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如同风一样在四处流传着。
有关季太傅为何说谎, 有关左敏为何被杀,有关左然这个左家遗孤,有关太后声誉……种种这些最终汇集, 众人不由的在心底问,皇帝呢?
皇帝常年在宫中,他知不知道这一切。
百姓不知道,上朝的官员却记得, 当初小皇帝对左敏的死可是非常冷漠。
左敏是彻底站在小皇帝身边的人,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皇帝是为了维护朝纲,即便是亲人犯了事也不会护着,如今想想这里面的水真是又浑又深。
小皇帝自打那天下了朝就病了, 御医请了好几拨。
太后去看过,不过人没进到内殿就被齐靖渊派去的人给挡了, 说小皇帝还在病着,她去了也无济于事, 不如在宫里等消息的好。
太后向来看不惯齐靖渊的为人处世, 齐靖渊越不想她做什么, 她越会做什么。这次, 太后仍旧很生气,可她却忍了, 默默在小皇帝宫殿门前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的离开,神色很是悲凉。
齐靖渊听到消息后那么嗤笑了声, “怎么, 她以为我要对皇上出手?”
当时只有谢临溪在他身边, 听闻这话忙道:“太后娘娘一向不信任王爷,如今,季府被围, 贺国公府闭门不开,太后所仪仗的也没有别谁,群臣对皇上有所怀疑,王爷即便是趁机废了皇上,也无人敢说什么。”
这话也只有他敢这么说,齐靖渊就喜欢他实话实说。
谢临溪看了看齐靖渊弯了弯眉眼,并没有接他这话,知道,齐靖渊不会趁机废掉皇帝。
于是他顺势改变话题道:“项名快要顶不住了,他不像季太傅,再审问几次,肯定崩溃。”
齐靖渊道:“这事你看着办。”
谢临溪应了声。
当天晚上,谢临溪再次回到天狱司审问项名时,项名什么都招了。
项名这个京畿营卫不是靠着真本事当上的,而是姻亲关系。相比之下,他也没有那种扛死的精神,入了天狱司更多的是惊慌不安,想东想西。
项名说自己是受了季太傅指使杀左氏满门的,原因是左敏知道的太多。虽然左敏保证过他知道的那些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但季太傅还是认为这世上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于是左敏死了,左家人也得死。
谢临溪在项名招供后问起了左然手中羽箭箭头的事,项名一开始并不想说,在谢临溪亲自对他用刑后,他疼的是连嗷叫的声音都没有。
然后便实话实说,他们故意用那样的箭头,到时东西被人捡到就可以诬陷齐靖渊。
没想到东西的确被人捡到了,却是在左然手中。
当时尸体是够的,不过后来他们发现,有的尸体是拼凑起来,缺胳膊少腿不说,可还少了一个头。为此季明毅大发雷霆,让他们务必找到少掉的那个,无论生死。
他们还不容易有了左然的踪迹,人在京城却消失了。
后来怕左然落到齐靖渊手中,他们四处打探,王府戒备森严,他们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后来还是季明毅想了一招,让人故意给贺运泄露左家还有人活着的事,并说人就在王府。
贺运接到信,无论真假都要往王府跑一趟,他也的确跑了。
不过从王府里出来时,并没有带出一个孩子,也没有从他嘴里听到有关王府里有这么一个人的事儿。季明毅还是比较了解贺运的,贺运到底是皇帝的亲舅舅,如果齐靖渊真的藏了一个左家人,贺运不可能不吭声。
有了这么一出,季明毅也想着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继而很多事发生,直到朝堂上那一幕出现。
对项名的招供,谢临溪阴沉沉的说了句荒唐,然后让他签字画押。项名哆哆嗦嗦的照做,谢临溪亲自把这份完整的供词拿到宫里。
对这份供词,齐靖渊从谢临溪手中接过,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放在桌子上。
谢临溪知道他是放心相信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王爷,以后凡要入你眼的东西当仔细才是。万一里面的东西被人掉了包……”
齐靖渊对他的提醒丝毫不在意,反而很是随意道:“你知道我最不耐烦看这些,反正以后有你帮我。”
谢临溪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眸,哑然片刻那么笑了起来。
齐靖渊也朝他笑出声,四目相对,信任、携手、相依,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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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毅杀人灭口的事齐靖渊以最快的速度宣布出去,在京城季家成了人人咒骂的存在,大人夜晚威胁不睡觉的小孩子都会说上一句,你要是再不睡觉,就把你送到季府。
