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127饥荒

    夏东溪怀里揣着又切过两刀的吃食。

    进村子, 回屋里，见到大汉的时候，他交了其中的一份——六分之一块面饼出去。

    大汉看到面饼的时候，表情和精瘦老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他拿了那块面饼翻来覆去了老大一会儿, 眼睛里冒出了泪花：“你们俩……是从哪里弄到这个的？”

    这个问题总不好回答是从死人坟前顺回来的, 夏东溪含糊其辞：“树林子里面捡的。”

    大汉没有追着多问，只擦了擦眼角：“不容易啊……这个时候还能找到这样子的吃的……你们两个长大了, 是真长大了啊——”

    看他的模样，夏东溪觉得今天的任务到现在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 牵着叶田田准备去舀水清洗。“那个——”他终究是叫不出“爹”这个字，囫囵地带了过去, “这个是给你的。”

    “等等——”大汉却叫住他，“这个，你们两个分了吧。”

    “什么？”夏东溪顿住脚，有那么一刻怀疑他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大汉眉眼一松露出一丝笑意, 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爹不饿，你们两个都还是孩子,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个啊，是好东西——你们吃！”

    夏东溪第一反应是分析NPC在动什么歪脑筋，可他身前的这个大汉, 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慈祥，而他望着他的眼神……更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在家里, 每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量却不多的时候，父亲母亲总会找借口，“我不饿”、“我不喜欢吃”，各种各样，为的，只是让他多吃一口。

    夏东溪看着递到眼前的面饼，忽然觉得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

    “我……我们两个已经吃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夏东溪自己也愣了一下，不过，说都说了，自然是要继续下去的：“其实，我们捡到的是半块——”这句话有些冒险，夏东溪偷眼瞧了瞧大汉的反应，才往下面接：“我和田田，已经分了那一半了……”

    大汉静静地听完了，没说话，忽然，抬起手把手里的六分之一块面饼又掰成了两块，把大的那一块塞到夏东溪的手里。“唉——爹没用。是爹对不住你们啊……”大汉摇着头，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

    一路走，那块饼就一路拿在他的手里，一直到门扇合上，他都没有放进嘴里去。

    夏东溪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一直到他和叶田田互相帮忙着清理完了伤口，又把“家”里的布帘子撕了小半块下来做包扎，心里头的这种淡淡的、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的感受才淡下去。

    又休息了一会儿，快天黑的时候，男青年和精瘦老头回来了。

    男青年的状态比夏东溪和叶田田两个明显要差，他虽然身上没带伤，但疲惫脱力得从外表上就看得出来。他过来和夏东溪两个道谢，也把自己的经历说给他们听：“我沿着脚印一路走，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前面的脚印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夏东溪有些意外。

    “对，我看着前面视野里原本有个五六个的，突然之间，就不见了。后来我就赶紧回头看，身后的脚印也不见了。”男青年想起那时候的场景，还有些惊惧，“地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坑……那坑是东神你们挖的吧。”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但夏东溪还是点了点头：“是。”

    “我在原地犹豫了很久，后来想，往前，也是只能找着地下的坑走，往后，也一样，来都来了，总要找到些什么再回去。我就继续往前走了。只不过，以前脚印是一直都能看到的，引导着有自己的方向，坑就不一样了，距离比脚印间的要远得多，要多注意留心着，我走得就慢了起来。后来，我又想着，这条路回来的时候还要走的，就一边走，一边在两个坑中间又添了一个，这么一来，就更慢了。后来，一直在走，走了多久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那个高兴啊！”

    “你也看到那个坟了？”夏东溪问。

    “你们挖的坑在那边断了。我绕着坟走到另一面，探头看了看，没在前面看到有新的坑，我就觉得，你们很可能是到了那里以后，出事了——啊，不好意思啊，东神，主要是我一路过去，都没有看到你们，按理说，你们在地下留了印记，应该是会顺着回去的……”

    “没事，你继续。”

    “啊……是！”男青年拾起刚刚的话题，“我就想回过头去看看坟堆那边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没想到，一回头，才走了一步，我就被卷起来了……再然后，就回到那边林子里了。”

    “这样说的话，我们两组，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夏东溪说，“这也确定了一件事，那个坟堆是我们今天能走到的终点位置。至于前面还有些什么，需要我们大家再努力一下，找出些别的线索来。晚上……希望今天晚上能有些发现。”

    ***

    太阳终于隐到了山后。

    天黑了。

    带孩子的清秀女人又到各家门前转了一圈，再一次和前一天一样一无所获地转了回去。

    等她家屋门关闭，村子里就安静下来。

    夏东溪和叶田田挤在自己的小榻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没有动静，NPC们都睡了，没有人走动，甚至连狗吠虫鸣鸟叫都没有一声。

