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夏东溪确定了。

    白色的光柱移动, 水仍在倾盆而下，隔着耀眼的光、隔着层层的水雾，夏东溪这次看清楚了宋修。

    宋修没有笑, 他在水流里大张着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宋修比了个口型, 重复的，同一个字：“九——九——九——九——”

    白光彻底笼罩住夏东溪。

    “滴——”电子音提醒：

    【请玩家夏东溪给出你的赞美。】

    夏东溪眼皮轻颤，收回视线。

    “刚刚宋修你说什么？”夏东溪脸变得很快，若无其事地就像完全没有看到过宋修的暗示一样, “挑男朋友的眼神不好？”他冲着宋修摇了摇手指：“那你可说错了，我家田田眼神最好了，她挑到了这世上最好的男朋友。”隔着光幕，他望向叶田田：“田田的第三个优点是——爱我的。”

    【弹幕】哇哇哇哇！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东神好不要脸！

    【弹幕】哈哈哈哈，东神也有这么厚脸皮的一面！

    【弹幕】不是不是, 你们看东神的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看着另一个人，这眼神，我……我形容不出……不止是爱吧？太复杂了！哎哟喂，我为什么会忽然有想哭的感觉啊？

    叶田田身上的红光开始闪烁。

    电子音紧随其后：

    【完成对玩家叶田田的赞美。下面, 请各位依次赞美玩家夏东溪。】

    电子声呲呲地在空气里回荡, 红白两道光束在半空中交汇, 夏东溪动了动唇, 没有发出声音, 只有站在他对面的叶田田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缓慢而郑重地, 说的是：“何其有幸——有你能爱我。”

    光柱落定。

    这是最后一个人了。

    小明星心情轻松，嘴上像抹了蜂蜜：“帅。”

    宋修抖抖脑袋，甩开一堆水珠子：“还活着。”

    【弹幕】呃……

    【弹幕】作为在这种鬼地方的人，这真的是最大的优点了……

    【弹幕】汗……

    白色光柱移动, 落到叶田田的身上。“花。”叶田田说。

    【弹幕】花……花心？

    【弹幕】谁会用花心形容优点啊！你们看东嫂的手——她应该说的是“常开不谢花”吧？这是

    在感谢东神送她花呢。

    【弹幕】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们看，东神好像又是一副很有感触的样子。

    【弹幕】判通过了——

    第二轮赞美开始，小明星张口就来：“强。”

    宋修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轻飘飘地说：“看起来近期死不了。”

    【弹幕】呃……

    【弹幕】不得不说，作为在这种鬼地方的人，这也是一个很大的优点……

    【弹幕】汗……

    叶田田的手还在腰间没有放下，这一次她抬起头看向了夏东溪：“老茧。”

    【弹幕】怎么东嫂说的我都听不明白呢？老茧是什么？

    【弹幕】我猜，大概是夸东神功夫好……吧？

    【弹幕】应该是，应该是！东神那样的身手，练的时候一定花了不少的精力，吃了不少的苦。他用的是刀么，手上肯定有老茧！

    【弹幕】这么解释就通了。哎哟哎哟，也就东神能秒懂。东嫂这是在公然撒狗粮啊！

    第三轮，说完这句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小明星心潮澎湃，脱口就是一句：“萌！”

    “哗——”水从天而降。

    “怎么不萌了？哪里不萌了！”小明星被浇得四下乱跳，大叫，“东神，东神——来，证明一个！”

    夏东溪笑笑，忽然站直身体，正对屏幕，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心”。

    【弹幕】啊啊啊啊！东神东神！

    【弹幕】萌哒萌哒！

    【弹幕】谁敢说东神不萌，我和他急！啊啊啊啊！

    “滴——”电子音出现：

    【改判。通过！】

    “哈哈哈哈！”弹幕里一阵笑。小明星抹抹脸，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多谢东神。”弹幕里又是一阵“哈哈哈”。

    宋修的最后一句。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再抬起来的时候，右手也跟着一起举高了，惨白色的骨爪一根根曲起，像是握成了一个拳：“终极关我们会遇到。”

    弹幕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问：

    【弹幕】榜二什么意思？

    【弹幕】这也算是优点？

    【弹幕】不是，优不优点的先两说……现在的关键是，宋修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弹幕】终极关早了吧？再说，他们两个的积分差得也有

    些远吧？东神上一场还在初级场里，现在刚进中级场，积分应该是刚超三千，宋修上次送掉了三千积分，还有六千，这中间至少还差了两三场呢，怎么就能一起通关了？

    【弹幕】不过我倒是理解宋修说的，如果东神真的能和他一起进终极关，那对他来说，这可真是一个优点了。

    “滴——”电子音又开始响，这一次“呲啦呲啦”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又收回去了。

    “没有被浇……”宋修的眼角又斜飞起来，他笑着说，“看起来这是个预言呢。”

    “这对我来说，可真算不上是好消息。”

    “哈哈哈哈！”宋修大笑。

    最后一个是叶田田。

    她的眼睛里忽然有光芒闪动，就像是有谁的水珠子被甩进去了一样，她极缓极缓地吐出两个字：“活着。”

