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不怪你
VIP层的尽头洗手间里, 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容辛此时已经顾不上脏了,剧烈的反胃感把他生生按在了马桶边缘,他从昨天到今天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 吐出来的全是水。
反胃感和疼痛相伴而来, 好像停不下来似的, 上腹深处就像是被绞肉机疯狂的搅动着, 容辛扶着马桶边缘,脸色煞白地喘息着,声音像是坏掉的风箱,痛苦而急促。冷汗不知什么时候溢满了额头,他顾不上擦,因为手指都在发抖,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刀绞般的疼痛。
他分不清这种疼痛和难受是生理性的还是心里性的,眼泪因为剧烈的呕吐溢了出来, 他一闭眼, 眼前就是赵元琪那张在报纸上风光无限的脸。
初夏槐花飘香, 转瞬满目疮痍,鲜红遍地, 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报纸上恣意的微笑化作狰狞的冷笑, 仿佛在肆无忌惮的暗示,他一辈子都治不了他的罪。
胃囊忽的又是一阵紧缩抽搐, 容辛痛的呻//吟一声猛地抓住马桶边缘,弯腰吐出了一块暗红色的东西。
“咳咳……”
痛感终于减弱,喘息声也缓慢了下来,容辛扬起被汗水打湿的乌黑睫毛,看着马桶里的东西, 鲜红的颜色在水中漂散开。
像是有所预料,又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神情几乎是淡漠的毫无反应的。
哗啦。
容辛踉跄着扶着墙站起来把水冲了,看也没看那旋转消失的血块,捂着胃转身走了出去。
病房里,裴焰安静的躺在床上,警察已经走了。
他看着窗外融化的积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咚咚。有人在敲门。
“请进。”裴焰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进来的是容辛。
“你进来敲什么门。”裴焰笑了一下,手心微微出汗,“直接推门进就行。”
“怕打扰你休息。”容辛走到了他床边。他站在顺光的位置,窗外的阳光映照的他的面容比雪色还要白皙,就连唇色的淡粉也比往日要浅一些是的。裴焰看着他,只觉得即便是在刺目的艳阳下,容辛却仿佛置身于阴影之中,他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裴焰视线落在容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保持的距离床边几尺的距离上,无论是刚才敲门的动作,还是现在的对话内容,都堪称尴尬,尴尬到不像情侣之间的对话。
明明昨晚容辛还在他床边守了一整夜,现在却连靠近都不愿意。
“警察刚才问完我想继续找你做笔录,但是没找到,就先走了,说到时候电话和你联系。”裴焰低声道。
容辛点头:“嗯。”
裴焰看着他沉寂淡漠的桃花眼,忽的道:“小辛辛,你在怪我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最后一丝微小的侥幸也都破灭了。容辛长呼出一口气:“你和警察说,绑架我们的是吴峰,和赵元琪没有关系,对吗。”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我不认为我做的有错,”该来的总会来,裴焰看着他,用温柔声音解释道,“吴峰用我作为威胁来获取你手中关于谭虎一案的证据,试图在你上山之后再把杀害谭虎的罪责嫁祸给你,这一切都和赵元琪没有关系。赵元琪犯下的罪,总有他应该承担的一天,但不是用这种方法,也不是今天。”
容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生气,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裴焰屏住了呼吸,容辛现在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预料,自从和容辛恋爱以来,他对容辛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唯独在这件事上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不能妥协。他本想着容辛会像之前一样愤怒,做好了用长篇大论安抚和劝说他的准备,却没曾想容辛是这个反应——完全没有反应。
这比愤怒更让裴焰心惊。
裴焰:“容辛……”
“我知道了。”容辛说,他很自然的走上前来,替裴焰掖了掖被角,“你有你的考量,让你做伪证原本就是我一时心急想出来的下下策,法律的界限本就不该触碰,是我一时气急脑子乱了,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你真这么想?”裴焰睁大了眼睛,他知道给赵元琪定罪对容辛意味着什么,容辛能放弃这个想法,这样的洒脱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惊喜。
“嗯,吴峰本就罪有应得,如果真的让他脱罪,我良心也不安。”容辛检查了一下裴焰的点滴,确定还有一多半之后,垂下眸子低头看着他,“你之前说的对,一定会有其他方法可以治赵元琪的罪的,不急于这一时。”
裴焰激动的心跳都加速了,容辛真的在他的潜移默化影响下开始信任法律,即便是复仇心切,也依旧能在他的提醒下坚持用正义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是质的飞跃,也是裴焰最想看到的结果。
小冰山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裴焰如释重负的笑了,简直恨不得立刻好起来,不让容辛再被赵元琪逍遥法外的事实折磨一天:“我会帮你一起找的,你放心。”
容辛也轻轻的一笑,那笑容就像是梅花绽放在冰原上一样惊艳:“这几天你好好修养,医生说大概两三周,你就能出院了。”
方才的尴尬一扫而空,裴焰认定了之前都是自己的错觉,容辛并没有一点怪罪自己的意思。
他忍不住抬起双手想要抱抱容辛,却被浑身的管子桎梏在了原地。
“嘶,变成木乃伊了。”裴焰苦笑着摸了摸腹部的绷带。
“动不了就好好躺着,你的伤口在恢复,不能有大动作。”容辛把被子盖到裴焰的下巴上,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脖子。
那温度就像是冰一样。
裴焰眉头一皱,顺势抓住了他担忧道:“手怎么这么凉?”