此话引得小孩子又哭又闹,可见威力。
小皇帝病好了些后,季明毅的下场已经尘埃落定。
小皇帝听闻此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当□□堂之上,齐靖渊已经说了季家人居心叵测,出生在这样家庭的人,又怎么能做皇后。
小皇帝想着这事,心惶惶然。
他并不喜欢这桩婚事,除了自己身子骨不好,人还年幼外,他一直以为他的皇后会从贺国公府又或者其他亲族中挑选出来,结果太后强行看重了季府的人。
小皇帝因为这婚事胡思乱想很多,有时在想齐靖渊阻止了会如何,在齐靖渊没有阻止时,他又在想,为什么不阻止呢。
乱七八糟的想着,这场婚事还是定了下来,可离他们成亲不过短短月余时间,齐靖渊就来了这么一出。
齐钰一直以为太后为他选季家的人为后,是想为他拉拢一个有力的朝臣,为自己日后亲政做准备。现在想想,太后也的确有那样的心思,但她最想做的是同季明毅联合起来,把他们知道的秘密永远藏在心底。
共同的秘密需要共同守护,所以皇后出自季家这事才能成为两家的事儿。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件事齐靖渊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想到朝堂之上齐靖渊咄咄逼人之态,还有对他母后那点事了如指掌的模样,小皇帝齐钰只觉得脑子都是沉的。
皇帝醒来,太后那边得到消息就来了。
小皇帝并不想见她,就让人说自己睡了,把太后给打发走了。
太后走了没多久,齐靖渊来了,小皇帝心里浮起的是果然如此的念头。他能拒绝太后,因为太后是他母亲,但他拒绝不了齐靖渊。
除却齐靖渊是摄政王,还有他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手遮天。如今这朝堂,哪里还有人记得他是皇帝,人人眼中只有摄政王齐靖渊。
齐靖渊入乾宸殿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并没有带谢临溪前来。
今日的谈话是他同小皇帝之间的一次谈话,不是君臣,并非叔侄之间,而是摄政王同皇帝。
齐钰见到齐靖渊没有起身,他一脸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看到齐靖渊坐在窗前,他惨烈笑了下道:“皇叔此时前来可是有事要与朕商议?”
齐靖渊看了他一眼,很寻常的一眼,里面的温度都同往日没什么区别。
齐钰心想,自己以前到底是有多眼瞎,才会认为齐靖渊是真的为自己好。如今,他在这宫里,季家白了,贺国公府联系不上,太后身上又背负着流言,他在宫里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同齐靖渊对抗。
只是身为皇帝,他绝不会主动退让。
齐钰说完那话没有再吭声,齐靖渊也没有。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小皇帝,眼中没有期望也没有失望。
当然,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很清楚,对齐钰,他算得上问心无愧。
他其实完全可以等到小皇帝大婚之后再做这件事,到时牵扯面更广,事情也会更容易更成功。
他记得很清楚,上辈子皇帝在他执意之下晚成亲那么两年,但因身体之故,新婚之夜用了药,当晚就吐了血。
现在皇帝的身子骨比起那时更不好,他只要等着,到时稍微在一刺激,事情就会变得简单的多。
不过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不想说也没必要。
齐钰只觉得沉默的时光十分难熬,他想让齐靖渊说些什么,哪怕是解释一句什么。可什么都没有,这人就静静的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他。
齐钰这时想到了先皇,他眼圈一红轻声道:“皇叔,你说人怎么就突然变了呢。”
在他眼中,齐靖渊可不就是突然变得吗,明明是同寻常一样的朝会,但是一切都变了。就连属于他的天都要变了。
齐靖渊听闻这话笑了下,他道:“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呢,总有什么事推着他有所变化。就拿皇上来说,皇上当初为何执意要杀左敏呢?”
小皇帝本就苍白的脸色因这直白刺探的话更加苍白。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执意要杀左敏呢,是因为无意中母后的宫中看到了左敏吗?
