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日清晨, 秋秋为了准时值日，比原来定的闹钟早起十分钟，动作极快地洗漱穿戴好, 急急忙忙地下楼, 居然发现安家的长辈已经坐在桌边，圆形的红木桌上摆着花样众多的中式早餐。

    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安家人也不是一无所知，不过安晴尔才是安家的正经女儿, 长辈们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生安晴尔的气。只是为了大局着想, 也不能让秋秋在这里过多地受到冷遇。

    秋秋对于这些人的心思并无兴趣，静静地坐在桌子一角, 小口小口将自己那一份早餐吃完，刚想告辞离开，就听到单兰莲笑着对她开口，原来是帮安晴尔给她道歉的。

    “小筠啊，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小尔她身体不舒服, 就让司机提前送她回来, 没来得及等你呢！还好你自己认识路, 我给你道歉，你可别生你晴尔姐的气啊。”

    安晴尔在对面听着, 毫无遮掩地翻了个白眼，“啪嗒”一声将自己的瓷勺落到碗旁,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对自己母亲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极其不喜。

    不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吗？凭什么要给她笑脸？

    秋秋摇摇头，目光澄澈，带着浅笑说道：“这没什么, 大伯母不必特意道歉的。我昨天想了想，我之前没怎么上过学，基础不牢。而现在中午和晚上放学都要坐车回家，路上会浪费不少时间，所以我能不能申请住校，节约时间用在学习上面？”

    “这……”单兰莲眼神微动，并不像是不舍的模样，仅仅是因为脸面的原因故作挽留。

    秋秋明了一笑，心里对这家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我底子不好，要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住校是最好的选择。”

    “就让她住校。”没等单兰莲说话，安晴尔就先出了声，厌烦道，“我可不想天天看见她！”

    这话显得安晴尔性情暴躁十分骄矜，惹来首位上老太太的冷视。

    单兰莲还是疼自己女儿的，当着长辈的面帮她圆回来：“小尔也懂得关心人了，担心妹妹的成绩特意让她住校呢。就是不懂好好说话，平白伤了人心。那这事就交给何秘书去办，我今天就差人将小筠的东西都送过去。”

    秋秋乖巧地点头，暗暗舒了一口气，心口重重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安家不是她久待的地方，早点离开最好。

    出门的时候，安晴尔特意走的比她快一步，率先坐上车，猛地关上车门，差点夹到秋秋的手指。

    秋秋去扳的时候，车门已经从里面被锁上了。抬眸一看，安晴尔正坐在车厢后面得意地看着她，艳俗的眼眸闪着恶意的光。

    秋秋轻轻摇头松开了手想要和她商量，安晴尔趁此时机立即让司机开动，徒留秋秋一人站在寒凉的路边，像只无家可归的小雪兔。

    此时从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鸣笛声。

    小姑娘顺着声音方向看去，楚慕遥正坐在昨晚那辆黑色的车上，探出半张脸，凤眸清冽地凝视着她，上下两片菱唇微微开合，吐出两个字。

    “上来。”

    秋秋立刻小步跑了过来，垂在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乌黑的发尖在空中划过圆润的弧度。她惊喜地站在车门外，看着里面清贵冷峻的男生，杏眸圆圆，含着清晨的曦光：“你来的好早！”

    “不是说我来接你吗？”男生轻挑剑眉，脸上带着些微的不悦。

    他刚刚目睹了秋秋再次被安晴尔排挤冷待的场面，心尖涌上一股怒火。他捧在手心上的小姑娘，竟然在别人那里屡屡受气，好似爱护的珍宝被别人肆意践踏，让楚慕遥心里很是不快。

    对安晴尔以及安家人更加厌恶。

    秋秋半低着白净的小脸歉意地看着他，软软道：“我今天要值日想早点去学校，怕耽误你时间。”

    楚慕遥定定地看着她，眼眸微沉。小姑娘今天换上了校服，由于天气还冷，她在里面套上一件厚鼓鼓的棉服，把整个人包成了一个软黏的棉花糖。

    墨黑的发梢散乱垂下几缕落在耳边，雪白的巴掌小脸上素面清新，极纯与极暗的对比，越发突现小姑娘盈盈如水流淌的杏眸清澈见底，唇红齿白气质姝丽。

    纤细柔弱的脖颈俏生生地立着，线条隐入衣领，掩住引人遐想的锁骨，像是一朵含苞待放姝丽逼人的荼蘼花，娇艳欲滴让人觊觎。

    楚慕遥喉结微动，替她打开车门，声音低沉喑哑：“上来，以后我都来接你上下学。”

