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信了你的邪(六) (10)
住挑了挑眉:“不打开看看?”他最后,可还附了一道阵法上去,如果遇上超负荷的杀招,就会自动防御。
不过他现在灵力一般,这阵法是一次性的。
祝英齐立刻点了点头,拉开系着的绳子,一柄看着挺普通的枪立于人前,只是枪头锐利,颇有种势不可挡的感觉。
“考虑到你去从军,这枪身做得其貌不扬些,你要不喜欢,可以自己去改。”
祝英齐哪里不喜欢,他简直喜欢极了,当即就将手里的粗布一扔,于庭院中挥舞起来,越动,越觉得趁手。
好枪!
男人对武器的喜欢,就跟女人对饰品一样,天生骨子里的。
祝老爷从里头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自家不成器的七儿子靠在一边的廊柱上,八儿子则挥舞着一柄银枪,熠熠生辉,一看就是好东西。
“亏你还记得你兄弟!”
“居然还知道回家!”
“瞧瞧你这样子,站都站不稳,像什么样子!”
来自老父亲的吐槽三连,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自觉有些疼,立刻岔开话题:“这枪我打了足足有七天七夜,饿得都瘦了,父亲,我饿了。”
“饿?怎么不饿死你算了!”
饿当然是饿不死的,祝夫人还没睡呢,怎么舍得儿子挨饿。
吃完饭,祝英齐已经不再舞枪了,不知从哪摸了块细软布,正搁灯下擦拭枪.头呢。
“这枪可有名字?”
谭昭摇头:“它打出生到现在,还没满月呢,怎么可能有名字,你是它的主人,看着取呗。”
……这描述,可以,很七哥。
“这名字,可以七哥来取吗?”
谭昭复杂地看了人一眼:“你确定?”
祝英齐点了点头:“嗯,我想它也是这么想的。”
系统:哎,少年涉世未深啊。
谭昭想了想,一定要一雪前耻,他取名能力怎么了,不挺好的嘛,这枪的材料严格意义上是书圣爸爸送的,所以就叫它——
系统:书圣枪?
[恕我说句实话,你这取名烂得平平无奇。]
“饮冰,怎么样?”
十年饮冰,热血难凉,谭昭忽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好名字。”
这就是应下了。
第二日,祝英齐背负行囊远行,只一柄饮冰抢傍身,他告别亲人,犹带着热泪,毅然前行,奔赴自己人生的那场盛会。
其实祝老爷原本想强压着八子成了亲再走的,但最后还是没有成行,没的耽误人家女儿家。
“你这臭小子,你弟弟都比你有出息,听说连贺家的小儿子都上书院读书去了,你以后准备怎么着啊?我这张老脸啊,都让你给丢尽了。”祝老爷恨铁不成钢啊,这可是亲儿子,还能离咋地。
谭昭摸了摸鼻子,小声道:“确实,有那么点想法。”
祝老爷听罢,这词儿从七儿子嘴里蹦出来,实在是新鲜呐,他立刻便道:“什么想法?”
“回去再告诉您吧。”
也行,反正这二十来年也多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但事儿就非常赶巧了,塑料父子俩刚坐着车回到府中,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县令大人有急召。
既然是公事,父子谈心什么时候都成,祝老爷连衣服都没换,就带着护卫急匆匆离开了。
谭昭呆在家中,百无聊赖,就又兴起了酿酒的兴趣。
这会儿已经开了春,新鲜东西自然多了许多,很多蔬果他都没见过,他去厨房溜达了一圈,就顺了些东西回来。
酿酒的工具是现成的,谭昭双手一翻,一匣子带着冰霜的果子出现在他手中。
这东西还是风狸送他的,也不知道小祖宗从哪衔来的,天然带着冰霜,里头的果肉却非常爽口,吃下肚还给人一种熨帖饱腹的感觉。
放个两枚足矣。
放了冰霜果的酒,天然就带上了一丝冰凉,非常适合夏天喝,谭昭将酒坛封好,埋藏在树下,准备埋了十年再来取这冰酒喝。
系统:十年,怕不是你骨灰都消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捉虫】系统一日手札:这年头的宿主,对自己作死的能力,果然没什么acd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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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玄不改非(二十九)
上虞城虽是富庶之地, 算不得大, 军备力量也一般, 因其地理位置,极少有人会将目光放在小小的上虞城上。
可这人呐,总归有眼瞎的。
谭昭乍闻消息, 脑袋一懵:“你再说一遍?”
仆从害怕啊,声音都颤颤幽幽的:“七少爷, 有、有马匪进了城, 挟持了县令大人和城中的诸位员外老爷,说、说是要黄金百斤, 才得赎回来!”
第二遍, 总归没那么磕磕巴巴了。
“多少?黄金百斤?”谁家黄金按斤算的呀, 狮子大开口也没这么欺负人的。
仆从对上气场突然两米八的七少爷,吓得不敢说话了。
谭昭稍稍收敛怒火, 嘱咐仆从不要将此事告诉祝夫人, 又问马匪人数多少、被困何地, 又有多少城中士族被困?
仆从表示一概不知,头都要低到地里去了。
谭昭啧了一声, 真是多事之秋啊,这滩静水之下的波涛汹涌居然都涌到上虞来了, 他揉了揉眉心,干脆在祝家庄门外设了一个双向困阵,这才一路往县衙走。
却没成想到了县衙扑了个空,整个县衙空空荡荡, 连个鬼影都没有。
甚至,他还闻到了空气里残存的煞气味道。
谭昭立刻蹙起了眉头,这帮马匪来头不小啊,还有人懂异术。
[系统,买个祝老爷的位置!]
系统一听来生意了,虽然只是苍蝇腿,那也是非常积极的,等谭昭将整个县衙掠了一圈,具体坐标已经出来了。
居然,是在城外的韶山上!
不知道远在红罗山的虞韶,能不能感觉到自己的地盘被人占了?
“阿嚏——”虞韶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按照基本法,山神是不会生病的。
“怎么了?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地里骂你吧。”贺勇夸张地举着笔道。
虞韶立刻开口:“那指定是祝英玄那厮没跑了。”
贺勇闻言如是点了点头,颇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不过虞韶总觉得心里不安落,像是空了一层似的,做什么事就静不下来,这样反复过了两个时辰,他终于察觉到异样了。
“子会,你到外面去,我想试试卜筮。”
贺勇其实心里面好奇极了,可这种神神秘秘的场合,他也知道不能随意偷窥,便期期艾艾地出了门。
卜筮很快结束,虞韶急切地推开门出去:“贺子会,我要回上虞一趟,不管你找什么理由,说我死了还是病了也好,我先走了!”
