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信了你的邪(六) (8)
图喜欢,没什么功利性的。”
祝英齐一楞,不过七哥为人一向豁达:“真好。”
“怎么了?”
“爹说,我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何谓人生大事,成家立业呗,谭昭翻了翻记忆,其实原主十八岁的时候,亲爹也找他谈过,但少年郎心野难耐,根本不想继承家业,连亲都不想成,就想做个快乐的纨绔大少爷。
祝老爷那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少年不开窍,实在是没法子。
“那你想做什么?”
祝英齐望着川流不息的街上,坚定道:“我想从军。”
“从军好啊,以后我就有一个当大将军的弟弟了,来,咱们干一杯!”一杯茶,愣是让他喝出了酒的感觉。
祝英齐将茶灌下肚子,眉头紧锁:“爹不同意。”
从军有什么好?实在没什么好,出头难,刀剑无眼,谁不知现在的将军校尉多是仕途出身,即便武艺极好,从军从不是士族的第一选择。
“爹的意思,是不是让你先选官?”
祝英齐点了点头。
“可是你不想走大多数人都走的这条路,对吗?”
祝英齐又点了点头。
“那就去做。”
祝英齐猛然抬头:“什么?”
谭昭没看便宜弟弟,一直看着下头的街景:“即便我不劝你,你也会去,对不对?你从小就执拗,像个小大人一样,爹找过我,让我劝你,但他也知道,我是劝不动你的。”
“所以想去就去,七哥铸把剑送你。”
“诶?七哥你还会铸剑?”
谭昭一惊:“难道我没说过吗?”
……你说过才有鬼了。
第二日,两人送祝英台上书院,今天就是交束脩、整理行囊,书院是不开课的。
祝英台看了一圈,果然没看到李自如,打听一番才知道不仅李自如没了,连李自如的舅舅刘丹也死了。
现在的会稽内史,是王家王右军的二子王凝之。
“七哥。”
谭昭伸手摸了摸便宜妹妹的帽子,让她别多想:“放心,书院的老师自有分寸,那封信七哥帮你誊抄过,你可别泄了底。”那是他用左手写的,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祝英台也不是完全的固执,明白七哥是为她好,点了点头就放下了。
刚巧,梁山伯带着书童来了,她立刻奔了过去:“山伯,好久不见。”
谭昭碰了碰旁边眼神非常犀利的八哥哥:“收一收,眼睛里长刀子了?”
“哼!”
谭昭失笑,刚要再调侃两句,有人却拍了拍他的肩头,他一转头,看到负手站着的锦衣少年郎:“哎呀几日不见,文才好像又长高了?”
马文才:“……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以啊。”谭昭跟祝英齐说了一下,便同人循着山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这才开口,“怎么了,要送我新年礼物吗?”
“不是。”
谭昭假装垮了肩膀。
“祝疏之,你就真不知道王家在找你吗!”马少年都想替人洗洗脑子了。
“略有耳闻。”
“你可知道他们寻你做什么?”
谭昭摇头。
“王右军病了。”
王右军?那不是书圣大佬?谭昭想了想,终于从角落里挖出了书圣王羲之的生卒年,好像……就是今年。
王家是庞然大物,即便王家这一脉的人多是和善,马文才也忍不住担心:“你可千万别像前几日那样傻愣愣地送上门去,王家这般大张旗鼓,必定是重症,倘若治不好……”
谭昭翘着面前神情紧张的高大少年,脸上笑容忍不住更盛了一些:“文才,是在关心我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音量都往上飙高一个度。
谭某人立刻低头失落状:“是我自作多情了。”
马少年这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差点没把他给憋死,支支吾吾了半点,才开口:“反正你知道就行了,我去上学了。”
说着,便气势汹汹地离开了,那步子跨得飞快。
“我知道啦,多谢你的好意。”
谭昭确定对方听到了,这少年真是别扭,咋还越走越快啊。
系统: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脸皮那么厚?!
[你走!]
送完妹妹,书院不留客,两兄弟就下山去了。祝英齐决定回家跟祝老爹阐述梦想,谭昭便找了个要寻摸矿石的理由留在了郡城。
“当真要铸剑?”他还以为七哥随便说说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等你入伍,必定送到。”
祝英齐当即非常感动:“七哥,你真好。”
于是挥手告别,谭昭目送人消失在远处,才吊儿郎当地逛起了街。这会儿冶铁自然比不上后世,矿石却卖得贼贵,简直价比黄金啊。
这点,当然要归功于寒食散这只小妖精。
以点带面,要以前矿石值几个钱?现在被炒得虚高,谭昭瞧了一圈,卖的都是些他不用上的,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黑市。
不过还没等他寻摸到黑市,居然非常凑巧地碰上了王献之少年。
“诶,好巧啊!”
与笑容洋溢的谭昭相比,王少年瞧着就落寞灰暗许多了。
“疏之,你来了。”
这整个人,丧得可以啊,谭昭看人手里提着不少艾叶,重阳节还早着吧?
王献之却是将艾叶藏了又藏,才扯出一个笑容来:“因有些事,子敬便先走了。”
“诶——”
怎么跑得这般快,他又不是妖魔鬼怪!
谭昭走了没两步,忽然就记起了一桩事,这原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但想了想还是返身追了上去。
修道之人,要寻一个普通人的气息,那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即便王献之为了办事,并没有在家中,但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开始,祝疏之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子敬,别做傻事。”
王少年温润如玉,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也从不多言,风流蕴藉世人皆知,此刻却难得暴躁,语气非常冷厉:“祝兄不请自来,还请离开。”
谭昭倚在旁边的廊柱上,望着廊下已经脱了靴子的少年郎,旁边是药店已经处理过的艾草:“艾灸既不会要命,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王子敬脸色显而易见地难看,似是压抑久了,终于爆发出来:“那我该怎么办!疏之,你教教我好不好!我根本不想做什么驸马!”
果然是这桩事,不过他记忆中好像没这么早,哦对,今年书圣去世,少年郎还要守孝的。
如今此事还未声张,谭昭只能假做不知:“子敬你不是早已成婚?”
这事儿,有些难以启齿,要搁以后礼教还在,哪家的皇帝都做不出逼臣子的儿子离婚娶自家女儿这种事,毕竟皇家即便权力大,也要脸啊。
也就是这会儿,大家都不要脸,皇室想给自家公主找个条件好的驸马,这有错吗?司马家觉得自己一点儿错都没有。
当然要搁以前王导、王敦都在的时候,皇家也不敢这么做。
世家盘根错节,也有起起落落,如今王羲之病重,王家小的一辈还在成长,也难怪司马氏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逼人离婚了。
还有大概就是,王谢两家的名头太盛,现在这会儿挺太平,司马家也想用这个来压一压世家的风头,好让天下人知晓,这天下还是姓司马的。
即便是声名赫赫的王家,即便你已经成婚,文采斐然,他司马家的公主看上了你,你就得离婚麻溜地来娶他家的公主。
怎么说呢,手段这么幼稚,难怪药丸。
王子敬断断续续地说完,望着艾叶出神。
“所以你便想烧残自己的双脚,好让那公主死了这条心?”