    秋秋抬腿坐了进去，双腿并紧，小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车里的空调很暖，让她忍不住打了两个颤，小脸红扑扑的。

    车子缓缓开动，在稍显阴暗的道路上前行。这个时候路上人不多，前座的司机一言不发，十分沉默。

    身旁紧贴着的男生伸过一只手让她握住，炽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隔着皮肤穿过来，让秋秋觉得整个人都暖过来了。

    “哦对了！”这暖意让秋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抽出自己的手，没注意到男生因为这个动作而轻轻皱起的眉头。

    秋秋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一个温热的三明治，书包里还装着盒纯牛奶，一起递到楚慕遥的怀里。

    “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饭？”她盯着男生略显苍白的脸色，嘟嘴道，“我就知道，没有人看着，你是永远想不起来吃的。”

    楚慕遥胃不好，如果不按时吃饭胃会疼，脸庞就比平常更白一些，秋秋早就总结出规律了。

    她伸出葱管似的玉白指尖，在三明治上轻戳，觉得温度刚刚好，就和楚慕遥说：“这是厨房阿姨帮我做的，还好没压坏，带给你做早餐。”

    男生喉咙滞了一瞬，哑然道：“你放衣服里做什么？”

    “安家的保温桶刚好坏了呀，”秋秋抬眸看他，“我怕三明治凉了嘛，就放在衣服里面藏着。”

    楚慕遥轻笑一声，怪不得刚才看小姑娘肚子上鼓鼓的，他还以为是吃胖了些，终于能长些肉。没想到里面藏着的是给他的早餐。

    “我衣服穿得可厚了，保温效果特别好。”秋秋眼睛晶亮地和楚慕遥炫耀，“你快吃，吃完我再和你说话。”

    楚慕遥从未在车上吃过东西，不过看着小姑娘期盼关切的目光，他头一次把自己的洁癖丢在脑后，在车厢里拆开了三明治外面裹着的保鲜膜。

    安家阿姨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尽管是简单的三明治，也有荤素搭配，沙拉酱风味十足，外层面包火候刚好，绵软有嚼劲。

    只是其中包裹着的牛肉，形状略显怪异，切得不大整齐。

    楚慕遥因此多看了两眼。

    秋秋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所停留之处，脸颊不禁微微发热，咬着下唇腼腆道：“那个是我切的，所以有点丑。”

    还好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没有直接将三明治全部大包大揽过来，不然楚慕遥今天早上很有可能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男生眸底添了几分柔色，目光定着她脸上，意味深长地低声道：“不丑，很好吃。”

    秋秋脸上更烫了，这又不是她煎的，当然好吃了。

    总感觉楚慕遥嘴上说的是牛肉，视线却飞到别处，好像说的是别的什么。

    秋秋不敢细想，心里砰砰的跳，直觉是自己想多了，眼尾都不自主地泛着热。

    她垂着头抿唇，好不容易在楚慕遥吃完早饭的时候，终于熬到了学校门口。

    “我、我要去检查校服。”秋秋小声说道，“你帮我把书包带回去吧。”

    她将书包拿下来，塞到男生的手里，仔细看他眼底一片青灰，就担忧道：“你昨晚又熬夜了，今天早上趁着早读睡会吧。”

    男生的成绩她现在已经不担心了，就算睡几个早上也不会影响到分数。

    楚慕遥接过她手里的书包，身姿挺拔地站在校门口，看着秋秋跑去门卫室拿值日的红色绶带，小手理好斜挎在身上，乖巧地像是个听话端正的三好学生。

    秋秋带好了绶带站到校门口的一旁，发现楚慕遥还在那里站着，连忙摆手让他去教室，小声道：“哎呀！你快走啊！”

    男生回头看了一眼门卫室里面还剩的一条红带子，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已经到了同学们大批大批进校的时间，秋秋双手紧紧地贴在身侧，腰肢挺得笔直，像是一株青葱嫩绿的柳芽儿。