“喂——”贺勇尔康手,然而虞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就来了个原地消失。
贺勇:……夭寿了!就剩我一个面对冷酷的夫子,这世道还能不能友好一点!要老命了!
这世上山山水水千千万,可并不是每一座山都有山神的。
就算是有些名山大川,风水地气不好,照样也是要啥没啥,就有个名头好听。同理,即便韶山出了上虞没人知道,但韶山灵气丰沛,万物向灵而生,他这个山神自然应运而生。
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公一母也不行。
如果有人的力量超过了他,他虞韶就会变成一只普普通通的山鬼,不再有山神之灵,而这——是虞韶绝不容许发生的。
就在虞韶拼命赶路的时候,谭昭已经再次踏入了韶山地界。
几乎是一踏进去,谭昭就感觉到了与上次的不同。
这么大动干戈,谭昭估摸着小山神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后方大本营着火,甚至他已经闻到了丰沛的水汽,还有一股……不甚陌生的味道。
刀劳鬼啊,他还以为刘丹死后,这玩意儿会安分守已一段时间呢。
这才多久啊。
谭昭的身影已经掠上山去,上次来的时候,山中的生灵虽然不多,他却能够感受到。而现在,他的感知力增强了,却半个也没看到。
虞韶回来,估计得跳脚。
山中风雨本就比旁的地方来得更加阴冷许多,等谭昭到达山顶,这雨已经冷得几乎能把人冻伤了。
谭昭已经撑起了一把灵力伞,雨势很大,却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只是能见度很低,山顶原本的凉亭小溪全部不见,谭昭只循着人气往前走,走了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他站定了。
转了个方向,并指以灵力,直接戳进了雨幕。
顿时,一股山呼海啸扑面而来,谭昭淡定地将灵力伞顶在前面,脚下没退半步。
再移开,天空已经变了颜色。
竹屋,林舍,小溪,还有绑在竹子上一个个的人,只是如今这些人都昏迷着,人事不知,谭昭找了一圈,在内侧靠里的一棵略弯的竹子上,看到了便宜亲爹。
说起来,祝老爷这体重确实是竹子不能承受之重。
谭昭今天穿了身绯红的衣服,是为了送别祝英齐特意穿的,这会儿万绿丛中一点红,亮得几乎能透人眼。
脚下轻移,谭昭就闪现在了祝老爷面前。
“父亲。”
祝老爷醒了,是被谭昭用灵力催醒的。
他见到七儿子,立刻吼了一声:“快走!”
吼完,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人绑着,所处也不是衙门,他昏迷之前,只记得张县令那张突然咧到耳朵根的血盆大口。
祝老爷胖乎乎的身体一哆嗦,立刻道:“你怎么在这儿!”
“来救你,绑匪说要百斤黄金,儿子琢磨着咱家可能拿不出来,就决定换个更稳妥的方式。”谭昭如是道。
祝老爷:……是我疯了还是我儿疯了还是这世道疯了?!
但祝老爷非常擅长抓重点:“儿啊,咱家没你想的那么穷!”
精打细算谭某人立刻上线:“钱多也不是这个花法,咱不能助长不良风气。”
祝老爷难得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奄奄道:“还不快替你爹我松绑!”
闻言,谭昭却垂下双眸,掩下眸中的情绪,站到祝老爷身前,轻声说了一句:“这个恐怕,还要等上一等。”
祝老爷不明白,刚要开口,寂静的竹林上空,却突然传来了一把实在称得上好听的声音,圆润、低沉,带着岁月的味道。
“却原是你这小子坏了老夫的好事。”不带火气,非常平静的语气。
谭昭偏头,望向空无一人的竹林,道:“好事?前辈口中的好事,是内史大人与刀劳鬼纠缠一事,还是……活死人一事?”
祝老爷惊诧得已经完全说不出来话了,这样的七儿,假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的七儿子,不可能这么可靠!
“果然是你,你我倒真是有缘,天堂有路,你偏往地狱来,这位想必就是令尊了吧?”
轻飘飘的威胁,有时候却带着无尽的杀机。
谭昭几乎实在人话音落下的刹那,就掐着灵力启动了摆在祝老爷身前的阵法,而下一刻,他的右手便从虚空之中拔出了一柄利刃。
尖利的竹叶几乎要划破人的喉咙,绯红的身影却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这无疑比说书先生口中的志异故事还要猎奇,祝老爷瞪大了眼睛,他无法挣脱束缚,又不敢闭上眼睛,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终于非常理性地承认这大概是七儿准备跟他说的想法吧。
这到底是什么鬼!!!!
谭昭却已闭上了眼睛,人的眼睛有时候会骗人,但……风狸的眼睛却不会。
“唧唧!”左边!
小祖宗身体力行地诠释着,没了风狸杖的风狸,也是一只好风狸。
一剑划过,灵光闪现,谭昭一击不中,却也不气馁,只是急速地往后退,等到退无可退,便干脆顺着竹子攀援而上,遒劲的竹子几乎弯沉到九十度,风狸忽然又叫了两声。
谭昭立刻一个腾跃,竹影晃得出奇,他的身影却也消失在了半空中。
风沙沙地吹过,吹皱一地的竹叶。
祝老爷屏息以待,忽然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他猛然抬起头,只看到半空中一黑一红两个碰撞的身影。
“倒是老夫小瞧了你。”
谭昭干架的时候,绝不会回应别人的挑衅,不过这次例外:“前辈是不是觉得,自己挑了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果然,一身黑衣的老者皱起了眉头,其实这位老者保养得非常好,鹤发童颜,眉目晴朗,一看出身就不低。
“其实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驱使刀劳鬼的?”
问题问出口,谭昭就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应,但恰恰相反,这位黑衣老者非常有想法,就像是稳操胜券了一样,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盒子,盒子上封印了阵法,很快他打开盒子,露出了里面的——
“风狸杖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谭昭还未动,肩膀上的风狸却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往前窜,黑衣老者见之,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丝热切,他左手忽然摸出一把菖蒲,已是图穷见匕。
谭昭原本脸上焦急不已,却在某个刹那忽然冷静回笼,他甚至还往后退了三步,半分都没有要拯救风狸的意思。
风狸眼睛赤红,眼里只能看到风狸杖,就在老者的手要抓上风狸脑袋的时候,变故在刹那间发生。
韶山,动了。
还有谭昭分外冷静的声音:“我也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呢。”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一日手札:宿主,快回头看看你爹,心脏病都快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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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玄不改非(三十)
声音幽幽的, 衬着碧绿的竹林, 凉得黑衣老者陡然心惊。
不对!
