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信了你的邪(六) (2)
,倒像是什么放浪形骸的道士一般:“聪明人玩弄人心,蠢人提供人心被玩弄,多好玩啊。”
……这皇帝在他面前,当真是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了。
“草民所指,并非此。”
“哦?难道还有更好玩的?”
谭昭的叙述,一如既往地带着独特的个人风格:“这么多人一齐夸小生,有些优点连小生自己都不知道,难道不好玩吗?”
朱厚熜一楞,既而抚掌大笑:“是极是极!你倒是很会捡好听话听!”
谭昭也懒散地靠在窗边,顺着朱厚熜的视线望下去,只看到一对老夫妇推着个小面摊,没什么生意,老两口穿得也一般,可这脸上却带着常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幸福笑容,这眼看着就要到晌午了,应是才刚出摊。
“人之常情,还请陛下莫怪。”
“人之常情啊,这个理由当真是……”朱厚熜说这话时,显然满含嘲讽,“你说他们这般,也是‘常情’吗?”
“不是。”谭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所谓人之常情,不过是人在找不到借口的情况下,为自己开脱的说辞罢了。”
朱厚熜轻撩眼皮,居然也没有怪责的话,他悠悠闲闲地看到那对老夫妇在街角摆了摊,那当真是最角落的位置了,随后便轻嗤一声道:“那是什么?”
“人间真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当真是朕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谭昭认真地再看了一眼街角的老夫妇,居然还能绷着脸讲下去:“可陛下您也瞧见了,不是吗?”
如果只是普通人,周身萦绕的不过是淡淡的青气,接近浅淡的无,可这对老夫妇,虽然看着不起眼,可在他的眼中,却是整条街最亮的两颗星。
楼下义愤填膺的读书人,街上巡逻的官差,亦或是身着锦衣的勋贵,腰缠万贯的富商,全没有两人两眼。
有时候在某些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天道自有公论。
哪怕天道一向对他这个外来者不太友好,但谭昭还是觉得天道某些方面确实做到了公平,不以金钱、权势为参考依据,一套新的、不同于人间的标准。
这也实在不坏。
朱厚熜的脸色有些难看。
“陛下,有些事情看不到,不代表并不存在。”
“放肆!”朱厚熜拍桌而起,楼下街头的喧闹一下子远离了这座包厢,帝皇一怒,谭某人……谭某人觉得也还行。
“还没有人,敢教朕怎么做!高中元,你还没入仕,胆子倒是比内阁那群老东西还要大,你要是真不想活了,朕可以帮你。”
谭昭低着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思绪:“草民,想活。”
系统:哦,宿主,你这是在作死:)。
朱厚熜的眼眸一下子就深邃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他对高中元太过纵容了,不是没有见过有本事的能人,但高中元绝对是最恣意的。
年轻,神秘又聪慧,是个对手,他居然用对手来形容一个只有举人功名的穷书生,朱厚熜觉得可笑,可他却没有笑出来。
因为他确确实实的,在高中元身上看到了同类的气息。
“你最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高中元,随后选择了放任,太无趣了,太无趣了,难得有这么有趣的人,他怎么舍得杀了他呢。
谭昭作低眉顺眼小媳妇状,只可惜仇恨拉了一身,那是稳稳的:“陛下,咱们去吃面吧?”
“哈?高中元,朕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朱厚熜满脸拒绝,身体却非常诚实,两个人在小摊上吃了个肚圆,这才溜溜达达地回宫。
“高中元,朕要是有什么差错,你必须给朕陪葬!”
“好的,没问题,安排!”
……
另一边,舆论不受控制,不过半日就传遍了京城,连寻常百姓都知道有个年轻有为的举子被锦衣卫给害死了,更何况是勋贵人家、朝中权臣了。
这是高中元这个名字,第一次浓墨重彩地出现在史书上。
一人之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又或者……带起了一场欲来的山雨。
永淳公主回到府中,便大哭了一场,她算不得多坚强的姑娘,年少时恋慕的男子就这般被自己的“求情”给害死了,她既自责,又愤恨。
她恼怒皇兄无情,他们是最亲近的兄妹,却为了所谓的皇家脸面牺牲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只是一个公主,一个没有权势的公主,她什么都做不了,连哭都只敢关起门来哭。
谢诏站在门外,敲门的手终于还是没有落下去。
或许在今天之前,他尚还心存希冀,想着多年的陪伴或许在公主心中还有几分地位,可现在……活人是永远活不过死人的。
高中元这般惨烈地死了,受人构陷、不屈而死,谢诏并不怨恨高中元,这人或许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何而死的。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安排那场飨宴。
是他太过囿于情爱了,高中元……原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因为愧疚,谢诏选择转身离去,可他却不知他的举动都落入了一双老迈的眼睛之中,甚至在他走后,敲响了门走进去。
“奴婢拜见公主。”
“李嬷嬷,你来了。”永淳公主的声音轻轻地,似乎要飘散在空中一般。
李嬷嬷见了,自是满脸疼惜,她是从小看着永淳公主长大的,在府中很有一番体面,此刻说话也带着亲近:“公主这是何必呢,快别哭了,仔细眼睛才是。”
永淳公主还是听话的,接过锦帕擦了擦眼角,她也哭累了,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李嬷嬷见公主不哭了,就说了会儿逗乐的话,不知说到哪儿了,就提起了谢诏。说她进来前,看到驸马站在门前站了好久,似乎有些愧疚,没敲门急匆匆就走了。
“愧疚?”
永淳公主听着有点儿懵:“嬷嬷莫不是看错了?”
李嬷嬷这上眼药的功夫实在不错,拿捏个天真的公主不在话下,不过说了一会子话,永淳公主就怒得拍了桌,话虽未言明,但她显然已认定了谢诏不容人,是故意设计高中元下大狱的。
高相公在京城既无仇人,又不是坏人,永淳公主心中的怀疑之树发了芽。
李嬷嬷非常得意,然后到了晚间……她就乐极生悲了。
因为永淳公主,当真不是一般的公主,她从小长在兴王府,因为父亲算是“夺嫡失败”,故而兴王府人口简单,她从小被人护佑着长大,等兄长继承了皇位,她又是最尊贵的公主,谁也不敢给她脸色看,这就造就了她非一般的天真。
“谢诏,本公主要与你和离。”
晚饭时分,公主殿下跟驸马同桌而食,两人心思各异,就在谢诏想开口安慰两句的时候,永淳公主忽而坚定地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站在后面的李嬷嬷:哈?!
