瓣启合:“才、才没有躲你嘛,我不是一直在你旁边吗?”
楚慕遥眼眸微沉,嘴角近乎抿成直线,什么也没说。
确实,小姑娘还是坐在他的身边,只是每次下车的时候都离自己远远的,稍有靠近,秋秋就以身高为借口,不愿意和他排在一起,硬是要往队伍前面钻。
等他弄清背后缘由,再来和小姑娘算账不迟。
身边秋秋看他不说话,还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翻页,顿时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也有兴致打量两侧的长街了。
这处古镇长街不宽不窄,刚好能容纳一车穿过,不过也没有人会把汽车开到这种地方,所以对于两侧游览的人群来说,是极为宽阔的。
脚下铺着平滑的石板,偶有崎岖,里面也被雨水填平了,秋秋小心地觑着脚下的地面,避开积水的地方。石板颜色很多,淡青色的、带着些许翠绿的,还有的雾雾地蒙着黑色,层层叠叠地顺着路面延伸,踩在上面就会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秋秋觉得很新奇,抬起脚后跟在青石板上轻轻地敲击着。楚慕遥见状,就换了另一边拿伞,靠近秋秋的左臂虚扶在小姑娘的身后,轻压在纤细的腰肢处。
“小心点,别摔着。”他沉声道。
腰间无法忽视的温热触感好似微弱的电流,顺着秋秋的尾骨处就往上钻,让她猛地挺直了身体,脸上浮起红晕,好像偷玩被抓包的小学生。
“我不踩石板路了。”秋秋纤细的手指攀住男生的衣袖,随便往路边一扫,信手指了家店铺,“我们去那里看看。”
楚慕遥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长街两边的店铺也是古色古香,细雨在飞檐翘角上聚集跌落,打在地面的小坑洼上。门檐上挂着牌匾,书写着每家店铺的名字,外墙褪色后的红砖青瓦倍显沧桑,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秋秋刚才随意指了一下,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选的是什么店。
直到走进去的时候,还不清楚这间店是做什么的。
入门处挂着半人高的珠帘,伸手一拂便发出轻灵悦耳的晶石碰撞声,站在收银台前的店主闻声便抬起头。
她先是看见了进门的秋秋,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精致轻艳的眉眼透着干净的学生气,身上穿着灰蓝色的校服,原是黯淡朦胧的颜色,但是在秋秋妍丽容貌的衬托下,平白多了几分淡淡的娇艳。
店主纤长的眉毛一挑,美目中带着丝丝温柔。
直到看见后面跨进门槛的楚慕遥,这眼中的温柔又多了几分促狭。
她在打量秋秋的同时,小姑娘也在回望着她。店主是个看不出年龄的温婉女子,身上穿着杏色的绵绸布裙,脸上画着淡雅的妆容,给人极为舒服的感觉。
秋秋不禁感叹,这个店家就好像活生生从这古镇里长出来的一样,那身温柔娴雅的气质,最为适宜这古朴长街。
只是……
她看了眼这个狭窄的店铺,里面空荡荡的,只在靠门的地方竖着两个大柜子,上面摆着几个小物件。
一时竟然看不出来这家店是卖什么的。
店家或许是看出了秋秋的疑问,从身前的柜台里拿出一张彩印单,送到小姑娘面前。
秋秋立即伸手接过。
“你们是来玩的学生?”店家问道。
这处长街在安市众多景点中名气不小,经常有慕名而来的游客,秋秋和楚慕遥又穿着校服,一眼便能看出身份。
“嗯。”秋秋乖巧地点头,觉得这个店家的声音也如外貌一样,温柔如轻风,“学校组织我们来研学。”
她低眸浏览店家递过来的单子,可是扫了几眼,还是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她翻来覆去地看,倒觉得是店家直接将博物馆里的宣传手册拿了过来。
因为这上面全是秋秋看见过的各种雕刻品,只是比起博物馆里陈列的那些,更为活泼有趣,也多了很多新奇的式样。
此时楚慕遥走了过来,贴着小姑娘的背,就着秋秋的手看这张彩印单。
几眼过后抬眸问:“这里卖的是工艺品?”