    她琥珀般水亮的杏眸一丝不苟地扫过进校的同学，尤其专注于他们胸前的校徽，樱唇抿的紧紧，十分认真地值日。

    殊不知这些进校的学生们也在偷偷打量着她，目光萦绕在秋秋身上，久久难以转开视线。

    直到几分钟之后，秋秋突然发现身边飘来一阵熟悉的清淡香味，偏头看去，楚慕遥正同自己一样，肩上斜跨着条红色绶带，面色淡淡地站在道路边上。

    他个子极高，肩宽腰窄。带在秋秋身上略长的绶带到了楚慕遥那里，就略微显得有些短了。男生气质冷冽让人无法忽视，硬生生地将质地粗糙印刷低劣的大红色绶带穿出了T台走秀的风格。

    似乎又是一种高调的时尚。

    秋秋抿着嘴笑，梨涡甜的往外渗蜜。她悄悄往楚慕遥身边移了两步，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不到半边手臂的距离。

    好像男生身上的热气正腾腾地往外冒，融化了初春的寒意，将秋秋完全包裹，暖流丝丝缝缝地往她心里钻。

    秋秋浅浅地笑了起来，问道：“你怎么下来了呀？”

    楚慕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另一个值日的男生身体不舒服，我帮他站一天。”

    “哦——原来你还是这么热心的好同学啊——”秋秋拖长了腔调，语气里含着暗暗的得意，像只偷吃到了嫩菜叶的小兔子，骄傲地晃着她短短的毛绒尾巴。

    班长说过，楚慕遥几乎从未值日过，今天特意下楼来陪她，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

    秋秋心里多了个让她心尖怦怦跳的猜测，不过现在还不敢戳破那层窗户纸。

    如果楚慕遥心里根本没有那种意思，那她岂不是尴尬死了，说不定最后连同桌都做不了。所以秋秋还要再观察一阵子。

    她心里划过许多说不出口的念头，羞赧地红着脸，忍不住缩了缩脖颈，不想让楚慕遥看到她快要煮熟的脸。

    结果一垂眸，发现自己的露在外面的脖子也是红通通的。像是个粉糯糯的小点心，纤薄的糯米皮盖住里面软和黏腻的草莓馅，幽幽地散着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秋秋脸就更红了，企图把头全部埋到衣服里去。

    楚慕遥看她这副样子，以为是站了太久，早上的寒风吹得有些凉。就光明正大毫不顾忌握住女生放在身侧的手。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楚慕遥立即问道：“冷不冷”

    秋秋被他的这个动作激得快冒烟了，连忙把手抽出来：“不冷，不冷的。”

    还往原来的方向撤了两步，拉开和男生的距离。

    楚慕遥看着两人之间被拉大的间隔微微拧眉，刚想要抬腿迈过去，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道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嘿…！楚慕遥，你今天怎么站在这儿啊？！”是老白高亢嘹亮的语调。

    抬眸看去，老白正裹着个灰黑色的大棉袄，两只手都揣在口袋里，右手手心里还拿着个保温杯，笑吟吟地朝着这边走来。

    他对于在校门口看见楚慕遥值日很是惊讶，身体微微后仰：“你今天不在班上睡觉跑下来站着，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楚慕遥淡声将刚才说给秋秋的原因又讲了一遍，得到老白的倾情夸赞：“不错不错，居然知道体谅同学了，看来这个学期末，你的素质分有着落了。”

    楚慕遥从不值日，并不是一点惩罚都没有的。清阳中学期末评奖的时候，学习成绩和平时素质分是要综合考虑的。而楚慕遥这一项每次都是零分，老白有时候甚至都想给他打负分。

    男生根本不在意什么三好学生优秀干部，也不在乎期末发的奖学金，所以对于集体责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有这样上心的时候。

    老白如今深感欣慰，觉得这孩子是越来越乖了，赞赏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到旁边站着的秋秋身上。