左敏当时跪在母亲跟前,求她帮自己渡过因圣麟台见血而引出的他贪污银子的事。他贪污的银子比起真正的贪官不算多,几百两而已。
更何况还有贺国公府在那里,辞他的官罢他的职让他数倍补偿也就是了。
但最终齐钰还是决定杀左敏。
不只是因为那时正处在风头,也不是因为那点银子。即便是后来牵扯到了同朝官员的性命,只要小皇帝想,也是能保住他的。
但是小皇帝知道,一个外臣不该轻易出现在太后宫中,就连他亲舅舅贺运想要见太后,也许通过重重通报,需在有人的情况下拜见太后。
而左敏拜见太后时,当时并未有宫人服侍,这也是能被小皇帝撞破的缘由之一。
小皇帝当时面上不显,心里已经起了杀机。
太后是个薄凉的,等安抚好左敏让他出宫后,第一句话说的是:“皇上莫多想,左敏是想用他知道的秘密同我做个交易保他一命罢了。”
小皇帝自然要问左敏知道什么秘密,太后就说了先皇密旨之事。
小皇帝是头一回听这事儿,自然震惊万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还留下这么一道圣旨。
如果齐靖渊辅佐他的过程中稍有二心,那他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里升起,不知不觉中便生了根发了芽。
小皇帝在镇定下来之后,对着太后说了一句话:“左敏既然犯了事,那就按照国法处置,相比舅舅也不会说什么的。”
太后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小皇帝朝她那么凉凉的看了一眼道:“母后,单凭他私入宫闱来说已经犯下死罪,这样的人护着他有什么用,指不定什么时候被人抓着把柄就能反咬你一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好好的正道不走偏要走邪魔外道,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太后知道他暗含的意思,默认小皇帝的说辞。
左敏被定成死罪,没有人为他说情,就那么顺利成章的被推出去被丢弃,还为圣麟台背了见血不详之事的罪责。
事后左家被灭门,小皇帝心底隐隐有所猜测,他并没有过问,反而那道密旨成了他心里最大的疙瘩。身为帝王,还是一个没有掌权的帝王,知道头顶上还悬着一把利刃,那滋味实在难言。
想到往事,小皇帝苦笑了下,他喉咙泛疼道:“皇叔,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吭声,是不是就在等着有朝一日好顺理成章的对着朕和母后发难?”
因为左敏的事,现在明面上没人说什么,可小皇帝知道,只要齐靖渊想,左敏私自入宫见太后,甚至从太后那里知道先皇密旨的事定然会弄得人尽皆知。
更甚者,众人会因此联想到他父皇当年后宫子嗣稀薄的事,从而会怀疑他的血脉问题。有人就会想,当年先皇宫里那么多子嗣没有存活,怎么就他活了下来,继而又会想,在他之后,后宫怎么就没有别的皇子出生,他的身世会不会有问题。
有些事是不能被想象的,越想越让人心惊。
太后做事再怎么谨慎,有关左敏入宫的事也不可能完全掩盖,只要被人找到证据,于他来说便是晴天霹雳之事,对齐靖渊则毫无影响。
一个身世受怀疑的皇帝,和一个清清白白的摄政王,朝臣就算是闭着眼都知道会怎么选择。
他这个皇叔心计真是深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捏着别人的命脉,让人无力还击。
齐靖渊看着小皇帝心凉的样子,朝他笑了下,幽幽道:“皇上说我不吭声,皇上又何曾问过我。本就是不信任的事,何必多说。”
小皇帝闭了闭眼,最后他咳嗽了两声道:“只要皇叔觉得日后九泉之下见到父皇能安心,朕就按照皇叔的心愿做。”
齐靖渊望着他,心中带着薄凉的怜悯。他心想,自己受制这亲情牌受制了一辈子,难不成还要赔上这辈子不成。
九泉之下他见到先皇,也能坦然的说问心无愧。
小皇帝想要扳回一城就不该朝着自己使力,他要对着的人是太后,今日的流言蜚语是往日太后种下的因。
小皇帝没有听到齐靖渊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明明是很热的天,他却觉得心口泛凉,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停止后,小皇帝无力道:“朕这身体的确难当大任,父皇既然有密旨,皇叔替之便是。皇叔放心,朕会写退位诏书。”
齐靖渊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欢喜,他甚至没有应一句话。
他现在特别想离开皇宫,找到谢临溪,狠狠的拥抱他一下。只有在谢临溪身边,他才会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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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齐靖渊想着谢临溪时,谢临溪正在齐寒章那里。