谢诏当即落了筷子,十分惨淡地点了点头,随后一脸颓然地跑出府喝酒去了。
这人呢,借酒消愁愁更愁啊,就不愁的酒入了愁肠,那不愁也得愁啊,喝了三坛子的梨花白,谢诏就有些醉了。
他原本是个非常自控的人,因为“寡发”,他一向很讲究吃食,只不过……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都尉在忧愁什么?”
谢诏苦涩地摇了摇头:“我很快,就不是都尉了。”
他自己说完,又闷了一口酒,这酒还未咽下去,忽然又尽数喷了出来,谢诏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来,终于非常从心地吼了一句:“鬼啊!”
谭昭:“……鬼吼鬼叫做什么,你才是鬼呢!酒鬼一个。”
谢诏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不过不一会儿,谭昭就听到了轻微的酒酣声传来。
“……”这心也是真够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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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信了你的邪(十二)
这京城,认识谢诏的人自然不少, 但认识高中元的人实在不多, 这也是为什么谭昭敢这么大胆顶着真容跑出来。
而且这段时间他又瘦了不少,大晚上的, 估计认识的人恐怕也认不太出来, 当然认出来了,大概也会像谢驸马一样以为见鬼了呢。
谭某人半点没有扮鬼吓人的愧疚心,爽快给了酒钱,扛着人就往对面的客栈走。
第二日,并不算一个好天。
原本回暖的天气, 忽然又冷冻了下来,一早居然还飘起了冷雨, 谭昭站在窗口, 透过微微打开的空隙, 刚好还看到辛勤的锦衣卫查案的风姿。
“唔, 这里是何处?”
谭昭转身,自问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谢都尉, 你醒啦。”
谢诏抬头,随即立刻被子兜头盖好,一副我还没睡醒,再睡它一宿的样子。
“……”谭昭恶作剧心又起,忍不住开口,“谢都尉,别挣扎了, 此处已经是阴间之地了,你可还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
“没错,谢都尉你昨天喝了太多的酒,一不小心……”
谢诏已经从被窝里爬出来了,他身上的衣服干干巴巴的,帽子却依然坚固地戴在头上,即便是经历了一夜的摧残,也纹丝不动地固定着,这怕不是用了……胶水固定的吧?!
“一不小心怎么了?”
谭昭叹了一口气,故作惋惜道:“一不小心啊,就碰到了小生,小生就把你带回了这家客栈。”
“咦?哈!你敢骗我!”谢诏表示自己用了真情实感,居然是骗他的?!
“高中元,你好大的胆子,你没死为什么诈死!”
似谢诏这般的端方人,即便生气也不会骂人,谭昭与之对视半分钟,就开始卖惨:“谢都尉你有所不知,一言难尽呐。”
谢诏想起锦衣卫的凶名,怒气立刻就锐减了,其实他和公主之间……也不能怪高中元,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帽子,脸上有些难言的苦涩。
“谢都尉,小生如今,无处可去了,您能不能看在同乡的面上,接济……”
若是以前,谢诏定会答应,可现在,他也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这都尉也很快就要做不成了。”
谭昭见此,难得心里有点儿内疚,虽然这不关他的事情,但……咳咳,人生得太优秀,果然是个过错:“都尉你何出此言,小生也不是白求您的,那日见都尉您头发稀疏,小生这里有一生发良方。”
说真的,谢诏被什么“生发良方”“神仙生发”等广告词骗过没有白来回,也有八十来回了,按照基本法,他应该早就看淡,毕竟经历了太过次的失败,头发没见多,还越来越少,现在他头上的每一根头发,都是他的命根子。
可他心里还是可怕地动心了,特别是看到高中元那一头又黑又浓密的头发之后。
“当真?”怀疑的眼神。
谭昭狠狠点头:“你要试了没用,小生脑袋摘下来给你当蹴鞠踢。”
……那多恐怖啊,他不要。
话虽是如此,谭昭强行强买强卖,终于将“生发良方”送了出去,可以说是非常辛苦了。
“谢都尉,以后能不戴帽子,就别戴了,日常的穿戴自然没问题,但像都尉这般,头皮也需要呼吸,长时间憋闷着,再好的头发也经不起的。”
“竟有此等事?”
谭昭颔首:“倘若一人一直掩着口鼻,是否很难受?”
谢诏顿作如梦初醒状,居然还有这等事?难道他戴帽子还戴错了吗?可是不戴帽子,顶着这样的头发走出去,他……
“谢都尉何必烦忧,等生发良方奏效,就是每天掉上白来根头发,都尉都是不会心疼的。”谭昭立刻替人展现美好的未来。
谢诏立刻连眼睛都嫉妒红了。
多么朴实的愿望啊,要嘉靖帝也这么好骗就好了,谭昭托着腮,心安理得地套上斗笠,跟这谢诏去了他自己的私宅。
不过还没走到地方,两人就被巡防的人给拦住了。
谢诏虽然打理过,但一身衣服皱皱巴巴,旁边的男人还遮遮掩掩的,一看就形迹可疑,谢诏一想高中元的身份,立刻头就大了。
他刚要表明身份掩饰过去,高中元居然将斗笠摘了下来!
“你不要命啦!”他伸手要去捂,显是来不及了,抬头却发现,“你怎么……”变了模样不说,脸上还长了这么大一块儿痦子?