没回答,但显然是默认了。
“那还不如让人放消息出去,说你天生有脚气,喜欢抠脚抠鼻屎呢。”
……这也太狠了吧?!
王少年瞪大了眼睛。
120、玄不改非(十七)
见人好像一副要当真的模样, 谭昭赶紧开口:“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我说着玩的,就像你烧伤了自己脚, 这些都是不痛不痒的东西, 没用的。”
残忍又直接, 王子敬看着地上的艾叶,难免有些绝望。
“……其实我也知道, 但倘若我什么都不做, 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一直乐观潇洒的少年垂下了头, 像是挣扎的小兽一样。
即便是世家出身,少年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王子敬心性善良, 不追逐名利,这种时候也只会选择伤害自己来换个成全。
气氛一时凝滞,好像除了认命,他再没有任何的法子。
父亲乍闻此事,气得重病,说宁死也不会让幼子去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家中兄长皆为了回护他愁得睡不着,这等消息,他都不敢告诉尚在孕期的夫人。
父亲身体本就不好, 若再气下去, 王献之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冰凉了。
“要想打消皇室的婚约, 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谭昭捻着腰间玉佩的环穗, 开口说着:“倘若你公然自残, 即便对外说是不小心造就,但大家都不是傻子,你如此做,就是在打皇家的脸,只会起到反作用。”
“我……”
“但如今此事还未传开,舆论还未起,如果让皇室认识到,你与公主结亲,于皇室是一件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那么不用你拒绝,皇室自然会收回旨意。”
这是公主看上王献之的事情吗?是。
那完全是吗?必定不是啊。
人王献之少年有妻有娃,虽然娃还没出生,但人生幸福,凭什么你公主看上他,他就必须休妻娶你啊?还不是因为有政治利益。
说得残忍直白些,王少年这段婚姻,只是政客们博弈的“牺牲品”。
有那么一瞬,王子敬像是看到了曾经魏蜀吴三国鼎立时,那些谈笑间智谋天下的谋士一般,难怪父亲会说能写出这般文字的,绝非池中物。
交浅言深的道理谁都懂,更因如此,王子敬才更加感激对方这一番话。
“疏之,谢谢你。”
谭昭挠了挠头,全没方才的镇定样:“哎呀我随便说说的,子敬你此次来郡城,应不是买艾草这么简单吧?”
兄长们都体谅小弟,王献之是来郡城寻访名医的,只是这位名医自从他山苑一鸣惊人后,就消失在了人前。
若他早知道,必定在他山苑的时候,就追下来与之攀谈了,如今也不会在会稽城中大海捞针了。
谭昭摸了摸自己暖和的小马甲,抱紧了自己。
系统:我以为你很想救你书圣爸爸?
[是啊,但得换个身份,祝英玄有家有口,万一被人利用,对祝家人不好。]
谭昭虽然心非常大,但也是有考量的,如今这个时代世家当道,人在家族,身不由己,很多人会将一个人的错归结到整个家族,他这人浪逛了,很容易招惹麻烦,这也是谭某人为何频繁换脸的原因。
有小马甲让人非常有安全感。
系统:你也知道自己很会招惹麻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吧?
[滚吧你。]
系统麻溜地滚了,谭昭刚要告辞离开,王少年将鞋袜穿好,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如今想起来,那位神医的气质,倒是与疏之有些相似。”
“!!!”他不想脱马甲!
“同样疏狂恣意,让人歆慕得很。”
谭昭抽了抽嘴角,眼神有点儿发飘:“子敬过誉了。”
“没有过誉,疏之绝当得起这四个字。”比许多放达之士更担得起。
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于是非常坦然地接受了未来“书小圣”的绝美称赞,可以说是脸皮非常厚了。
制止了青少年自残,谭某人上街打了二两黄酒,提着回了别院。
酒不是什么好酒,但别院的厨娘却是做的一桌好下酒菜,与上个世界凄凄惨惨戚戚地被威胁背黑锅还诈死相比,这个世界实在悠闲许多。
和睦的家庭,宽容明理的父母,也没有人来压迫他做什么事,社会或许有些黑暗,但大家都非常会玩,所谓能招惹的麻烦,其实……也还好。
谭昭摸了摸自己“非洲人”的光环,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哎,突然有点想酿酒了。
不过兴头刚起,谭昭就有了几分醉意,修道之人其实很难喝醉,不过他想醉就醉了。从前他非常喜欢热闹,当然他现在也喜欢,不过难得有这种独处的时候,居然比身处闹市心情还要静谧。
果然人应该“劳逸结合”,且让他醉一会儿吧。
谭某人说醉就醉了,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洗漱完毕,也不走正门,给自己一键换脸,就去他山苑“自投罗网”了。
他这才知道,同献之少年一块儿来的,还有王凝之的夫人谢道韫。
王凝之因为走马上任会稽内史,原本也想来,但被自家夫人强行按下,这才没来。
谭昭:……不好,又遇上名人了。
咏絮之才谢道韫啊,先不提这位才女在历史上的有名程度,就是自家便宜妹妹,也经常挂在口上,一副将之作为偶像的模样。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这会儿,谭昭倒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图好看换高中元的脸,那种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爷爷明显更好发挥。
失策了失策了。
系统此时忍不住幽幽地发出了灵魂拷问:……你有活到过年过半百的年纪吗?
[不提这个,我们还可以维系下这段塑料情。]
系统回首往事,忍不住潸然泪下。
谭昭却已收拾好心情,道:“谭昭,昭如日月的昭。”
“好名字。”也是好相貌。
两人说话间,谭昭已经表示自己会上门出诊,但不希望昭之于众,这并不是过分的要求,谢道韫自己就做主应下了。
“二嫂,听说……”
王献之急匆匆地走进来,话说到一半,就对上了一双清棱棱的眸子。
好熟悉的一双眼睛。
谭昭立刻掩下双眸,假做不认识,书圣大佬这会儿住在会稽山阴,赶过去需要半日的功夫,现在天色还算早,因不想耽误时辰,所以没说两句就出发了。
“谭先生可以骑马吗?”
