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乌啼国(三合一)
    听见这声“好哥哥”, 苏墨眼神暗了暗。
    他挑起牧白一缕黑发在手指间把玩,沙哑的嗓音丝丝缕缕飘进他耳朵里:“好哥哥没有捉弄你。”
    牧白觉得很痒,躲向另一头, 边颤声问:“你说喜欢我,是不是为了报复江辞镜?”
    “那都是骗你的, 我从来没想过报复他。”苏墨与他额头相抵,望进眼睛里“小白, 我说喜欢你是真的。抱歉, 我从前没有这样过,就随口编个理由骗了你,并非本意。”
    “我不信。”牧白垂下眼帘,挺了挺身, 想趁机坐起来逃走,不料撞到了苏墨。
    他哼出极轻一声,又躺回去,脸涨得通红。
    苏墨弯了弯眼睛, 俯下身来,眼角那枚泪痣像要把人魂魄勾走:“小白,你对我有。”
    牧白用力挣动, 却逃不开他手心, 急得眼眶酸热, 语气听着有点委屈:“这不是废话?你长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换个清心寡欲的和尚过来让你撩拨两下也梆梆硬好吗。”
    苏墨被牧白逗笑了,伏进他颈窝里,手上却没停。
    “你别碰我。”牧白已经顾不上旁的了, 发狠地蹬着腿, 想挣开他逃下床。
    “乖。”苏墨忙把他抱进怀里, 安抚地亲了下额头。
    “你别、别碰我。”
    牧白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苏墨的动作看似温柔,却根本无法挣脱。他余光瞥见凌乱的被褥,灵机一动,脚尖使力,踢起被单一角罩住了自己的脸。
    好的,感觉没那么丢脸了。
    牧白原地躺平,作死尸状。
    帐篷还撑得高高的,外头却没动作了。
    牧白等了一会儿,扒拉下被沿,露出只眼睛往外瞄。
    他和苏墨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了片刻。
    苏墨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让我别碰吗?”
    “那、这。”牧白一时语塞,抱着被子坐起身来,低头看了看“那我都这样了……”
    他小小小声地说:“碰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牧白从余光里瞄见苏墨仍没动作,耷拉下眉眼:“那我回屋去了。”
    他挪到床边:“……我走啦?”
    伸出一只脚:“……我真的走了啊?”
    苏墨终于笑出声,从后面环上来,垂下眼帘,轻轻舔咬他耳垂:“小白,跟我回乌啼成亲。”
    ……
    直到翌日早晨,牧白脑袋都还是昏的,他躺在自己屋里,盯着床顶,怎么也想不通。昨晚他明明是去和苏墨摊牌的,怎么就发展成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了?
    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还稀里糊涂地答应随他回乌啼成亲,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拉起被子罩住脸,回忆昨晚的经过……算了不要了,再想又搭帐篷了。
    门外有人轻声喊:“小白。”
    嗓音清雅温和。
    牧白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往外头瞧:“干、干嘛?”
    “我让夜行去凌云渡买了包子回来。”
    “……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话音未落,苏墨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把油纸袋放在桌上,边说:“我不爱吃包子,这是给你买的。”
    “你昨晚……嗯,该吃点东西补一补。”
    牧白往床里一滚,整个缩成一团:“不要提昨晚。”
    “好,不提。”苏墨轻笑着说“起来吃点吧。”
    “你把包子放那,我自己会吃。没事你就赶紧走。”
    牧白蜷在床里,听见关门声,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远去。
    他回头瞄一眼,确定苏墨已经走了,才翻身下床,捡起包子叼在嘴里,边去挑今日穿的衣裳。
    ……嗯?这包子怎么是韭菜馅儿的?
    牧白感觉自己的能力受到了侮辱。
    他出门经过小殿时,恰好听见洛掌门和洛子逸、江辞镜在里面谈话。
    “洛掌门,这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
    牧白脚步一停,退回半步,隔着门缝往里瞟了一眼。
    是那封情书。
    洛忘川伤势还没全好,咳得脸色发青,忽然一掌拍在桌面:“原来是你们让踏雪潜进我屋里的?”
