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见程阳许久没有回来, 叶梓潼起身出去找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有人竟然比她更早的捷足先登了一步。

    一男一女站在树下，背景是簌簌落下的枫叶和落了满地的林荫。

    红黄交替的缝隙之间, 夕阳微微的洒落在两人的肩头，赵曦仰着头看向程阳的眼中, 情绪流露。

    两人之间隔着一寸不到的距离, 不近也不远, 正是这暧昧的距离，最令人遐想不过。

    如若是个旁观者，这一幕看在眼中只会感慨于俊男靓女的养眼, 只是落在叶梓潼的眼中……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阵。

    这一刻, 叶梓潼觉得自己像是个自取其辱的傻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而接下来从赵曦嘴里蹦出来的话, 才是真正的让她置身冰窖。

    在不远处的树下，赵曦低声问他, 说：“……程阳, 你以为你真能在这儿图清静图多久呢？你爸现在病危，大权独揽的人是你哥, 你但凡还是个程家人，你就不想着搏一把？如果你想回国, 跟我在一起，我可以帮你。”

    程阳拧了烟头, 神色不变, 语气也很淡：“我出国之前就说了，我对程家的那点破事不感兴趣。”

    可惜赵曦却不以为然，她嗤笑道：“感不感兴趣现在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想想你妈，想想她在程家忍气吞声那么多年，你就甘心让她这辈子都在仰人鼻息？”

    听见这话，程阳忍不住蹙眉，“那也是我妈的选择，我说了，程家的事儿我不想参和，我觉得我现在的日子过的也挺好。”

    “挺好？你指的挺好就是当个修车的师傅？”她丝毫不留情面的嘲讽他，“程阳，你敢告诉你妈你现在干的这一切么？”

    赵曦还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她仰着尖尖的下巴，一字一句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的扎在程阳的软肋上。

    当她得知程阳其实就是程家人这件事之后，原本陷入僵局，无比棘手的感情问题，在她这里立刻得到了迎刃而解的方法。

    她赵曦，向来遇神杀神，佛挡杀佛。

    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对事业，就没有她无往而不利的可能。

    这一次也一样。

    “那也不干你的事，赵曦，离我远点，”程阳沉下声，警告她。

    没错，他的软肋是他妈妈，别人可以尽情的嘲笑他私生子的身份，但是唯独不可以置喙他的妈妈。

    可惜赵曦这个大小姐，可不是从小被吓大的。

    她拧巴着精心修剪过的眉毛，挑着根根分明的睫毛看他：“程阳，你难道没有听过这样的一句话么，有些人注定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的。”

    “程阳，你摆脱不掉的，当你第一天出生在程家的时候，这个身份，你就注定摆脱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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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梓潼在回来的路上，愣着神发呆了好久。

    她脑袋里盘旋着刚刚赵曦说的那些话，什么程家，什么位置，那些都是她不曾触及过的话题。

    那些话更像是给她撕裂开了一道隐隐约约的口子，让她起疑，让她揣测，唯独不能让她窥见全貌。

    她犹如遭遇到了一个被他世界隔绝的隐形墙壁，她能隐约看见墙后的世界，却从未找到门真正的进入。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陡然发现横亘在她和程阳之间的万丈天堑，原来比她想象中的要深，还要陡。

    浮动的心绪让她烦乱，而口中化开的苦涩更像是被迫吞了一千口苦瓜汁，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因为，她很清楚的意识到，比那天堑还要更可悲的一点是，她自愿在这段关系里的深陷，并且止步不前，难以自拔。

    直到Rebecca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勉强的回过神来。

    “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Rebecca将手在她眼前虚晃一下，“阳哥人呢，怎么没见着。”

    叶梓潼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不自然的笑意，她说：“哦，我刚刚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他人，就先回来了。”

    正当她说话时分，程阳和赵曦两人前后脚的回来。

    叶梓潼的眼神不自觉的跟着程阳的身影，他挺直的背脊显得肩很宽，唇很薄，狭长的眉眼之间生出一丝冷峻，只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眉宇中的冰川化开。

    他没有解释原因，而是俯身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一口，“抱歉，回来的有点晚了。”

    说完又揉了揉她头顶的发。

    叶梓潼尝到了他唇齿间弥漫开来的苦涩烟草味。

    她低头，用力的攥紧袖口，衣袖里藏着的骨节泛着白色，但是明面上，她还是勾出一抹波澜不惊的笑意，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浅笑说：“没事，离锅烧开还有一会儿。”

    程阳落了座，膝盖挨着她的，他伸长了手臂，随意的搭在她后背的靠椅上，时不时的低头给她布菜。

    这顿火锅吃的很畅快。

    叶梓潼在蘸料里加了重辣，小米椒混着蒜泥和香菜，配着芝麻酱与腐乳的味道，很冲鼻子。

    她小口的吃着碗中刚涮好的肥牛片，辣锅是真的辣，舌苔上的味蕾被不断地刺激着，她吃的鼻尖冒汗，连带着脸颊都飞起一层粉色。

    “我靠，嫂子这么能吃辣啊，”火锅吃过半了，付铭才眼尖的发现叶梓潼的过人之处了，“我天，这锅底已经够辣的了，你还在碗里加辣椒啊。”