“官爷不好意思,草民生得有碍观瞻,这才出此下策。”
见是个丑逼,巡防的人立刻放行,谭昭戴上斗笠,两人终于到了宅子里。这宅子是谢诏的私产,除了有人定期来做洒扫,宅子里连个鬼都没有。
“高兄,你刚才可是吓死我了,你这……”
谭昭冲人眨了眨眼:“行走江湖,基本保命的伎俩而已。”
……这可一点儿也不基本,变脸都没这么快的。
“哦对了,还请谢都尉,不要将小生还在世的消息告诉公主,锦衣卫查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这件案子过去,小生还要参加春闱呢,届时便知晓了。”
谢诏有些犹豫:“这……”他忽然想起了公主跟他谈和离的事情,恐怕现在公主已经不需要他进门了。
锦衣卫的人,一直都监视着公主府,打从“高中元”一死,京城的这潭水就瞬间动荡了起来。有些人沉得住,有些人却已经忍不住动作起来。
有了鬼蜮手段,就无视人的能力,这是大忌。锦衣卫的能力,非同一般,不过一昼夜的功夫,已经查到了永淳公主身边李嬷嬷的身上。
这李嬷嬷,原名李桂春,湖北安陆人,兴王府旧人,不过那时候宪宗生活简朴,这李桂春是被爹娘卖身进了兴王府,后来陛下登基,她也随之来了京城。在公主面前很得脸,只是永淳公主比较低调,坊间并未有太多关于李嬷嬷的传闻。
白浚一目十行地将情报看完,最后视线落在了嘉靖五年上面。
嘉靖五年,李嬷嬷生了一场大病,几乎是要去了,却在三日之后突然醒来,醒来后整个人不复以前骄傲,待人和蔼,宫人都说她是看淡了人生。
也就是下一年,公主出嫁,她也跟着出宫到了公主府。
这李嬷嬷被人调换了?不,白浚认为不是,永淳公主又不是傻子,自小看护她长大的奶嬷嬷还能认错?永淳公主认错,难道锦衣卫的探子还会认错吗?
天子脚下,想要偷天换日,除非是像高中元一样身带异能……不,身带异能?
白浚眉头一皱,他下意识地想去找人,不过想到人在宫里头,他就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锦衣卫没有高中元,难道还不能破案了不成!
他忽然一笑,招来手下吩咐了两句,几道轻微的脚步声飞掠而过,往公主府深处而去了。
此时此刻的永淳公主,正在对镜垂泪。
说出和离二字,远比她想象中的要痛苦许多,她以为自己不会在乎一个秃头驸马的,可在看到痛苦的谢诏答应她时,她的心狠狠被揪住了。
或许,她对驸马……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他除了头发少点,生得俊朗,脾气也好,温润如玉,学问也不错,跟她的口味也很相似,会不时给她带小礼物,也会包容她。
她真的要,放弃他吗?
驸马他性情平和,是不是她和李嬷嬷都误会了?
想到这里,她擦了擦泪水,唤了一声:“驸马他,可曾回来?”
侍女脸上神色仓皇,不敢回答,永淳公主见了,立刻就明白了,他……约莫是被自己伤了心,想到此,她又有些想哭了。
刚好此刻,李嬷嬷来了,侍女立刻感激地退下。
作为“洗脑高手”,李嬷嬷再次对着永淳公主施展起了本事,而这一切,都落入了锦衣卫的耳中。
半个时辰后,这份对话一字不落地出现在了白浚的面前。
白浚的神色有点难看,他只翻到一般,就立刻去找了指挥使骆安,骆安看了一些,立刻换上官服进了宫。
朱厚熜刚从后宫慰问回来,丽嫔怀了孕,他要再不去,皇嗣都快掉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实在有些不郁,抬头看到那副大大的“青词”,这才想起了高中元好像一上午都没出现了。
“那人呢?”
“说是出宫去找驸马,完成陛下您交代的任务去了。”
朱厚熜一笑,这高中元倒是会见缝插针。
“可要属下去将他找回来?”
“随他去吧。”
这话音刚落,就传来了骆安求见的声音。
很快,骆安怀里的证词就来到了朱厚熜的案几上,朱厚熜看了,倒是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世人都觊觎皇位,倘若他每个都要生气一下,岂非早就气死了。
“倒是有些意思。”
骆安的头,又低了一分。
“不过他们恐怕找错人了,永淳性子固然执拗,但……高中元不是还没死呢,不是吗?”
朱厚熜一想到对方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继续去查,朕倒想看看,是什么让这么多人死心塌地用命去填这个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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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信了你的邪(十三)
一个计划运作了近二十余年, 且是在京城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这何其可怕啊。
但换个角度想,一份所有人小心谨慎都要维护着运行下去的计划, 绝对是关乎上下所有切身利益的,否则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的黏性。
谭昭托着腮,他手里拿着那份白浚口述绘制的四不像灯阵图, 指间无意识地划过上面的每一个点。
排除各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起先,牙行的存在源于太监刘瑾为了避灾避劫, 刘瑾死,宁王的人接手了牙行。没几年, 宁王也死了, 牙行落入了谁的手中?
谭昭想不好, 于是他又想到了举子案, 风水害人,大喇喇地就摆在明面上,嘉靖帝崇道,身边不可能没有真正的懂行之人,这就像……故意放出来惹人去查一样。
窗外一片寂静, 这种时候格外适合人沉思。
倘若他不来, 会怎么样?谭昭想了一下,大概就是高中元死、秦牧死、吴简死、孔天胤死,甚至还会有不少经魁举子死去,举子案风波闹大, 修道之人察觉到皇城有妖道作祟,朝中几番人马这这局棋中博弈。
然后事情越闹越大,牙行被牵扯进来,人命案还是会被发现,新命旧命,堆叠起来,就是皇帝不施仁政,再加上前几年嘉靖帝的“大礼议”,或许还可以再算上嘉靖帝同胞的亲妹一力作证,谭昭想到这里,忍不住放下了阵图。
个大傻子,求啥不好求皇位!倒找钱他都不要。
系统:2333,你说得很有道理,哈哈哈哈!
朱厚熜可不是一般的皇帝,谭昭切了一声,又换了条思路推进。因为初来乍到的原因,他下意识地不跟这个世界的道门中人联系,但或多或少,他也见识了一些。
煞气,风水阵,转运化煞,还有降雨之术,最后是——倭国的幻术。
幻术,其实也算是阴阳术的一种衍生,相传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传到了东瀛,就形成了一系列的阴阳术,幻术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这是中原道门的称呼,在东瀛,这门技法被称之为式神。
谭昭捻动手指,倭国人一向在南方宁波沿岸活动,他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一下南方的各位“土霸王”?
“高兄,你看这些准备的,还差什么吗?”
谢诏出去采购生发的药材,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回了一趟公主府,只是……不提也罢,恐怕公主也不想再看到他。
四年了,其实谢诏也有些累了,难得也放任了一下自己,回到了这处“避风港”。
“不错,要现在就开始吗?”