    他拿到的资料显示这孩子有自闭症，不过从昨天一天秋秋的表现来看，完全是个正常孩子，和老白所知道的自闭症学生有很大差别。

    看到这么乖巧的女孩子是个正常学生，老白当然高兴，而且听说秋秋入学考试的时候考得非常不错，很有可能和楚慕遥水平相当。老白十分期待自己班上再多来几个学霸。

    可惜小姑娘眼神不好，偏偏挑中了楚慕遥做同桌。老白关切地问：“坐在最后一排看黑板，会不会有些吃力啊？”

    他看秋秋个子不高，楚慕遥坐的那个位置又是班上最偏的，担心小姑娘看不到课堂板书。

    可是秋秋摇头，声音清脆：“不吃力，可以看清楚的。”

    她的视力很好，之前身体还很小的时候，楚慕遥虽然惯着她，也不会让她沉溺于电子产品。

    老白看她这副单纯严肃的小模样，就知道秋秋还没明白他真正的意思。原本是想让她换个座位，但是小姑娘眼巴巴地往楚慕遥位置上靠。今天早上两个人又成双成对地站在这儿，要说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老白这么多年的班主任也就白当了。

    不过他向来不是那种限制学生的老古板，只要不影响学习，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老白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还会帮学生打掩护。

    早读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他拍拍楚慕遥的肩：“好好在这站着吧，等下早读了就赶紧回去，还要上第一节 课呢。”

    说完就揣着他那个灰扑扑的保温杯向教学楼走去，宽厚的背影逐渐晃远了。

    “班主任好像对你格外照顾。”秋秋水盈盈的目光收回来，看着旁边男生清俊的侧脸，说道。

    “老白和我爸是同学，也是多年的朋友。”男生简单解释道，又转回了之前那个话题，“为什么突然往后撤？手冷我帮你暖。”

    说着楚慕遥就又要伸手去抓秋秋的小手心。

    “不、不行。”小姑娘红着脸把手往后缩，“会被人看到的。”

    这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到了班上，只有少数几个迟到的学生，会急急忙忙地背著书包往前冲。

    “他们忙着呢，没时间看我们。”

    男生的话不容置疑。秋秋终究是躲不过他，还是被楚慕遥抓到手放到他自己的口袋里，两个人也因此站的更近。

    楚慕遥一脸坦然，面色如常，淡色的薄唇被寒风吹拂，更显得淡泊冷厉生人勿近。

    秋秋没他那么厚脸皮，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总觉得保安大叔站在门卫室里朝这边看，脸上还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安家办事效率很快，何秘书只花了半天就办好了秋秋在学校住宿的手续。或许是说，安家大部分人并不希望秋秋坐在大宅里，所以有机会让她搬出来，当然是抓紧时间。

    何秘书帮秋秋安排的是双人间，秋秋趁着下午放学的时候，抽空去女生宿舍楼看了一眼。

    她住在三楼，随身衣物和用具早就被单兰莲差人送过来，阿姨也早就帮她整理好，干净整洁得一丝不苟。

    宿舍左右两边靠墙各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前是高高的衣柜，窗前放着两张长书桌。

    秋秋的舍友显然已经在这个宿舍住很久了，宿舍里留下许多生活的痕迹。

    另一个女生的被子叠的整齐，规整地靠在床头。衣服全部收进了衣柜里，没有在两人共同生活的区域胡乱摆放自己的杂物。用过的洗漱用品有条不紊地挂在架子上，可以看得出对方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

    秋秋对于这个宿舍很满意，向何秘书道了谢，又连忙去食堂吃过饭，赶着去上晚自习。

    男生对于她放学后的去向有点好奇，写小纸条塞到她手心里。

    秋秋瞪了男生一眼，眼睛圆嘟嘟的，故作凶恶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气势骇人却毫无杀伤力。

    楚慕遥这两天总是找她讲话，害得秋秋总是不能集中精神上课学习，说了男生好几次，可是他就是不放在心上。

    瞪视被男生完全忽视，秋秋鼓了鼓脸颊，展开手心的小纸团，认真浏览过后，抬笔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一句话，清秀的字迹像小鱼儿一样游弋在纸上。

    “我今天晚上就开始住宿舍啦，你不用再送我回去。”