    程阳也发现了，他伸手给叶梓潼倒了杯酸梅汤解解辣，“吃这么辣不怕明天肚子疼了？”

    叶梓潼拿纸巾擦了擦红肿的唇，她吸了吸鼻尖，连带着眼眶中有些打转的眼泪花一起憋了回去。

    她拉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没事，我算半个四川人，不怕辣。”

    相较于席间那些只能接受“广东辣度”的清汤选手，叶梓潼几乎可以算是承包了整个辣锅锅底。

    汹涌的辣烧灼着她的胃，好似这样的折磨就能减轻点精神上的凌迟。

    她不用去想未来，只要过好当下的快乐就已经很足够。

    但是现世报来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当天夜里，她就被烧灼的胃液给疼醒，连带着的，还有来势汹汹的姨妈。

    程阳站在洗手间的门外，唇角憋笑的食指扣门，“要不要找人拿点胃药给你。”

    “……你，走开，”叶梓潼气若游丝的说道，“我是来姨妈了。”

    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胃痛加上来姨妈，这简直就是作为女生top前三的噩梦。

    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晚上的一时贪嘴，从而造成现在无法收拾的局面。

    没过一会儿，就在叶梓潼觉得自己怕是今天要和马桶再战三百回合的时候，程阳又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我给你泡了红糖姜茶，还有暖宝宝胃药和止疼片，你要是疼的厉害就先吃片胃药，我给你把暖宝宝贴上。”

    叶梓潼勉强的给自己塞了个棉条，接着撑着虚弱的身体，扶着门框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她问。

    “我哆啦A梦呗，”程阳跟她扯皮道。

    “讲真的，问你呢。”

    胃药也就算了，但是红糖姜茶，暖宝宝还有止疼片，这些女孩子用的东西显然不会出现在程阳的行李箱里。

    程阳没说话，而是先将刚泡好的红糖姜茶递到她的手心。

    叶梓潼低头轻啄了口泡的温热的姜茶，她将马克杯捧在手心里，暖暖的贴着冰冷的手。

    姜茶甜甜的辣辣的，外加上刚贴的暖宝宝，她整个人终于稍稍地缓了过来。

    于是她看着桌上的止疼片，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这些东西到底怎么来的？”

    程阳拗不过她的倔脾气，于是他摸了摸鼻尖，坦诚道：“刚刚下楼挨个敲门问来的。”

    但凡是有女生的房间，他都敲了一遍。

    好在有女生带了这些以防万一的救命药。

    “程阳你疯了啊，”对于这个答案，叶梓潼瞪大了眼，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那岂不是整栋楼都知道我来了姨妈？”

    她明天还要见人呢，这下他跟喇叭似的挨个房间问，那明天岂不是……

    叶梓潼现在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惜程阳完全不能get到她崩溃的点，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又顺势补了把刀，说：“哦，至少付铭不知道，我只敲了有女生的房间。”

    大老爷们儿的房间他可没去。

    “但是肯定会有人跟他说的，过不了今天，他肯定知道，”叶梓潼想也不想的说道，“你这么兴师动众的。”

    就差没把整栋房子里的人给吵醒了。

    叶梓潼看着杯中的红糖姜茶，深深地叹了口气。

    但凡她想到整栋小木屋的人都知道她来姨妈这件事……

    她现在真的想拿把刀把程阳给捅了。

    “唉，知道就知道了，有本事他疼一回呗，”程阳没所谓的看了眼手里的说明书，“喏，先吃一粒，要是胃还疼，就到时候再吃一粒。”

    叶梓潼就着程阳的手心，直接努了努嘴叼走了他手心里的胃药。

    没过一会儿，程阳问她：“还疼么？”

    “嗯，疼，”她躺在床上，虚弱的蜷缩成一团说道。

    “过来，我给揉揉，”程阳伸长了手臂，一把便将她搂进怀里。

    他整个人犹如暖呼呼的汤婆子，叶梓潼无比满足的将冰凉的手脚贴在他的腿上。

    程阳没有任何准备地“嘶——”了一声，“……你是刚北极圈来的么？”他问。

    简直就是贴了块冰在他的身上。

    叶梓潼钻在他的怀中，颈项枕在他的手臂上，但是依旧能感觉出鲜血肆意奔涌的痛苦。

    她闭着眼，气若游丝的问道：“程阳，你是不是对你历届的女朋友都这么好啊？”

    好到她觉得，如果有一天和他分开，那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朋友了。

    “瞎说什么呢，”程阳将厚厚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他抬头看了眼钟，掐算着下一次叫醒她起来吃胃药的时间，“以前的女朋友哪有时间陪，忙车厂的事都忙不过来了。”

    他的答案不知道哪里触动了叶梓潼的神经。

    她将头埋进他的肩窝，“嗤嗤”地一个人笑出了声。

    程阳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乖啊，睡吧，”他关了灯，搂着她入睡。

    过了良久，房间里传来绵长且均匀的呼吸声。

    蜷缩在怀中的身影稍稍动了动。

    只听见沉寂漆黑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无比压抑自我情绪的哽咽声：

    “嗯，程阳，请一直对我这么好哦。”

    可惜无人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程阳：好的老婆。感谢在2020-09-27 14:58:47~2020-09-29 13:5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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