这么随便的吗?谢诏自然点头,越快越好啊。
熬了一大锅又苦又涩的药汤,谭某人已经放弃口服汤剂,转而向药浴和外用发展,虽然味道依旧“非常迷人”,但不入口显然能让人能接受许多。
系统:你也就只能自欺欺人了,没看到驸马爷的眼睛都快翻过去了吗?
……谭昭选择没有看见。
白浚到的时候,他差点以为高中元受到了幕后之人的袭击,他提着绣春刀翻墙进去,然后发现……
“高中元,隔行如隔山,不要随便祸祸人。”
“你……”
白浚还未等人说完,就粗暴地打断:“本官已经说得非常委婉了。”
谭昭很想把人扫地出门,无奈这儿不是他家:“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小生何事?”
“找你去看一个人。”
“一个人?”
看白浚的神色,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谭昭犹豫片刻,用纸条写下注意事项贴在门上,又嘱咐谢诏到点了自己出来,就跟着白浚离开了。
等到了地方,谭昭望着里面鹤发鸡皮的老嬷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这老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老,算吗?”
白浚已经开始后悔来找高中元了:“这是正经事,不要胡言乱语。”
谭昭坐在屋脊上,顺手还给周围套了一个隔绝的阵法,也非常正经:“她老得太快了。”
“什么意思?”
谭昭不会看相,但他好赖算个大夫:“她大概五年前左右,是不是生过一场大病?”
白浚真的惊讶了:“这你都看得出来?”
“看来小生说中了。”谭昭托着腮,说了一句让人冒冷汗的话,“她本该十死无生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谭昭转头,对上白浚难得带着惊愕的双眸,“她是依靠别人的生机活下来的。”
白浚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向很擅长联想:“牙行?”
“不好断定,但……”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白浚已经在思考将李嬷嬷抓起来严刑拷打的可行性了,不过他很快就作出了自己的判断,打草惊蛇,下下之计。
“你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谭昭点了点头:“你知道,一个人是有承受底线的,一旦达到临界,那么这个人……”
“就会死。”作为一个熟悉刑罚的锦衣卫,白浚再清楚不过了,“她还有多少时日?”
谭昭又不是真的神仙,哪里能断得那么准确:“那就要看她背后让她活的人,想让她活多久了。”
白浚本来要走的,忽然也坐了下来:“高中元,你知道刚才那一番话说出去,会搅弄起多大的风雨吗?”
“小生自然知道,但这世间一啄一饮,自有天定,这听着是不是很像瞎话?”谭昭随便吐槽了一句,这才接着说,“小生也觉得这是瞎话,但有舍有得确是真的,人一旦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所要承担的后果绝对是数以倍计。”
“那她呢?”白浚指着院中的李嬷嬷道。
“窃取他人生机为己用,这是邪修的法子,这种法子若是能教人长生,这世间早便乱套了。”谭昭说的话轻飘飘的,阵法隔绝了一切,即便站在不远处盯梢的锦衣卫,也全听不见。
长生啊,白浚的眼神一暗,眼睛深处浮光掠影一闪而过,随后归于了沉寂。
“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之法吗?”
昔年秦始皇也曾登岛求仙,据说求得了不死灵药,道门有流传这样那样的传闻,可谁也没见过长生的秦始皇。
倘若是以前,谭昭肯定嗤笑一声,告诉对方脑子是个好东西,如果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但现在……现实教会他做人。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谨慎地思考一个问题。”
谭昭气笑了:“照你的意思,小生以前做事都非常草率吗?”
白浚非常从容地点头,高中元这人,神秘又强大,做什么事都像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人间就像是一场游戏,于别人所言的难事,在此人手中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算了,小生就是夸奖了。”
“本就是夸奖。”
谭昭有点儿心花怒放,原本不那么想回答的问题,也有了谈性:“其实小生也不知道。”
“不知道?”
“因为小生从未见过。”他见过千年的蛇妖,百年的老鬼,破碎虚空的修者,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没有人是不死的。
这个问题再谈下去,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两人分道扬镳,三日后的晚上,白浚匆匆而来,带来了李嬷嬷的死讯。
“这么快?”谭昭当即一惊。
“你随我来。”
谢诏今日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谭昭留了个纸条,就跟白浚离开了。
因为要去公主府,谭昭做了点儿伪装,穿的是白浚带来的锦衣卫工作服,他已经瘦到正常体型了,锦衣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种相得益彰的好看。
谭昭拎着把绣春刀,见到了李嬷嬷的尸身。
“他杀?”
白浚点了点头。
谭昭蹲在地上,李嬷嬷脸上仍然残余着死时的惊恐,这意味着她不相信这人会动手杀她,甚至非常信任凶手。
“没有还手之力,匕首命中腹部,失血过多而死。”白浚停顿了一下,才说出了最重要的部分,“这匕首,是谢诏谢都尉的。”
哦嚯,难怪他觉得有点儿眼熟呢,谭昭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据说今早谢诏回了公主府,与公主大吵了一架,有侍女见李嬷嬷安抚下公主,说要去劝驸马回心转意,就坐着马车出门去了。”
谭昭心领神会:“所以她是死在外面的?”
白浚摇了摇头:“不是,她是死在公主怀里的,死之前,她还在试图掩饰凶手,可最后不知她看到了什么,满脸都写满了恐惧,锦衣卫的探子也看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死了,光天化日之下的阳谋,这背后之人为什么一定要从永淳公主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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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人呢?”谭昭轻轻跟白浚说了一句,白浚摇了摇头,刚要说人还没找到,就听到高中元又开口说了一句话,顷刻间,他就变了脸色。
“白百户,谢驸马足足泡了三日小生的药浴,又佐以药膏,药香四溢,久久不散,你可有在公主府闻到这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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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信了你的邪(十四)
虽然这不在场证明听着着实有点儿扯, 但白浚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你那药给谢诏用了三日, 他竟还活着?”白浚现在想起那股令人眩晕的味道,脸上都忍不住一变。
谭昭当即恼怒:“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浚给了高中元一个眼神让人自己体会,不过既然可以确定谢诏并未回过公主府, 这事儿就可查很多了,他立刻命人去搜捕谢诏, 暗中却命人探查李嬷嬷出府的路线,以及李嬷嬷到底是在何地被刺的。
“公主, 公主, 公主您慢点!”