他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 已是察觉到了此山地气的变化,黑衣老者将手中的菖蒲一丢,显是已经顾不上风狸了, 反正风狸失却了风狸杖,不过是只普通的小兽。
他并指为剑, 于虚空之中快速画了一道符咒。
谭昭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召唤刀劳鬼的符咒,他原本可以阻止, 却并没有那么做。
顷刻间, 整个竹林坠落在大雨之中, 这雨足够凉,也足够大, 被捆缚在竹子之上的都是凡人, 除却祝老爷有阵法傍身, 其他的人,在刀劳鬼眼中都是“食物”。
“小祖宗, 回来!”
“唧——”
“回来,听话。”
风狸听罢, 居然真的掉头回去了,黑衣老者已在等待刀劳鬼现身了,如何能容得它再回去,他伸手将盒子里的风狸杖取出来,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而此时,谭昭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整个竹林里气息斑驳,有人有兽还有妖鬼,再加上的地气的变幻,恐怕虞韶这个山神在此,也无法靠着气息辨物,更何况是他人。
谭昭抓住了这一点,聚灵力于足尖,飞快地在林间布阵。
现在,就是比谁动作快了!
风雨更骤,能见度低得可怕,明明还是白日,却像是入了夜一般。祝老爷看不见儿子,心里实在担心,又害怕自己出声会打扰到儿子,憋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就在此刻,一声非人的咆哮轰鸣在耳边。
这是什么声音?
“父亲,别怕。”
耳侧忽然传来七子淡定从容的声音,祝老爷觉得眼前这一切正的虚假得可怕,大概因此,他突然就没那么怕了。
谭昭说完,将小祖宗放在祝老爷身边,也终于落下最后一个阵石,他念动咒语,就在刀劳鬼全部出现时,阵法终于成功了。
“妇人之仁。”
摆下这个大的保护阵法,谭昭自然有点虚,但怕?不存在的。他刚出来行走江湖的时候,身无长物,照样没怕过人。
系统:所以经常把自己作死了:)。
“去吧。”黑衣老者轻快地说了一声,他手中拿着风狸杖,又有刀劳鬼这般的助力,即便是葛洪在此,也是无计可施。
这个刀劳鬼显然版本更好,他身形巨大,全身都呈现青褐色,甚至手肘部分还带着鳞片,整个身躯无懈可击,它边走还边吐出毒液,落在地上,消融起一个大坑。
这毒,恐怕凡人沾了,顷刻间便会没了性命。
谭昭擦了擦额头的雨水,他已经不再用灵力伞了,绯红的已经已经被雨水浸润成暗红色,耷拉在身上,重得很。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咆哮声,谭昭虽然看不见老者的表情,但多半能猜到是如何的畅快,可他这人,从来不喜欢顺着别人的心意来。
谭昭即刻收了剑,掌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沓符咒,上面萦绕着丰沛的灵力,雨水不湿。他伸手直接甩出十张符咒,片刻便腾空而起,萦绕在了刚刚近前的刀劳鬼身边。
“吼——”
雨水下得越来越急,谭昭几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只凭着心意念动咒语。
这符咒,可是他专门研究来对付刀劳鬼的,吃过一次断手的亏,怎么可能还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第二回!
咒成,于黑暗之中,忽然起了一道刺目的亮光。
这亮光若于平日里,实在是萤火之光,但此刻,却是夺命之光。
夺的,就是刀劳鬼的命。
刀劳鬼确实战力非凡,可他有个不能见阳光的弱点,这一点,已经足够致命。
“吼——”
刀劳鬼再次发出了鬼叫声,只是这一声显然带着痛苦,黑衣老者也很快发现,手中挥动风狸杖,须臾间便将谭昭的符咒打落。
但他很快发现,这符咒居然怎么打都打不完!
这样耗下去,刀劳鬼必死无疑。
黑衣老者明白过来,甩符的人谭昭却并不打算打消耗战,就在刀劳鬼忽然再度咆哮喷洒毒液的节点上,他忽然喊了一声,非常轻,夹杂在雨势之中,根本听不清。
随后他将所有的库存符咒全部甩出点亮,整个被风雨黑暗笼罩的竹林,终于再次迎来的光明。
强烈的太阳光驱逐了黑暗,也包括黑暗生物刀劳鬼,黑衣老者并不怕光,却是莫名心头滚跳,这是修道之人强烈的直觉。
他下意识地转身用风狸杖防护自己,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你……”黑衣老者瞪大了眼睛,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就这么退场了。
虞韶将自己的手从老者的胸口利落地□□,溅起一地的鲜血,又很快被雨水稀释,他的表情充满了厌恶,此刻谪仙般样貌的他,居然有了几分邪肆之意。
谭昭已经几乎脱力,他半跪在地上,轻轻喊了一声:“小山神。”
刹那之间,神志回笼。
雨势渐渐小了,虞韶看着面前死不瞑目的黑衣老者,犹带着怒意踢了对方两脚,这才伸手将老者手中的风狸杖捡了起来。
这便是风狸杖啊,青色的藤蔓,和风狸的毛色一模一样,大概三指长,瞧着普普通通的样子。
“你被这山上的东西影响了。”
谭昭已经靠在了一棵竹子上,他伸手接着雨水,语气虽然轻,却非常笃定。
虞韶握着风狸杖,并没有说话。
“刚才你杀了人,但你曾说过,你不能伤害凡人。”
虞韶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不是凡人。”
修道之人,早已跳脱凡人之外。
“但你还是被影响了。”
虞韶的头发已经完全散落下来,他身上还穿着红罗书院的校服,已经变小的雨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许久,他终于开口:“祝英玄,你说我该怎么办?”
居然,带着微微的颤抖。
黑衣老者死了,死在韶山的山神之手,胸口被掏了个血洞,瞬息而亡。而由他操控的刀劳鬼,也早在阳光符咒下消弭,可雨虽然小了,却还在下。
谭昭支撑着自己站起来,顺手拧了一把全是雨水的袖子,这才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小山神的面前:“听说你在寻找明主,你觉得我怎么样?”
虞韶刚要说什么,却见人忽然将全部收敛的气息放了出来。
卧槽,好刺眼!
这是什么绝世天道亲儿子!
