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史鼐(二十二)
史鼐好好休息了一日, 第二天就到户部去报道了。
史鼐今年二十六岁,在官场上,还是个小年轻。用那些老油子的话来说,就属于“嘴上没毛, 办事不牢”的那种。
因此, 他突然被空降到户部, 还是做了仅次于天官的堂官, 整个户部不服他的大有人在。
特别时一个姓胡的郎中。
这先前于侍郎丧母,上折子祈丁忧的时候,心里肯定是盼着圣人下旨夺情的。
但没想到, 一向宽仁的圣人, 却不怎么喜欢爱和稀泥的臣子, 一见是于侍郎, 当既就准了。
既然是丁忧, 那至少得近三年不能理事。诺大一个户部, 到处都是事儿, 总不能把这侍郎的位置给他空着, 单等他回来。
更何况,圣人对他并不是很满意, 也并不怎么希望他再回来。
于是, 这侍郎的缺儿就空了下来, 引得一众郎中蠢蠢欲动, 谁都想更进一步。
这其中, 湖州清吏司的胡郎中, 更是志在必得。
原因无他,乃是最近三年,湖州上交的钱粮属于各省之冠, 胡郎中自然底气十足。其他郎中虽也有一争之心,但比起胡郎中,就不是那么有底气了。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圣人会直接空降一个侍郎来,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听说,这位还是新任的保龄侯。”一向和胡郎中交好的李郎中说。
一个姓武的员外郎当既就说:“不过是仗着家世。他一个毛头小子,从来没有办过差,哪里知道户部的事儿该怎么弄?”
在座的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胡郎中给点爆了。
“啪!”
他猛地把酒杯摁在桌上,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本事,能得圣人这样看重!”
李郎中微微动了动眉毛,和武员外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就让这姓胡的先做个马前卒,探探那位史侯爷的根底。若是个硬茬子,那他们自然乖乖服软;若是个空架子,就别怪他们群起而攻之了。
孰不知,胡郎中的余光一直暗暗关注着他们,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胡郎中暗暗冷笑:就凭你们这两头烂蒜,也想坑我?
李郎中不知道内情,胡郎中却是有些门路的,知道圣人之所以让年纪轻轻的史鼐做户部侍郎,是因为今年的雪灾,史鼐献策有功。
别的不说,单是能想出冰雪堆屋的法子,这位史侯爷要么就是自身才能过硬,要么就是养着厉害的幕僚。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能让轻易招惹的。
于是,很神奇的,在史鼐入了户部,准备迎接来自各方的明刀暗箭的时候,一切都风平浪静,连个给他使绊子的都没有。
史鼐耐心等了半个月,感觉跟各处的人手都磨合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才终于确定。
——这户部里头的,都是好人呐!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户部的同僚对他这样友善,他可不会得了便宜又卖乖,而是投桃报李。
人家对他和善,他也对人家客气,遇事也不独断,有不懂的,也不介意和专精的郎中、员外郎甚至是主事请教。
不管一开始,户部的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而不敢动手脚的,时日久了,也都心服了。
——看来,圣人把这位空降到户部,并不是脑子一抽,随意点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很高兴的。
户部尚书和右侍郎就不怎么高兴。
前面也说了,于侍郎是个专会和稀泥的。而他之所以练就了一手和稀泥的好本领,就是因为部里的天官和另一位堂官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人时有争执。
原本,有于侍郎在中间调节转寰,受夹板气,两人的怒气都有个发泄口,也没有波及的更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乱子。
可是,史鼐是那种甘愿受气的人吗?
他自己的亲大哥仗着老父亲的偏心不把他们兄弟放在眼里,他都要暗地里整治一番报复回去,何况是这两个不熟的人呢?
于是,户部尚书和右侍郎很快就发现了:当两人再起争执的时候,没有人再夹在中间说和了。往往只是一点儿小问题,可由于他们俩谁也不肯让步,就愈演愈烈,发展到最后,往往就牵连一串,弄得户部上下怨声载道。
更别说,当两人习惯性地想怼左侍郎两句,想要发泄一下怒火的时候,却发现,新任的左侍郎是个硬茬子,根本不受这鸟气。
史鼐到底是多活了一辈子的,论城府,这两个被于侍郎给惯坏了的如何比得过他?