    秋秋写完之后扔到了男生的桌上。

    楚慕遥展开轻敛眼睑，脸上表情淡淡，用嘴型说道：“知道了。”然后就把那张纸攥成一团，信手扔到了后面的垃圾桶里。

    之后的整个晚自习，楚慕遥终于没再影响秋秋，让她得以专心地写作业。秋秋自认天分比不上楚慕遥，想要追赶上男生，就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只是不知道楚慕遥一晚上在课桌上做什么，一直盯着他那个手机头也不抬，时不时滑动几下，冷凝的面色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融化消解，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

    “搞定了。”男生低沉的嗓音响起，惹得秋秋往他手机上看，不禁问：“什么搞定了？”

    楚慕遥立即将屏幕按黑，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

    秋秋闷闷地瘪瘪嘴，扭过头，高马尾的柔软发梢拂过楚慕遥的侧脸，硬气道：“不看就不看，我才不稀罕呢！”

    男生盯着她圆润小巧的后脑勺，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住在学校有个好处，那就是上下学能节约很多时间。秋秋原本想顺着住宿的大部队一起往女生宿舍楼走，可是男生说路上不安全，特意陪着她走完教学楼到宿舍楼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紧窄的小道上学生三五成群地走着，像秋秋和楚慕遥这样走在一起的男生女生并不少。昏暗的灯光氤氲出淡黄色的光晕，寒风侵袭，夹在人流中缓缓渗透，整个黑夜都朦胧了起来。

    秋秋拨走楚慕遥企图拉她的手，樱唇微张，小小声道：“你快回去啊，不要耽误时间了。”

    宿舍楼和学校大门刚好是两个相反的方向，来回一趟差不多半个小时，耽误的又是楚慕遥的睡眠时间。

    秋秋想到男生眼底经常存在的暗青色，只想让他多睡会。

    男生摇头：“不耽误，走吧。”

    几分钟后，秋秋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刚挥手和男生依依不舍地告别，就看到楚慕遥潇洒转身，进了对面的男生宿舍楼……

    秋秋当即愣在当地，怔怔地看着楚慕遥。男生转过头，身后发黄的楼道灯光倾洒在他的侧脸，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高挺的鼻梁和流畅的下颌线越发显目。

    “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上课，嗯？”楚慕遥沉声道。

    小姑娘愣愣地点头，直到上到三楼打开寝室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发晕的。

    楚慕遥怎么突然就住校了啊？也没听他提起过。楚家虽然气氛冷了些，但是一日三餐还有衣食住行都有佣人打理，难道不比住在宿舍舒服吗？

    秋秋晃了晃小脑袋，想不通其中原因，就转而将其抛之脑后。

    她将书包放到桌上，作业已经在晚自习上写完了，只需要准备好明天上课需要用的课本和笔记，就可以洗漱上床休息。

    当她在整理书本的时候，刚好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立即转头，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矮小的女生。

    她穿着过于宽大的校服，遮住消瘦的身形。女孩头发枯黄，松松地定在头上，厚厚的刘海遮住小半张脸，带着黑框眼镜，皮肤暗黄五官平平，是个毫不起眼的女生。

    秋秋的目光对上女生后，明显感觉到女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避开她的视线走进寝室。动作极轻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和秋秋没有任何视线接触。

    寝室的气氛安静到诡异，秋秋忍不住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安秋筠，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她朝女生伸出手，停留在空中接近五分钟，秋秋觉得手臂都有些酸痛，对面女生才怯怯地伸出手，蜻蜓点水般地碰她的手心，很快又收了回去。

    “你的名字？”秋秋歪头问。

    “李雨柔。”女生声音极轻，散在空中几乎消失不见。

    秋秋猜想对方可能比较腼腆，和自己也不熟，所以有些放不开，希望住久了之后会好一些。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冬天就已经完全远去，春天的脚步缓缓到来，挟着温暖的气息，将人们积攒了一个冬季的寒意和懒怠全部吹去，万物都从沉睡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这是高二（1）班在进入高三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所有同学都像是绷紧的弦，但是在学习之余，也想尽一切办法能找到些微放松的乐趣。

    三月份的一天早上，在早读课结束之后，体委徐康泰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走上讲台，说是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原来是天河市几大中学每年一度的篮球赛即将于市体育馆举行，他来班上鼓励男生们踊跃报名参加选拔，义正言辞地鼓动大家为班争光，为校争光。

    可是底下立即有学生提出异议，大声道：“咱们学校不是有篮球队吗？哪里还用得着我们？”

