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178番外 漫漫归途（二）

    下一道光终于还是走到了。

    光影里, 一道闪电划开夜空，“轰隆隆”的雷声沉沉地从远处滚过来，大雨倾盆而下。

    果然, 这一夜是他们逃不过的梦魇，他们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夜了。

    夏东溪的双手微微颤抖, 一股子寒麻的凉意从他的后背上掠过,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捂叶田田的眼睛。

    叶田田抬手, 抓住了他的手掌。

    她的手很凉，凉得像是刚在冰凉的水里浸过, 可是她的手很稳, 她稳稳地抓住夏东溪的手, 一点点放低。“已经过去，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叶田田的眼睛里闪着光, 直视着，没有一丝丝回避, 她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光影里, “这么多年了, 所有人都努力着避免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件事，只有我自己……我自己偶尔会记起来。每次想到, 我都会有一种奇怪的、说不出的感觉……”

    “田田——”夏东溪心头抽紧，下意识地用力反握住叶田田的手。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叶田田轻轻摇头,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你、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你的爸爸妈妈……所有人都对我很好, 所有人都不想我受到第二次伤害。可是，明明那次，伤的最重的是你啊。怎么到后来, 变成所有人都对我小心翼翼了呢？”

    闪电又起，刺眼的亮光劈开空际。

    画面闪动，照到了叶田田。

    十几岁的叶田田，身高已经蹿起，体重还没来得及跟上，整个身形显得修长而纤弱。她双手抱着腿，蜷着身子缩在墙角，一片昏黄的光落在她的头顶，随着风声飘摇不定。

    “我记得，那一年我高一，你高三。”叶田田看着画面里的自己，喃喃，“那天是暑假的第一天……”

    “田田！别看了！”夏东溪喝道。

    “嚓——”一道惊雷在画面里响起。

    雷声里有一个男人在怒骂：“你疯了！你他妈是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警察在找我们？你自己不要命，还想要带累我们所有人？”

    叶田田的眼神闪了一下。

    画面里，很快就有另一道声音接了上去：“没有人看见。我保证，我保证！”他的声音又急又快：“这妞是一个人，我前前后后都看过了，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我动作很干净，这妞又轻得很，一扛就扛过来了，我保证，绝对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老大，老大……咱们哥几个跑了这么久了，实在是素得受不了了。您看，这地方荒僻得很，我打听过了，烂尾好几年了，几个月也不会有人来，您就让我开开荤，就开一下荤。”

    夏东溪的手上暴起了青筋。

    “您看这小娘们儿，细皮嫩肉的……”声音还在继续，伴随着吞咽口水的声音，“我带都带过来了，也不好再送回去不是？”

    “老大，别说，这女人瞧着是个上等货色。”

    “行了！瞧你们一个一个的……”和之前两道声音都不一样，这是第三个人，“嚓”地一声，一线红光从这人声音发出的地方亮起来，紧接着就是一丝烟雾飘过，这人有几秒的时间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松动了一些，“明天就要走了，也不差这一晚上。算了，你们两个动作快点儿！”又是一阵烟雾飘过，袅袅娜娜间，这人似乎往远处走了走。“记得！”他说，“事情完了……别留人。”

    “是，老大！”“多谢老大！”

    伴随着话语声，脚步声响起。昏黄的光线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到地上，越拉越长，接着，光线暗了一瞬，有人挡住了头顶上唯一的光源，暗影彻底笼罩住了叶田田。

    两个人，有两个人……一起站到了十几岁的叶田田面前。

    “你说这妞是不是傻的啊？”其中的一个歪着头，对着另一个笑，“不喊不叫，连哭也没一个——”他走到了少女叶田田的跟前，抬起手，托起了小姑娘的下巴。少女叶田田的眼睛在画面中出现，水盈盈里，有惊惶有恐惧有不知所措。

    “田田——”夏东溪声音都颤了。

    “如果是现在……”叶田田平静地看着，淡淡地说，“我不会是那个样子了。”

    “田田——”夏东溪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能做什么，他想冲进那道光影里去，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抬起手，把叶田田整个环到了自己的怀里，“过去了，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啪”，光影里冒出了一声手掌击到脸颊上的声音。

    夏东溪整个身体颤了一颤。

    “你也说了，那是过去的事了，都过去了。”叶田田回抱住夏东溪的手臂，“不要怕，不要担心我……我没吃亏，看，我已经用发卡划破了他的脸，接下去，你就会来了。然后我就安全了，安全了。”