谭昭自然表示可以,说实话坐车坐久了,还是骑马来的爽快。
也因为急行赶路,谭某人拙劣的演技并没有发挥的时间,未及天黑,一行人就到了山阴。
作为大家长,王羲之住的地方却非常朴素,院子是很大,却非常地偏,有一种“农夫山泉有点甜”的感觉,外加院子里还养着鹅,真的是非常接地气了。
“先生小心,这鹅……”有点凶。
仆人的话才开口说了半句,就看到自家的鹅大王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蹭了蹭人家的长衫,毛茸茸的脑袋,一副我很乖巧快摸我的模样。
谭昭也确实伸手摸了摸,还送了两丝灵力给鹅,可以说是非常给力的见面礼了。
然后,仆人的脸色更加玄幻了,这肯定不是他家老先生养的鹅大王啊!不过换句话说,这位先生……必有大才啊。
仆人愈发尊敬,将人引到堂屋。
谭昭喝了半盏茶,王献之同一位峨冠博带的青年一同出来,他很快就知道此人是书圣五子王徽之。
据传此人心情高傲,对官场非常一般,倒是非常热衷旅游。
王家兄弟生得都好,风流倜傥的,王徽之自然不差,就是不修边幅了一些,头发都半散着,对弟弟请回来的人,即便他心有疑虑,也没有说什么。
等入了内,谭昭总算是见到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书圣大佬。
说句真心话,他以前是真的没有研究过书圣大佬到底因何而死,毕竟他一向浪荡度日,没的关心先人生死。
仅仅一眼,他才恍然明白,难怪王家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他,合着……书圣大佬也是走在时髦前列的人啊。
谭昭忽然意识到,要想根除寒食散,或许也就比根除当今社会弊病容易那么一点点。
如果仅仅是做个大夫,恐怕不够。
他心头乱糟糟的,难得没看到王少年看着他时欲言又止的神情。
书圣大佬今年五十八了,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称得上高龄,服散行散必定非常有一套,换句话说就是服用方法“相对科学”,将副作用降到了最低点。
但毒就是毒,该戕害身体还是在戕害身体。
或许,并不是没有人知道寒食散的危害,但就像现代许多人一样,明明知道毒.品的危害,却仍然趋之若鹜,追求那片刻虚幻的美好。
谭昭望着踏上瘦削的王羲之,难得有些愣神。
“先生,可是没法子……”
“哦,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谭昭掩下深思,转头道,“所以你们请我来,是想救命,还救人?”
王徽之眼神闪了闪,道:“敢问先生,有何分别?”
“既然你们请我来,必也知道我对寒食散的态度。”就事论事,书圣滤镜也没用,谭某人如是说道,“前者续命,后者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救人。”
王徽之也是寒食散的忠实客户,听了这话,难免皱了眉头:“先生缘何这般抵触寒食散?”
121、玄不改非(十八)
“此等消磨人精神, 贻害人身体的东西,我厌恶它还需要理由吗?”谭昭半点不觑, 抬头迎上王徽之的眼神。
王徽之这人非常爱憎分明, 贬低他的爱好四舍五入就是贬低他本人, 听了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是非常不赞同。
两人颇有当场干一架的趋势,旁边的王献之想要劝, 却发现一直病得昏昏沉沉的父亲醒了。
“父亲!”
王徽之也往前走了两步, 谭昭适时往旁边退了三步。
一个人长久浸淫五石散,又生了病, 即便是风度翩翩的书圣大佬, 也早已被折磨得皮包骨, 眼窝深得吓人, 在生死面前, 谁都是平等的。
“父亲,您一定会好的。”
王羲之的眼神却非常从容,似乎是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烦恼是用眼神宽慰着两个儿子,也不知是为何, 他今天的神思出了奇的清爽。
“这位是……”
王徽之不想开口,还是王少年介绍了谭昭的身份。
“老夫方才朦胧中醒来,隐约听到争论声, 可是与老夫的病症有关?”王羲之说话并不连贯, 但他显然是个非常任性的病人, 并不容许儿子们插话,坚决要说完,“小儿性子狂了些,还请小先生直说吧。”
“父亲!”
然后倔强的儿子被老父亲一力按下。
谭昭:……姜还是老的辣。
系统:→_→那你肯定是在场的地狱辣。
[闭麦吧。]
反正谭某人是不承认自己魔鬼辣的,他沉默,只是在考虑怎么说而已。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直言不讳最好:“老先生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这场风寒,不过是压倒老先生身体的最后一块石头而已。”
“不错。”
王羲之靠在卧榻之上,脸色苍白,这话小辈都不爱听,但两儿子都没敢发声。
“但我能救。”这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十二万分的自信,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自傲,但……书圣爸爸拒绝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谭昭体面地告辞,跑院里去找鹅大王摸头去了。
王家是顶级士族,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如果是病人自己放弃自己,没有求生意志,那么即便他滤镜再厚,也不必救。
佛渡有缘人,医者不救心死者。
然而……谭某人显然低估了王徽之的执拗,这个人的性子简直扭得比马姓少年还要扭,非要与你论个短长。
这种是非黑白都要分个对错的性子,难怪对官场厌恶至深了。
“倘若你能说服我,我便从此不再服散。”
王徽之的眼神有点儿微妙,蹲在地上的如玉少年此时正在摸着自家老父亲精心豢养的大鹅,这两只鹅可是除了父亲以外“六亲不认”的,即便是小弟,也被追着撵过。
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大鹅这么亲近一个陌生人。
“你服不服散,与我何干?”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敢这么狂,有小马甲就是让人快乐,“忠言逆耳,倘若公子听不得,那便不听。”
搁从前,王大公子什么人啊,早就不与此等俗人一般见识了。可偏偏此刻,他在意得紧,既是在意,那就必定要论个是非。
否则一直卡在心头,如鲠在喉,夜里都难以入睡。
这种事,上赶着就没意思了,谭昭摸着毛茸茸的鹅脑袋,抬头道:“其实不管我说什么,公子都不会信,不是吗?倒不如公子自行去查,这世上士族兴服散,由来也算已久,倘若公子想知道,不如去查一查这些人最后都如何了。”
这对于王家来说,实在不难,王徽之第二日就拿到了这份挺简陋的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的名字也可以叫做——《论山阴地区士族服散者的后续追踪报告》,坦白来说,王徽之非常沉迷服散时那种飘然若仙、超脱世外的感觉,但看完这份报告,却陡然将他拉回了人间。
这个人间,没有飘渺的仙人,没有香气萦绕的仙山,甚至并不美好,权力与**,生老病死,让人无力又厌恶。
绝大部分的人,不到四十就死了,排除意外、战乱死去的,活到五十以上的,也是形销骨立,病痛缠身,因五石散能阵痛,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服散不当而亡的。
已经二十多岁,觉得自己可以主张人生大事的王徽之陷入迷惘,来到了病倒父亲的塌前。
“父亲。”
借着月光,王羲之看到了儿子迷茫的眼神。
“子敬最近认识了一位非常有趣的小朋友,就那个互赠衣服题字的朋友,你可还记得?”王羲之忽然开口,提起了另一件事。
王徽之点了点头:“记得。”
“为夫已经老了,老得都走不动路了,但看到他的字,心里却很欢喜,你知道为什么吗?”说起这个,书圣爸爸终于有了点文人轻狂。
大书法家教儿子,都用书法来类比,但……什么叫做有趣的小朋友?
谭某人半夜睡不着家准备出去逛逛,还没跑出去呢,就听到了王家父子的壁脚,王献之,你到底对他的鬼画符做了什么?!