    毕竟是掌门,他一发飙,洛子逸就吓得抖三抖,小声解释:“师傅,江大哥去玉树山庄发布了悬赏令,没成想让踏雪少侠接去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洛忘川斜眼睨着他,嗓音冷厉“即便我承认凌姑娘是我假扮的,又能如何,你还想像上次那样……?”
    洛子逸耷拉下脑袋:“我错了,师傅。”
    听他们说了一阵,牧白算是捋清了这事情的经过。
    原来洛子逸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剑谱里偷偷夹春宫图让他师傅给发现了。徒弟天天想找姑娘,无心练剑,洛忘川只好出此下策,试图把他带回正轨。
    没成想洛子逸居然胆大包天偷偷地亲了“凌姑娘”一口,两人当场闹掰了,不欢而散。
    洛忘川对洛子逸失望透顶,把假扮姑娘时穿的衣服撕得破破烂烂,和尺码太小磨出血的绣花鞋一起打包扔进了后山,唯独剩下把剑不舍得丢,连洛子逸写的情书一块儿塞在了里面。
    事后洛子逸去找洛忘川摊过牌,但洛忘川不承认,要让“凌姑娘”就此人间蒸发,师徒俩大吵一架,关系闹得更僵。洛子逸没了法子,便想到借万镜司来查这件事,向洛掌门施压。
    牧白摇了摇头:江神捕工具人,实惨。
    “师傅,你就让凌姑娘回来吧,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好好练剑再也不敢偷亲了。”
    洛忘川:“……你既然已经知道她是我假扮的,还念念不忘做什么?”
    牧白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得更清楚些,肩上忽然被扇子打了一下。
    苏墨附上来,轻声问:“小白,你在这儿偷听什么?”
    “……我哪儿偷听了,江湖中人的事,能叫偷听么?”
    苏墨轻笑:“哦。”
    殿内传出洛子逸的话音:“师傅是凌云宫掌门,可凌姑娘不一样,她是我一个人的。”
    牧白眼角抽搐:“这都哪跟哪?”
    同一个人的原身和女装,还有这种区别吗?
    苏墨听完,便晓得里面在谈些什么,还照着洛子逸的句式给牧白也现编了一句:“踏雪是侠客榜首,小白不一样,小白是我未过门的夫人。”
    牧白:“……你闭嘴。”
    苏墨从后边轻轻环住他:“小白,等回到乌啼,得委屈你暂住在其他大臣府邸,迎亲那日再将你接到我府上。”
    按照乌啼的习俗,成亲前夫妻二人不能同住,若新娘家离得远,就得先安排在附近其他人家落脚,成亲那日再由迎亲的队伍将新娘接过去。
    牧白眉梢一挑:“那我不嫁了,要么你就把我从青莲谷接过去。”
    “也行,那我去青莲谷接你。”苏墨显然心情不错,由着他耍性子。
    “??”牧白想象一下,自己穿戴新娘那身行头,坐在颠簸的轿子里,一路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地从青莲谷一直□□到乌啼皇都……
    “算了,我还是先在乌啼皇都落脚吧。”
    当天下午,画眉找到牧白,把青莲谷寄来的信转交给他。
    大师姐在信中除了牧白的亲事,还提到上回刺杀苏墨的那伙人。
    那个蒙面人首领身上虽没搜到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但青莲谷弟子检查遗体时发现,他中的毒是红莲火毒。红莲教中人外出执行任务前必须在体内种下红莲火毒,任务完成才能获得解药,而一旦企图泄露天机,或任务失败,便即刻毒发身亡,所以他很可能来自红莲教。
    据传红莲教的据点在夜罗古国遗迹鬼都中,鬼都周围妖雾环绕,有异兽出没,极为凶险,此前各大门派派去打探的弟子无一生还。
