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所有人都知道乔亚患有崩溃症，但除了格雷和查因斯，没人知道他的崩溃症会这么严重。

    雷诺见过精神崩溃的老兵，他们每每面容扭曲，大喊大叫，在地上痛苦打滚，也会误伤旁人。

    但像乔亚这样可怖的，几乎没有。

    没人知道有多痛。

    广场一片骚乱，众人不知所措，格雷和莱恩神情凝重地跑过来，从雷诺手里接过乔亚。

    雷诺低眸望着乔亚。

    年轻稚嫩的皇帝歪在格雷臂弯里，金色的发丝耷拉下来，碧色的眼眸涣散无神，鲜血不断涌出，明明痛到极致，那排整齐的牙齿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苍白而倔强。

    格雷抿着唇，作势将乔亚抱回内殿，莱恩紧跟在身边，抹着眼泪。

    以前陛下都是硬生生挺过去的，这次恐怕也得痛上几个小时。

    不对，这次可以不一样！

    格雷突然转过身，望向广场上僵然矗立的克里斯大公。

    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向克里斯。

    初级精神修复剂！克里斯刚刚拍下一支初级精神修复剂！

    克里斯双拳紧握，力求让自己声线平和：“格雷总管，拍品还没经过检测……”

    “现在正是检测的好时机。”格雷让莱恩将乔亚抱去内殿，平素端严刻薄的脸现在更显冷冽，“克里斯公爵，陛下现在生死未卜。”

    他没有说谎，陛下和其他崩溃症患者不同，其他崩溃症患者也会痛苦，但很少有生命危险。陛下每次发病都像一场历劫，扛过去就生，扛不过去就死。

    这种情况极其消耗人的生命力，所以乔亚才会只剩下一年寿命。

    就算修复剂不是真的，可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克里斯眸光骤冷。

    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等着看他的选择，或者说，在等他的笑话。

    刚用克洛星的紫晶矿脉换取的修复剂，他还没捂热，就面临这样的困境。

    他是不愿的。

    但众目睽睽，他不能不愿。

    如果小皇帝因此逝世，他绝对会被很多人群起而攻之，背叛皇室的罪名，即便是他也承担不起。

    这个广场上，有多少人在等着他犯错，又有多少人在等着小皇帝扛不过去，将见死不救的罪名强加在他身上？

    克里斯忽然察觉到一丝古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如果这是一个圈套，谁会是猎人？

    他将目光移向面容凛冽的雷诺身上。

    昨天雷诺用一颗弥索星与他争夺，逼迫他不得不用紫晶矿脉竞拍，会是他吗？

    广场上万籁俱寂，内殿里时不时传出小近侍官忧惧的哭声。

    雷诺立在阶上，环视众人的神情，似乎是第一次表明自己的立场：“公爵阁下，陛下尚有一年寿命。”

    并非可救可不救。

    克里斯额上青筋暴起，幽蓝的眸子翻涌着风暴漩涡，他深吸一口气，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贵族风范，吩咐随从：“取来。”

    广场上的氛围，因这两个字，瞬间松快下来。

    克里斯缓步走上台阶，与雷诺平齐站立，仰着脑袋看他：“元帅阁下，陛下是帝国最尊贵的存在，我自然会救。”

    “您大公无私，雷诺敬佩于心。”高大俊美的元帅说完，大步往内殿走去。

    克里斯也一同前往。

    到手的鸭子虽然飞了，但他可以看看鸭子是不是能救捡漏人的命。

    内殿不比主殿端严华美，却散发着一股迷人的花香，应该是源自帝国最为珍贵的玫瑰花。

    末世纪，古蓝星上很多物种灭绝，玫瑰花的种子幸运地被保存下来，直到帝国击退虫族，科学院才有闲心培育出这种娇嫩的花朵。

    玫瑰很珍贵，普通人很难见到。乔亚见到玫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殷红带刺的花朵，自此成了他的最爱。他在皇宫花园里专门圈了一小块玫瑰花圃。

    乔亚蜷缩在床上，莱恩正替他擦拭脸上蜿蜒的血迹，只是被鲜血染得斑驳暗红的礼服，莱恩想擦也擦不掉。

    嘴里不再流血，但不省人事的小皇帝为了不叫出声，将唇瓣咬出深深的伤口，牙齿和唇边沾着玫瑰色的血。

    莱恩心疼坏了，他抹抹眼泪，红肿着眼不知所措。

    雷诺和克里斯端坐两侧，都在观察床上的小皇帝。

    克里斯还在心疼刚到手的修复剂，觉得给短命的小皇帝用很不值。

    雷诺想得有些多。

    他觉得自己之前对小皇帝的印象过于片面。

    一个能强忍崩溃症的人，绝不是弱者。

    而且，他总有种被人推着往前走的感觉，很微妙，却又找不到证据。

    初级修复剂很快被送来。

    淡黄色液体通过针管，迅速注入乔亚体内。

    几乎是瞬间，精神海的崩溃消失不见，风平浪静得仿佛从未出现过飓风海啸。

    乔亚缓过来，虚弱地跟系统说：“系统，我好痛。”