只听得王羲之并不算好听的声音悠然地说着:“是生机,形尚存,神便在,那股勃勃的生机,透纸而来,当真是令人欢喜。”老人家最后还有些调皮,“倘若不是子敬甚是喜爱,为父必得讨过来多瞧一会儿。”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公开处刑?!
自闭了。
系统:哈哈哈哈,天道好轮回,谁让你欺负人家儿子。
[并没有,谢谢:)。]
自闭的功夫,书圣教子已经进入了尾声,知道了服散的不良后果,是及时止损,面对并不美好的世界,还是继续服散,沉迷虚幻的美好?
显然书圣爸爸并不强求儿子去面对人生的苦痛,剥离开五石散的副作用,或许许多人服散到最后都明白它的危害,却依然离不开它。
在看不到前路的时候,许多人选择拥有短暂的美好,五石散才会备受推崇。
谭昭找了一处山林,又找了其中最高的一棵树,他飞到顶端,整个山阴一览无余,万家灯火已经沉寂,他却难得有些颓然。
欲戒五石散,必先救人心,可这个人心……未免也太难救了吧。
令人头秃。
系统:宿主,你不是有另外一个取巧的法子,不考虑?
[……坦白来说,非常心动:)。]
所谓取巧的法子,就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一刀切。什么一刀切,五石散这东西总要有原料制作的,万变不离其宗就那么几样,钟乳石、紫石英、硫磺之类都是必不可少的,其中紫石英这东西最为微妙。
这种矿产并不大,以他的能力,直接从源头上掐断五石散的产生也不是做不到。
系统:那你为什么不做?这个方法从源头入手,是可行的。
可行当然可行,但……并不是个好法子。
骤然搞这么一出,恐怕许多人会触底反弹,这个年代的人说实在话实在挺疯狂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没有了五石散,说不定会有人发明六石散,七石散。
也不过是短暂的治标而已。
系统:宿主,你真的太非了,这个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沮丧吗?要不要来一发系统出品的五石散,保证无副作用,飘渺若仙人→_→?
[统统,你的小广告真是无孔不入啊。]
系统:谢谢夸奖:)。
[不用,我很清醒,谢谢。]
人一旦陷入惰性,要再起来,那就是千难万难了,这就跟温水煮青蛙一个道理,青蛙当真跳不出来吗?不尽其然,只是熟悉了,觉得没必要走,才最终陷入绝境。
系统:所以你打算怎么做?你不会又要玩火吧?
谭昭望着茫茫夜色,找了个枝桠坐下,没回答系统的问题,反而是将小青赠送给他的青剑拿了出来,鱼妖的鳞锻造,浸润了他的灵力,即便是夜间也闪着灵光。
忽然,幽谷中传来了一阵激荡的琴音,满满在山林里晕荡开来,谭昭摸着剑,忽然腾空而起,手中灵剑飞快变换着,似游龙戏凤一般。
或许祝英玄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个死前的“小愿望”,居然这么难实现,他跟风服散,图的不过是好玩,以为只要告诉别人危害,就能劝人。
这本该是件极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实在并不简单。
当谭昭用剑的时候,他的心会非常安定,剑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他可以随心意,不会有任何的掣肘,这种感觉非常美妙。
以至于,也能影响旁人。
琴音最后落下,谭昭的剑也随之收起,灵光闪过,归于无寂。
稍稍活跃的山林,再度陷入了沉睡。
“疏之?”
谭昭转身就走,连一个停留都没有,他现在不想见到王子敬,至少是现在!
少年,说好的珍惜呢!谭某人记忆回笼,出离悲愤了。
不等等,刚刚王子敬叫他什么来着?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小马甲还在啊,没道理啊,肯定是听错了。
溜了溜了。
“疏之!”
谭昭:……求求你,别喊了,要脸。
122、玄不改非(十九)
然而献之少年并没有接收到这段脑电波, 他以为是两人离得远对方没听到,抱着琴跑了两步又喊了一声:“疏之!”
谭昭只能无奈转头,摸着鼻子道:“子敬怎么认出我的?”
王献之一楞, 心道疏之你从未掩饰过啊, 如此无双的剑法加上这双明亮的眼睛,世上再无第二人了。思及此, 他又下意识地望向对方的眼睛。
谭昭就懂了, 吸取教训, 下一次搞小马甲, 他应该装瞎:)。
系统:我觉得不行:)。
[不,我一定可以的。]
“方才的琴音, 可是子敬所奏?”
少年长身玉立,两手抱着琴, 月下走来,如此风姿,难怪能引得皇家公主芳心暗许, 等走得近了, 谭昭才听到对方的回答:“是, 随手之音,可是扰到了疏之?”
谭昭一笑,干脆把脸上的易容取消了:“没有, 子敬内心旷达, 疏之佩服。”
……大半夜看到人变脸, 子敬少年摸了摸小心脏, 默默将琴放在了旁边的大石上:“没有,我……有些睡不着,心中烦乱,这才出来乱弹琴。”
少年,你是否对乱弹琴有什么误解?
系统:对,你可以当场给人表演一个乱弹琴,人家就懂了:)。
谭昭当然不会自取其辱,像互相题字他却鬼画符这种错误,他是绝对不会犯第二次的,绝对不会。
“我真羡慕疏之。”
王献之仰望夜空,声音轻得仿佛要飘散在夜空中,但谭昭还是听到了。
“羡慕我什么?”
羡慕什么?王献之回头,粲然一笑:“疏之,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活得有多么潇洒。”活成了大部分人所求的模样,坚定自我,不慕荣华。
“穷开心罢了。”谭昭仰面躺在地上,“子敬,人想得太多,未免是好事,凡事都要求个甚解,这样活着不累吗?”
“累。”王献之丝毫不犹豫。
可时代造就人的面貌,这问题拿出去问任何人,大部分都觉得活得太累,既要思虑天下,还要完善己身,谁都想做圣人,可谁也没做成圣人。
“我以前也服过散。”谭昭轻描淡写地抛下一个大炸.弹。
献之少年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方才说什么?”
谭昭失笑,他也没说什么大事啊:“我说,我也服过散,和贺子会他们一起,那时候图好玩,年少轻狂,什么都想试试,反正我也不差钱,我们几个小纨绔就随便跟风组了个‘清溪七贤’,浪荡度日,自比往日圣贤,好生快活。”
……简直让人难以想象,端方的少年讶异极了。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挺难以置信的?”一股看好戏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正经,“谁不轻狂枉少年啊,子敬,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王献之这会儿真的震惊了,他下意识问了一个问题:“你戒了?怎么做到的?”
“人只要想做,总会做到的。”谭昭清朗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不啻梵音,“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
王献之觉得祝疏之整个人都在发光,疏之疏之,这字取得实在太合适了。
说实话,谭昭也有点儿迷惘,他经历过许多世界,从没遇到过这般精神面貌的:“其实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
“既然明白这个社会需要进步,也想作出改变,为什么不去做?”更让谭昭难以费解的是,有人站出来去努力,还被人嘲讽?批判?甚至唾骂?