    近年来他们在乌啼国活动猖獗,此次竟派人到青莲谷刺杀苏墨,恐怕乌啼皇室中,有人与红莲教勾结。
    秦玖歌担心他们已经盯上苏墨,届时会连带向牧白下手,这才写信来,提醒他务必小心。
    牧白看完信,在烛火上点燃信纸。
    原文剧情中,红莲教是明面上的反派,而皇室中与他们勾结的正是苏墨,他一直位居幕后,利用红莲教登上皇位,之后毫不犹豫地丢弃了这枚棋子。但如今的情况似乎已经完全转变,苏墨装瘸跑来青莲谷,红莲教竟还派人前来刺杀,总不能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可那蒙面人首领功力不低,若是演戏,牺牲未免太过了。
    他没有头绪,见信纸已烧成灰烬,又翻开桌上最新的江湖驿报来看。
    粗略扫过一遍,牧白便“咦”了一声。
    上面竟完全没有那日比武招亲的事儿,侠客榜上,踏雪的名字仍然稳占榜首,而关于乌啼国皇子的消息一条也没有。
    不应当?那日见到他们比试的人不少,照理说,玉树山庄应该很快就听到风声才对。
    入夜以后,牧白到玉树山庄去接悬赏令时,顺便问了林百晓,才知道原来是苏墨塞银两给他们打点过,便没有将这事儿登上去。
    “乌啼国的皇帝陛下身体日益衰弱,皇室内斗正是最激烈的时候。五皇子装病躲来伽蓝,就是不想搅和进去,自然得把这消息压一压,若让乌啼皇室的人晓得他不仅装病,还武功高强,岂不是完蛋?”林百晓问“怎么,踏雪少侠该不会因为比武招亲记恨上他了吧?”
    “那倒没有。”牧白想了想,问“玉树山庄消息灵通,不知林庄主对红莲教了解多少?”
    林百晓挑起眉:“红莲教,他们可是神秘得很,常年躲在那鬼都里。不过近两年,乌啼境内出现过几具因红莲火毒身亡的尸体,应该都是红莲教的人,照这样看来,他们可能开始在乌啼国频繁活动了。”
    牧白沉默片刻,开口说:“他们修炼的好像是都是邪功。”
    原文中,红莲教主为了修炼邪功,将一处镇上百余户人家残忍杀害,她手下的护法也尽是些邪门歪道,练功的方式比黄眉怪之流更为阴邪狠毒。
    “对。”林百晓点头道“乌啼国已经发生数起灭门惨案,虽还没查明真相,但依我看,很可能是红莲教干的。”
    “是这样,我过些日子要去乌啼一趟,劳烦庄主帮我查一查,有哪些悬赏令能在那儿完成,与红莲教有关的最好。”
    “稍等。”
    不一会儿,林百晓捧出来一摞卷轴,堆在桌面上:“乌啼的悬赏都在这儿了,少侠自己挑吧。”
    他端起茶喝一口,又道:“乌啼境内也有我们的人,到了那儿,少侠可去问问当地的探子,他们了解得多。”
    “好,多谢林庄主。”
    虽然苏墨花钱打点过,他在比武招亲会上崭露头角的风声还是传到了乌啼皇室。
    前往乌啼皇都路上,只要途径荒郊野岭,几乎都能遇见刺客。所幸都是些喽啰,轮不到牧白出手,夜行和锦衣便已经解决了。
    苏墨则一直斜卧在马车里看书,眼皮都不抬一下。
    眼见马车第四次被迫停下,外面传来砍杀声,牧白忍不住推了推他:“苏墨,你在乌啼到底有多少仇家?”
    对方眨了眨眼,轻轻笑着捏起他手指尖:“别怕,不会有事的。”
    “谁怕了,我就问问。”牧白盘腿坐到他身边,小声问“你打算安排我住到哪个大臣府里?”
    “是与我交好的一个近臣,他那儿还算安全。”
    “叫什么名字?”
    苏墨抬起眼,看了看他:“申元。”
    牧白在脑海中过一遍悬赏令上的名字,查无此人,说明可能是个好官。
    说起来,原文中苏墨的党羽也少有大奸大恶之人,辅佐他登位以后,倒把乌啼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牧白想了想,又问:“你和彭德寿熟吗?”