后头传来侍女小心的低呼声, 谭昭抬头, 就看到永淳公主眼带火光地冲过来,一把将他推开:“让开!还不替李嬷嬷收敛妆容, 入棺厚葬!”
她说完,又对着谭昭厉声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本公主的家事就不劳烦锦衣卫出手了, 本公主自会进宫禀明皇兄的。”
……公主殿下, 您还记得您在被关禁闭吗?
刚好还没等他开口, 白浚就回来了, 听完属下的汇报, 立刻硬邦邦地开口:“公主,请恕卑职不能答应。”
“你敢!你就不怕本公主摘了你的脑袋吗!”
白浚拱了拱手,然后示意属下将李嬷嬷的尸身搬走,一副你有本事就来摘我脑袋, 没本事我就先走一步的模样,可以说是钢铁本钢了。
永淳公主本就大怒大悲,被这么一激,也不顾什么禁足,直往宫里去。
刚好半个时辰前,朱厚熜也收到了谢诏“杀害”公主身边人的消息,以他对妹妹的了解,自然明白永淳是要进宫闹一场的。
“让她进来吧。”
这兄妹关系,当真是一次比一次紧张,朱厚熜情绪莫名,但总归不痛快就是了。
“皇兄,臣妹愿与驸马和离。”
朱厚熜轻轻捻着一块暖玉,轻哦了一声:“什么理由?”
语气带着关怀,永淳公主当下鼻子就酸了:“谢诏他不停人劝也罢,居然愤而杀人,李嬷嬷是臣妹身边的老人,那些锦衣卫却丝毫不顾臣妹的面子,硬是当着臣妹的面子将李嬷嬷的尸身拉去了锦衣卫所,皇兄,请皇兄替臣妹做主。”
“竟有此等事?”朱厚熜站起来,下去将妹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过区区一介奴才,打杀了就打杀了,值得动这般大怒吗?”
“李嬷嬷她不是旁人,她是臣妹的奶嬷嬷!”
朱厚熜退后一步,他自然明白永淳的意思,于是从善如流道:“那么也简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如此,便按永淳的意思办。”
“来人,速去缉拿谢诏归案,生死勿论。”
永淳公主听到“生死勿论”四个字,心一下就跳到嗓子眼了,她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这是要……要谢诏死啊。
“不——”
永淳公主疲惫地摊在椅子上,她不想让谢诏死,即便……对方杀了她最亲近的奶嬷嬷,她痛苦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宫中又传来嘉靖帝与永淳公主争吵不欢而散的传闻,这对皇家兄妹关系越来越紧张,连原本争宠的后宫都难得安分了下来。
就在各方势力都在寻找谢诏的时候,到底还是谭昭凭着药香第一个把人给找到了。
系统:宿主,这实在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高兄,你怎么来了?还……”跟锦衣卫的人一块儿来?
谢诏有点儿懵,不太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个发展趋势。
“谢兄,你怎么一个人跑城外来了?”而且还跑这么远?谭昭着实有点儿纳闷了。
谢诏看了一眼白浚,这才开口:“我今早收到公主带来的口信,约我到别院相见,你也知道我最近正在泡药浴,味道大,就赶着城门刚开就出城去了。”
……难怪呢,谁都没找到人。
白浚闻言,突然开口:“给你带口信的人是谁?”
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谢诏直接就开口:“是公主身边的老人,李嬷嬷。”
哇喔,谭昭都想鼓掌了,这天才一般的想法,简直了。
两人的神色太过奇异,谢诏有些不解道:“有问题吗?”
“有,而且是非常大的问题,你知道吗?”谭昭直视谢诏的眼睛,然后才开口,“李嬷嬷死了。”
谢诏当即大惊:“这、这怎么可能!我方才在别院还见到……”
他话还未说完,白浚已经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远处,谢诏转头看高中元,却将高中元露出一个笑容,随后他感觉后领被人提起,下一刻就腾空在半空中,飞快地往前行进了。
“高兄——”
“忍一会儿,很快!”
谭昭的轻功极好,又很平稳,即便谢诏心有戚戚,但到底没有“晕机”,两人直接翻进了公主别院,白浚正站在庭院里,脸色臭的可以。
“人早跑了吧。”
白浚点了点头,刚才他已经翻过一圈了,没有半点儿线索,是个老手。
“不怕,你忘了咱们谢都尉正在治头发了吗?”
白浚顿时福至心灵:“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
谭昭点头:“没错,可以的哦。”
谢诏有点儿腿软,他扶着树,一直都没听懂两人在说什么,不过刚才见识过两人的本事,他就是再傻,也知道高中元并非普通举子了。
通了玄学,谭昭也不用上系统商城买追踪虫,只需要一道追踪符即可。他掐动法诀,追踪符围着别院转了一大圈,又稳稳的回到了他的手上。
“怎么样?”白浚立马问道。
谭昭却是神色莫名,他将符纸一覆,转头朝谢诏问了一个非常神奇的问题:“谢兄,你当真确定自己今天来的是公主别院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坑挖的,可以说是非常缜密了,保管谢诏回了城,百口莫名。
早上有人来叫他出城,喊他的是李嬷嬷?开什么玩笑。到了公主别院,一天都在这里?别院上下的下人都没见过驸马到来。
“谢驸马,请你将今日所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谢诏尚且还不知自己“神通广大”杀了李嬷嬷一事,但从这位锦衣卫的神色来看,他也明白自己可能摊上了大事,随即想了想,开口道:“今早李嬷嬷敲开了门,高兄还在睡,我就跟李嬷嬷离开了。天微微亮,我们坐的马车,因为出城的时候天色还有点儿黑,我就在马车里睡了一觉,睡醒就到了别院。”
“那你见到公主了吗?”
谢诏摇了摇头:“没有,我在别院喝了三盏茶,左等右等不来,就去找李嬷嬷。她与我说了许多公主幼年的事情,让我好生体谅公主的不易,又说今日她是背着公主出来相邀,只希望我能先退一步。”
谭昭一听这话,就懂了:“你答应了?”