他也不曾疾言厉色,往往笑眯眯的三言两语,便把两人噎得不轻。偏偏坐镇户部的六皇子对史鼐先天就带着好感,史鼐入了户部之后又是一心做事,六皇子就更偏着他了。
——说实话,六皇子早看不惯这俩挑□□了。要不是他没有官员任免的权限,早就把这两人打发回去,吃自己了。
三五回之后,两人总算记住厉害了,再不敢来招惹史鼐。
而史鼐也乐得清净。
毕竟,眼见就年底了,不但各省的账册需要核对,各部明年的预算也递了过来。这些预算肯定是有水分的,该不该给,该给多少,都要一一斟酌商议。
时正逢史鼐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他就准备拿这账册核对来开刀。
他上辈子混过兵部,混过刑部,就是没有混过户部。
但没关系,系统仙那里有一套系统而先进的记账方法,用来查账,再好不过。
他先是把这套被系统仙称为“复式记账法”的办法仔细整理了出来,拿给坐镇户部的六皇子看了,得了六皇子首肯之后,他才撸起袖子,带着这两个月向他靠拢的几个郎中和员外郎,盘账。
这其中,就有湖州清吏司郎中,胡詹。
这胡詹傲气也是有资本的。
他天生就对数字敏感,算账记账堪称熟极而流,几乎和本能差不多了。
傲气的人不好收服,但也佩服有本事的。
而史鼐,就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本领和价值,让胡詹服了他这个空降的侍郎。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历年都有账册堆积。再加上许多人有意无意的纵容甚至推波助澜,盘账的工作量大到无法想象。
六皇子是很看好史鼐的,若不是他拿出了那套新颖而实用的记账方法,六皇子是绝对不可能同意他盘账的,以免他一上任就陷进了这滩烂泥里,栽个大根头。
即便史鼐拿出了这套记账方法,六皇子心里还是有点儿没底。但见史鼐信心满满的,他也不好再阻拦。
罢了,若是稍有才华就自大而不自知,再有才华,也走不长远。且让他试试吧。
而事实证明,史鼐绝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自大狂。
他带着五六个在算术上颇有天赋的人,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竟真的把户部那一摊子烂账给理出了头绪。
但然后,他就不敢再有然后了。
因为,牵连的太广了。
不说底下的郎中、员外郎乃至主事、笔帖式有多少牵扯其中的,就是史鼐的顶头上司和与他平级的右侍郎,也是榜上有名。
这其中,那位常与尚书别苗头的右侍郎,在账目上的差额,就有不下三十万两。
那可是三十万两!
而右侍郎入职户部从主事做起,做到侍郎不过短短十年。
十年贪三十万两,这还不算冰碳敬等心照不宣的灰色收入。
可想而知,这笔银子,虽然是以他的名义贪的,但最后受益的,绝对不止他一个,甚至于不止是户部一个部门里的。
史家虽然是勋贵侯门,但他们家的根基都在军中,根本就鞭长莫及。
所以,他怕了。
见他沉默不语,胡郎中怕他年轻气盛,不知道厉害,便好意劝他:“大人,这已经不是咱们能够做主的事了。”
史鼐深吸了一口气:“多谢胡大人提醒,这件事,我会上报给忠敬王的。至于王爷如何处理,就不是你我能管的了。”
见他肯听劝,胡詹露出欣慰之色:“大人肯听劝,下官就放心了。”
他本是史鼐的下级,说这话就有倚老卖老的嫌疑了。
但史鼐知道他是一片好心,自然不会多想,只是感激地笑了笑。
史鼐收拾了证据,一股脑交给了六皇子。然后,就真的把这事撒手不管了。
反正,他这第一把火已经烧着了,户部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了。至于其他的,就让圣人的儿子去烦恼吧。
望着史鼐潇洒离去的背影,六皇子眉毛一挑,不禁失笑:“真是个滑头!”
不过,史鼐这个年纪,从前又是没入过朝堂的,能有这份圆滑,实属难得。
只是……
“他倒是会躲闲,本王却是要头疼了。”
六皇子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像这种注定要牵动大半个朝堂的事,他一般都是不乐意沾的。
但看着史鼐呈上来的证据,那一笔又一笔不明去向的钱财,让六皇子很是窝火。
“这群大臣实在可恶!明里朝国库借钱,暗里还要朝国库伸手,真把国库当成自家私库了不成?”
他仔细又看了看,总觉得史鼐的这份证据,里面一分一厘的,记得也太细致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六皇子:你这账面,也太细致了吧?
史鼐:细吗?细吗?一厘银子,就不是银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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