    苏墨挑眉说:“他是三皇子那边的。”
    “这样啊。”
    牧白又问了几个名字,苏墨一一回答:“严大人为六皇子做事,汤尚书是和亲王的人,至于郝大人,我和他倒确实有过点交情。”
    “哦?”牧白凑过来。
    “他原想让父皇将家中独女赐婚给我,不过我当时恰好装病躲到青莲谷,便借此推掉了。”
    牧白皱起眉头:“听说这个郝大人贪污了不少赈灾的银两。”
    “这我倒无甚了解。”苏墨淡淡道“掌权者更看重官员是否忠诚,至于那点蝇头小利,贪了也就贪了,只要不影响国之根本,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郝大人虽贪,但比起那些结党营私的,用起来反倒更让人放心。”
    牧白瞧住他:“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就因为人家要把女儿嫁给你?”
    “不,随口一说罢了。他想将独女嫁过来,便是向我抛出橄榄枝,我无心党争,自然也不会接这门亲事。”
    牧白“哦”了一声。
    假使真像林百晓和苏墨说的那样,他装病跑来青莲谷是为了躲开乌啼皇室的党争,那恐怕如今与红莲教勾结的另有其人。
    “你问这些做什么?”苏墨略一思索,明白过来“这几位都不是好官,你是又接了悬赏令?”
    “嗯。”
    “有空我带你去他们府上坐坐。”
    牧白奇怪了:“……去那干嘛?”
    “熟悉地形,你晚上行动能少走些歪路。”
    牧白明白过来,眼前一亮:“可以吗?”
    “这点小忙我还帮得上。”苏墨手中书卷轻轻点在他肩上“别对我的近臣下手就行。”
    没成想,苏墨一语成谶,刚抵达皇都,就接到申元出事的消息。
    他不知遭哪边的人陷害,安了个莫须有罪名。好在罪名不是很大,但也被贬了官职流放边境。
    苏墨和牧白到申元府上时,正赶上送行。
    申元见到苏墨便迎上来,两人进屋说话,牧白则和夜行、锦衣留在院子里。
    庭院中三四个仆人正在洒扫,东西已经全收拾起来,冷冷清清,只余一树梨花。梨花树下站着十余个来为申元送行的大臣,其中一人见着牧白,和旁的人交头接耳聊了两三句,便提步走过来。
    “这位是……”
    锦衣道:“这是秦牧白,秦姑娘,我家殿下未过门的夫人。”
    “失敬失敬。”那人拱手作过一揖,眼神却像黏在牧白身上,盯得他有些不舒服。
    锦衣凑过来,小声提醒:“这位是郝良郝大人。”
    “哦,原来是郝大人。”
    牧白也同他行过礼,便听郝大人道:“申大人说,原本皇子殿下安排秦姑娘到他府上住,可如今他这儿人去楼空,秦姑娘住着没个人伺候也不合适。恰好我府上还有空的厢房,不如先到我那儿住几日?”
    牧白还没回应,郝大人又说:“小女与秦姑娘年纪相仿,也能做个伴儿。”
    锦衣一听这句,便皱起眉。
    这郝大人怕不是想和秦姑娘套近乎,好把他的独女一块儿嫁进皇子府。
    她毕竟是随从,不可逾越,虽然心里犯嘀咕,也不能冒然插话。
    牧白问:“会不会太麻烦大人了?”
    “怎么会?”郝良正想着编些什么话来忽悠这姑娘,就见苏墨从屋中出来,忙撇下他迎上去“皇子殿下。”
    苏墨淡淡点了个头算是回应:“郝大人,你也来送申元。”
    “可不是?申元老弟要走了,我这个老哥哥不得送他一程。”
    申元跟在后面,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人分明是听说皇子殿下回都,料定他会来这里,才厚着脸皮登门的。
    郝大人又说:“申元一走,这宅子都空了,不如让秦姑娘住到我府上,玥儿与她年纪相仿,姐妹俩也有个伴儿不是。”
    锦衣心说还没见着呢,就攀上姐妹了,这郝大人的心思傻子都能看出来,皇子殿下肯定不会答应。
    没成想苏墨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向牧白:“小白,你觉得呢?”