这都是什么骚操作?!
来到这个世界,谭某人常常因为自己不够苟而格格不入。
沉默许久,王献之终于开口:“因为与生俱来的地位,他们并不想舍弃。”
士族与寒门,有如云泥之别,士族经受着顶尖的精英世家教育,很多人从一懂事,就明白自己的行为代表的是整个家族,一旦行将踏错,整个家族都会被带累。
很多人不是不想作出改变,而是没有这个魄力去做。自己一死简单,倘若连累家族被贬,那么就是千古罪人。
世家当道,豪族霸世,皇权的力量不够强大,权力过于分散,相互掣肘,反而不利于大一统。顶尖的一小撮人不愿意付出努力,大家默契地维持着脆弱的体面。
而底层的百姓,因为过于等级化的统治,获得的社会资源太少,不足以推翻当下的统治。
两方僵持,许多觉醒的士族觉得难以突破,自甘放荡,而寒门过得清苦,却苦于没有出路。
“哦。”谭昭轻轻应了一声。
他的指节轻轻敲击着干裂的泥土,世家,五石散,山鬼妖物,民风可真是够“淳朴”的。
系统:宿主,你怕不是又要搞事情?!
[你猜→_→?]
还用猜吗!就这么调调,它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子敬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可不可以,不要在你父兄提及我的真实身份?”
献之少年表示理解,没有犹豫就应下了,他看到膝上的琴,忽而开口:“疏之可会奏琴?”
谭某人非常光棍地表示不会。
系统:宿主,你骗人,你明明会。
绝不公开处刑第二次,傻子才会说会,不会弹琴的士族多了去了,纨绔要啥自行车啊。
王子敬有些可惜,知音难觅呐。
他指间拨动,清浅的琴音在山间流动,谭昭已经收了剑,便不会再舞剑,想了想,随手摘了一枚叶子,随意应和了两声。
第二日,谭昭提出了告辞。
书圣爸爸非常任性,坚决不接受治疗,表示这是自己的选择,不需要他人的置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倔强的老头。
谭昭逗留了三日,王家的儿子轮番上阵都劝不住,也实在是没法子,再留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出乎人意料的是,走之前谭昭有了跟书圣爸爸独处的机会。
促成这桩“幽会”的,不是旁人,而是两只家养鹅大王。
虽然嘴上说不救不救,但谭昭还是渡了两丝灵气给书圣爸爸,长生诀的生机灵力,让原本只能卧在塌上的书圣有了下床走动的力气。
王家谁都知道,老爷子老了,最稀罕的不是几个儿子,而是两只鹅子。
这一有了劲,就跑出来追鹅了,却没想到才几天没见,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鹅子,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超气。
“你怎么做到的?”
谭昭不怕死地又摸了摸鹅子的绒毛,道:“就这么做到的。”
气煞。
“乖崽,快过来。”
被称为乖崽的鹅子两只小眼睛瞄着两人,然后非常快乐地……扭着小屁股喝水去了,身影非常傲娇,一看就非常不好哄。
谭昭:……这俩是祖宗吧?
然而书圣爸爸还就非常吃这套,老先生立刻屁颠颠地跟了上去,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王羲之对两只鹅子显然非常好,又或许鹅子比人好懂许多,没一会儿,两只鹅就任人抚摸了,非常通人性。
“它们不想你死。”
“但人终有一死。”
“鹅也终有一死,如果我现在杀了它们做酱烧鹅,它们就会变得非常美味。”某人大言不惭道。
“你敢!”
“您死后,它们的归路,就是别人的盘中餐。”
直接地残忍,在取掉书圣滤镜之后,谭昭说话非常直白犀利。
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个敢这么放肆对他说话的人,王羲之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性子本就有些独,不太喜欢听人劝,此时自然也一样。
就算是为了两只鹅吧,谭昭挥手告辞,取了一个香囊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小子告辞。”
都走出五米远了,突然又回头:“倘若它们没人照管,先生可以派人送来给我,子敬知道我住哪儿!”
书圣爸爸听了,都想捡起地上的石子打人。
送去给你吃酱烧鹅吗?想的你美!
回到郡城,就像回到了尘世,王家隐居之地虽然清幽,如同世外仙境,但谭昭并不喜欢,他就是个俗人,喜欢人间繁华。
上酒楼吃了顿好的,酿酒的心又起。
这冬日快要过去,好多新鲜东西都上了,谭昭捡着对了眼缘的买了些,又想起要送给便宜弟弟的剑,又跑去打听黑市。
只可惜,矿石难寻,谭昭觉得自己的承诺要开天窗了。
要不,等下次学院休沐,去找马少年问问有什么门路?
一路思索着回到别院,谭昭还未进去,就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怎么回事?
谭昭立刻推门进去,将买的东西放在玄关,就循着血腥味而去,别院并不大,很快,浓郁的血腥味充满了他的鼻腔。
“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贺勇一看到小伙伴,心情立刻就绷不住了:“疏之,疏之,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他就要死了!”
此时此刻的虞韶,脸色惨白到几近透明,意识模糊,胸口还开了一个大口。
“他说……只有……”你能救他!
贺勇带着哭腔还未说完,谭昭已经动手了,虞韶伤得太重,即便不是人身,但没有信仰的山神,损耗的是自我的本源之力。
“他让你来找我,而不是回韶山?”
贺勇忙点头。
谭昭伸手摸上虞韶的脉搏,脸上的讶异怎么都掩饰不住。
123、玄不改非(二十)
“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是出去寻访名山大川吗?”谭昭皱着眉道。
虞韶的伤势暂时被控制住, 贺勇望着脸色近乎透明的虞韶, 愧疚心已经要将他淹没了, 他双手抱头, 声音呜咽:“疏之,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什么都不会, 虞韶也不会为了保护我受伤, 都是我的错!”
谭昭递了一杯热茶过去:“说重点。”
贺勇身上还沾着虞韶凝固的鲜血,浑身冰凉得彻底, 陡然摸上茶杯, 居然烫得握不住:“我真的好没用!”
谭昭又倒了杯茶, 给人直接灌了下去:“现在呢?”
贺勇的情绪终于稍稍安定下来,断断续续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新春佳节刚过, 贺勇跟老爹兄长去拜访族长, 偶然受邀, 说是靠海之地出现了奇景,每至望月,月亮升到最当空的时候, 海上云雾散去, 便会出现仙山。
他一听,就很感兴趣, 但贺勇人怂, 就想邀请厉害的小伙伴一起去。
虞韶听了也挺感兴趣, 就答应了,谭昭因为前科累累和要送妹妹上学,就没去。这年头关于仙山仙境的传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个半吊子山神,他觉得估摸着就是一趟私人旅游。
谁知道,这仙山这么凶。
“我们一行人去,其实真的没报太大希望,但我们真的发现仙山了。”贺勇无意识地咬着指甲,现在惊惧仍在,“原本我们在海边,看到仙山非常激动,但一转眼,我们就在山上了!”
