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史鼐(三十二)
    等出了乾清宫, 户部步尚书便抱怨道:“两个皇子置气,你又何必掺合?这下可好,七爷怕是惦记上咱们户部了,日后少不了的麻烦!”
    右侍郎本就是三皇子的人, 史鼐得罪了七皇子, 就是得罪了三皇子。他本就看史鼐不顺眼, 这会儿更是冷嘲热讽:“史大人好大的威风, 连皇子都不看在眼里。”
    史鼐无视了左侍郎,对步尚书道:“大人莫不是忘了?七爷就算要找户部的麻烦,那也是日后的事了。可是, 六爷今儿下午就会到户部办差。”
    步尚书眼皮子一跳, 闭口不言, 就连右侍郎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讥讽之言给咽了回去。
    不管他们是三皇子的人也好, 九皇子的人也罢, 如何可都在六皇子手底下干活儿呢。
    所谓“县官不如县官”, 就是这个道理。
    史鼐暗暗冷笑了两声, 抬脚就走。
    ——且不论日后是不是六皇子继位, 就七皇子这连自己的哥哥都敢辱骂的货色,便是圣人脑子突然抽大了, 真的把皇位给了三皇子, 他也落不着什么好。
    所以, 他怕个毛哇!
    史鼐回了户部之后, 就和往常一样, 看积年的卷宗。步尚书和右侍郎几乎和他前后脚回来, 但两人却是一个招呼都没跟他打,直接就回了各自的班房。
    胡詹眼睁睁地看着他俩从史鼐的门口过去,动了动眉毛, 转头问史鼐:“您这是又得罪了他两位?”
    “什么叫又?”史鼐觉得自己很冤枉,“我以往只是不耐烦替他们二人和稀泥而已。如果这就叫得罪,那只能怪他们小心眼儿。”
    胡詹嘿嘿一笑:“这么说来,这回您是真得罪他们了?来,给下官说说,下官也还帮你出个主意。”说着,还朝他挤了挤眼。
    一个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先生,做出这么猥琐的动作,简直辣眼睛!
    史鼐浑身一抖,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他随手扒拉开了胡詹的脸,一脸不忍直视地扭过了头,“去,去,去,去!老子信了你的邪,你就是个八卦男!”
    曾经,他也为胡詹外表所期,以为他就是一个傲气十足的如玉君子。
    可现实很快就教会了他: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史鼐:再也不相信脸了!
    胡詹也不在意。他这人,在不熟悉的和不如他的人面前,傲得很;可在有真本事,又混熟了的人面前,却随性的很。
    “究竟怎么回事?这一大早的,您就一下子得罪了俩。”
    “还能怎么回事?”史鼐不屑地笑了一声,“不就是两位皇子起了争执,七皇子出言不逊,我帮着六皇子仗义执言了一回吗?他们怕七皇子报复我的时候牵连到他们,当然得躲着点儿了。”
    胡詹不禁皱眉:“大人,不是下官要说你。你说你好好的,干嘛要和七皇子过不去?他可是三皇子党的中坚力量。”
    史鼐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自己都绷不住了,这才反问:“你觉得,三皇子有那个大福气?”
    胡詹露出个心照不宣地笑容,低声道:“这种事情,咱们自己明白就好。毕竟,圣人想让他以为他有,那他就是有。”
    他又往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会儿没人从门口过,这才把声音压得更低,“况且,如今太子这个情况……嗯?”他冲史鼐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知道吧?
    史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所以说嘛,”胡詹道,“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看看这朝堂上,但凡聪明点儿的,哪一个不是龟缩在后头,明哲保身呢?”
    “你说的不错。”史鼐点了点头,脸上却不禁露出了苦涩,“可是,我跟你们,不一样。”
    确切地说,是他们几个勋贵之家,跟其他太子-党的人,都不一样。
    说起这个,胡詹也纳闷儿,“下官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史鼐看了他一眼,直接就替他说了:“你是想问,我们家为啥那么早就投了太子吧?”
    胡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还是点了点头。这问人家的私事,的确是有些冒昧。但他又实在是好奇,这几家勋贵的前一代家主,都不是蠢人,怎么就投了当时乳臭未干的太子呢?
    史鼐长叹一声,伸手朝上指了指,“天命难违呀!”