还未待他惊讶,人已经收敛了气息,又变成了那个平平无奇的祝英玄。好吧,虞韶承认,即便是这样,祝英玄也一点不普通。
“你……”
谭昭点了点自己,笑着道:“怎么样,要不要大干一场?”他说完,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就三秒钟功夫,天道爸爸应该不会察觉到吧。
“干干干!”卧槽,你要早把气息放出来,他至于在书院里苦读诗书嘛,根本不需要啊,祝英玄还要什么谋士辅佐,自己就能把别人算计死。
他就说嘛,这样能力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人!
“风狸杖,给你。”
谭昭没跟人客气,伸手接过,入手居然非常轻,估计放水里能飘起来。风狸轻轻跑过来,他转手将风狸杖交还给了原主。
风狸一口将风狸杖吞下,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窝在谭昭肩上睡着了。
围观了一切的祝老爷:……老夫的耳朵可能真的有点不大好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吧。
韶山,终于放晴了。
最后一缕斜阳照射进来,谭昭解开最后一个被捆缚的士族,太阳就沉入了地平线。
天黑了,谭昭摸了摸肚子,他好饿,超饿,根本没力气干活。
韶山沾染了煞气,作为山神,虞韶也同样受影响,山上的生灵都躲出去了,为了以后的可持续发展,小山神不得不兢兢业业地去把以前的原住民都给找回来。
谭昭将所有被绑来的人都放在旁边的竹坞里,随后和祝老爷一起坐在阶梯上。
“父亲,你都听到了吧。”
祝老爷气呼呼地转头,这一日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他还没被吓死,都是平日里的保养工作做得好:“你先别说话!”
谭昭自觉地垂下了头。
好半晌,祝老爷终于开口:“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谭昭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准备摊牌的?”
谭昭又嗯了一声。
“如果我不同意呢?”
谭昭也非常坦诚:“换个身份再干。”
“……”祝老爷要被气死了。
“我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搞不好还连累整个祝家,但如果我不做,他不做,谁也不做,就没人会去做这件事了。”
这话,实在成熟得过分。
祝老爷莫名有点心酸,又有点欣慰,他觉得或许他从未了解过这个儿子的内心。
他有九个儿女,祝英玄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同样也不是最受宠的,但他自问对儿女尽量做到公平,只是不知不觉,他的七儿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祝家的儿郎,不怕事!”
这一刻,祝老爷圆鼓鼓的肚子都好像缩回去了半寸,帅气地过分了。
“谢谢。”
祝老爷看着七儿子的笑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一巴掌呼在儿子头上,笑骂了一句:“你个臭小子!”
谭昭抱头:……好痛。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一日手札:痛就对了,打的就是你,你丫又作死,天道 is watg you!
注:葛洪,东晋《抱朴子》的作者,炼丹大佬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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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玄不改非(三十一)
这竹坞里, 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 大多是祝老爷认识的人, 其中一部分还是故交,谭昭也不好意思将人丢在韶山。
“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何不从此刻开始?”
听听这话, 一听就是亲爹啊,为了亲儿子还未完成的事业, 就非常痛快地将昔日的老伙计们卖了个干净。
谭昭表示非常感动, 然后拒绝了:“现在暂时不用。”
祝老爷有些疑惑:“为什么?”
“父亲,现在还为时过早, 可以, 但没必要。”谭昭给了这样一个回答。
老父亲搞不懂儿子究竟在想什么, 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劝说, 只道:“既然你不想出这风头, 就让你爹我来承受这份不该有的荣耀吧。”
“……”爹啊, 你这个用词也是非常骚了。
谭昭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年头士族的老油条,可是万分不能小觑的:“那疏之便谢谢父亲了。”
祝老爷摆了摆手:“好说好说。”
韶山经此一役, 到底有些伤了元气,有些生灵被老者屠戮吸纳,有些则溃逃他山,虞韶费了老鼻子劲, 也才找回来以前的一半左右。
不管是强是弱,这些可都是他的子民啊,骤然失去一半的子民,小山神都快哭了。
而事实上,他也真的哭了。
虞韶活得很久了,打从有了韶山他就存在了,只是最先开始的时候迷迷糊糊,等到他有了身体,又一直在深山之中,要不是有与生俱来的传承记忆,他就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一枚。
应运下山,遇到的也是好人,即便遇到危险,也是遇难成祥。
这还是他第一次栽这么大的跟头,上次他差点死于风狸杖之手都没这么惨烈,他在想,自己可能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山神。
祝老爷已经联络人上山,这会儿已经将所有人员接回了家,谭昭有些担心虞韶,这才留在了竹坞。
虽然又饿又累,还有点冷,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公,就要对自己的属下负责。
只是他坐在台阶上,啃完一包系统商城卖的压缩饼干,虞韶连个鬼影都没有。不过他刚要站起来去找人,人就出现在了凄凄惨惨戚戚的竹林里。
黑夜,将竹林染成了墨色,虞韶也不知何时,居然换了一身玄衣,上面镶着奇奇怪怪的石头,领口袖口都是反复的花纹,瞧着居然有些雍容华贵。
“兄弟,这是打哪儿发财来啊?”
虞韶掀了掀眼皮,噗通一声坐在了谭昭身边,是显而易见地颓丧:“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想让我说什么?”谭昭恢复正经道。
“你们凡人的心,怎么可以这么坏!”
喂,别乱开地图炮啊。
“为了一己私欲,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自己的命是命,他人的命就是草芥了吗!小草也有生命的好不好,你们凭什么高人一等!”
谭昭叹了一声。
“但我相信你。”虞韶抬头望着黑沉的天空,声音居然有些寂寥,“如果这世上连你都不可信,那我也没什么好挣扎了,去他娘的明主!”
谭昭摸了摸鼻子:“当真相信我?”
虞韶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疏之,必不负所望。”谭昭扬起唇,那模样嚣张得很,却难得地并不讨人厌。
虞韶的心,突然就平静了许多。
突然,一根带着木棒的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便听到人开口:“喏,请你吃糖,小山神。”
“不要叫我小山神!”
不过身体还是很诚实,他试探着舔了一口上面的圆糖,居然带着一股寒瓜的味道,甜滋滋的,直到心里。
谭昭从善如流,道:“好吧,小山神,既然上了我的贼船,那么咱们现在就要努力了,首先,那老者的身份,你查到了吗?”