半夜皓月当空,月亮大得出奇,就好像伸手就能触摸到一样,贺勇记得清清楚楚,那月亮越看越邪性,居然发着淡淡的红光。
红月不吉,他们一行人吓得够呛,想要往回走却没有路,最后还是虞韶站出来,却没成想在看到海岸的时候,天空突然急射下来许许多多的燃烧的火石,就像是从皓月上掉下来的一样。
“我记得当时有一道红光,急射而来,虞韶分明躲开了,真的,我就站在不远处,没道理的……”贺勇到现在都有些迷乱。
虞韶受了伤,忽然火石就不下了,天边陡然升起了一轮红日,大家都有种死里逃生之感,抬头一看,仙山早已不见了。
分明方才还是半夜,陡然就至天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们冒犯了仙人,仙人才如此惩戒,故而对被惩戒的虞韶,其他人连援手都不敢伸。
谭昭听完这乱糟糟的叙述,皱着眉头:“你确定,你们真的到了仙山?”
贺勇木楞着点头。
“我相信,以你的赤诚,虞韶受这么大的伤,你到现在绝对没有换过衣物,洗漱过,对吗?”谭昭也不需要贺勇的回应,直接开口,“你和虞韶身上,除了血气,没有半分海腥味。”
翻译过来,你们可能去了一个假海。
既然海是假的,那么这仙山也非常值得人怀疑了,虞韶是山鬼,对山不要太过了解,他肯定是看到或者知道了什么,才被如此这般痛下杀手。
虞韶胸口的贯穿伤,是被一股强大又蛮横的力量直接破开的,山鬼的肉身非常强大,贺勇也说虞韶其实躲开了,躲开了却仍然被击中,这跟追着他打的天雷升级版简直不要太相似。
贺勇脸色刷地一下白了:“怎么会?那虞韶……”
“这你姑且放心,我想救的人,还没有救不回来的。”
听罢,贺勇的心忽然就定了。他心神一松,噗通一声晕倒在了原地。
“来人,将你家小少爷扶去休息。”
很快便有仆从过来将贺勇扶下去,谭昭虽然放了狠话,但心里难得有些没底,山鬼毕竟不是人,他刚才是用和氏璧之力才将人的伤势暂且压下。
这伤非常诡异,竟有种吞噬灵力的能力。
“你可总算是醒了。”
虞韶虚得没力气跟人贫,他刚刚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真的非常庆幸一下山就认识了祝英玄:“谢谢你救了我。”
“就这般笃定?”
小山神挺虚弱地笑了笑:“我相信你。”
“为何不回韶山?”
“不能回。”至少现在,他还不能回去,如果可以选择,他是绝对不会下山的。
谭昭看着虞韶,也不说虚的,忽然开口:“你知道是什么东西伤了你,对不对?”
“……祝英玄,人有时候太聪明,是会折寿的。”
系统:小山鬼,你真相了!
日常短命是他的错咯。
虞韶定了定心,这才轻声开口,以确保只有他二人能听到:“是风狸杖。”
谭昭:“……再会,告辞,不送。”
“喂——你要不要那么绝情!”虞韶简直被这人类无耻的嘴脸惊到了。
谭昭表示自己有理有据:“你都说那是风狸杖了!不走找死啊。”
“……”人间不值得,难过。
风狸仗是什么?那还要从风狸兽说起。传说啊,有那么一种小兽,每天都等在树枝上等风吹落果子才开放,有就吃,没有不吃也不会饿死,可以说是非常佛系了。
风狸个头很小,单体攻击约等于无,由风而生,只要有风就打不死。而它天生会找一种其他生物找不到的草,因此这种草也叫做风狸杖。
传闻风狸杖指谁谁死,比某魔法学院的魔杖还要厉害。
这还玩什么?趁早散伙啊。
“但我非常确定,那不是风狸。”虞韶蹙着眉,眉头能夹死苍蝇那种,“风狸是神兽,不会无缘无故伤人,风狸杖只是它捕食的工具而已。”
“不要激动,你那伤口又流血了!”
然后某病患就被强行塞了一碗药汤,味道令山神大人精神一振,然后……晕了过去。
谭昭:……没这么夸张吧?!
系统觉得自家宿主如果去做绝命毒师,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这手艺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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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山风起。
将两只鹅子“哄”睡着,王羲之才回了卧房。
因他不喜欢儿子们围着他,这会儿只有最小的子敬留在草屋陪他,其他人都被他赶去上班的上班,学习的学习了。
跟小儿子谈了一会儿天,他就有些体力不支去睡了。
王羲之已经非常熟悉这林间的山涛声,比之年轻时的锐意,现在的他就像曾经他的父亲一样安然若素了。
他脱衣躺下,眼角忽然瞥见桌上的香囊。
这是那无礼小子给的,他原想丢了它,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并且一直带到了卧房里。香囊他早拆开来看过,里头搁了一包药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并不浓郁,却非常好闻。
王羲之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将香囊取了过来,幽幽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心神得到放松,连蜡烛都没吹就睡着了。
第二日,仆从来敲门,敲了许久里头都没声音,他吓得要死,急忙去找王献之。
王献之一听敲不开父亲的房门,惊得连鞋履都没穿就跑了过来,唤了许久里头果然没声音,他立刻命人将门撞开,当然这一番大动静,王羲之终于从梦中惊醒了。
“父亲,您可吓死子敬了。”
王羲之睡得半边身子僵硬,手中却仍然握着绣着朱草的香囊,梦中的他尚且年轻,意气风发,就像如今的子敬一般。
他望着香囊出神,忽然一笑:“老夫竟被这小子教了一回!着实可气,可气!”
王献之不解:“父亲?”
“他这是让老夫去求他啊!”书圣爸爸虽然话语挺气愤,脸上却挂着畅快的笑意,“哼!难怪敢觊觎老夫的鹅!”
王献之:?!?!
“子敬,取纸笔来。”
纸笔很快就来,王羲之已经许久没写字,不是他写不出来,而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现在的字已经不好看了,他拒绝写不好看的字。
可现在,他觉得又可以了。
王献之还么反应过来,就被自家老爹塞了一封信,说让他送去给小谭大夫。
献之少年惊讶了一早上,疏之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让父亲焕发如此斗志?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王献之在日落前赶到了郡城,刚回到二哥家,就被二哥塞了份资料,说是隔壁祝公子要的。
“子敬,怎么了?”
献之少年扯了扯嘴巴,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可惜第二日他去隔壁,却扑了个空,给他开门的是贺勇。
“疏之不在府中吗?”
贺勇摇了摇头:“不在,因有些事,疏之去处理了。”
王献之不由有些着急:“那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未定,王公子可有急事?”