    “高手在民间懂不懂！”徐康泰脸颊黑得发红，“我们班上肯定有比他们打得好的。”

    他又接着说了几句，不过感兴趣的同学没几个，徐康泰也就只好灰溜溜地下了讲台。

    不过他并没有很快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教室靠里的角落，也就是秋秋和楚慕遥的位置。

    秋秋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黑黑的男生手里拿着一张纸，远远看去好像是报名表，便猜测一定是徐康泰想要说服身边男生参加篮球队。

    可是楚慕遥一直是副懒散的模样，肯定不会去参加选拔的，秋秋暗暗想道。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徐康泰走到他们座位之前，居然没有和楚慕遥说话，而是把表格递到了秋秋的面前。

    肤色黝黑的男生站在桌旁，隔着楚慕遥和她说话，脸颊布着红晕，他挠挠头：“安秋筠同学，这是一张篮球赛拉拉队的报名表，是她们队长让我给你的，想问你有没有意愿参加我们学校的拉拉队？”

    “我吗？”秋秋惊讶地指着自己，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张报名表，最上面确实写的是清阳中学拉拉队的名称。

    “可是我没有任何基础，可能会拖后腿。”秋秋回答道，小脸皱巴巴的，眸里带着苦恼。

    徐康泰立即补充道：“没、没关系。她们队长说了，只要你人能到，跳成什么样都行。”

    “…………”秋秋抿着唇凝眉思考着，过了片刻回答道，“我再想想可以吗？看自己有没有时间。”

    “好好好，”徐康泰也没指望她立刻答应，“篮球赛上拉拉队也是会参加评比的，排名靠前的队伍奖金丰厚，每个队员都会有奖励，你好好考虑啊！”

    他一说完，突然反应过来面前是安家的人，背靠那样的家族，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点小钱？徐康泰憨憨地笑了笑，走回自己的位置。

    却没注意到秋秋听到他的话之后，杏眸唰地一亮，抓紧面前的报名表，兴致勃勃地填上自己的信息。

    “你要参加拉拉队？”楚慕遥盯着她的动作，拧眉问道。

    “对啊，有奖金哎！”秋秋仿佛一个小财迷，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对于奖金的渴望，“我要攒钱嘛，就可以脱离安家了。”

    “你知道拉拉队需要做什么吗？”男生声音中似乎有些烦躁。

    秋秋已经快要填好了，抬眸看他一眼：“就大家一起跳来跳去嘛，就是衣服不大好看。”

    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秋秋不是很能欣赏，不过为了奖金，这些小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秋秋填好表就要站起来去交给徐康泰，没想到身旁的男生拿过她的报名表，说自己也有事找体委，顺便帮她一起交掉。

    小姑娘点点头，看着男生走远，一时也没多想。

    直到看到了校园门口公告栏上篮球队的选拔人员，秋秋才知道楚慕遥去找体委，是要报名参加校队。

    这个消息还是她以前的朋友卷毛告诉她的。年前的那场大雪，将所有的小人画都吸引到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只有秋秋因为回到了教室，被建筑工人带出了学校。

    这些小人画在自己的家园被翻修之后，只好无可奈何地全部搬去校园角落一栋老旧的小破楼，借着过往的气息勉强维持生命。

    如果哪天这栋小楼消失或者倒塌，这些小人画就再也没有住处了。

    秋秋因此伤心了好一会，还是卷毛豁达地开解她，说是每一代小人画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消失的，就算教学楼不被粉刷，只要画出他们的人再也没有感情寄托在这些小人身上，小人画也会烟消云散的。

    所以这些小人们都抓紧生命中最后一些时间放飞自我。例如卷毛，就经常跑来找秋秋，央着秋秋给他讲校外的情景，还把自己在校园里听到的八卦和秋秋分享。

    这次一看到楚慕遥出现在公告栏上，立即跑过来和秋秋咬耳朵：“你家同桌又是第一啦，你快去看看。”

    楚慕遥的名字排在选拔人员的第一位，后面还有一长串的名字，秋秋一个都没记住，立刻跑到班上去告诉男生这个好消息。

    “你进篮球队啦！可以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中学的篮球联赛。”秋秋一脸激动地站在男生面前，莹白的小脸上闪着兴奋的光，清澈的眸底倒映着楚慕遥的身影。