“刚才去了下洗手间,用凉水洗手来着。”容辛看似不经意的把手抽走。
裴焰松了口气,用手指背刮了刮他细腻的脸蛋:“昨晚辛苦了,累了吧,脸色这么白,要不要上床歇一会儿?腹肌虽然看不着了,胸肌还是可以摸一下的。”
容辛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又转过头来看裴焰,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有点饿了。”
裴焰立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容辛一直照顾自己肯定都没来得及吃饭,自己打着营养液无事一身轻,倒忘了小冰山身子弱,一顿都饿不得的事情。
“快去吧快去吧,我记得这家医院附近的长春路上有一家黄焖鸡,做的特别地道,多吃点!”
容辛站了起来:“好,那我去了,你爸妈估计下午会过来,我晚上再来看你。”
裴焰心疼:“明天再来也行,你也需要休息。”
容辛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大门,裴焰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忽的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可现在这感觉却来的无缘无故,却又让他瞬间心脏失拍。
“容辛!”裴焰坐在病床上叫。
容辛回过头:“怎么了?”
裴焰紧盯着他俊美无双的脸:“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没有任何犹豫和异常,容辛走过来,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吻,很轻,却和往日一样香甜。
“明天见。”他说。
裴焰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暗骂自己胡思乱想,留恋着容辛的味道:“嗯,明天见。”
走出医院的大门,容辛没有去裴焰说的黄焖鸡馆子,而是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呀小伙子。”师傅问。
容辛坐到后座,视线看向窗外:“东区向阳路拳馆。”
——
第二天,容辛失约了。
裴焰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才等到容辛一个短信:“抱歉,警察找我做笔录,耽误了些时间。”
裴焰艰难的从床上直起身子,给容辛回了一条:“没事,今天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明天再来也行。”
“容哥还怕路上不安全。”丛秋笑嘻嘻的坐在他旁边从他手机上收回视线。
裴焰护住手机:“去,别偷看我和我媳妇儿的亲密聊天。我们家小冰山没了我的保护,怎么能一个人大晚上出门呢,万一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了怎么办?”
高奕对于裴焰的瞎担心嗤之以鼻,美滋滋的吃着床头的水果,嘴里鼓鼓囊囊地说:“裴哥你放心,就算有人劫色,最后受伤的也肯定是色狼,不会是容哥。”
裴焰肚子里攒着一股郁闷的火,他恨不得容辛一天二十四都陪着他,却又不想让容辛太累,总得劝他去休息,一来一去都要憋屈到分裂了,他抓起桌上一颗葡萄砸向高奕的脑门:“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蹭吃蹭喝的是不是?”