    他这么一说,胡詹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之后,他就不免觉得,这圣人对太子的确是个慈父,但对史家、贾家等勋贵,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如今太子眼见得是要不好了,其他人抽身还来得及,史鼐、贾敬等人,可是在圣人心里挂了号的太子-党,跑都跑不了的那种。
    “所以说仲卿啊,你没事的话,还是少我这边儿贴。”
    胡詹,字仲卿。
    他一听这话,就有些恼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下官是那种人吗?再说了,下官本就与大人交好,这会儿就算是断交,有心人该咬我的时候,下嘴也绝对不会牙软的。”
    这倒是实情。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史鼐沉默了片刻,狐忽而道:“罢了,不说这个了。”他拿出一份卷宗,“你看这个江南的盐税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着,这几年是一年比一年少呢?”
    不但一年比一年少钱,而且是每年少的都极有规律。去年比前年少了一成半,前年比大前年少了一成半。以此类推,一直推到五年前。
    再往前的年头,税收就比较稳定了,有时候多几十万,有时候少几十万,都很正常。
    胡詹根本就没往那本卷宗上看,而是捻着胡须笑了笑,说了一句话:“江南是甄家的大本营。”
    史鼐秒懂。
    甄家老太太是圣人的奶妈子,甄家又是九皇子的外家,甄贵妃的娘家。
    不过,每年的盐税,至少得上千万两,甄家拿一成半,也就是将近两百万两。这么的银子,无论是甄贵妃还是九皇子,显然都要不了、也不敢要那么多。
    那么,甄家贪来的银子,除了自用之外,就只能是送给圣人了。
    但整个国库都是圣人的,圣人究竟为什么非得让甄家帮他先拿出来呢?
    这岂不是助长了朝中贪污的歪风邪气?
    忽然,史鼐心头一跳,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胡詹:“仲卿,你说……朝中做什么事情最耗银子?”
    “还能有什么?”胡詹掰着手指头算,“赈灾、军备,这两样是最耗银子的。其次就是大兴土木,比如:建造宫殿,建造陵寝。”
    史鼐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太子完了。
    该说圣人不愧是圣人,真是未雨绸缪,从那么早开始,就防着有那么一天呢。
    圣人暗中攒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呢?
    赈灾有国库,建造陵寝也属于国事,该国库出银子。至于大兴土木,上回圣人还想着从国库里掏呢,显然是不准备动那笔银子。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军备。
    若是明面上需要用的军饷,无论是边军还是禁军,户部哪一年都没有拖欠过一两。
    当然了,银子从户部拿出去之后,再送到军中,还剩几成,他们户部的官员就管不了了。
    但无论如何,不必圣人私底下贴补是一定的。
    既然如此,圣人肯定是要暗中调兵。
    需要天子暗中调兵的情况不多,而最有可能的一项,就是平叛。
    如今朝中并无权臣,大夏也无藩王,还能平谁?
    史鼐越想越怕,突然拍案而起:“不行,我得去见六爷。”
    胡詹一怔:“你见六爷做什么?六爷这会儿还在乾清宫呢。”
    好在,史鼐的冲动也就是一瞬。被胡詹这么一打岔,他发热的头脑很快就冷却了下来。
    这事儿,不能通过六爷。
    六爷在户部坐镇了有三年了,江南盐税的事,他究竟知不知道,史鼐也不敢肯定。
    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罢了。他若是知道,那他到底有没有怀疑其中的猫腻?又有没有告诉过太子?
    不是史鼐多心,实在是这位爷没登基之前,太懂得明哲保身了。而且上辈子太子的结局太过惨烈,很难不让史鼐多想。
    “仲卿,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得再想想……好好想想……”
    胡詹担忧地看着他,提醒道:“大人,你可千万别冲动。须知,事缓则圆。”
    史鼐强撑着露出了一模平静的笑容:“我知道,仲卿不必担心。”
    胡詹还是不大放心,但见他如此,也只得先回自己的班房了。
    待他一离去,史鼐的神色便垮了下来。
    ——事缓则圆的道理,他当然明白。
    可问题是,这事儿他缓不得呀!
    他无意识地抓挠着那本卷宗,在心里盘算了许久,觉得这z事儿,他还是得去找贾敬商量。
    先宁国公代化曾做过九门提督,禁军中有许多旧部。如今贾敬虽然弃武从文了,但军中人顾念旧情,若是找人帮忙带一封信给太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他知道,这个忙,贾敬肯定会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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