    男生闲适地靠坐在单人座椅上，显然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挑眉看向面前的秋秋，问道：“你很开心？”

    小姑娘用力地点头，嘴唇樱红，闪着诱人的光泽：“这样我就可以在现场看你比赛啦！”

    拉拉队可以免费获得进入体育馆的票，还能近距离接触参赛队员，秋秋还从来没有见过楚慕遥打球的样子，十分好奇什么样的水平可以占据校队的第一名。

    男生的情绪似乎因为她这句话而有所暖和，嘴角挂着清淡的笑，凤眸柔和地凝在秋秋的身上，说出的话却霸道而蛮横：“到了体育馆，你不许看别的人，只能看我打球。”

    “为什么啊？”小姑娘很不满这个要求，噘着嘴反驳，“眼睛长在我脸上，我想看哪个就看哪个。”

    男生不屑地轻笑：“到时候你就会明白。”

    整个赛场上只有他最好看，就不信小姑娘到时候还会被别人吸引目光。身为清阳所有学生都认可的校草，楚慕遥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秋秋对于男生莫名的自信有些无语，不过为了体谅男孩子的自尊心，她很明智地没有说出反驳的话，只是以相同的话要求楚慕遥，鼓着小脸故作恶狠狠道：“那等拉拉队上场的时候，你也不许看别的女孩子，知不知道？！”

    拉拉队的女孩子们一定都很好看，穿着紧身的裙子露出窈窕的线条，楚慕遥很有可能会偷看的。

    她伸着一根手指直直地戳着男生的脸，和自己脸颊的手感完全不一样，楚慕遥的脸寒凉冷硬，像是他整个人似的，就是一座永远也化不开的冰山。

    男生对于小姑娘胡乱吃飞醋的行为很是受用，伸手拨过小姑娘的指尖，装作不经意地划过自己的唇：“放心，不会看的。”

    只会看你，他在心里偷偷补充道。

    楚慕遥说话之间，嘴里温热潮湿的气息扑在指尖上，含着炙热的水汽，顺着秋秋的手指往身体里钻，一直氤氲到她的心头。

    小姑娘那对杏眸蓦然被震惊所充满，像个小鹿般垂下头，只露出柔软的发顶和颈后细腻洁白的小片肌肤。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红着脸往里面坐，表情淡定平静，若无其事地整理着桌上整齐摆放的书本。把底下最大最厚的数学书拿到上面，发现自己顺序摆错了之后，又立即把它放回去，脸颊都羞恼得烧起来。

    这副景象落在楚慕遥的眼里，不禁让男生轻笑。

    拉拉队的排练一周三次，分别是周三的晚自习和周末的下午。原本队伍里面有十二个女孩子，今年又加进来三个，秋秋就是后来者之一。

    对于她们后来的三个人，队长空安怡是个高挑干练的女生，性情豪爽做事严谨，尽心尽责地给她们额外加练，帮她们拉筋骨纠正动作。秋秋知道自己没有基础，因此每次排练都来得最早，平时休息的时候也有私下练动作。

    一些早就参加了拉拉队的老队员并不像她们这样每次都参加训练。因此秋秋在舞蹈室训练了大半个月，还不认识拉拉队所有的人。

    直到临近四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日，空安怡才把所有人都召集到舞蹈室，要开始集体排练动作。

    秋秋才知道，她名义上的堂姐，安晴尔也是拉拉队的骨干成员。还有（2）班的禾苏，与安晴尔一直用身体不舒服为借口缺席不同，据说禾苏是因为忙于学习，才不得已推掉拉拉队的排练。

    她们两个人向来是形势如同水火的，秋秋早在还没变大的时候就领略过几次她们之间的交锋。没想到这次来拉拉队，两个人却像分不开的好姐妹一样，总是聚在一起说话，时不时还露出奇怪的笑容，眼神往秋秋这边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秋秋一边按照队长的要求来回练习，一边因为那两人阴魂不散的窥视而微微凝眉。

    她背对着两人，没有注意到安晴尔时不时投来嫉妒阴暗的目光，禾苏的嘴边也挂着得逞庆幸的笑意，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