自打齐靖渊突然在朝堂上发难,季明毅落马,小皇帝病了,太后被困深宫,齐寒章同太后这一脉的联系便彻底断了。
他看着京城突来的变化,心底说不慌张是假的。
他一方面想拉拢着齐靖渊,另一方面又投靠了太后这一边想要置齐靖渊于死地。
他想要荣华富贵,还想要权利。
看季明毅和整个季家的下场,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齐寒章自然不甘心,他还没有回到云南王府,还没有亲自祭拜母亲,还没有看到云南王府那些人的下场,他怎么能落到这样的田地。
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齐靖渊的目标是皇位,他还有机会。
齐寒章心想他应该趁乱离开京城回到云南。
云南王那里,他只要把前期发生的事解释清楚,他完全有理由鼓动云南王趁机出兵清君侧,那样一来他还是有机会赢得。
云南王不敢做的事,他敢,只要让他得到机会。
一直以来云南那边都有称帝的心思,就像先皇耳根子软一样,云南王则是个前怕虎后怕狼的性子。上次因为嫡子的事竟然亲笔书信承认有这事,虽然后面圆了回来,但从这事中可以看出,云南王根本没有决心同京城这边撕破脸。
如果真有心,就该顺着那话昭告天下,说京城这边故意污蔑云南王府,为的是向云南索要银子,甚至是撕毁太-祖定下的祖制。
出兵有时并不是非要有绝对的兵力,有万全之策,有时只需要一个口号,随应的人总会有。
可惜云南王没胆子,如今更好的机会在眼前,他相信云南王还会继续犹豫。
如果他在,情况肯定不一样。
齐寒章耐着性子等着,他并没有寄希望于自己没有暴露,这是不可能的事。齐靖渊现在没动他,不代表以后不找他算账,更不代表他安全。
只要齐靖渊的心思都在皇帝身上,他就能寻到时机离开京城。
今日他听闻小皇帝醒了,他想这是个好时机。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刚刚有这个念头,谢临溪就找上门了。
谢临溪带人来到他府上,看到淡淡的说道:“世子,你这是要无诏离京?这么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离开,不太好吧。”
那一瞬间,齐寒章想的不是被发现了,想的是家中突然出现写了章丘名字的纸条。
这时,他肯定,这纸条是谢临溪放的,也就是说这人早早的在怀疑他,只是在他面前一直不露声色。他自己则格外可笑,还为自己的怀疑找各种借口……
齐寒章想到这个哈哈大笑起来,他望着谢临溪一字一句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把纸条放在他房内,让他暂时心乱,扰乱他的视线,让他注意不到别的。
谢临溪看着他,神色平淡,说:“如果世子问心无愧,故意和无心又有什么差别。”
齐寒章没有说话。
谢临溪带人把他这府邸围住。
齐寒章知道自己走不掉,心里十分平静。在结局未来临之前,他进行着各种挣扎,总想着还有机会,可真当结果来临,他又格外沉静,就好像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在心底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知道自己走不掉,齐寒章把身边的人挥退,他望着谢临溪哼笑一声道:“你就这么相信他会一直信任你?”
谢临溪看着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齐寒章有些恶意道:“他现在是王爷,可以宠爱你,信任你,可他成为皇上之后呢?身为皇上,整个大齐人的视线都要关注着他,他要立后生子,要不然就是大不孝,对不起列祖列宗,到时候谢统领又会在哪里呢?以谢统领的心气儿,怕是做不到同人争风吃醋吧。”
谢临溪抬了抬眼皮,道:“世子说的,我会转达给王爷。王爷也很想知道,世子把行礼都收拾好了,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准备离开京城不回来了吗?”
齐寒章呵笑一声:“我只是随便收拾了下东西,谢统领多想了。我身为云南王世子,在这京城呆的好好的,怎么会离开。这个京城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我都是云南王世子。”
“这倒未必。”谢临溪微微一笑道:“自古以来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世子涉嫌杀人抛尸,王爷处理完朝事自会审理此事,世子若是有罪,法不容情,云南王那边想必也没别的话说。”
齐寒章面上一沉,他死死望着谢临溪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可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会怀疑到我头上。”
“这世上的事大抵逃不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总会留下痕迹。”谢临溪抬眼朝四周望了望道:“世子做事手段出人意料,手上死伤的人也有那么几个,每天呆在这府上就不怕鬼敲门吗?”