店家浅笑:“如果只是售卖工艺品,那外面那些小摊就够了,我又何必开这家店?”
确实,秋秋深以为然,这些常见的小东西旅游景点到处都是,没有必要专门开一家店。
店家又给秋秋递了另外一张彩印单,声音轻柔地解释道:“你们既然是来研学的,那一定听说过安市名声赫赫的安州三雕。”
“听过的,”秋秋还记得昨天从导游那里听到的解说词,“分别是木雕、石雕和砖雕。”
乖巧地回答得了店家赞赏的目光,秋秋立即抬头去看身旁男生的反应,小脸上带了几分隐隐的骄傲和欣悦。
楚慕遥凤眸染上笑意,抬手刮了一下小姑娘精巧的鼻尖,说道:“秋秋听课真仔细。”
能不仔细吗?秋秋晚上还会认真地完成每天的研学日记,不写到八百字都不肯睡觉。
秋秋没想到他直接当着外人的面直接做出这样的动作,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把头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这店里的地砖是完整的一片,让她连个地缝都找不到。
店家见惯不惯,轻笑一声继续往底下说:“这家店也是为雕刻而设。店铺只是个样子,我寻常会带几个学徒,雕出的小玩意儿就放这店里摆着。”
她态度平和,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渐渐让秋秋平复了心里的羞涩,抬头在店里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那些木架子上的“小玩意儿”上。
精巧非常惟妙惟肖,比寻常的摆件胜出许多。就算秋秋是门外汉,也能看出这些东西和地摊上售卖的那些纪念品不在一个档次,其价格肯定也不是她能想象的。
许是她的想法被心细如发的店家看了出来,她轻点着秋秋手里的彩印单,说道:“那些都是非卖品,你不如看看这张单子上面的。这条街上游客不少,许多人都对安州三雕感兴趣,这张单子上是些简单的工艺品,有喜欢的可以直接在店里学习制作,做好了就带回去。”
秋秋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家极具当地特色的工艺品DIY店铺,如果能亲手制作一个木雕工艺品带回去,也是极具纪念意义的。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单子。
这店家显然考虑到游客的多样性,推出了各种系列的产品。父母可以带着孩子来,还有专门为好闺蜜设计的,秋秋仔细地一一扫过,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产品。
这是旁边伸出一只玉色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停驻在角落处的图片上。
“这个不错。”楚慕遥清冽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夹杂着朦胧的烟雨,透着几分凉气。
秋秋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直到看清图片上方的几个字,清澈的杏眸蓦然被惊惶所充满,像个林中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眸去看楚慕遥。
“你、你不要随便乱选,”秋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煮熟了,声音细弱地喉咙里面逸出,“我才不要这个呢。”
楚慕遥点的是个相思豆手链,细长的红色链子,中央坠着个银色的六方正面体,每一面都镂刻着精致的图案,里面盛着一颗暗红色的红豆。
“这是女孩子带的,你选这个做什么?”秋秋瞪着他。
楚慕遥面色如常,指着旁边那个:“还有蓝色的手链,是给男生带的。”
“就这个了。”他抬头看着店家。
店家扫过楚慕遥指着的地方,脸上挂着了然的笑:“这个有点难,店里有学徒教学,但是一个下午可能学不会。”
楚慕遥依然坚持:“不用教,略懂一二。”
店家倒是没想到他还是个有雕刻基础的,温柔的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欣赏,牵引着秋秋和楚慕遥往后院去。
“那里有制作台,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的徒弟。”
转过铺面,秋秋两人被领到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四张长桌,左右两侧各陈列着整齐完备的刀具,秋秋记得,曾经在楚慕遥的大箱子里面看过一些。
这里准备的刀具明显更多更精致。
房间里不只有他们几个人,还坐着几个穿着清阳中学校服的学生,从胸前的校牌可以看出来,应该是高一高二的学生。
低年级的车队比高三来得早,所以他们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有些人已经开始雕刻,被刀具割下的木材从桌面飘到地上,堆成小片小片的木屑堆。
楚慕遥直接走到房间边缘,选了合适的木材坐到靠近的长桌旁。
他对于桌上的刀具十分熟稔,不需要店家介绍,就直接挑了自己惯用的刀具,垂眸认真地在木材上勾勾画画。
秋秋看他雕的认真,自己待着无聊,就随便选了个入门的小木坠,坐在离楚慕遥远远的长桌那头,笨拙地依着店家的指导,在扁平的木头上迟钝地刻画。
小姑娘闷闷地鼓着腮帮子,看了眼男生沉静的侧颜,不由得赶到心里有点堵。
不就是手链吗?她自己也能刻。
原本以为楚慕遥挑中那个相思豆红手链,或许是想要送给她的,没想到男生直接选了蓝色,那不就是给自己戴的吗?