谢诏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当驸马也未免不不容易了,不仅头上有点儿绿油油,还要忍气吞声,小高同学还是见过的世面太少,要不然怎么对驸马之位耿耿于怀呢。
“我应下之后,李嬷嬷就给我备了马车,让我自回城去,说是不好同路,以免公主发现恼了我。” 谢诏回忆到这里,最后开口,“我坐上马车,然后就遇到了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谭昭与白浚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白浚开口:“谢诏,李嬷嬷死了,是你杀的。”
谢诏扶着树的手一滑,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虽然知道谢诏不是凶手,但这么怂还是出乎了白浚的意料。
“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
“嗯,我们知道人不是你杀的。”
谢诏立刻眼睛一红:“……那公主呢?”
沉默在三人之间弥漫了开来,好在白浚是个破坏气氛的好手,他明白此时此刻应该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所以毫不顾忌谢驸马的玻璃心,当即道:“京城周围就这么大点地方,要想伪造公主别院,须得是一个方向,这周围的府邸,能够的上的……”
谭昭却摇了摇头:“这样太繁琐了,也太慢了,倘若对方用了幻术伪造呢?”
白浚着实有点怒了:“有这等本事的人,还做这般魑魅之事,究竟是如何想的!”
“走吧,等抓着了人,关进诏狱里,由你盘问!”
这事儿,自然还是要带上谢诏的,谢诏却是有点儿神思莫属了,直到谭昭掐着法诀到了山后头的另一处别院,他才心惊肉跳起来:“这……”
“看来没找错地方。”
白浚是个百事通,立刻就道:“这里是荣王的产业,不过荣王常年在封地常德府,已有许多年没有回京了。”
荣王?那不是嘉靖帝的叔叔?
追踪符飞得迅捷,却在接近正厅时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一样,瞬间化作了飞灰。
谭昭急退两步,手指翻飞,只见残影,下一刻,一柄青剑从他手中凭空而生,这还是上个世界小青后来又重新给他铸的剑呢。
那时候小青修为精进,用的鳞片已经具有藏匿能力,只要认主,就可以隐匿在灵魂之中。
“好剑!”
就在白浚话音落下的刹那,谭昭已经一剑挥出,整个结界,瞬间土崩瓦解。
速战速决,老是被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谭昭手中“咻——”地一声,另一道追踪符出手,不过这一次,已经没有了结界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一日手札:宿主,驸马头上为什么绿油油,你心里没点acd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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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信了你的邪(十五)
白浚率先追了进去, 谭昭看了一眼谢诏,谢诏也明白此时此刻自己无疑是个累赘, 刚要开口说你们先去追,后领就又被提了起来。
谢诏已经没脾气了,任提, 却没想到高中元并未跟着那个冷面锦衣卫追进去, 反而是跳起来落在最高的屋脊上,四面山色尽收眼底, 此时此刻西面的落日余光透过树梢传过来, 晃得谢诏眼睛一闭,下一刻他就听到呼呼的冷风在他耳边疾驰而过。
高兄,究竟是什么人?
谢诏自然没想明白, 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只需要做个安静的木桩就好了。
共事虽然不久,但白浚和谭昭少说也有几分默契, 白浚跑出去大约十来米没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就大概猜到高中元应该是走了另一条路,他立刻心领神会, 全力去追追踪符。
符咒飘在冷风中, 直追得白浚脸被风刀刮得通红,这才停了下来。
四周静寂无声,白浚虽然年轻,却是个高手,他也足够警惕,在听到第一丝响动的时候, 他的绣春刀已经格挡在了眼前。
一道金丝,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带出了一滴鲜血。
“李嬷嬷,你果然没死!”
“你们都还没死,老身怎么舍得去死呢!”这李嬷嬷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和善模样,白浚对上其眼睛,连眼珠子都带着鲜红的血意。
他既不相信眼前这个是真的李嬷嬷,也不相信这里任何的一草一木,他所能信的,只有他手里的绣春刀。
凭着身体里的本能,白浚双手执刀,一刀冲着李嬷嬷的方向砍了下去。
就在一刀落下之际,谭昭带着谢诏落在了旁边的假山上,才刚刚停稳,就吓得拉起谢诏又是一个大鹏展翅。
假山应声而烈,谭昭摸着小心脏落到了白浚对面。
“了不得,白百户一刀破结界,佩服!”
白浚且仿若未闻,一刀刚出,一刀又接上,显然是冲着要跑的“李嬷嬷”而去的。
“不好,她要自戕!”
锦衣卫或许没什么大本事,但有的是本事对付要自尽之人,况且李嬷嬷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谭昭的剑。
一瞬间的功夫,定身符终于贴在了“李嬷嬷”的身上。
谭昭收掉手中的灵力,青剑自然在他手中慢慢消失,忙活了一圈,索性也不是全无收获。
白浚刚才那一刀威力极大,微微有些脱力,不过他只歇了一会儿,就开口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能跑能跳,会开口说话,除了人,还是什么?”谭昭耸了耸肩,得亏这世界没有鬼和妖,不然这京城的天都要被掀起来了。
谢诏:……这一点儿也不好笑,还有这真的不是李嬷嬷吗?
“李嬷嬷”的脸上并没有易容,白浚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就在他准备将人捆回去之时,“李嬷嬷”七窍开始渗出鲜血。
这鲜血将定身符染红,她的嘴巴开始吱嘎吱嘎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眼睛也完全充血,可她的脸上却带着十足的笑容,就像……是得到了一直想得到的东西一样。
“想死?不可以哦。”
好不容易废了老鼻子劲把人抓住了,谭昭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人在他面前死了,这说出去,他妖界鬼见愁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系统: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滚蛋!]
谭昭心里啐了一声,手里布阵的动作却是快得出奇,远程要操控,无所谓就是通过灵力或者阵法引爆,化繁为简,一个百分百的隔绝阵法足矣。
再配上他捏的小药丸,保管一时半刻死不了。
原本满脸慷慨赴死的人,突然就发现……华光从她面前远去,“李嬷嬷”整个人都开始暴怒了,她满脸鲜血,此时此刻看上去,犹如罗刹转世一般。
反正谢诏是没勇气直视其容了。
鲜血划过“李嬷嬷”狰狞的面容,谭昭示意白浚将其脸上的鲜血擦去,白浚撕了一块布随便一抹,一张完全男性化的脸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谭昭不认识他,但并不代表谢诏和白浚不认得。
这是原昌国公、现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张鹤龄最为信重的管家,张泉,京中甚少有人不认得这张脸的。
白浚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事情的牵扯的人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张鹤龄不过是一个革除爵位的外戚,可他是当今张太后的亲弟弟,张太后为人和善,却最是护短,特别是对两位弟弟,更是不问缘由一护到底。
这事情,难办了。
谭昭并不是没有眼色的人,他立刻察觉到了男子身份的特殊,很快他也从白浚口中得知了此人的身份。
先是永淳公主,再是张太后,谭昭看着张泉的脸,不由地有点头痛。
这没线索苦痛,有线索更折磨人,果然这世上当皇帝什么的,最累人了。
人是好歹找到了,锦衣卫自有一套掩人耳目的法子,入了夜,谢诏和张泉同时出现在了皇宫的一处偏殿之中。
朱厚熜早已了解过“详情”但他显然并不生气,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盯着谢诏的帽子看了许久,这才悄么声地同高中元道:“他的头发,当真长出来了?”