齐寒章冷哼一声,他道:“这世上人比鬼可怕,我连人都不怕,还会怕鬼?”
谢临溪同意般的点了点头:“世子这话说的在理,我心里有一疑惑,想要世子帮忙解答一下。”
他这话说的斯文客气,齐寒章最不喜欢他这装腔作势的模样,但此时他也没有什么退路了,于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临溪很是诚恳的问道:“我想知道,王爷可曾有对不住世子的地方,世子竟然想要联合他人置王爷于死地。”
齐寒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道:“一开始皇叔的确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可你也看到了,在关键时候,我就是他手中一颗随意可以丢弃的棋子。他在云南昭告四方我身世的时候,可曾为我想一想?”
“我说到底还是云南王的儿子,总有一天要回云南王府,他那么做,我在云南王府可还会有立足之地?他为了自己可以把事做绝,别人又怎么不能算计他呢?”
谢临溪微微一笑,他道:“世子颠倒黑白的本领我今日算是见到了,世子若不存在利用之心,王爷又岂会这么做?我就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人被捅了刀还要帮这捅刀人夺取权力的理儿。世子这般深明大义,也不会这么做吧。”
“你既然知道结果,谢统领又何须多问。”齐寒章冷声道:“说到底,谢统领不过是在为摄政王打抱不平。”
这次谢临溪格外坦然,他淡淡道:“是又如何。”
齐寒章双眸微睁,谢临溪看着他道:“我就是想不明白,王爷他为大齐做了那么多事,你们你些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对,在你们看来,权势地位什么都比一颗为民为大齐的心重要。王爷做什么,都逃不开你们嘴里的非议。”
“如今何须我们非议,他这个摄政王最终不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敢说他的心没有在那个位置上?皇叔他就不怕天下人的怒骂,你跟着他,就不怕被人说成佞臣。”
“他怕什么?我又怕什么?”谢临溪冷然嘲讽道:“他没做错什么,我也没做错什么,功过是非也不是别人骂出来的,以后的事以后的人评论,世子和你口中的天下人就不要多操心了。”
齐寒章看着第一次面露这样表情的谢临溪,他看了那么一会儿道:“你对皇叔可真够忠心的,就是不知道这份忠心能笼络住一个野心勃勃之人的心多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真拿你当朋友,你自己还是为自己想点后路吧。”
“这就不劳世子操心了。”谢临溪礼貌拒绝他的提议道:“我这条命本就是王爷给的,如果他想拿走随时都可以拿走。无论是对王爷还是对齐靖渊个人,我都不会背叛他。”
齐寒章哦了声。
谢临溪看了看天色,转身离开。
齐寒章想开口把他叫住,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接近谢临溪,本就别有用心。
世上有的人都这样,看到别人拥有的就会心生嫉妒,就会忍不住想,自己身边怎么没有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世。
进而就会因此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曾经想挑拨谢临溪和齐靖渊之间的信任关系,他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会完全相信另一个人。可他没有成功,谢临溪眼里只有齐靖渊,相对的,齐靖渊也只相信谢临溪。
到了如今,他成了最可笑的存在。
齐寒章的内心活动谢临溪并不在意,他今天之所以和齐寒章多说几句话,是因为他在为齐靖渊叫屈。他问不了皇帝和太后,他想问问齐寒章,这个一开始被齐靖渊护着的人。
没问之前,心里怒气腾腾,问过了,反而觉得格外没意思。
一切的背叛都逃不掉权利二字。
的确没什么意思。
谢临溪站在门外,听着后面天狱司衙司衙闯进去的声音。
里面被囚禁的秘密会因此暴露出来,齐寒章的一切行为都会阻止在风雨来临之际。
这样就好,大齐的天还是那片天,大齐境内没有因此乱起来。
齐靖渊还可以拿着齐寒章的所作所为去训斥云南王,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妄动。这样一来,大齐境内又可以安稳多年。
