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5月考

    “叮铃铃——”闹钟响起。

    夏东溪抬起手, 摸索到墙上的开关。

    “嗒”一声，灯光亮起。

    小小的房间，简单的装饰, 窗前挂着窗帘, 但他知道，窗帘后面的窗户是假的, 窗上的远山不过是一幅画。

    ——这里，还在那个世界里, 这里，是他和田田的休息处。

    “叮铃铃——”闹钟还在响。

    夏东溪侧身按灭了。

    “五十七分了。”叶田田半坐着靠在床头, 休息了一整天，她脸上的白不再那么触目惊心。“还有三分钟。”她脑袋枕在夏东溪的肩膀上，并没有睁开眼, 轻声说。

    “恩——”夏东溪抬起手，抚了抚叶田田的脸, “今天的这一个月一次, 会集合在这里的所有人。也许……会给你看一些东西，别被它们影响。”

    “嗯……”叶田田鼻子里哼着答应。

    “最后的时候，会公布选人的标准。如果选中, 接下去就是进关、闯关, 和以前差不多。”

    “嗯。”叶田田轻轻点头，“其实，我倒觉得, 希望能被选中……”

    夏东溪知道叶田田的意思，他没再说话，手指轻动，在叶田田的脸上又抚了抚。

    房间里, 秒针“滴答滴答”，三分钟很快过去。

    叶田田觉得眼前暗了一瞬，紧接着就是一片明亮。

    这一次离开休息处抵达的地方，居然不是一片黑。

    叶田田微微眯起眼，眼帘遮住了刺目的天光，也遮住了一部分的视野，她只看到身前扇形的区域，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所有人都在她的下方——这个地方，竟然是阶梯型的。

    “像不像八万人足球场？”夏东溪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他的声音也就在身边。

    “原来这个世界里有这么多人。”叶田田适应了光线的变化，一点点张开眼睛，环顾了一圈后回答夏东溪，“不像足球场。足球场中间的那块空地，应该是有草的，是绿的。”

    “那像什么？”夏东溪问。

    “角斗场。”

    “哈哈哈哈！”夏东溪大笑，“那我们可不应该是坐在这里，我们应该站在下面。”

    两个人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坐在前面几排就有人回过头来。

    “东神！”“东嫂！”有人认出夏东溪和叶田田，打招呼。夏东溪笑吟吟地挥手致意：“都好啊！”更多的人回头，一时，这一片热闹无比。

    等夏东溪一一应对完，叶田田动了动手，指向侧边有些远的地方：“宋修。”

    宋修坐在比他们两个低了一格台阶的地方，似乎早就在关注他们了，接触到夏东溪望过去的目光，他牵起嘴角笑了笑，也举起手来挥了挥。这一次，他的手上没有带着骨爪，脸上的邪气也因着距离淡化了不少，远远地看着，竟有几分阳光的味道。

    “哎哟，这样的宋修可有点不太习惯。”夏东溪啧啧着，最终也抬起手，象征性地左右摆了摆。

    叶田田也向宋修点头致意，转回来的时候向夏东溪示意：“每个人的位置边上，有字。”

    夏东溪点头：“看到了，我们边上写的是：积分排名第一。”

    “每月一次……每个月通报排位变化？”

    “不是，我以前来过几次，不是这样。”

    “那就是这一次特殊的……”叶田田看了一下四周，“不过如果按积分排的话，我们的分数不应该比宋修高。至于宋修——他上次送了我们三千积分，似乎也不应该坐在这么高的地方……”

    夏东溪的视线在叶田田看过的几个人身上掠过：“的确不应该，这里有好几个，都看着眼熟，是榜上前十的。”他想了想：“排行榜只计入现有积分。我们现在的这个排位……应该是加上了我之前用掉的九九九九，也许还得算上我们在商城里花掉的那些。我猜——现在的这个排位，看的是每个人的总积分。”

    “总觉得这样子的安排应该有什么原因。”

    “唔——”夏东溪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眼角一弯，笑起来，“但愿不是积分排名越靠前的，难度系数越大……”