亏她还自作多情,差点就流露出想要那条相思豆的意图,幸好没说出口,不然就丢脸丢大发了。
秋秋心里藏着气,脸上冰霜一片,愤愤地把力气都施在手下的木头上,发出刺耳的崩裂声。
她不知道的是,和她隔了将近整张桌子的男生,在听到声音之后,轻微地往秋秋这里看了一眼,墨黑的凤眸里藏着笑意。
男生白皙如玉的指尖露出艳丽的红色,稍瞬即逝,便消失在掌心,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秋秋手笨,又是初学者,木坠做的极为困难,还是店家看她着实可怜,便出手帮她刻了几笔,终于在水滴状的木坠上烙下一个“秋”字。
那例图上的木坠是鹅黄色的,店家告诉秋秋,上色还需要几个小时,可以将木坠留在店里,等秋秋他们在外面逛一圈回来,正好适合来取木坠。
秋秋点头,乖乖地将木坠递给店家,然后再抬头去看男生时,发现楚慕遥已经双手插着口袋,倚在房间门口无所事事地看着她。
显然男生雕刻的速度比她快很多,相思豆和外面包裹的骰子都不在话下。
秋秋暗地酸了一小会,才站起来走到楚慕遥身边,吊着亮盈盈的水润眼眸,傲气地看着他,像是露出爪尖的雪兔,在男生心尖上轻轻地挠了一下。秋秋语气有点冲:“你的手链呢?”
让她看看楚慕遥将相思豆雕成了什么模样,要是不好看的话,她一定要狠狠地嘲笑他!
秋秋抿着唇,心里打着小算盘。
男生像是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尖锐,依然是那副冷淡平静的神色,薄唇轻启:“刚才交给店家了,还需打磨上色,等回程时再取。”
看不到楚慕遥的手链,秋秋闷闷地撇撇嘴,率先从这个大房间里走出去。
付了定金拿到店家给他们开的单据,两人就离开了这家店铺。
这时距离他们初入长街时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跨过高高的门槛时,秋秋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被细雨冲刷过的青石板湿漉漉的,路边的碧绿小草的嫩芽上盛着晶莹剔透的雨珠,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秋秋伸手到半空中,惊喜道:“雨停了!”