谢临溪想着这些,人则一步一步的离开。
他经过贺国公府时停了一会儿,贺国公府大门紧闭,连一个门房都没有,里面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存在一样。
可暗中监视贺国公府的人很多,只要他们有什么一举一动,都会被当场扣下。贺运到底是小皇帝的亲舅舅,他是要站在小皇帝这一边。
齐靖渊走到了这一步,又怎么会被贺国公府给绊住。
虽然不知道贺国公府大门紧闭是个怎么样的意思,为了避免出什么意外,谢临溪还是叮嘱了一下四周的人,让他们死死盯着贺国公府,不要出什么岔子。
暗中的侍卫自然不敢放松半分。
他们都知道齐靖渊想做什么,要是成功了,他们就是新皇的功臣,要是失败了,他们要跟着一起人头落地。
对比前程,他们自然愿意当功臣。
谢临溪做完这一切回了王府。
他回去时,王府灯火辉明,金一站在门前,看到他便是一脸喜意。
谢临溪看到金一就知道齐靖渊回来了。
金一跟着他往内院走去,一路上低声道:“王爷回府就独自一人呆在房子里没出来,老奴连茶都没往里面送一杯呢。”
谢临溪看了他一眼,金一忙招手让人端来一盏热茶。
谢临溪接过茶,走了过去。
他推门进去时,齐靖渊正在案几前写字。
看到谢临溪,他立刻把笔扔下,愣是毁了一副好字。
谢临溪走过去把茶递上道:“金公公让我带进来的,怕王爷口渴。”
齐靖渊没有接茶,反而是揭开茶盖儿,握着他的手往自己嘴边送了过去。
这么喝了几口后,谢临溪把茶放到桌子上,齐靖渊看着他道:“皇上已经写下退位诏书了。”
谢临溪猛然抬头,他眨了眨眼,齐靖渊微微一笑道:“皇上原本是想明天再写,我怕有变故,就逼着他今日写下。”
小皇帝当时说自己今日太乏,退位诏书明日就会送到齐靖渊手中。
可齐靖渊没有同意,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愿意当一次恶人。万一这一晚小皇帝心存死志,那明天即便是有诏书,也会惹得天下人议论纷纷。
谢临溪心念一转便想明白了这些,他道:“王爷到底心善。”人这有了死意,手里捏着还未给他人的权利,指不定什么时候头脑一热就做出自残的事。
可现在皇帝诏书已写,这死意自然会淡很多。
齐靖渊哼哼两声道:“也只有你会这么想,他人都会觉得我图谋不轨。”
“王爷的心思我一个人了解就行了,让那么多人明白做什么。”谢临溪则道。
齐靖渊就喜欢听他说这样的话,说的他心尖泛热,整个人都开心的不行。
谢临溪静静的看着他开心,齐靖渊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起来,他道:“临溪,你有没有别的话想问我?”
谢临溪心想,自然是有的。
他想问的很多,他想知道为什么齐靖渊会知道先皇密旨的事,又为什么会阻止他和齐寒章深交。还有当初派他出城,是不是刻意让他发现章丘的尸体。
又甚者,他对季明毅的怀疑相当肯定,这又是为什么。
最后就是,他突然开始撩拨自己,眼中偶尔流露出来的深情和悲伤又是怎么回事。
他有很多话想问齐靖渊,可最终他摇了摇头道:“王爷,我没什么要问的。”
齐靖渊看着他,然后笑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特别庆幸,谢临溪就是这么相信他。
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时,他把谢临溪护住时,就应该告诉这人以前发生的事。因为结局已经改变,他不需要再害怕,一些东西说出口,就没办法改变它的未来。
有一点点的可能,他都不能承受。
翌日,小皇帝脸色有些憔悴,他在朝堂之上亲口宣布自己身体太过虚弱,无法处理朝政,现有先帝密诏,愿意退位休养身体。
小皇帝的这番言论自然遭到了大臣的反对,在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几声后,群臣静默起来。
齐靖渊顺势再三推辞,最终在小皇帝的执意下无可奈何的同意。
在他同意后,小皇帝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走下来,亲自把金印递给齐靖渊,他说:“皇叔,愿你能重开大齐盛世。”
齐靖渊接过金印道:“自会尽心。”
说完这话,他朝谢临溪看过去,谢临溪同他的目光对上,嘴角轻抿了那么下,笑了。
齐靖渊只觉得他眼中有光,炫目异常。
他重活一世,所做种种不过是为了护着这人,护着他一世安康,想要他同自己安安稳稳的走一辈子,不再受制于人。
如今,他终于做到了。