    【弹幕】这个榜二不是说过了么？

    【弹幕】哎哟喂，东嫂要被浇水了。

    【弹幕】等等等等……你们看光柱——光柱在变！

    红色的光柱从夏东溪的身周消失，白色的光柱从叶田田的身侧扩展，一点点的，把她、把夏东溪、把另外的两个人，都给圈在了里面。

    “滴——”电子音再次出现：

    【看来各位玩家对你们的兄弟都很了解。恭喜完成赞美任务。】

    【弹幕】不是，东嫂那句“活着”就算是过了？

    【弹幕】见鬼了，不是说不能重复么？

    【弹幕】楼上是几个意思啊？是就等着东嫂被浇是吧？猥琐男！

    【弹幕】怎么说话的？！

    【弹幕】哎哎哎，别吵别吵，过了不是很好么？大家都能通关啦！你们看，他们的车啊马啊，都给拉到圈圈里面来了！

    白色光柱最终停在碎石圆圈的最外缘，和前几次的岔路口一样。

    电子音“呲呲”地继续：

    【道路开启。】

    随着这句话落地，光柱缓缓变换，露出唯一那条道路的路口。

    小明星一声欢呼，跳上自己的马车，兴高采烈：“过关啦！”

    虽然不知道他这份兴奋里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几分是装的，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还是受到了感染，一个个地心情也跟着热烈起来。“通关！通关！”刷了满屏。

    ***

    最后一天。

    这一天依旧在

    平静无波中度过，月亮爬上夜空的时候，道路两侧的密林终于看到了尽头。

    碎石不再围成一个圆圈，白色的小石子三五个并排在一起，拉出一条白色的细线，就横在整条道路的尽头，像是赛事里拉在终点的那条横幅。

    宋修靠在树下，还是懒洋洋的。

    小明星比夏东溪快两个车身，当先看到宋修，他有些吃惊：“你怎么还在啊？”

    “因为有些人走得太慢。”

    小明星：“……”

    “是要集齐我们所有人？”小明星跳下马车，走到终点线前，试探着往白线的另一侧伸了伸脚，很快就感觉到了阻力，鞋子的尖尖前踢到了什么东西，凭空的，就挡在那道白线前。他又伸出手摸了摸，回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要我们所有人都站到这里才行——东神、宋神，你们一起过来试一下不？”

    夏东溪坐在赶车位置上，没有动：“还缺一个人。”

    “缺人？”这两个字一出口，小明星几乎是同时反应了过来，“我说呢，怎么没听到系统通知说通关完成。”他往天上看了看，月亮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并没有瞬移到正中天。“看来是要等到二十四点了。哎，不是……今天是第六天吧？零点过掉还有一天……他如果不来，我们不会是要在这里等上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加……哎，不管加多少吧，就一整天多？不会吧？”

    “他有马。”夏东溪说。

    “哦——”小明星走回来，跳上自己的马车，卷吧卷吧地把车帘子给拆了下来，垫在木板上，横身也躺了下去，“但愿那位骑得快些。”

    夏东溪靠在车厢上，侧身和在里面的叶田田低声说话，宋修更是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弹幕里看不懂了：

    【弹幕】谁啊？人不是全都在这里了么？

    【弹幕】八组人，现在在这里的是三组，死掉的有三个：大波浪、白领青年、还有一个叫啥来着、不记得了，一个是塑料兄弟NPC，算起来是应该还剩下一个……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之前走进错误道路去的那两个人里的其中一个！要么是秃头要么就是玫瑰纹身！

    【弹幕】楼上不说我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两个人呢……

    【弹幕】话说，死的到底是谁啊？

    【弹幕】我觉得是秃头。是秃头先选择进那条道的，玫瑰纹身敢跟进去，就是对自己有信心，要知道那可是生死场啊，你死我活的那种。

    【弹幕】我也觉得是秃头，我瞧着那时候他的状态就不对，你们看到小明星没？他身上那些破口子，都是成组出现的，几道几道在一起的……

    【弹幕】是宋修的骨爪弄的！小明星说了，宋修“教训过他”——上一个路口小明星没有跟着东神，是落了单的，宋修一定找准那次机会和他动过手了。

    【弹幕】对！我也觉得是宋修。你们还记得么，秃头他们选道儿的那次？秃头回来的时候摔在地下了。我看到的，他的后背上也有这样的破口，还见了血！

    【弹幕】那次，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走错路，刚刚经历过看不见听不到的迷雾……宋修是乘着迷雾动的手？可不对啊，宋修如果真想对付他，他根本就走不回来的吧？

    【弹幕】谁知道呢！反正那会子我瞧着那秃头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对劲，我总觉得啊，他那会子会想出那种法子，多少也有点想避开榜二的意思。

    【弹幕】受了伤，又是步行没有马，光看体力消耗就比另一个人要大……这样说起来，死的那个肯定就是他了。

    【弹幕】不管死的是谁吧，活下来的那个要从哪里出来啊？过来的方向统共就只有一条路啊？

    【弹幕】等吧，再等等，就知道结果了。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流逝。

    月亮走过正中天，又缓缓从另一侧落下。

    天开始亮起来，鱼肚白的天际，月亮淡成了一圈白影，忽然一顿，又一弹，再次回到正中天的位置。

    几乎是同时，一阵簌簌声响起——道旁的密林里，一列树木渐次消失，露出里面一条长长的道路和站在路端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茫然了一阵，终于看到了地上的白线，他脸上的神情接连变换了几次，先是不可置信，接着骤然地松了一口气，笑容在他的脸上展开，可才一瞬间就又纠在了一起，复杂地仿若满含阅尽千帆的感慨。

    他也看到了终点线附近的四个人，叶田田、夏东溪、小明星、宋修——四个人都在看着他。

    他的目光一点点移动，最后撞上宋修，忽然顿住——

    宋修在笑，笑得一点也不像是在欢迎他安全到达，他的眼角又斜斜地飞起了，嘲讽和讥刺在他浅色的眼睛里涌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强烈。

    宋修笑得……

    就像是在看一个掉在陷阱里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