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20

    这句话才刚说完, 屋子里的当兵的又转头往外面走出来。

    男青年一下子闭上嘴，连话也不敢说了。

    当兵的却看也没有看他，直接从一众玩家的身边走了过去。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他，看着他又进了第一间屋子, 接着……又带了一个人出来。

    这一次, 他就在那边的屋门外停了下来, “啪”的一下，把那个人直接掼到了地下。他一句话也没说, 手起刀落，“咔”的一声, 就把那个人的头给砍了下来。

    脑袋在地下滚了几滚，面目一直没有朝向这边, 但那颗脑袋上一头细碎头发紧贴头皮，在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是那样的发型。所有玩家都认出来了，那个人, 是——

    板寸头！

    没有惨叫声, 那个脑袋掉下来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板寸头被拖出那间屋子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没有声音，没有玩家说话, 就连NPC们也是噤若寒蝉。

    “骨碌骨碌——”只有脑袋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很快, 就连这个声音也停了。

    那个穿着兵士装的人，拿脚止停了脑袋，他俯下身, 在脑袋的头顶上摸了摸，似乎是觉得不好下手，移动着手指, 转到了嘴巴那里，一用力，抠了进去。板寸头的脑袋被提了起来，血水和着不明液体淋淋漓漓，不停地滴答、滴答……

    男青年捂住自己的嘴，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弯下腰，“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血红色的液体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滴答、滴答……

    一点一点，在他的面前划出一道长长的线条。

    他不敢抬起头。只听得脚步声一路走进了那间曾经的没有NPC的屋子里，再出来时，落足声沉重了几分，再过一息，一双脚从他的身前经过，紧接着，是一只垂吊下来的手臂，再接下去，是一张死灰的脸和一双瞪大了的眼睛——

    他又看到了胖女人！

    她的尸体被抱在那个男人的手里，完全没有一点自主的力道，她的头歪歪地垂着，随着那个男人脚步的一行一顿，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晃晃悠悠。

    脑袋每一下晃悠，都会撞上一样东西，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就绑在男人的腰带上。“这个袋子有点奇怪……”他脑子里刚转过这么一个念头，那个男人就走过去了。

    夏东溪也注意到了男人腰间的小布袋。

    粗麻布袋身，细麻绳收口，绑得很牢，就算不断地被撞击，也没有一丝掉下来的意思。袋子里的东西……有形状，一样圆圆的，好像很硬，被撞到就会移动位置，还有一样有棱角的，好像是软的，刚刚那下撞击，似乎直接把那样东西给撞瘪了。

    硬的软的摆在同一个袋子里，不会是武器，难道是……

    夏东溪想到了一样东西，骤然抬眼往叶田田那边望了过去。

    “吃的？”叶田田像是早就在等着他，比口型道。

    夏东溪想了想，微微摇头：“不确定。不过——”叶田田会唇语，他不需要简练用词，径直说出整句：“我想跟过去看看。”

    叶田田点头：“一起。”

    夜色蒙蒙，一堆NPC全都围在板寸头的尸体旁边。“皮包骨”、清秀女人、撑拐杖的、小明星的便宜爹妈还有夏东溪家的大汉，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圈，所有人都低着头在看地下的尸体。

    “哎哟喂，真是可惜了，这人不错的，身高肉多。”人群里，壮实妇人好像伸出手在尸体的胳膊上摸了一把。

    “是啊，如果能见者有份就好了，平均分一分，我们每个人都能靠这个撑过好多天呢。”“皮包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这个长得像骷髅的男人，难得的眼睛发亮，一对眼珠子也因此看起来更突出了几分，大得吓人。

    “唉，这部分不错的，我牙口不好，也就只能用用这一块了。啧啧，浪费了。”清秀女人一开口，夏东溪就想起了她举着一根蜡烛站在屋门口，说“我家大郎不行了”的模样，森森然地又觉得有一股子寒气从自己的后背上冒起。

    不过那些人，都没有往这边看。

    夏东溪轻轻动了动小指，往那个杀人的男人离开的方向挥了挥。

    叶田田跟上他的节奏，面上不动声色，脚下动起来。两个人挪开一段距离后，小明星也跟了上来。三个人都没有做出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的样子，但他们对自己身体的控制都很好，抬步落足，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无声无息地，三个人一点点从空屋子门前退开。