“嗯,是有些急,可否告知疏之去了何处?”王献之思虑再三,还是开口。
贺勇自然不会说,当然他也确实不知道,但事关虞韶生死,他觉得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若疏之平安归来,必定第一时间相告。”
这话说得诡异,王献之心头一跳:“什么叫做平安归来?”
远在数公里之外的谭昭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随后查探了一下虞韶的伤口,看来他已经快到地方了。
“还撑得住吗?”
虞韶忍耐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可以超长待机一下,你不要再问了。
124、玄不改非(二十一)
“你的表情, 可以不用这么视死如归的。”只是喝药而已。
虞韶觉得这个人间实在是对山神太不友好了,他分明是救人变成这副模样的, 居然还要被无良大夫灌下此等毒剂,绝望。
再次小死一回, 大概是被这药汤折磨久了, 虞韶都觉得这药没那么难喝了,喝完居然还能正常说话,被自己感动:“我要不是山神,估计已经被你毒死了。”
谭昭将药碗放下,按下心里那丝小心虚,道:“那你自己说,这药有没有作用?”
……这手医术简直有毒, 虞韶非常合理地相信这是以毒攻毒。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虞韶喝了药, 虽然嘴巴已经没有了直觉,但精神头却是不错,他现在身上一丁点灵力都使不出来,比之普通凡人还要不如,说实话,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身上的伤口处有一股霸道的力量一直在侵蚀你的本源, 相信你自己也感受到了。”见虞韶微微点头,才继续道,“时间太紧, 风狸杖造成的伤口, 只有毁了风狸杖才会停止。”
“你……嘶, 不要命了?”
谭昭将人捆缚好,看着天边的云霞,一路往山上走:“想得你美,还想诓我去送人头,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便宜你了。”
虞韶满脑袋的疑问,但他很快就知道祝英玄背他上山是为了什么了。
“早些年得到消息,此处山崖峭壁上长了一棵天名精,听说山神有祝颂的能力,赶紧祈盼它现在还长着吧。”
这话,谭昭说得半真半假,这消息是真的,却是他花时间在系统商城买的。
血亏,血亏。
“天名精!?”
“虞韶,你伤口的血都蹭到老子衣服上了!必须替我洗衣服!”
“嘶——洗,就洗!”有天名精,洗一百件衣服他都不怕。
天名精可是上古神草,到了后世还有一个更加耳熟能详的名字鹿活草,它虽然不能令人起死回生,却能治疗一切的外伤,不管受多大的伤,只要抹上鹿活草,就能瞬间愈合。
然而,大概是受伤山神的祝颂能力打了折扣,等谭昭登上山顶,还未等他将虞韶放下来,差点被一个浪涛打得掉进海里面。
不,等等?哪里来的海啊!
谭昭环视四周,哪里还有什么来时的路,他与虞韶分明就在一座孤岛上,直径十米有余,浪涛拍在岸上,他甚至能闻到咸咸的海水味。
“别装死,虞韶,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职业?”
虞韶诡异地沉默了,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自己是个拖后腿的,他心口的伤又痛,只能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说话的功夫,天已经完全黑透,不知几时一轮圆月挂在了头顶,就像贺勇叙述那样,泛着微微的红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征兆。
“小心!”
这两个字才出来,一道红光就从天而降,虞韶喊得伤口都撕裂了,却没想到这红光拐了个弯,冲着他来了。
谭昭:“……”默默将人了起来开始躲避。
大概是因为业务非常熟练(?!),天雷追踪都能连躲五年,这小小的红光自然不再话下,谭某人甚至还能游刃有余观察周围的气场和结界。
虞韶不由有些绝望,没有信仰的山神其实只是普通的山鬼,他拍了拍人,道:“如果不行,你就丢下我离开吧,我、我不会怪你的,真的。”
山神大人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将这番话说了出口,谁知道他话才刚说完,姓祝的居然就非常痛快地将他丢下了。
“喂——”
“我放下他,你放我离开,如何?”谭昭有理有据地开始跟“空气”谈起了条件。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祝英玄,山神大人只觉得自己交友不慎,一个个居然都靠不住,哭辽。
红光果然没有刚才追得那么急了,谭昭抓紧时间,立刻看到了一处破绽,估摸着就是谈判成功的意思。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偶尔为了活命,脸面什么的还是可以丢弃一下的,虞韶都快绝望了,却忽然一个腾空,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居然天光又变幻了一层。
“这里是?”
谭昭望着天空,眉头皱着:“依然是幻境。”
简单来说,他这样会玩阵法的,居然……走错路了。
系统:玩脱了吧?商城地图欢迎你,只要……
[不要。]
系统:……好气。
虞韶经历这么一遭,精疲力竭,此时意识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他能感受到祝英玄的动作,却作不出任何的回应,谭昭明白时间不多了。
这事儿确实足够棘手,但牛都已经对着贺勇吹下了,要找不到鹿活草,他只能在最后一刻用全部身家兑换鹿活草给虞韶服下了。
不行,他觉得自己还可以苟一苟。
将虞韶负在背上,谭昭才走出没多远,就看到一条幽径,这里树林茂密,苍翠欲滴,几乎看不到路,他抬脚走上去,脚感却是莫名有点儿不太对劲。
出于诡异的直觉,他立刻将虞韶放下来,伸手扒开地上膝盖高的草丛,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了一张巴掌大小的动物皮囊。
扁扁的,被人用阵眼扎在地上,青色的短绒毛都快风干了,看着有点儿像狸子,但七窍却被人用草叶填满了,特别是鼻子,塞得满满当当跟猪鼻子似的,他刚才踩到的估计就是……鼻子了。
好生残忍的手法,杀狸不过头点地啊。
不对,谭昭忽然想起了什么,鼻尖轻轻嗅了嗅,虽然周围全是草木的味道,但他绝不会闻错的,这是——菖蒲的味道。
谭昭捧着皮囊的手一顿,这是一只风狸兽。
怎么办?要不要赌一把。
谭昭思忖着后果,又看了一眼虞韶,也不知道到底知道了什么,居然不依不饶地要杀了虞韶。
风狸兽是杀不死的,这一族数量稀少,却是得天独厚,打不死也烧不死,谭昭记得虞韶说过,唯有将菖蒲塞进风狸兽的鼻中,才能将之杀死。
但这种“死”,只是让它呈现一种死的状态,你可以将风狸兽扒皮抽筋,但却仍然烧不化砍不烂。
只要……取下菖蒲,风狸兽就会应风重生。
系统:宿主,你不要老是玩——
玩命二字还未说完呢,谭昭已经非常手快地将风狸七窍中的菖蒲都取了下来,那叫一个快啊,生怕自己要反悔似的。
系统:!!!!!!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干瘪的皮囊突然就慢慢鼓了起来,林间的风非常微弱,谭昭干脆好人做到底,用衣袖替狸扇风。
风狸的皮囊越来越鼓,身上的皮毛顺亮起来,这个变化非常快,谭昭很快就对上了一双黝黑的小豆眼。
带着憎恶红光那种。
却不知为何,这红光突然就隐没了,小小的风狸现在变得饱满,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了,它跳到谭昭脚边,然后默默……吸了一口人气。
更准确来说,是蹭功德。
为了行走江湖方便,谭昭打从得到混沌珠后,就一直用它遮掩身上的金光,虽然每个世界的天道都不喜欢他的存在,但功德发得还是非常爽快的,这几个世界下来,他的“身家”又丰厚了一些。
谭昭立刻喂了一点功德过去,毕竟他什么都不多,就是功德贼多,还没什么卵用。
风狸立刻吸了一口,唧唧叫了两声,大概是高兴的,直接窜上了谭昭的肩膀。
“你能救他吗?”