    玩笑话还没说完，“滴——”的一声，电子音响起。

    【所有人员到齐。现在开始闯关前动员。】

    “闯关前动员？什么闯关前动员？”几道细碎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从叶田田的角度可以看到一堆静坐的人群里，有几颗脑袋在东张西望。

    夏东溪轻轻叹了一声：“在这种时候，暴露自己是新人，很不明智。”

    叶田田静静地看着，出声的那几个人身边，有好几个别的人望了过去，从她的角度看不到那些人视线里的东西，只能看到四下转动着的脑袋停了，那些脑袋的主人像是也发现了异常，一个个安静下来。

    “滴——”，电子音又是一声。

    【动员开始。】

    “哗——”无数悬浮的显示幕突然一起出现，所有玩家的面前都飘着一幅，画面闪动，从最底层开始亮起，一层一层向上，眨眼间就布满了长圆形的整个空间。

    无数奇怪的声音从那些显示幕里飘出来：

    “啊——”是惨叫。

    “救命——救命啊！”是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叫。

    “呲——”是车轮子在地面上猛烈摩擦的声音。

    “滴——滴——”是医院里的心电检测仪器发出的报警。

    ……

    无数声音骤起，与之相对应的是这里、整个空间里骤然的绝对安静。

    没有人说话，屏幕里各种杂音交织，渐渐的，分辨不出，是哪张屏幕里在大叫，又是哪张屏幕里在哭。

    叶田田落目到自己面前的屏幕上。

    她和夏东溪共用一张，他们两个的屏幕比阶梯下方所有人的都大，里面的人影也放大了几倍。

    在屏幕里的，是她。

    她站在一扇窗前。

    拍摄的视角从外向里，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清她的身后——那是一间病房，素白色的墙面，素白色的床单，被子是铺在床面上的，很仔细地整理过，靠脚的部分被叠起了一个弯折，靠头的部分被拉到了枕头一半的位置，被子的布面看得出是新换的，有种刚浆洗过的平板。

    画面像是完全静止的，叶田田一直站着没有动。阳光很好，可以看到她侧脸上，光线透过玻璃产生的光影，那光在地上拉出了玻璃窗的轮廓，也把她的影子投射在那片轮廓里。

    可影子的黑，都比不上她眼睛里的黑沉。

    阳光照不进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被完全冰冻了一样，让看着它们的人，心底里的寒意一阵一阵地往外冒。

    夏东溪握着叶田田的手收紧了，他的喉头有点干涩：“田田——”

    “我没事。找到你，我就没事了。”叶田田淡淡的，她的视线不再落在面前的屏幕上，越过了，遥遥看向下方。

    居高临下，无数屏幕在闪。

    她的瞳仁里也有无数画面在闪——

    她看到有人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她看到有人在水里浮沉，手臂挥舞着，去够水面上唯一的一块木板，那块木板被曲起的指节抓住，又滑开，在绝望的嘶吼下飘远。

    她看到车辙在地上拖出的长长的印子，还有远远的车轮下一摊汹涌的血迹。

    她看到白布拉起，那块布的下面是起伏的人形。

    ……

    每一面屏幕里都是一场生死离别。

    “谁？你们到底是谁？”最低的几层台阶处，忽然有人大吼起来，“给我们看这些干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我们做什么？啊？做什么！”

    没有人应和，怒吼着的人影在一堆漠然的视线里，单薄得可怜。

    “其实，来都来了，问这些有什么意思？回去……现在能想的该想的，都应该只有一件事——”叶田田眼睛里又有深沉的东西从瞳仁深处浮起，“回去！”

    像是对她这句话起了反应一样，她和夏东溪面前的屏幕动了动。

    屏幕里，她的身后有穿着白色护士服的人进来，走到床铺前，抖开了塑料布把整张床都套了起来。护士走到她的身后，说：“每张床换一个病人，就需要消毒一次。叶小姐，我们要消毒了。”

    叶田田静静地听着，忽然伸手推开了窗，风一下子吹进来，她的发丝扬起，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缓缓地转身，向着门口走。