虞韶摇头。
“将老者的面容画下来,打听清楚,他能操控刀劳鬼,这说明他与会稽郡城的案子有关,且他身上有风狸杖,你曾说过天下山神都会应运下山辅佐明君,风狸杖不是俗物,对方既然能将之送给老者使用,那么他们即便不是同一阵营,恐怕也是结盟的关系。”
谭昭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这才继续说:“前几日,王家将会稽郡的失踪人口报告送过来,我查过,近几年会稽郡的失踪人口比往年多了足足三成,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什么?”
“南方安定,江东之地本就富庶,若非因为永嘉之乱,士族南迁,南方还要安定许多,即便北方士族南迁,对当地有一定的冲击,但几年过去,人数不减反增,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虞韶也不傻,他想起祝英玄的推测,倒抽了一口冷气,连糖也顾不上吃了:“你不会想说,他们都被人秘密虏去做成了活死人吧?”
要不是对方提,他都快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没那么悲观,逆转生死,若能百分百成功,天道估计早就降下天罚了。”
虞韶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你说得也是,那你有什么思路……啊不对,咱们不是准备要干大事吗?怎么又开始查起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来了?”
谭昭弯了弯唇:“你觉得这是鸡零狗碎的问题吗?我倒不这么觉得。”
“嗯?”
谭昭抚了抚额,忽然有些不确定:“你知道干大事,两样的必须的,你觉得咱们有吗?”
小山神非常天真地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对方:“你和我吗?”
“……”要不散伙各回各家算了吧。
系统: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是人和钱。”
“这样的吗?”
谭昭一摊手:“咱们没有,所以最开始的资本积累,只能先搞搞‘劫富济贫’了。”
正直的小山神表示无话可说。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有了新的问题:“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了,那刘丹刘内史虽为活死人,可却没什么战力,也并不离开,让这样的人复生,是不是太过大材小用了?”
“所以你才是好山神。”
陡然被夸,虞韶脸上却不见喜色:“不是反讽?”
谭昭摇头:“当然不是,你想的只是武力强弱,人家要的,可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操控人心。”
人皆畏惧生死,虽说如今有许多人推崇庄子的生死观,但能坦然面对的又有几人,能苟且活着,便能苟一日是一日,谭昭自个儿也是这么想的。
掌握了别人的生死,也就意味着掌控了人心。
活着还是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反之,如果有这样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可以“如臂指使”,便像是一人拥有了三头六臂一般,何愁大业不成啊。
“这法子可不好,所以咱们现在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搞搞破坏总归是可以的。”
这决定一下,谭昭做事就积极许多,被动地应对永远没有止境,抓住时机出击才能一绝后患。
虞韶开始有点儿热血沸腾了,他似乎有些看到未来成功的曙光了。
后来的后来,谁也不会知道,那么一个大王朝的建立,最初竟是这样开始的。
**
事情谈妥后,谭昭就率先连夜赶回了祝家庄。
跟老父亲再度谈了谈理想啊未来,他就直接辞别父母,回到了韶山。
为了保护剩下的一半生灵,虞韶已经决定封闭韶山,将山上的大阵打开,谭昭又帮忙加固了一下,原本他是准备拜托小祖宗留下来的,毕竟他答应风狸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从属关系,却没想到这小祖宗竟是赖上他了,扒在他肩膀上唧唧唧唧地叫,一副我很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谭昭败下阵来,只得将小兽带上。
一人一山鬼回到郡城,刚好是红罗书院休沐的日子,说起这个,谭昭转头问了一句:“你准备跟着我干,以后还去书院读书吗?”
“读个屁!”爱谁谁!
看这模样,显然对读书这项运动深恶痛绝了。
“行的吧,不过你想好怎么同贺子会讲了吗?”
虞韶开始装死。
“正好休沐,给你半日功夫去书院处理后续,至于这老头的身份,就只能由你主公我来找了。”
事情说定,两人分别。
半个时辰后,说要去找人的谭某人正坐在酒肆里吃着烧鹅,恰着小酒,那叫一个惬意。
等酒嘬了三杯,谭昭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那挥手挥得叫一个勤快。
“这里这里!”
马文才突然有点想拔腿就走,不过强大的自控能力还是让他硬着头皮往前走。
“饿了吧,坐坐坐,这里的烧鹅真是一绝啊!”说罢,居然还回味了一下,要是能吃上书圣爸爸家的酱烧鹅就好了。
也算是不枉此生啊。
马少年还是非常正经的,他坐定喝了一口茶汤,便开口:“你匆忙写信给我,可是有要事?”
“瞒不过你,此次,我想拜托你找个人。”
马文才皱眉:“什么人?”
谭昭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了一张画像,虞韶虽然书读得不怎么样,画却是极好的,人物画得栩栩如生,非常逼真。
“是他!”
谭昭一楞,这么巧的吗?
“ 你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捉虫】系统一日手札:宿主,我觉得你的生命快要进入倒计时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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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玄不改非(三十二)
马文才没有否认, 神色有些莫名, 皱着眉道:“你找他有事?”
“算是吧。”
马文才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他伸手示意地方将画像收起来,这才开口:“如果你要找他论道,恐怕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谭昭不禁有些好奇:“他的身份地位, 很高吗?”
马文才这才惊讶:“你找我打探他,居然不认得他?我以为……”
“……”抱歉, 他是个乡下人来着。
“他是孙承。”
谭昭一楞, 姓孙?
“琅琊孙氏?”
马文才难得警惕的神情突然就放松了下来:“原来你真的不知道他,孙道长确实出身琅琊孙氏, 但他更显贵的身份, 却并不是这个。”
“是什么?”
“他是太平道天师杜子恭的弟子, 江南这边的士族多信奉此,他们一道很受人尊崇, 杜道长善秘法, 能以仙术治病, 有奇效,王家近些日子便请他为右军大人治病。”
太平道, 也是天师道,其实还有个更接地气的名字叫做五斗米教, 顾名思义,你要入教,就要交五斗米的孝敬,算是鄙称。远的不说, 近的,王凝之就非常笃定五斗米教。
谭昭没想到是这样,但他更惊讶于马少年的态度:“你似乎很不喜欢他们师徒?”