“唧唧!”
听不懂。
“要是能救,你就拍拍我的肩膀。”
谭昭很快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拍了一下。
有门路,他眼睛一亮,立刻再接再厉:“只要你救活他,功德好商量。”
“唧唧唧唧,唧唧!”
这次不用翻译,虽然还是听不懂,但声音挺雀跃的。
谭昭又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小兽拍了两下,他走过去,小兽顺着他的胳膊跳下去,落在了虞韶的身上。
虞韶是山鬼,本质上也是山中精怪,风狸嗅了嗅味道,前爪挠了挠鼻子,一副厌恶憎恨模样,那小眼睛里的红光藏都藏不住。
“唧唧唧唧!”
……真的听不懂,虞韶,他真的尽力了。
大概是强烈的求生欲反扑,虞韶忽然睁开了眼睛,吼了一句:“它说还要更多!”
吼完,就又晕了过去,这翻译当得,简直心酸得要哭了。
“要功德?”
“唧!”
“想跟着我吗?功德管够哦~”谭某人非常不要脸地哄骗道。
“……唧。”
这是答应了吧?!
一般来说,功德是无法转赠的,但谭昭的存在就不太一样,其实来之前他也用功德试过,但用他的法子对虞韶无效,估摸着应该是风狸兽独有的天赋技能。
风狸闻到纯正的功德味道,高兴得都跳起来了,这个人类味道好闻还大方,它就勉为其难救救这只垂死的小山鬼吧。
陷入半昏迷的虞韶感觉到身体里的疼痛渐渐抽离,终于舒展眉头沉睡过去。
太不容易了,他居然在风狸杖下活了下来,感动天地。
“唧唧?”他怎么哭了?
125、玄不改非(二十二)
山神大人哭着晕了过去,谭昭上前检查伤口, 果然那股盘桓着的力量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和柔顺的力量。
不过很快, 伤口处就止血、结痂、脱落, 只留下一个粉粉的疤痕。
果然被风狸杖击中的伤口只有风狸才能治愈, 可惜了他花出去的时间,早知道有此一遭,他就不花那冤枉钱买鹿活草的下落了。
不管, 等出去他一定要先采了鹿活草回本。
“唧唧!”
谭昭将虞韶愈合的伤口掩好, 这会儿神经微微放松,看着小兽窜上窜下, 失笑道:“还要啊?看不出来你还挺贪心, 一般人可养不起你。”
靠补功德回血的异兽,这就是大善人转世都吃不消啊。
“唧?”
还歪头装无辜,果然成精的就是不一样。
“可以带我们出去吗?”
反正就是各种牛头不对马嘴, 谭某人已经决定,等出去后,必须将教会风狸写字一项提上日程。
这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 根本就没有尽头。
谭昭的阵法造诣自觉不错, 但在这里他居然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浑然天成,他将灵力延伸开去, 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还以为他的“大义灭亲”起作用了呢,谁知道是给他挖着深坑呢。
虽然出不去, 但谭昭估摸着这里应该是类空间一样的存在,他猜应该是某种东西的天赋技能,又或者是某些灵物的控制空间。
“小祖宗,吃肉干吗?”
风狸无愧于佛系兽的称号,就算是非常想吃肉干,也要别人喂到它嘴边才肯张口,能躺着绝不坐着,这会儿窝在谭昭的胸口,嘬着根肉干一点点吃着,看着不算难养。
虞韶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场景。
“可算是醒了。”
虞韶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伤,居然没摸到,他运转灵力荡了一圈,开心地站起来:“我好了!”
谭昭见小祖宗拇指长的肉干终于啃完,又非常机灵地给续了一根,这才开口:“嗯,你好了。”
山神大人开心得想转圈,真是太不容易了,他居然在祝阎王的药汤下活了下来,感觉以后他什么都不怕了。
“多谢。”
谭昭指了指自己后背干透的血渍:“记得洗衣服就成。”
“喂——我可是山神大人!”
“唧唧!”不要吵!
谭某人非常会给自己找靠山:“小声点,它还是你救命恩兽呢。”
虞韶:憋屈,想砍树。
“现在怎么办?”他努力憋出了一句话。
“小祖宗说会带咱俩出去。”谭某人大言不惭地开口。
虞韶一脸不信:“你听得懂?”
“听不懂。”
“听不懂你还乱吹牛?”山神大人惊得肉干都掉了。
谭昭默默往后坐了一个身位,摸了摸怀里小兽毛茸茸的头,这才开口:“你不懂,这叫心有灵犀。”
“唧唧唧唧!”就是就是!
虞韶开始对这个人间充满绝望。
“先别忙,你现在伤也好了,总要告诉我,你被这么紧迫追杀的原因了吧。”
说起这个,虞韶的肩膀一下就垮了,还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呢,祝英玄这人属蛔虫的吧,这么精。
“祝家上下明明都那么淳朴稳重,为什么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啊。”山神大人发出了灵魂拷问。
谭昭脸皮厚,摸着风狸毛茸茸的小脑袋,学着小兽歪头:“怪我咯?”
难怪祝家老爷操心得头都要秃了。
“你保证不说出去?”
谭昭摇头:“你看我像是那种多嘴的人吗?”
看着倒真不像,怎么说都是救命恩人,虞韶终于开口:“这就要从我为何下山开始说起了。”
说来挺复杂,但长话短说,简而言之,就是小山神下山是受了上天的指引安排,每逢乱世,灵界的也想分一杯羹,各凭本事,不算违规操作。
“所以你下山,是为了寻找新君,长功德,增信仰?”
虞韶高声道:“有什么不对吗?”
“说实话,完全没看出来。”可以说是非常诚实了。
“那是我还没找到身带紫气的人,等找到了,必然会付诸行动。”
谭昭敷衍地点了点头:“所以呢?”
所以,虞韶给自己的遭遇做了个总结——他遇上了恶性竞争对手。
“我敢确定,他也是一方山神,不知道用了法子隐瞒天地,不仅得到了风狸杖,还拥有了远超一般山神的法力。”
谭昭平淡地哦了一声,随即发问:“所以他为什么追杀你?你又打不过他。”
扎心了朋友,虞韶满脸不忿:“虽然我打不过他,但我能敬禀天地告知他的罪行。”
明白了,是可以打小报告。
“怎么操作?”
虞韶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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