“小秋子也吃了,怎么就砸我!”高奕捂着脑门愤愤不平,丛秋得意的抓了一把瓜子,“那是因为我除了蹭吃蹭喝还给裴哥带了笔记,功大于过,抵消了还富余。”
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A城的媒体都轰动了,“鸿城集团项目负责人吴峰绑架霍普大学学生,胁迫其交出自己残害前同僚证据”的新闻从昨天起就上了热搜,一直居高不下。学校自然是给裴焰和容辛放了假,让他们有充分的时间休养身体和心灵。
“不过说起来也真可怕,谁知道看上去看么温文尔雅一个人竟然又杀人又绑架的,真是人心叵测。”丛秋后怕的放下瓜子,又拿起一个香瓜。
“不过裴哥,当初你是怎么找到那个袖扣的,警察都没找到。”高奕好奇,一边悄悄摸出来一根香蕉。
裴焰轻描淡写的摸了摸鼻子:“啊,是在花盆里找到的,运气好罢了。”
在笔录中,他隐瞒了容辛在谭虎案子中的存在。他说自己因为和谭虎相识,所以暗中调查这个案子,袖扣是自己在调查过程中找到的。
吴峰绑架自己也是为了从自己那里得到袖扣消灭证据,后来发现不在他身上,以为他把袖扣交给了最信任的男朋友容辛,于是才打电话叫容辛带着袖扣来赎人。
裴焰有十足的把握吴峰不会说出容辛和谭虎之间的纠葛,因为毕竟一旦牵扯到四年前的容秋的案子,虽说赵元琪是幕后主使,但是当时容秋坠楼时的吴峰才是最后和她一起待在屋子里的,一旦查起来他也脱不开干系,只能是罪上加罪。
不过吴峰真的能在狱中安分守己吗,这种心思百转千回的老狐狸,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给自己减刑。
“不过裴哥啊。”
裴焰的思虑被丛秋打断,丛秋啃着苹果:“这次你和容哥在鸿城集团稳了,公关团队肯定要想方设法的补偿你们,除了经济补偿,估计直接给你们升职到最高层当实习生都有可能,没准可以直接接触到赵城大佬和赵元琪呢。”
高奕羡慕的两眼冒光,抓住裴焰的胳膊:“裴爸爸!将来兄弟我飞黄腾达就靠你了!等你坐上鸿城集团高级领导的位置,一定要记着我呀!”
“差了辈儿了!”丛秋翻着白眼拍他后脑勺。
裴焰仰起头,单手搭在腹部,深邃的眸子深的透不出光来:“谁知道呢,进了鸿城集团究竟是喜还是悲还说不定呢。”
与此同时,市中心的另一家医院里,谢之远正坐在胃镜室门口焦急的等待着。
怎么还不出来。
按理来说胃镜十几分钟就能好,可是容辛都进去半小时了。
谢之远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在膝盖上发抖,他掩饰似的站了起来,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不会的,不会是那个结果的。
他把眼镜摘了,眼底已经熬出了通红的血丝,他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抓着眼镜腿蹲了下来。
昨天晚上赶到医院的时候容辛不在,给他打电话,容辛说回家了,背景音却有些嘈杂。谢之远没空在意那些细节,在电话里跟他说了容瑾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容辛只是顿了一两秒,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说了句:“知道了。”
“遗产的事情无所谓,”谢之远当时急道,“但是容辛,你父亲是胃癌去世的,胃癌的遗传几率非常大,你最近不是一直不舒服吗?明天我带你去做个胃镜好不好?没事我也好放心。”
“不用了。”容辛说,“我肠胃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之远急了:“你最近疼的这么频繁!根本不是正常的疼法!”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有数。”容辛的声音冷了下来。
谢之远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容辛不是嫌麻烦也不是讳疾忌医,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身子有问题,但是不想听也不想拿到确切的结果,或者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乎了。
“你明天要是不跟我去,”谢之远狠下心,“我就告诉裴焰。”
于是现在,他在胃镜室外面,容辛在里面。
无论是什么结果,容辛都不想让裴焰知道。具体原因谢之远不得而知,他说出那句话只是赌容辛不愿意让裴焰担心,可现在,他却觉得原因不止这一个。
胃镜室的大门打开,谢之远猛地站了起来。
“容辛家属进来一下。”护士叫人。
“这儿呢!”谢之远冲了进去。
容辛坐在病床上,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帽衫,削瘦的身型被掩藏在宽大的衣服下,只能看见分明的锁骨,转身时能看到腰部修长的弧线轮廓。刚做完胃镜的感觉不太好,他的脸色很苍白,单手捂着上腹,用纸巾擦嘴,看到谢之远来了抬眼淡淡笑了一下,把纸扔进了垃圾桶里。
谢之远拼命的想从他脸上看出点预兆,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然而一旁的小护士心思浅,眼中已经是掩饰不住的对美男的惋惜和心疼。
“病人家属是吧,小小年纪这胃可太差了,你看,这儿,这儿,都是溃疡。” 医生指着屏幕上的照片给谢之远看。
谢之远的身上不受控制的冒冷汗,看着医生的嘴一张一合,仿佛离他害怕的答案越来越近,他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扑上去让他别说了,然而他知道那只是掩耳盗铃而已。
“还有这儿。”医生的手指向了一块看上去明显颜色不太对的溃疡,“胃中部大弯后壁上有一块凹陷型溃疡病变,大小的话,1.9x1.7。”
容辛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瞳孔深处乌黑淡漠,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精致的美人像。
谢之远的声音都在抖:“医生,那是什么意思?”
医生转过身来叹了口气:“可能考虑是癌,需要做活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4 00:02:05~2020-08-26 04:0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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