“嗯。”楚慕遥收回停在墙角的伞,手指动作极快,将折叠伞整理好,重新恢复成未打开的模样,然后将收到书包里。
等他做好这一切,发现身边的小姑娘已经颠颠地跑到对面的小吃店里去了。
楚慕遥不禁哑然,连忙抬步跟上,脚背踩在积水的石板路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小吃店是临着长街开设的,没有正经的门,站在门口就可以直接看到全貌。不少清阳的学生进进出出,手里都捧着纸盒,里面盛放着洒了酱汁的吃食。
秋秋此时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平底煎锅面前,看着煎锅里的吃食,大大的杏眸里装满了惊奇,还带着那么一点馋意。
“这是什么?”秋秋指着那锅里的东西,向店里的老板娘问道。
“小姑娘没见过吧,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叫做毛豆腐。”老板娘说话爽朗,身材圆润,笑吟吟地看着秋秋。
她嘴上说着话,手下动作却丝毫不慢,飞快地在纸盒里装上毛豆腐,熟练地撒过各式酱汁,依着顾客的口味加葱加蒜,不一会就卖出去十来份。
等楚慕遥走近了,小姑娘立即就拽住他,指着煎锅里的东西向他展示:“你快看,好神奇的豆腐。”
那煎锅上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将近百块长方形的豆腐,白嫩的豆腐表面长出一层白色绒毛,厚厚地像是盖了一层棉被。经过煎炸之后,白色的毛豆腐表面变成焦黄色,有虎皮状花纹,散发着独特的鲜香味。
再淋上秘制的酱汁,看起来倒是色香味俱全。
秋秋看着那成批成批的毛豆腐被装进纸盒,心里的馋虫再也忍不住,原本还因为那豆腐表面毛茸茸一层有些难以接受,闻到香味之后立即就向老板娘说道:“给我拿一碗,哦不,两碗。”
她先是竖起一个葱管般的手指,思忖半瞬,又立即换成两根。
楚慕遥却抬腕将她的手指按了下去,对老板娘说:“只要一碗。”
老板娘抬起头看他们之间扫了两眼,没说什么就应下了。
“你不吃吗?”秋秋有些疑惑,“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露出殷红的舌尖,划过唇瓣,留下莹润的水泽。
男生眸色顿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了半晌,才喑哑着声音回答道:“我吃不惯这个,点了也是浪费。”
楚慕遥小的时候和顾岑在安市住过一段时间。顾岑工作忙,时常照顾不到他,研究所的阿姨们看他长得可爱,偏偏端着一副酷酷的小模样,都喜欢带他玩,也经常给楚慕遥带些好吃的。
所以安市周围的特色美食,他多有涉猎,只是真正能入他眼的实在没有几个。
这毛豆腐外形奇特,香味十足,只是落到了嘴里,依楚慕遥来看,就像是含着沙软的棉絮,另有一种发酵后的粘稠,让人难以接受。
只是秋秋显然被它诱人的香气所俘获,如果今天不让她尝尝,恐怕未来几天都会记着这件事。只买一份他尚且能承受住,如果买了两份,楚慕遥也受不了这种奇怪的味道。
秋秋不知道这毛豆腐堪比生化武器的滋味,杏眸弯弯地从老板娘手里接过纸盒,刚刚走出店门,就迫不及待地拿竹签插了一块,吹了几口气就往嘴里送。
首先冲进口腔的是浓郁的酱汁味,和寻常学校旁边的那些小吃没有什么区别,可是等秋秋咬下一口豆腐的时候,黏腻沙软的口感突然让她觉得有一丝不妙。
她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时间整张小脸都苦巴巴地皱着。
“不好吃?”身旁的楚慕遥问道。
“嗯嗯。”秋秋抿着唇点头,嘴角还沾着酱红色的汁水,委屈巴巴地看着楚慕遥。
男生对她这副反应并不奇怪,手里捧着张餐巾纸掩住秋秋的嘴,语气平静地命令道:“吐出来。”
秋秋连忙用舌尖把那块豆腐抵了出去。楚慕遥脸上没有任何嫌弃之色,面色如常地将餐巾纸丢到了路边的垃圾桶,又折回来接过秋秋手里的纸盒。
“这个豆腐味道怪怪的,”秋秋蹙着纤细的眉,皱了皱小鼻子,嫌弃地看着那外皮焦黄的豆腐,小声凑到楚慕遥耳边嘀咕,“好难吃。”
男生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将秋秋咬过的那块豆腐送到嘴巴里,喉结微动没几下就咽了下去。
随便浪费食物不好,他未免小姑娘自责,还是忍忍吃下去吧。
秋秋看着楚慕遥的动作,突然思及那块豆腐刚刚才碰了她的唇,转眼就落入了男生的肚子里,不免得脸颊微红,连忙转开了视线。
幸好这长街上小吃品种不少,像毛豆腐那样的黑暗料理凤毛麟角,大部分都称得上美味。
秋秋走了一路,就接连不断地吃了一路。她食量小,其中大部分都还是楚慕遥帮她解决的,才避免了被抛进垃圾桶的命运。
等走过大半条长街,秋秋的小肚子已经撑得溜圆,幸好校服宽松,根本看不出来。她吃不下别的东西,就在路边买了个薄薄细细的糖人,边走边慢慢地舔。