    经过床头时，她停下脚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迟缓地低下头——

    病床前的塑料片里，还插着病人的情况卡，上面，赫然有三个字：夏东溪。

    “滴——”电子音在这个时候响起。

    屏幕里的画面定格。

    下一刻，雪花出现。

    同一时间，整个空间里上上下下所有的屏幕都变成了花屏。

    电子音适时响起：

    【生死、得失——有时候，你以为你遭受到了不公，其实，你得到的，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句话不是常规的通报，简直前言不搭后语，有些莫名其妙。

    场地里没有人说话，一片静默。

    过了很久，电子音才又响起，像是刚刚的停顿是故意留出的分段，又像是它的故障终于被修好了，回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全员到齐。】

    【月度通关考核开始。】

    【本场关卡为单人考核。】

    【现在公布参加本场考核的人员选取标准——现有积分数最后三位为三零零的人员。】

    【所有未符合选取标准的人员将被传送回休息处。】

    【所有符合选取标准的人员将被传送至闯关集合处，由于人员较多，本次考核区分考场，所有考场考题一致。】

    【分配考场中……】

    “滴滴——”连着两声的电子音响过，叶田田感受到了熟悉的轻微失重，空间转换结束，她站在了熟悉的候考室。

    依然是黑漆漆的屋子，墙上依然挂着绿幽幽的灯光。

    只是这一次，屋子里不再是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的人，一眼过去，整间屋子里站得满满当当。

    “东神？”有人叫起来，“我们和东神一个考区！”

    “东神，东神，一会儿照顾着大家伙一点啊！”

    “东神，东神，对了，还有东嫂——有什么发现的话，一点要提点一下啊！”

    “东神，东神——”

    声音此起彼伏，乱哄哄地杂在一起。

    其实，说话的人自己也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夏东溪不可能一一听得清楚，更不可能分辨得出谁说了什么。可他们还是想说，就像是说了，这场关卡就能顺顺利利地通过了一样。

    夏东溪微笑着，没有阻止，也没有答应。

    被作为吉祥物一样地拜一拜，对他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

    叶田田低垂着眼，人太多，盯着他们看的人也太多，她又有点心理上的不适。

    地面上有绿幽幽的光影，她放空了的视线落在那里，忽然，那片光影动了动，变暗了一瞬又亮起，紧接着又暗淡下去——是有人在人群里穿梭，正在一点点向他们接近。

    叶田田抬起头，往那个方向看，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人影离他们还隔了七八个人，注意到叶田田的视线，那人扯开了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把两只手都举过了头顶，拼命地挥动起来：“哥哥，姐姐——”

    挥动着的手臂在一堆站立着的人中间非常醒目，夏东溪一眼就发现了，他挑了挑眉：“钱小跃！”

    试炼关救下这小家伙时，他其实并没有报有太大希望，毕竟，这种地方，小家伙又是那样的性格，不像是能一直走下去的。救他，是因为眼皮子底下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孩，不忍心看着他就那样去死，而且，试炼关那种关卡，有把握，也许是会费一点事，但是费的那点事和一条人命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现在再见到小家伙，夏东溪意外之余，心底里有股子说不出的高兴往外面冒，他的嘴巴不自觉地也咧开了，大笑：“好小子！还在啊？快过来！”

    “嗯嗯！”钱小跃又往前挤过了两个人。

    “滴——”场内的灯光忽然全暗：

    【考场分配完毕。】

    【考题：司马光砸缸；题型：送分题；考核时间：二十四小时。】

    【现在播报考题——】

    一行绿幽幽的大字出现在墙上：

    【你不是司马光，你是缸里的人。光司马手里的石头，砸碎的可能是你的缸也可能是你的头。】

    电子音滋滋地播报：

    【请审题。倒计时三十秒，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倒计时结束，光线一暗一明。

    夏东溪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在刚刚的候考室里。

    他的眼前是一座高耸的山峰。

    他站在山脚，身边散散地站着无数人，粗粗一眼过去，大概有一百来个，而钱小跃……

    淹没在人群里，踪迹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活到现在的钱小跃不再是当初那个钱小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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