    夏东溪猛然惊觉，这个地方，除了人，其他的活物也都完全消失了。

    饥荒……这就是饥荒。

    感慨着，继续躺，一直躺到半夜。忽然，有一声极轻的“呲呲”声响起，紧接着，“吱呀——”一声，隔壁小明星家的门被推开了。“作死了！大半夜的想去哪里啊？”壮实妇人的喝骂也很快响起，“砰”的一声，那扇开到一半的门又被合了起来。

    “正门走不通。”夏东溪轻声说着，往后墙指了指。

    叶田田微微点头。

    两个人暂时没有动，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又过了一会儿，极轻的“呲呲”声再次响起，接着，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嗒”。

    “他进屋里去了——”夏东溪对着叶田田比了个口型，“我们走。”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过外进的厅堂。从厅堂里可以看到大汉的房门并没有关得很紧，但那里面静悄悄的，大汉并没有起身来阻止他们。

    夏东溪和叶田田继续往前，前面就是后墙了。墙上的窗户在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夏东溪就已经把窗闩拉开了，现在也依旧是虚掩着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爬出去，落地的时候，齐齐吐了口气。

    “看来，不光是外来人翻窗户NPC们察觉不到，我们翻，他们也一样察觉不到。”夏东溪忍不住用口型比了个长句。

    能出屋子，至少说明这一步走得有效果。叶田田冲夏东溪竖起大拇指，表达认可，手指一歪，指了指小孩子家，又一屈，比出了一个问号。

    “进！”夏东溪知道叶田田在问什么，很肯定地回答道，“这个人半夜里回来，就是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这个村子里的NPC们知道，就算我们闯进去了，他也不会敢声张。”

    叶田田想了想，点头。

    两个人猫着腰往小孩子家走，走到一半，前面小明星也从后墙上的窗子处翻了出来，三个人会合，一起往前。

    小孩子家的窗户被挑开窗闩后并没有闩上，夏东溪拿匕首轻轻挑着窗扇往外，屋子里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快点，你们两个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屋子里急吼吼的，他说话的同时，还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很像是正在急匆匆地把衣服往下脱。

    屋子里有脚步声动起来，但很快，学生妹的声音也响起来，她怯怯地问道：“你……你是谁？”

    “你这孩子，是这几天饿昏头了吗？”男声气道，“我是你爹啊，傻儿媳——”

    夏东溪：“……”

    这话虽然没什么不对吧，但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别傻站着了呀！”男声又说，“帮你弟去整整东西，挑要紧的带就行，走路上用不着的那些就都别拿了。”

    “走……走……路上？”学生妹明显是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是啊！我上次回来不就和你们说了么——这仗啊，没法打了！爹这个兵啊，不当了。爹这次回来，就是带你们走的，逃，咱们一家三口，逃得远远的，离这个鬼地方啊，也远远的——我们去有吃的东西的地方！哎，你这孩子，怎么又愣着了呢？爹是逃出来的，在咱家不能久呆，快点啊，去做事！”

    “逃兵，跑路！”小明星动了动嘴唇。

    夏东溪没作声，指指他，又指指墙角，手指绕过一个弧。

    小明星愣了愣，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门？”他比划着问。

    夏东溪点头，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窗，手指一直，用力往窗口又指了指，力道之大，像是要穿过去一样。

    小明星又消化了一会儿，用口型问：“你的意思是——你翻窗，我去守着另一边？”

    这句话太长，夏东溪一时没完全看懂，犹豫了一下，他边上的叶田田伸出手按了按他，冲着小明星点头，嘴里同时比划：“是。”

    小明星看得一愣一愣的，明明刚刚是夏东溪在和他说话，他也能理解夏东溪的意思，可这一通沟通下来，到最后变成了叶田田来收尾，他有种感觉，自己是在同时和两个人对话，而对面的那两个人，心意相通，一个人说完，另一个能顶替他延续话题。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诡异。

    小明星抖了抖自己的鸡皮疙瘩，猫着腰贴着墙角转去了前面。

    长夜静寂，推窗跳进去这种声音听得格外明显，更何况夏东溪根本就没有刻意控制，小明星知道，这是通知他的，他身子一直，在屋门前站了起来。

    隔着一扇门板，他听到屋子里面有声音，不大，所有人都压着嗓子，包括夏东溪，包括那个逃回家来的男人。

    可那个男人到底也是个NPC，他们这样子直接闯到他的家里，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们这算是撞见那个男人的秘密了，他会不会……杀他们灭口？

    小明星紧了紧手，掌心里是他那两根看不见的锥子。

    锥子很硬，硌手。

    小明星的耳朵边上，响起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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