雨后的长街清凉,这糖人一时半会倒不容易化。
这一路上碰到不少认识的同学,不过他们只是和秋秋打过招呼,就忙不迭地走开了。
若是以前,秋秋还以为是因为和班上同学不熟,所以人家才不愿意和她多说话。可是在昨晚和左泽交谈之后,已经知道是因为楚慕遥的存在,班上的同学才不愿意和她打交道。
秋秋想到这里,不由得不悦地瞪了身边的男生一眼。
护得紧又有什么用?只知道在她身边站着,也摸不清楚慕遥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瞪眼的动作并没有瞒过男生,楚慕遥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小姑娘探出舌头舔舐糖浆的动作——
柔嫩粉红的舌尖落在亮黄色的糖浆上,缓缓地划过咬下一小块,还未等贝齿半露,很快舌尖一卷又回到了樱色的唇瓣里,将春光遮掩在内。
楚慕遥立即移开了目光,眸色暗得骇人。
他们两人沿着长街的边缘走,时有交谈声音也不算大。街道中央经常有人三五成群地走过,欢声笑语不断,所以秋秋和楚慕遥也算不得显眼。
但是架不住有人刻意来找他们。
秋秋手中的糖人已经没了一小半,此时看到路边的小吃也没什么兴趣,倒是分了点注意力到别的店铺上。
路过一间扇子店时,秋秋饶有兴趣地看向店里挂着的纸扇。店铺最外面站着的是个中年男人,蓄着短短的胡子,穿着灰色的长衫,看起来倒有几分文人气质。
他手里执一柄毛笔,低头在手中空白的纸上流畅地写下几个字,秋秋伸长脖子去看,店主写的是一首家喻户晓的古诗,顿时就没了兴趣。
这种纸扇到处都是,店主的字还没有楚慕遥的字好看,秋秋面色淡淡地收回打量店铺的目光,准备举着自己的糖人继续往前走。
她刚刚看到有人手里拿着冰激凌从长街那头走过来,这时候正好有些馋。
可是就在抬步向前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安秋筠,原来你在这里。”
冰冷中带着威严,刻板又严谨。
秋秋讶异地回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班长大人正从扇子店的角落里走出来,隐在暗处的脸完全暴露在秋秋的面前。
“左泽,你也在这里啊。”秋秋朝她晃晃手里的糖人,甜甜地笑道,唇边浅浅地陷下去两个小窝。
左泽幅度轻微地颔首,还保持着寻常严肃的神情。她走了几步,突然往后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有些生气,朝着原本自己站着角落斥道:“出来!”
秋秋好奇地朝那角落看去,只见半分钟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磨磨蹭蹭地从那里移出来,走到了左泽的身边。
认清左泽身边的人是谁,秋秋略微有些惊讶地瞪圆了杏眸。身边闲散站着的男生也突然挺直了背脊,眼眸阴沉地看着店里的两人。
之所以说是“移”,是因为徐康泰确实是一步一步在地砖上滑动,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硬生生走出了小家碧玉的感觉,好像十分害怕出来见人似的。
秋秋对体委的影响不错,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是在这里相遇,还是很有礼貌地向他打招呼。
徐康泰憨憨地笑了两声,触及秋秋身边男生的表情时,顿时又把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
呜呜呜,遥哥的表情好吓人,徐康泰双腿发软。
偏偏在这个时候,班长大人用胳膊肘捣他一下,声线没有任何起伏,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你刚刚不是有东西要转交给安同学吗?现在人就在这,你去吧。”
徐康泰根本不想动,但是班长大人力气大的出奇,活生生地把他往外推。
他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蔫蔫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折叠的粉色信封,颤抖着手腕递到秋秋面前。
“安、安同学……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信。”
他声音虚浮,尤其当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时,遥哥的脸色瞬间变黑,比刚才下雨时阴沉沉的天色也不遑多让。
他立刻去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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