    牧白一摊手:“我住哪都行。”
    “这样吧,小白就先住在你那儿,回头我让人拨些银两过去。”
    “殿下太客气了。”
    “并非客气。”苏墨笑着说“小白娇气得很,还请郝大人多多照顾,他若是嘴馋了,想吃什么多备一些。”
    牧白:“……”
    这人瞎说什么呢,把他形容得跟只馋猫似的。
    等郝大人离开,锦衣便按耐不住问:“殿下,为什么让秦姑娘住他那儿?郝玥出了名的娇纵狠辣,她那母亲一个妾能把正妻赶出府去,肯定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秦姑娘住到她们那儿,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苏墨瞥她一眼,淡淡道:“那母女俩若是敢动小白一根寒毛。”
    锦衣眼睛一亮,以为殿下马上要说出什么霸道护妻言论,接着便听苏墨笑了声:“小白能把她们头发全拔光。”
    锦衣:“……”
    男人果然靠不住。
    她摇了摇头,自己去找牧白,同他大致说了一下郝大人府里的情况。
    郝玥的母亲原本是郝大人养在外头的情妇,后来怀了孩子,便接进府里做妾,郝大人的原配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处处照顾着,待她们母女俩无丝毫怠慢,视郝玥如己出。
    郝玥出生以后,她生母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仗着受宠处处欺负原配不说,后来竟煽动郝大人休掉原配,赶出郝府,自己上了位。
    郝玥的性子随她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牧白恍然大悟:“怪不得苏墨要推掉这门亲事。”
    锦衣:“……秦姑娘,你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这个。殿下不会娶她的,你倒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她们才是。”
    牧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锦衣:“……行吧。”
    都不当回事儿,就她一个操碎了心。
    苏墨送牧白到郝大人府上,到茶厅里歇了会,郝玥便迎出来,欢天喜地地喊了声“墨哥哥”,乐得牧白险些没一口茶喷出来。
    他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把茶杯放下。
    郝玥看见苏墨旁边坐着一个英气艳丽的美人,脸色变了变,上前问:“这是秦姐姐吧?我听他们说过你,你长我一岁,我便唤你姐姐,姐姐不介意吧?”
    这一口一个姐姐的。牧白笑笑说:“不介意,叫哥哥都行。”
    郝玥笑着抓起牧白的手:“秦姐姐真好。”
    牧白从没被女孩子抓过手,立刻条件反射地抽了回去。
    郝玥一愣,随即露出受伤的表情:“姐姐这是嫌弃我?”
    “没有没有,我只是不习惯。”
    她却不听牧白解释,转头问苏墨:“苏墨哥哥,秦姐姐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跟你定过亲?”
    牧白:“……”
    苏墨道:“没有,他只是不喜欢别人碰。”
    郝玥便冲着他笑起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秦姐姐讨厌我。”
    牧白默默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抬头时苏墨已经站在面前,朝他递出手:“我们去卧房看看。”
    这是要……牵手的意思?
    牧白眨了眨眼,将手搭过去,便被极轻地牵住,向外走去。
    苏墨走得很慢,手指还在他指间细细地摩挲,弄得牧白有些痒,掌心都在发烫。
    他从没跟人这样牵着走过,一时僵硬得像块石头。
    便听苏墨笑起来:“你紧张什么?”