马文才嗯了一声,半晌才开口:“家父曾重金请二人来替家母招魂。”
“……”谭昭已经猜到了结果,这个世界虽然妖妖怪怪很多,但人死后,除非怨念深重化为妖鬼,否则都会直接往地狱往生,不会在人间停留。
“这二人名气大得很,却是沽名钓誉之徒,有些小手段,引得士族众人追捧,不过是续命,还比不上你那手段,你找他们作甚?”最好笑的是,他那个爹居然还真被唬住了,他娘亲才不会在意那些身后虚名呢,不过是花钱买个安心而已。
谭昭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大概是上门找茬吧。”
至于孙承一个不小心丧命于虞韶之手这种事情,他就不拿出来吓唬人了,毕竟说出来人或许也不信呐。
“你……”
“嗯?”谭昭开始装无辜,现在将人扯进来,实在为时过早。
“你有事隐瞒我。”
谭昭非常不要脸地开口:“当然,我有很多事都隐瞒了你。”
马文才的脑仁开始跳:“我说不过你,不过我朋友并不多,你就算一个,如果你他日走投无路,可以来找我,我必保你性命!”
谭昭有些感动,然后拒绝接受:“你不要唱衰我,我超厉害的!”
马少年转身就走,再不停留,他还是回去找人查查孙承吧。
这有名有姓,打听起消息来就容易许多了,还没等虞韶从红罗山上下来,谭昭就收罗了厚厚一沓,这才明白杜子恭其名在南方的意义。
不仅是琅琊孙氏,还有吴郡陆氏、吴兴沈氏,更有琅琊王氏先后慕其名,什么鄱阳太守啊黄门郎啊都敬奉二人,人脉之广,堪称士族“交际花”了。
比不上比不上,难怪马文才的父亲都会请二人作法了。
而如今既然孙承已死,连个怨魂也没留下,人间的道理,有事弟子服其劳,反之亦然。老弟子死了,可不得给人师父去送个消息啊。
虞韶拖着一只熊猫眼回来,乐得谭昭多吃了一块鹅肉:“哟,这谁啊,胆敢在山神头上动土,活腻歪了?”
“……”这是他要侍奉的明主,不要气,不要气,气了你就认输了!
谭昭也是见好就收,赶忙将消息共享了出去。
“来头这么大?”
“怎么,怕了?”谭昭玩笑道。
“怎么可能!区区几个凡夫俗子,我会怕?”
……你杀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谭昭不会去说这戳人的事情,反而提起了一点有趣的发现,“你还记得陆无水吗?”
“谁?”虞韶是真的不大记人,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那个无双公子啊,他不是因为服散过度死的?”
“是服散过度死的,但我却打听到了一点另外的东西。”
“什么?”
“陆无水出身吴郡陆氏,陆氏与杜子恭交好,陆无水虽不是嫡系,却少有才华,受族中资源倾斜,堪比嫡系待遇。”
虞韶还是有些不大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无水虽然激进却不是傻子,没道理为了服散面子连命都不要了,我那日在他山苑如此警告他,惜命的都不会再去碰,可他不仅碰了,还服散过量,你说,如果是天师道的人告诉他,服散无碍性命,他会如何做?”
许久,虞韶终于扯出这样一句话:“你们凡人的心,脏起来连自己人都算计。”
南方士族多信奉五斗米教,这就跟文化制霸一个道理,如果有人兴起想吃掉自己的地盘,这也算是一种保护机制。
牺牲一个废掉的陆无水,将出头之人掐灭在幼苗状态,这笔买卖非常划算。
“敌人这么强大,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谭昭如是说道:“我准备去一趟临川郡。”
虞韶一楞:“我以为你要去吴郡找杜子恭呢。”
闻言,谭昭神神秘秘地看了人一样,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迷之笑容:“你怎么知道杜子恭,就在吴郡呢?”
**
临川郡所在的江州距离会稽还是有些距离的,一人一山鬼到达临川临汝,已经是五日之后的事情了。
临汝是已故内史刘丹的家乡,同样也是刘丹外甥李自如的家乡。
说起来,这李自如被亲舅舅所害,化为刀劳鬼,便是谭昭也无力为天。那时候趁着最后一步的转换还未完成,谭昭拜托虞韶用法子将人超度,又烧化了尸身。
如今,倒是可以用上一用这份身份。
“看着你这张脸,我真是不大习惯。”
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也有些厌厌:“别说你,我也有些不大习惯,小爷从小帅到大,这么丑还是头一遭,哎。”特别是有身边这位小山神的对比,简直太惨烈了。
“哈哈哈,能人多劳,你就认命吧。”
这认命归认命,不过谭昭自问演技并不好,所以并不打算从李家入手,反而是带着刘丹的死讯和“遗物”,杀上了刘家。
刘家这种没落世家,仅能维持表层的体面,刘丹已经算刘家最有出息的人物了,谭昭假冒的李自如一上门,就受到了刘家现任家主的接见。
一同胡乱机锋打下来,谭昭扮演着一问三不知的愣头青形象,待他将所谓舅舅的遗物送达,就说要归家去了。
刘家主挽留一番,便放他离开了。
待人离开,刘家主便迫不及待地遣走下人,将包裹打开。
而他不知道的是,谭昭和虞韶正趴在梁上做着梁上君子,他所做的一切都落入了两人的眼中。
“你到底在里头放了什么?”
“这投石问路,总得给人块石头吧,既然人没有,我总得给人寻一块。”
刘丹莫名发迹,自身本事也就那样,刘家主为了家族大业,也为了自己的未来,自然眼热。如今刘丹一死,遗物自己送上门,即便心有疑虑,也挡不住内心的贪婪。
谭昭直视似是而非地写了几个提醒,诸如入山、遇仙、不死之类,只要拥有一点联想力,就足够了。
果然刘家主看完,脸色就开始变得潮红,这显然是激动的。
不出半日,谭昭就拿到了想要的讯息。
临汝边界,云梦山泽。
听着名字还挺梦幻,果然刘丹每年回来的动静,刘家人都清楚,甚至恐怕还派人去过云梦山泽,只是不得其门而入罢了。
“你太坏了,你那不过是乱画的鬼画符,他们又得白跑一趟了。”小山神控诉道。
谭昭指了指刘家大院:“你看他家的清气,还剩多少?”
虞韶也不过说说罢了,刘家在本地风评极差,要是真倒了,估计有人还得放炮仗庆祝,吃顿好的呢。
“走吧,去云梦山泽。”
云梦山泽,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站在远处,只能看到被水汽烟雾笼罩的半座山,再一走进,如入仙境一般。
但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间仙境。
早先时候,这里的山下还有一个小村子,后来云梦山泽吃人的消息越传越远,村民害怕,举村搬迁,这一带就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据传也有高人来探险,不过都没出来过,云梦山泽就是一座吃人的山,当地人将此视作不吉,避之唯恐不及。
“到地方了。”
作为山神,虞韶显然更有话语权。
此地有灵,灵为山灵,风水地气更是出挑,五个韶山都比不上,要是以前,小山神指定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这山,入魔了。”
谭昭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会望气,这山的气势太奇怪了,就像是要吞人一样:“邪得很,你小心了。”
虞韶点了点头,刚要踏进去,被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做什么?”