    画面里，一阵急遽的脚步声响起。

    “田田！”夏东溪的人还没有在光影里出现，声音先亮了起来。人影闪过，他跑出了镜头都记录不下的速度，一道虚虚的影子闪过，重重地撞在叶田田身前那人的身上。那人踉跄着退开，夏东溪的身影也清晰起来，他蹲身，摆腿横扫，直接把这人放倒在地下，一个转身，挡在了叶田田的身前。

    十几岁的夏东溪身量还没有完全长开，浑身上下都带着股少年的青涩。他咬着牙，两只眼睛充血到通红，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啐——”摔倒在地下的人爬起来，一歪头，吐出一口唾沫，“他妈哪儿来的小兔崽子！”

    “你看，你那时候也没经验，刚刚那一下，该再补一脚踹到他脸上，让他再爬不起来的。”叶田田又说。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似乎像是在看一部影视剧，她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在随口地吐槽。

    “是——”夏东溪也被带得不那么紧绷了，“我不止该再踹他一脚，我根本就不该停下来。这种时候，我就应该拖上你就走，不和他们正面对上。”

    “是啊，你只有一个人……”叶田田说，“更关键的是，你不像他们，他们是亡命之徒，他们杀过人，你没有。”

    随着叶田田的话，画面里人影闪动。

    吐唾沫的人朝少年夏东溪冲了过去。奔跑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嗒”地一声响，这人甩手挑开了手里的折刀。

    天边又亮起了一道闪电，电光在刀刃上划过，冷冷地反射出金属的寒意，尖锐而锋利。

    少年夏东溪迎了上去，他就像一头初生的牛犊一样，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他的手里没有刀，只有一根生了锈的钢筋。钢筋不长，是他刚刚在这片荒废的工地上现场取的材，钢筋不够粗，也没有开过刃，甚至连握手的地方都没有，他的手掌下面，直接接触的是一圈圈的螺纹，只要一用力，那些带了锈迹的螺纹就会嵌进他的肉里。

    可他没有管，他挥舞着这根并不趁手的武器和对方正面对上。

    他占了明显的上风，对面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很快，第二个人加入进来，再接着，第三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那个人也抽了一根钢筋在手里，比夏东溪的粗、比夏东溪的长。两短一长，三样武器的合作，终于让少年夏东溪吃紧起来，“砰”的一声，他的肩膀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呲”的一下，他的手臂被划开，血水流下来。

    “田田——”少年夏东溪并不能像对面那样招招落杀手，抵挡得越来越艰难，他大喊起来，“跑！那边，那边有楼梯——跑，去外面，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到了，说不定已经在外面了，你去，去外面！”

    “老大？”第一个拿出刀来的人，迟滞了一下。

    “不能让警察知道我们在这里。”

    “老大！”

    “现在警察还不知道是我们……让他们知道，我们这几个月就白跑了！”拿着钢筋的“老大”脸色一厉，狠声道，“清干净了！先清那个小姑娘，别让她跑出去了！”

    三个人里分出了一个去追少女叶田田。

    少女叶田田在很努力地跑。她咬紧了牙，虽然跑得不是很顺利，但她依然在尽自己最大的力跑。她知道后面有人在追她，少一个人……有一个人来追她，夏东溪那边就会少一个人！

    可她终究还是被追上了，她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她刚刚还被人重击过脸部，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她不可能在速度上超过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光影里，那个奔到她身后的人，举起了手。

    “田田——”少年夏东溪大叫。他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刀子擦着他的身体划过，钢筋却是重重地砸在他背上，他挺背生受了，蹒跚了几步，继续往前跑。

    雨还在下，雨声阵阵。那里面似乎出现了车轮疾驰在地面上的声音，也似乎有蒙蒙的车灯的光亮起，可是来不及了，那个人刺向叶田田的刀已经落下去了，来不及了……

    少年夏东溪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跳过去，扑在叶田田身后的大汉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

    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翻滚着，忽然，又一起停了下来。

    被压在下面的大汉喘息着，伸出手去推自己身上的人——

    少年夏东溪颓然地翻下来，他的脸露出来，脸上的血色全都褪干净了，雪白一片，他的胸前却是红的，鲜红鲜红，就在靠近心脏的位置上。血在汹涌地流，还在流……顺着那把插进他胸口的刀，疏忽间，就染红了一片。

    大汉似乎也有些懵然，但很快，他的眼神里就闪过了阴毒和残虐。他一把把夏东溪胸口的刀拔|了出来，又举了起来。

    “啊——”叶田田嘶声叫起来。

    她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泛起了黑雾。

    就像是有什么黑暗的东西被点燃了，短短的一瞬间，就弥漫了她一双眼睛。

    她捡起夏东溪落在地上的钢筋，狠狠地朝大汉捅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落瞬间、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