谢临溪所盼,也不过是齐靖渊不在那么辛苦。
不过是他能多为自己着想些,不要走到最后没有了其他退路。还好,现在,齐靖渊走到了路的尽头,前面一片光明。
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齐靖渊被皇帝误会,被太后刻意打压,被朝臣刻意孤立。
再也不用每日忧心忡忡,哪天他前面的路就断了。
四目相对,短短一瞬,各自移开。
所求所愿全都在这一眼中,时间很短,心思很长。
小皇帝主动退位之事传遍宫里宫外后,太后听到消息直接晕倒,宫人立刻去请了御医,只说太后是怒火攻心,需要喝药调养着。
等太后醒来,她吵着让小皇帝来见她,小皇帝称病没有来。
当天晚上紧紧闭着的贺国公府的大门被打开。
府内众人捧着白绸而出,说是贺国公府贺运身染恶疾病而亡,贺国公府内外哭声一片。
谢临溪是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的手那么抖了下,齐靖渊看着他抿嘴没有吭声,谢临溪道:“贺国公这是选择了忠君。”
贺运身为齐钰的亲舅舅,齐靖渊逼齐钰退位,在世人看来贺国公府没有出兵,便是对齐钰不忠。
贺运要名声,不可能承受这些。
他为人周正,齐钰退位完全是太后和季明毅的错,算得上是他们自作自受,同齐靖渊本来没什么关系。
贺国公府这些天大门紧闭,也是不想反对齐靖渊。
最关键的是,人总要向前看,贺运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不在乎贺家其他人的未来。
他了解齐靖渊,他死了,新皇也会念着他的好,不会刻意为难贺家。
对齐钰的忠心他有了,对新皇的妥协他也做了。
贺家众人丁忧后,还是会出现在朝堂上的。
谢临溪想明白这些,那么冷笑了下道:“贺国公一辈子都在为自家的前程着想,到了最后也不例外。”不例外到生前死后都算计上了。
挣扎过吗?肯定挣扎过。齐钰是他亲外甥,齐钰退位,他怎么可能会甘心。
愤怒吗?肯定愤怒,太后连自己娘家人都不相信,只相信一个有着共同秘密的人,这岂不可笑外家愤怒?
那日朝堂之上,季明毅和太后你来我往,贺运在一旁看着心里是什么滋味?难过,伤心,还是会后悔?
齐靖渊上前握住谢临溪的手,道:“个人选择。”
谢临溪轻轻嗯了声。
齐钰听到消息时,他正在看天上的飞鸟。
知道贺运选择这条路后,他低下头眼圈微热微红,他身边的内监劝慰道:“皇上,你不要难过了,这事……”
“我现在不是皇上了。”齐钰抹了把眼锐声道:“我就是在想,该死的人没死,这不该死的倒是死了。”
内监的心狠狠一抖,他不由的在想,谁该死?
齐钰自己吗?用死拼一拼,给齐靖渊的即位造成一些麻烦,可那样皇位还是要落在齐靖渊手中,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到底做过皇帝,还不如这么活着,说不定还有机会……转念想想小皇帝这身子骨,内监在心里摇了摇头。
再次当皇帝怕是没有机会了,能安稳多活几年就好。
那小皇帝说的又或者是太后?当初左敏知道密旨之事,所有矛头指向宫中太后,虽然季明毅站出来承担所有罪状。
可是个人都会想,季府和左敏是什么关系,贺国公府和左敏是什么关系。贺国公府都不知道有密旨之事,左敏竟然知道,季太傅这是有多放心左敏,才会把这等紧要大事告诉他。
单从这事上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左家同季府有姻亲,而不是同贺国公府。
如果事情一出来,太后以死证明清白,那是不是就会有人指责齐靖渊想要争权,故意给太后泼污水……
太后那时沉默了,贺国公府与宫里断了联系,小皇帝孤立无援,齐靖渊想要做些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内监想着这些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心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齐钰也许就是随口一说,他哪能想这么多。
如今朝堂已换了天地,他守着这个曾经的小皇帝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这样吧,后面还有点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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