耳力太好的白浚:……
也就是谢诏今天出去吹了一整天的风,不然……谭昭默默地摸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良心,脸上带起了非常官方的笑容:“自然,再再过段时间,陛下可以亲自查验。”
朱厚熜也明白这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他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谢诏,这在谢诏眼里,就是全然的威胁与探查了。
他噗通一声,立刻跪了下去:“微臣请陛下明鉴,微臣绝对没杀李嬷嬷。”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来人,带谢驸马下去见公主。”
立刻就有锦衣卫过来,拖着谢诏就迅速消失在了殿中,谢诏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主不是在与陛下争吵后,被押回公主府了吗?怎么听着,像是还在皇宫一样?!
“你们也都下去吧。”
谭昭明白这是“秘密宫闱”时间了,他非常懂事地往后退,正准备转身离开呢,就被人给叫住了:“你,对,你留下。”
……不,他不想:(。
但人在屋檐下,总得低低头,高举子忍住了,等到整个大殿都空了下来,他才发现大房子也有不好的时候。
就像现在,人多地大,他就没办法当个乖巧的吃瓜群众了。
“你有没有法子,能让他开口说真话?”
张泉现在的状态,依然被套在隔绝阵法之中,谭昭能够肯定,只要他一解开阵法此人就会瞬间死亡,而今天这一场也算是白忙活了。
想到这里,谭昭也不是吓大的:“有法子。”
朱厚熜的眼神有点儿虚无缥缈,带着点儿微妙的不赞同:“朕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谭昭摇了摇头,非常坦然地承认:“不,草民不过一介愚夫,只想为那些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朱厚熜深深地看了一眼高中元,此时此刻他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此人不凭着道术来走后门,反是费了大劲去考那艰难的科举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既然如此,朕倒想听听这狗奴才嘴里的真相了。”
真言符,谭昭手里没有,但现画也还是来得及的,草率是草率了点,但好在还算管用,没有在帝皇面前跌了面子。
朱厚熜:……这可真是有够草率的了。
没有修为来抵抗真言符,张泉也没有什么福祉功德加身,几乎是没有多少挣扎,一下部分真相就从张泉的口中说了出来。
张泉是张鹤龄的得力手下,张家以前不是显贵世家,否则也不会配给皇子做正妃。只是后来,张家女儿当了皇后,最主要孝宗吃了后宫的苦,要与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孝宗对皇后甚是宽佑,对张家自然也是一封再封,张皇后的两个弟弟张鹤龄和张延龄自小在宫闱长大,就跟在自个儿家没一样,张父死后,兄弟俩接连封侯,欺男霸女、横行无忌,闹出了人命也有人兜着,谁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甚至因为张皇后思念母亲,孝宗直接将张母接近了宫,张家荣宠,当年冠绝整个京城。
即便孝宗死后,登基的也是张皇后的儿子,张家大小国舅依然横行无忌,即便后来做的事被人捅到了皇帝侄子面前,两人也敢买通狱卒将证人杀死在牢中。
但这人呢夜路走多了,总归会遇上鬼的。
孝宗父子俩不长寿,且无嗣继承皇位,已经成了张太后的张皇后选了关系最近的朱厚熜作为继承人,派去湖广安陆传旨的人之一,就有弟弟张延龄。
原本想着新帝念着这层情分,对张家能有些庇佑,只可惜朱厚熜他有自己的想法。
嘉靖八年,他一不高兴,把能撸的外戚爵位一撸到底,刚好张家兄弟也在其中,任凭人怎么劝,朱厚熜郎心似铁,甚至连个虚职都给得相当吝啬。
“你们懂什么!我主长生,追随我主,亦能长生!”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中二病晚期,哎,要是有地府就好了,地府三日游免费开放,保管一个个都能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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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信了你的邪(十六)
谭昭心里有了大胆的想法, 但眼下还是要继续听面前这个中二病的长生宣言。
张泉被捆缚着跪在地上,可他脸上的狂热却像是他整个人站在高台上演讲一样, 对于他那位主上,奉上了一只究极舔狗的自我修养。
朱厚熜和谭昭两人坐在张泉对面的椅子上,两人如出一辙地端着杯茶,都挺悠闲自得的,活像是在什么有名的茶馆里吃茶听书一般。
“你们懂什么, 躯壳不过是桎梏我们长生的枷锁, 主人会引领我们长生, 而你们……”
谭昭轻轻吹了吹茶叶,看了一眼朱厚熜, 明白是自己可以自由发挥的时间, 轻飘飘地开口:“可是现在怎么办,你还在你的躯壳里, 你的主人不能替你解开枷锁呢?”
“你——”
“哎呀, 真让人不好意思, 按照你的说法, 我现在才是你的主人, 对不对?”
朱厚熜:……被此人的厚脸皮折服。
他瞥了一眼张泉,也默默地捧起了茶喝了一口,他还没见过被气死的人呢,正好可以开开眼界。
“高中元,既然你有这般能力,何不效忠我主!我主会赐予你永生!”真言符的效力消失, 张泉眼中出现了无限的恐惧,他竟然该死地泄露了主人的讯息,但他随即用他“聪明的小脑瓜”思考一下,就想到了策反。
长生不死啊。
谭昭突然来了兴致:“那么,你想我怎么做?”
朱厚熜仿若未闻,继续喝着茶。
就说嘛,不会有人能抵得住长生的诱惑,张泉立刻狂热地开口:“杀了他!杀了这个狗皇帝!只要你杀了他,我立刻替你引荐我主!”