    牧白正想回嘴,瞅见在前头带路的郝玥,又噤了声。
    推开厢房的门,郝玥先一步走进去:“秦姐姐,你晚上就住这儿,这可是我们府上最好的一间客房。”
    牧白探头瞅两眼,屋里陈设齐全,虽算不上华丽,倒也不寒碜,住个几日是足够了。
    苏墨牵着他踏进屋里,在桌边坐下,打开茶壶瞥了一眼。
    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烟,显然刚沏不久,他拿起来递给郝玥:“劳烦换一壶新的。”
    郝玥看出他是想支开自己和牧白独处,眼底闪了闪,乖巧地答应:“好。”
    然而转身时,却突然脚底一歪,身子撞上桌沿,装满烫茶水的壶脱手飞出去,正正好砸向牧白。
    牧白一抬手接住,稳稳当当放在了桌面上。
    郝玥眼底不虞之色一闪而过,竟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地上前:“秦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误会……”
    “哦。”牧白笑了笑“你是有意的。”
    郝玥一愣。
    “我站你背后都能砸过来,角度如此刁钻,不去扔铁饼真是可惜了。”
    郝玥没来得及思考铁饼是什么玩意儿,赶紧酝酿出几滴泪在眼眶里打转:“秦姐姐,你怎能这样想我?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
    说着说着便开始抹泪儿。
    牧白简直目瞪口呆:这姑娘,老嘤嘤怪了。
    “欸,郝姑娘,你别哭了。”
    他劝了两句,见郝玥哭得愈发泪花带雨,摇摇头,把桌上的茶壶拎起来,递过去:“快去吧郝姑娘,再不去皇子殿下该渴死了。”
    苏墨配合地咳嗽两声。
    郝玥泪眼婆娑地看看牧白,再看看苏墨,见根本没有人搭理自己,只好哭哭啼啼地走了。
    牧白赶紧把门关上。
    他走到苏墨背后,抓住肩膀摇了两下,阴阳怪气地问:“苏墨哥哥,你有几个好妹妹。”
    苏墨笑出声,拉住他的手把人拽到面前:“我没有妹妹。”
    “哦,对。”牧白说“你府上还有几个男宠。”
    “你很介意?”
    牧白抬了抬眉毛:“我只是嫌麻烦。”
    “我已经遣人把他们送回宫里了。”
    “哦。”牧白低着眼看他“那你如果有需要……怎么办?”
    苏墨笑起来:“什么需要?”
    “就,像我那天晚上一样。”牧白轻声问“要我用手帮你吗?”
    苏墨抬眼看他,忽然站起身来,环住牧白的腰,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想……你。”第三个字是动词。
    牧白睁大眼睛:“你、你在说什么垃圾话?”
    他想起上回在丞相府看见的景象,一阵恶寒:“我不能接受。”
    “你若是喜欢,就把那些男宠召回来,别想打我主意。”
    苏墨抱住牧白,轻轻咬着他耳朵,嗓音居然放得很软:“小白,我不喜欢他们,只想要你。”
    牧白那天夜里就被撩得七荤八素,这回绝不能再掉进温柔陷阱,果断一把推开苏墨:“我说了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被漆黑眼睛望着,他有点心软,又说:“你若是需要,我可以用手帮你,多的你就不要想了,不可能的。你若不能接受,便退了这门亲事。”
    苏墨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郝玥回来了。
    牧白打开门,从她手里接过茶壶,道了声多谢,便要将门合上。
    郝玥赶紧往里望一眼,说:“苏墨哥哥,你要留下来用晚饭吗?”
    “不用了。”
    “好罢。”郝玥又说“天色不早了,你们看着点儿时间,别聊太久。”
    牧白目送她离开,也没关上门,直接抱臂倚在门口对苏墨说:“听见没,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苏墨站起身,走到门口,还真往外望了望:“我看还挺早的。”
    “太阳都落山了,你在这说什么瞎话呢……唔。”
    苏墨轻轻吻住牧白,左手托在他脑后,右手合上门,还挂上了栓。
    牧白伸手胡乱抓了两把,抓到他背后的黑发。
    苏墨退开些,看着他眼睛问:“喜欢这样吗?”
    “哪样?”牧白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接吻,想了想,老实回答“不讨厌。”
    确切地说是很有感觉。
    苏墨弯弯眼睛,牵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牧白不明就里,便见眼前那双勾人的眼睛靠过来:“闭眼。”
    他听话地垂下眼帘,睫毛扫在苏墨眼睑上。
    吻温柔而专注,夕阳的光滤过窗纸落进屋里,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呼吸也交换成同个频率。
    短暂地分开,牧白微微喘息着,抬眼看他:“苏墨。”
    “嗯?”
    “你怎么都不问我喜不喜欢你?”