    系统也被他吓到了，连忙安慰：“没关系，咱们还有一支，只要攒到足够积分，就可以不用疼了。”

    乔亚哭唧唧：“心痛，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我却没薅到一个积分。”

    系统：……它白担心了！

    担心过后，系统找回理智：“宿主，这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乔亚震惊：“亲爱的系统，原来在你心里，我是如此的睿智。”

    系统：“……”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从我出现时，就开始布局了？”

    乔亚一副窃喜的语气：“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

    系统：……它是真的有点搞不懂乔亚·斯特林了。

    乔亚忽然笑了：“系统，谢谢你。”

    “谢、谢什么？这是你自己的努力。”

    乔亚精神海温柔地起伏。

    “要不是你，我可能再也承受不住了。”

    系统闭上嘴不再讲话，突然温柔起来的宿主让它害怕，又有点小羞涩。

    但它还是想问：“你怎么知道克里斯会献出修复剂？”

    乔亚很无辜：“我不知道啊。”

    系统：“……”

    乔亚转移话题：“帮我看一下内殿有哪些人。”

    系统乖巧道：“格雷、莱恩、克里斯、雷诺。”

    乔亚睁开眼，碧绿的眼眸慢慢聚焦，看到神色各异的四个人，沙哑着嗓音茫然问：“怎么了？”

    格雷总管尽职职责：“陛下，克里斯公爵献上精神修复剂，我没经过检测就给您用了，请您责罚。”

    乔亚笑着安抚：“我很好。事急从权，谢谢你格雷。”

    他又看向竭力隐藏震惊的克里斯，眸中盈满感激：“公爵阁下，谢谢你的慷慨。”

    克里斯端着贵族的优雅笑容，“陛下，您觉得身体如何？”

    乔亚认真反馈药效：“非常好。”

    如果说克里斯和雷诺先前还存疑，现在亲眼见证，已经完全信服。

    他们没想到修复剂的效果会如此立竿见影。

    失去的修复剂已经失去，当前最主要的，是找到提供修复剂的神秘人。

    克里斯微一躬身，“陛下，请多休息。”

    乔亚忍着唇瓣的刺痛，“公爵阁下慢走。”

    克里斯匆忙离开，雷诺却不着急。

    他立在乔亚床前，棕色眸子深不可测，“陛下不知自己今日会崩溃？”

    乔亚对系统说：“他在怀疑我。”

    系统：“我也怀疑你。”

    乔亚：“我觉得他怀疑我的样子……”

    系统：“很欠扁？”

    乔亚：“很帅。”

    系统：“……”

    脑电波的对话方式不过转瞬，乔亚怔怔地瞧着面无表情的雷诺，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启，其上血迹斑驳。

    “我知道。”

    雷诺眸色愈深，并没有因他的柔弱心软，“那你为何要在今日举办庆功宴？”

    乔亚呆了呆，嗓子里还残留着血腥味，说出的话飘忽而沙哑：“元帅阁下，你那晚匆忙来见我，问我平民晋升一事，我以为你担心克里斯他们弹劾，情急之下定了日期。”

    他顿了顿，垂下长睫，无辜得惹人心疼，“我以为今天不会这么早发病的。很抱歉，搞砸了你的庆功宴。”

    雷诺：……

    他说的不是搞砸这件事！

    他正要继续，莱恩忽然鼓起勇气站到他面前，挡在他和乔亚之间，双眼红肿道：“元帅大人，陛下还需要休息。”

    他以前那么崇拜雷诺元帅，可是现在见到雷诺元帅对陛下这么咄咄逼人，心里难受得要命。

    格雷没说话，却取了干净的衣物来替乔亚换，赶客的意思很明显。

    雷诺行了一礼，没再纠缠，转身离开内殿。

    乔亚慵懒地躺在床上，目送雷诺的背影，对系统说：“雷诺是真的英俊。”

    系统惊恐道：“你一直强调这个，是想干嘛？”

    乔亚笑眯眯的：“他刚才接住我的时候，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系统忐忑：“宿主，你、你不会……”

    乔亚认真道：“你说，我去视察军部，让他陪同保护我，怎么样？”

    系统松了一口气，完了又生困惑：“你要去军部？”

    “今天不是没赚到积分嘛，那些战士们都是最可爱的人，说不定会善良地多给我几分。”

    系统冷冷地说：“哦。”

    它已经跟不上乔亚的思维了，它为此感到耻辱。

    不过，它发现了乔亚计划中的一个漏洞：“克洛星的紫晶矿脉，你要怎么过户？”

    乔亚总不能让克里斯转到自己名下吧？

    乔亚换上干净宽松的睡衣，惬意地闭上眼。

    “亲爱的系统，我要休息了，你慢慢猜。”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陛下说的话，一句也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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