朱厚熜还是没动静,就跟没听到人吼他狗皇帝一样。
“哎,这么简单的吗?”谭昭刚说完,就被朱厚熜的眼神凌迟了一遍,这才“艰难”地开口,“这个好说,古往今来,谁不想长生,你的主子既然这般厉害,道术修了几年?灵力修的又是什么法门?用的灵剑还是符箓?通天人之术吗?长生又是怎么个长生法?”
“咱们都是有脸面的人,长生和长生不老还是有区别的,万一我要老得掉牙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那活着可不比死了还难受,你说对不对?”
张泉……张泉居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不过我觉得你们这个长生不太靠谱,既然没有躯壳,那不就是鬼了吗?当鬼可不怎么有趣的。”谭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他又道,“说来你们做了这么多坏事,足够到地府关个千年油锅刀山了,这四舍五入,也算是长生了不是?”
朱厚熜看人:你说真的?
谭昭憋笑,一脸认真的表情,如果是前两个世界,是这样子没错的。这个世界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地府,他去刑场看过,人死后其实是有鬼魂的,只是很快就被一股力量拉入地底,估计是此方世界维护人间秩序的力量。
“你胡说!你胡说!我错了,你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我主是神!岂是你等蝼蚁可以妄图揣测的!”张泉吼得脸红脖子粗,但他仍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哎,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被传.销洗脑的人,这背后之人能不能长生还两说,但这一手传.销的好本事,倒是比他这所谓的长生之术厉害许多。
“原来,也有你高中元办不到的事情。”朱厚熜一脸看乐子的神情,只是看着张泉的眼睛,已经冷得要化冰了。
从来觊觎他东西的人,伸一只手剁一只,伸两只手就连脚一起砍了。
谭昭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立刻表示:“陛下,草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自然不是无所不能的。”
“哦?是吗,你也不能长生?”
一个个的,怎么都想长生?谭昭有点儿心累:“可草民并不想长生。”
朱厚熜的眼睛瞬间凌厉了起来,活似要透过高中元的眼睛看到他的心一样:“为什么?”
“您不觉得,长生更像是一种诅咒吗?”谭昭的话,凉凉的,就像是漏夜里惨白的月光一样。
“不觉得。”朱厚熜的心跳难得强烈地喧嚣着,不过向来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两人离得这么近,谭昭不可能没听到对方急速的心跳声,但他还是从容地开口:“不会老,不会死,一生都是如此,寂寞如影随形,一年或许可以,十年或许也可以,那百年呢?千年呢?万年呢?数万万年呢?世间沧海桑田皆在变,唯有自己没变,这种被世界所遗弃的感觉,难道不像是天地的诅咒吗?”
两只狐狸对着骚,偏偏都装得跟老实人似的。
蜡烛哔啵一声,震醒了在场的三人,就连被绑着的张泉,也被这形容吓到了。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你很有一番感悟?”朱厚熜抬头,说了一句非常吓人的话,“难不成,你是个长生之人?”
张泉已经屏住了呼吸,作为一个炮灰小反派,却强烈地被牵扯着思绪。
反而是被质疑的当事人谭某人,表现得非常淡定:“不是。”
否认来得非常快,只不过谁信了,谁没信,就未可知了。
“您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念头?”说实话,谭昭被问得有点儿懵,“天道怎么会允许人长生,别开玩笑了,要长生,据草民所知,只有一条路。”
炮灰小反派张泉再次提起了呼吸,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喜欢大喘气呢?!简直太讨厌了!!
“你是不是在等朕问你是什么法子?”
谭昭果断地就承认了:“嗯。”
朱厚熜望了一眼一脸求知**的张泉,微微勾了勾唇角:“可朕听了你的劝,并不想知道了。”
张泉一口老血梗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就差活活憋死了。
谭昭也看了一眼张泉,是非常惋惜的语气:“也好,这条路太过艰险,您九五之尊,实不必走这般艰险的路。”
张泉:我!我!粗鄙之人,愿意走哇!
谭昭又画了五张真言符送给白浚,白浚带上两个锦衣卫,拖着一脸求知欲的张泉往密牢深处去了。
转瞬,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喘气的了。
谭昭觉得今天这盏浓茶喝下去,到天明都是不用睡了,跟一个帝皇讨论长生之术,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特别是……像他这样非常精通“短命之术”的人。
系统:2333,短命之术,又被称为作死之术吗?
[你给老子闭嘴!同归于尽警告。]
切,小气鬼,系统安静地待机了。
“高中元,你修的什么道?”
“自在随心之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道,走一步是一步道,万物皆是道。”
朱厚熜的嘴角抽了抽,如果不是见识过此人的本事,他绝对会认为这是胡诌,可偏偏这么荒唐的言语,却是真真正正的道,他想起了宫中那些正儿八经写着无数溢美之词的道士,忽然就笑了。
“这就是你为何掌握了长生之术,却不修行的原因?”
谭昭难得地坦诚,他向来也没在怕这些的:“那倒不是,草民尝试过,后来……”逼得天道的天雷都转型升级了:)。
谁有他苦,想想都要哭粗来。
“后来?”
“后来发现还是人间红尘适合草民,要真破碎虚空离开人间,这陈年的女儿红,城东的枣泥糕,旺源酒楼的佛跳墙,岂非是一辈子都尝不到了!”
朱厚熜立刻抓到了这句话的重点:“破碎虚空?你就这点儿出息?”
“这个世界根本承受不了长生的力量,力量到达边界,天道会自动指引人渡劫飞升的,渡劫成功,就是另一番天地,渡劫失败,那便身死道消。”谭昭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长生之术本就逆天而行,天道要设门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闻所未闻,朱厚熜从小就是听着父王的道经长大的,王府里养了不少道士,父王也会服用丹药,所谓强身健体,所谓长生。
原来在真正的修道之人嘴里,长生和修道,是这个样子的,逆天而行吗?听着当真是又刺激又好玩呢。
“有人成功过吗?”
谭昭沉思了许久,想起了一位许久以前的朋友,以那人的本事,估计到哪儿都会过得挺好的,于是他开口:“有。”
朱厚熜的心头滚跳。
同时,一道雷声划过紫禁城的天空,谭某人一听,就知道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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