谭昭望着山,忽然开口:“你上次说过,只要知道山神的来历与姓名,就能跟天道告状,此话可当真?”
……你们凡人的心眼,简直比莲蓬还多。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一日手札:宿主,你最近正经得像个假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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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玄不改非(三十三)
虞韶刚兴起的那点儿警惕全被人给整散了:“确实如此, 但山□□字是不会轻易告诉旁人的。”
对于山神而言, 命和名一样重要, 如果说出自己的姓名,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付。
谭昭一楞,看小山神的目光带着点不可置信:“虞韶原来是个假名字啊, 小伙子,藏得可够深啊。”
虞韶摸了摸后脑勺:“还好, 还好, 谦虚点。”
谭昭忍不住呼了一掌上去,就跟祝老爷呼他一样, 果然爽歪歪。
这必定是一场硬仗啊, 但被动挨打不是谭昭做事的风格, 既然要主动出击,最好的方式当然是打上对方的大本营。
但客场作战, 难免受人掣肘。
谭昭伸手挠了挠窝在肩膀上的小兽, 风狸唧唧了两声, 凑在人颈部蹭了蹭,便口吐风狸杖, 递了上去。
“我想了想,咱们可以稍微走点捷径。”
虞韶:“什么?”
谭昭嘿嘿一笑:“光听说过风狸杖指哪打哪, 吾辈修道之人,必要顺应天命,惩奸除恶,降妖除魔, 贫道观此地煞气内结,妖邪佞生……”
“说人话!”
谭某人装模作样地开口:“其实贫道,也略通风水之道。”
闻言,虞韶惊得都往后退了三步:“云梦山泽这么大,凭你一己之力恐怕不能逆转风水。”
谭昭拧着眉,手里拿着风狸杖敲着:“不要这么一根筋,况且逆转这种风水,是损阴德的,小爷吃饱了撑的干这个!”
说吧,他直接给自己贴了凌空符,虞韶见之,也掠到了半空中。
在空中看云梦山泽,亦是朦朦胧胧,若不是不时翻涌的黑气,此地必定是福泽绵延之地。只是这么好的风水,山要入魔,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谭昭看好气穴,云梦山泽有八个大的山穴,其中有四个在内山,有四个在外圈,他直接伸手将和氏璧的一缕气息控制在风狸杖上,所谓指哪打哪,只要被指到,就跟带了定位系统的天雷一样,简直不要太好用。
“那道金光是什么!”虞韶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那不是——
谭昭连头都没回:“就是你想的那样。”
虞韶:……天道的亲鹅子,铁证如山了。
四道金光冲着气穴而去,和氏璧的气息带着世界上最为中正平和的力量,换句话说,是一切邪物的克星,对于煞气之类,是跟“跗骨之蛆”一样的存在。
谭昭吹了吹风狸杖的小尖头,颇有些兴致盎然地观察着云梦山泽的变化。
“其实每座山的山神有灵时,对这个世界都是充满善意的。”虞韶目不转睛地望着下面,神色莫名道,“山神是每座山的守护神,一为守护山川,二为守护天下苍生,是天底下最无私的存在。”
“……是拐着弯夸自己吗?”
“啊,被你发现了呀。”
两人居然莫名其妙地开起了玩笑,而就在短短几个呼吸之后,云梦山泽的气场,开始躁动了。
这就好比在一锅烧汤的热油里诸如了几滴凉水一样,顿时就炸了。
肉眼可见的,外头朦朦胧胧的仙气瞬间被抽取一空,两人终于看见了云梦山泽的全体面貌,这居然是一个天然的顶级阴宅之地!
“那是——”
谭昭点头:“嗯,如果有人葬在这里,就是乞丐命格,埋上三五十年,都能变成富贵无双的命格。”
换句话说,云梦山泽就是一个宝地啊,而且还是大宝地。
贵不可言,皇帝陵寝都使得。
不过很快,云梦山泽就又被云雾覆盖,只是这次的云雾灰蒙蒙地,带着无尽的恶意,它似乎能将一切吞没,灰雾中,有一双透红的眼睛,若隐若现。
“是何人,胆敢擅闯云梦山泽!”
声音,就跟带着四重奏一样,皆是男子的声音,却有高有低,像是许许多多生灵结合起来的产物。
虞韶还没开口,谭昭就抢白道:“谈不上擅闯吧,这不还没进去嘛。”
“大胆!”这声音,得有八重奏了。
谭昭没再说话,甚至急退了百米,只因他肩头的风狸小兽突然开始狂躁起来,眼中红光一闪一灭的,就跟红色警示灯似的。
小兽的利爪就抠进了他衣服里,一副要跃起的模样,口中发出兽类独有的嘶吼声,居然跟平时软萌的唧唧声完全不同调。
谭昭心里嘎登一下,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妙。
正是此时,一阵黑雾如狂风席卷而来,虞韶的一句小心还未出口,就已经将谭昭整个人吞没,他立刻要追上去,却被一个声音吼在了原地。
“别进来!”
随后,一个荷包从头上落下来,虞韶伸手接住,打开,里头居然是一封信。
谭昭被黑雾吞没,第一时间就将肩头的小兽抓下来按进怀里,强制性地还用符咒固定住,甚至还没收了它的风狸杖,这才掏出老早准备好的荷包丢出去。
见虞韶接了荷包,他才随着黑雾而走。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谭昭就被卷着……丢下了万丈悬崖。
谭某人忍不住想骂娘,但他忍住了,也不再动用风狸杖,反而是花钱在系统商城租了个降落伞,这么深的距离,就算是修道之人照样也会被摔死的。
飘飘荡荡地落在谷底,谭昭直接用灵力收了降落伞,这四周的恶意,几乎能将人吞没。
这种时候,再带着混沌珠就没什么意思了。
要没点东西招人眼,又怎能将这背后的东西给引出来呢。
几乎是在刹那间的功夫,一道金光冲天而起,谭昭故意搞成了大阵仗,即便是外头的虞韶也瞧见了。
见到信号,虞韶反而没那么急了。
信他已经看过了,他进去确实也没有在外面力量大,抬头望了一眼云梦山泽,算了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干了!