    小明星从屋子里带出来的油灯被他摆在了空屋子门前的地上，火光幽幽，照得不远，又走出几步后，三个人一起退入了阴影里。

    他们几乎是同时动作快了起来。

    “哎呀呀——”一道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毫不掩饰地一股子做作的味道，拉长了调子问，“这是怎么回事呀？”

    夏东溪皱了皱眉，他听得出，这个声音是那个小孩子NPC的！

    “我知道啦！你们又想偷溜出去玩是不是？”小孩子身子斜斜地倚靠在自家屋子的门框上，双手抱臂，满脸的不怀好意，看着夏东溪三个人朝他望过去，他龇了龇牙，放声大叫，“哎哎哎——快点看过来呀，你们几家的孩子又不乖啦！他们大半夜的，想溜出村子去呀！”

    刷的一下，原本围在板寸头身边的NPC们一起望了过来。

    “靠！”小明星骂了一声，停下脚步。夏东溪和叶田田两个齐齐一顿，也跟着停了下来。

    “要死了！”壮士夫人一眼就看到了小明星，几个箭步就窜到了他边上，一伸手，扭住了他耳朵，“干什么，干什么？没见村子里面出事了么？还想出去？你一个小孩子，乌漆嘛黑的，被什么东西拐去了都不知道！走，跟我回家！”

    大汉也跟着过来，他不像壮实妇人那么多话，只一手抓住了夏东溪和叶田田各一条的胳膊，直接把他们往自家屋子的方向拽：“回家！”

    “哎哎哎！”小明星做最后的努力，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那个人杀了板寸头，板寸头——板寸头是我好朋友！我要给他报仇！我要找出那个人去哪儿了，然后去……报官！对，报官！”

    “啪”壮实夫人重重一巴掌抽到他头顶，骂道：“报官？报个屁官！这年头哪还有官府管事儿的？他们要管事儿，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了！滚！给我滚回去！还说报仇——你报什么仇啊？他们家没人了吗，这种事情轮得到你管？”

    就像是对应她这句话一样，她话音刚落，第一间屋子里就有人冲了出来。

    “囡囡——”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是板寸头家的那两个NPC。

    “啊——我家的囡囡啊！”老头老太太看到地上的尸体，发了疯一样地嘶喊起来，“囡囡，囡囡！你怎么了？啊，杀千刀的，杀了我们家囡囡啊——”两个NPC悲痛欲绝，趴在板寸头的尸体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囡囡，囡囡……”

    “看到没有？那才是正主儿——”壮实妇人推着小明星的背，“走走走，快点儿！”

    小明星一步一顿，努力回头。

    夏东溪和叶田田比他稍好一点儿，大汉并不很拘着他们，他们两个能够一路走一路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看后面发生的事。

    身后，板寸头身周围着的一群NPC像是热闹看完了，正在散去——

    清秀女人是第一个走开的，一边走一边摇着头：“啧啧……可惜了啊……”

    紧接着，是拄拐杖的人，他“夺夺”地用拐杖点着地，一瘸一拐地从尸体旁离开：“那么好的东西，唉——”

    “浪费，真是浪费！”最后，“皮包骨”愤愤地“呸”了一声，转身。

    他们就像是电影院散场，准备回家的观众，甚至还对刚刚的那场戏不怎么满意，嘴巴里骂骂咧咧的。没有人安慰趴在地下的那对老夫妻，也没有人提及刚刚的杀戮——无论是板寸头杀了胖女人也好、还是后来的那个当兵的杀了板寸头也好，他们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所有人都只表达出了惋惜，惋惜那个逝去的人，不能成为他们的口粮。

    一群人的冷漠和那边痛哭着的老年夫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场景很诡异，诡异得所有玩家们的心里头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好了好了，走了，别看了。”壮实妇人又在小明星的背上推了一把，“回家回家！”

    小明星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奋力扭头，视线扫了一下，忽然惊叫起来：“尸体——尸体在变透明！”

    所有玩家都把视线投了过去。

    那边地上，因着NPC们的散开，板寸头的尸体整个露了出来，那具身躯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正在一点点变得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精瘦老头惊恐道。

    “是因为不想给我们创造有利条件吧。”叶田田忽然开口。

    “什……什么？”

    “那具尸体，是可以……”叶田田回答着，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没有把这一句话说完，跳了过去，“如果它继续存在，对我们是有利的。他的死亡和我们没有关系，平白无故让我们做这个受益人……”她摇了摇头：“关卡里不会出现这样的BUG。”

    “所……所以……”

    “所以，他们——依然没有吃的；而，我们——依然需要面对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