一瞬想通,他身上衣服一变,已是那身缀满山石异宝的华丽衣裳了。
他起了手势,口中喃喃,不辨字音,却带着一股圆润平和的味道。
这股力量也随之而起,不知几时,天幕居然渐渐变了。原本的春和日丽被浓云所取代,大概半柱香的功夫,黑压压的云层将整个云梦山泽笼罩了起来。
雷霆之压,瞬间而成。
谭昭几乎分不清是天道的力量在镇压他,还是云梦山泽本身的力量了。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稳住就行。
风狸已经完全静了下来,谭昭将一方天地搅弄得上下一体后,施施然地又戴起了混沌珠。
虽然压迫在身上的力量让他非常不好受,但阵眼不好待,加上周围还有和氏璧的力量夹杂其中,力量斑驳,使得他的突围更加困难。
走了大概不到十米,谭昭就放弃了,他干脆席地而坐,撑起了一个小的灵力罩,静待这一池风云的升华异变。
外头的虞韶自然也感知到了天道的回应,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天意似乎带着点儿莫名的气急败坏,难道是因为云梦山泽要对天道亲鹅子出手恼怒了?
虞韶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于是念敬禀词的语气愈发虔诚,有了“面对面”的告小状,山神名字什么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黑压压的云层传来闷闷的轰隆声,已是蓄势待发。
虞韶见情形差不多了,立刻就将云梦山泽的情况告知天地,希望上苍能涤荡妖邪,还这一方清和。
天道爸爸:……MMP!MMP听到没有!
虞韶:明白明白,我都懂,云梦山泽大大滴坏。
于是天上的云层就更低垂了,几乎都要与云梦山泽的山体连在一处了。
谭昭已经看不清任何的东西,周围黑压压的全是黑煞,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浓稠恶意的煞气,即便是当年兰若寺的槐树姥姥,也没这么大阵仗的。
“吼吼吼——”
就像是野兽的嘶吼声一样,整座山都在咆哮,谭昭发现怀中的风狸又开始红眼模式了。不过这次并没有跳,而是一直红着眼,仿若滴血一般。
谭昭伸手将小兽抱起来,直视对方的眼睛:“你是不是跟云梦山泽有关系?”
出乎意料的是,风狸开口说话了,说的还是人话:“吾乃云梦山山神。”
“……”从没听说过风狸也能当山神的。
随后,谭昭听了一个并不算冗长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云梦山的山神天真无邪,非常好骗,下山就着了骗子的道,又被骗身又被骗心,字面意义上的,最后一缕神魂回山附在风狸兽之上,还被发现,不仅风狸杖被夺,还被塞了菖蒲,要不是最后一点儿神魂力量开辟了一方小天地苟着,要不是刚好碰上倒霉的谭昭摔进去,说不定哪天就“烟消云散”了。
难怪红眼的小兽和不红眼的看上去差那么多。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谭昭警惕道。
“吾名——”
谭昭没想到,对方居然将名直接告诉了他,不是任何一个字眼,更像是什么古老的发音,带着某种法则的力量。
“杀了吾。”
谭昭:……你不早说,你早点说,他们还用跑这趟,分分钟在家里就把这小状告了,磕着瓜子坐看天道爸爸教做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一日手札:宿主,想得你美!
今天WIFI又坏了,连着热点更新,条件艰苦,高考的各位老爷们,考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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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 196瓶;酸酸糖 59瓶;十九 50瓶;豫安璟 38瓶;白炙 30瓶;繁花如素、文 20瓶;暗羽堕光、楚楚生靡、妖无、22165122、文武冠冕寂寞侯、九幽冥鸦、云漓、灵 10瓶;企北 6瓶;半日闲 5瓶;提灯夜话桑麻、☆秦时☆ 2瓶;浮生未歇、海棠伊旧、无音、月夜№修罗、vv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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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玄不改非(三十四)
“这个先不忙, 杀了你, 就能改变这一切吗?”谭昭指着满目疮痍的云梦山泽,语气可以称得上非常平静, “这里,以前一定非常美丽吧?”
青色小兽望着陷入黑色沼泽的山体,赤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悲伤与沉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错信凡人,云梦山泽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他山神身体已经被夺走了, 此时此刻的他只不过是一缕神魂而已, 靠着山中神兽风狸兽的蕴养在得意苟延残喘, 风狸原本无人可拘, 也是因他遭受了那么一番非人的折磨。
而这一切到如今,总算是有个了断了。
“杀了你,风狸也会受到牵连的,事情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你总该相信这方天道, 是不是?”
青色小兽红色的瞳孔里闪现不解。
“你实在没必要警惕我,我只问你一句话, 想不想夺回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你废话,说句不中听的,你现在不过是一缕神魂,以我的能力, 分分钟就能将你制服,你已走到末路,除了相信我,你别无他法。”
青色小兽终于妥协了,只是眼中的红意仍然未退,显然心里头还存着不信任。
不过谭昭也并不需要这位糊涂山神的信任,他只需要对方的一个态度就行了,顺便他也蛮好奇一个凡人,究竟是如何夺取山神神格的。
然后他就发现,这世上的山神没有最傻白甜,只是更傻白甜。
虞韶这样的缺心眼已经万中无一,谁曾料想强中自有强中手啊,这位云梦山神的行事风格显然更加出挑。
同虞韶一样,这位化名云梦的山神下了山,就被人间的繁华给震慑住了。
但人间不同山上,有美好更有恶意,贵族生活奢靡,百姓却困顿疾苦,正如虞韶所说,山神是守护天下苍生的吉物,生来不凡,他见穷人生活贫苦,便出手相助。
一来二去,就入了“坏人”的眼。
只是刚下山的山神哪里玩得过老油条子,不过是共同救助了几天贫民,云梦便觉此凡人非同凡响,隐隐已是交付信任。
后来一系列阴差阳错的“骚操作”,云梦就入了套。
“这么说,你五年前就下了山?”
“嗯。”
“那个凡人,是不是杜子恭?”
闻言,青色小兽的红瞳又浓重了两分,虽没有回应,但谭昭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吾与他赤诚相待,以命相护,见他濒死,不惜许下同生共死的契约,他却如此算计于我,那根本不是同生共死的契约——”
谭昭下意识地伸手向摸一摸,抬了手才发现并不是可以摸的小祖宗,手又讪讪地放了下来:“说实话,我觉得你栽得不冤。”
红眼小兽想咬人。
“即便那是同生共死的契约,你一个山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云梦山神一楞,回顾过往,总觉得自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到了。”
谭昭终于从谷底怕了上来,当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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