    苏墨的拇指抵在他唇上,轻轻揩去水渍:“不敢问。”
    他缓缓地说:“小白,我从没被人偏爱过,也不敢去想,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我不问这些。”
    老实说,牧白自己也不清楚这个问题,只知道苏墨很特别。可听见苏墨这样说,又有点心软,于是轻声说:“我会在的。”
    他想了想,补充:“一直在。”
    只要苏墨别老想着干自己,牧白觉得和他相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直到天色全黑,苏墨才离开郝府,临走前告诉牧白,明天会过来看他。
    晚饭后郝玥的母亲留下牧白,说要亲自教他乌啼国成亲的规矩和礼数。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念得他耳朵快要生茧。
    牧白托腮盯着夜色中飘过的萤火虫。郝母察觉他心不在焉,掐着喉咙咳了两声,问:“秦姑娘,我教你的你可记住了?”
    牧白抬眼看她,没吭声。
    “你可记得洞房第二日早晨要做什么?”
    “早饭?”倒真让他蒙对了。
    郝母又问:“那你会做什么?知道皇子殿下喜欢吃什么菜吗?”
    “喜欢什么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不喜欢包子,我会做包子。”
    郝母翻了个白眼:“玥儿,你告诉他皇子殿下喜欢吃些什么。”
    郝玥立刻报上几个菜名,全是些花里胡哨牧白听都没听过的。
    郝母见他一脸茫然,带着些嘲讽的口吻说:“你这姑娘,马上要嫁人,连夫君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那几样菜玥儿都会,明日让她教教你。”
    牧白笑起来:“郝夫人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我们两口子的事,不劳外人费心。”
    “你……”
    “别说包子,我就是白水煮个鸡蛋他也吃。”
    牧白拍拍衣服站起身:“我困了,先去睡了,夫人和郝姑娘也早些歇息。”
    他打个呵欠,慢悠悠地逛回卧房。
    这一路舟车劳顿,牧白是真累了,晚上也没出门,老老实实窝在床里睡了一宿。
    第二日一大清早,郝府的佣人便来敲门:“秦姑娘,皇子殿下来看你了。”
    牧白:“……”
    这才几点?天还没亮透呢?
    他随便洗了把脸,抹点脂粉,到茶厅时还睡意朦胧的,看见苏墨换了身黑金色刺绣龙纹的衣裳,端坐在那儿,倒真有些天横贵胄的气派。
    牧白轻轻笑了声,走过去,见他手边桌上摆着两道菜,摆盘精致,食材也一看就价格不菲,像是宫廷菜肴,便俯下身仔细瞧了两眼。
    “好哥哥,你从宫里带来的?”
    苏墨摇摇头:“郝玥做的。”
    “哦。”牧白恍然道“这是那个什么——凤尾群翅,这道是,嗯,翡翠玉扇?”
    “这是乌啼宫宴上的菜,你怎么知道?”
    “昨晚郝姑娘告诉我的,她说你爱吃这些,要教我做。”牧白一摊手“可惜我厨艺不精,学不来,你和我成亲以后,日日只能吃白水煮鸡蛋。”
    苏墨笑起来:“也好。”
    牧白调侃着说:“苏墨哥哥和我成亲,真是倒了大霉。”
    “我乐意倒霉。”苏墨拉他到桌边坐下,打开桌旁的油纸袋“我来时路过间包子铺,荤素的包子、花卷馒头,每样都买了两个,趁热吃。”
    牧白往油纸袋里瞅两眼,再看看桌上摆的两盘菜,问:“那你呢?你吃这些吗?”
    苏墨摇摇头:“我来之前吃过。”
    “那她做这么多菜干嘛?”
    “不知道。”苏墨夹起一个小笼包,塞进牧白嘴里“我说我吃过了,她要再加两样菜,便让她加吧。”
    牧白瞥一眼那两道宫廷菜肴,咽下小笼包,见他又夹起一个,赶紧拦下来,含糊不清地说着:“有山珍海味谁还吃包子啊?”
    便从苏墨手里夺过筷子,打算尝尝那道翡翠玉扇。
    郝玥端着第三样菜走进茶厅时,正见着苏墨打掉牧白的筷子,摸出一枚银针刺进菜汤里,十分谨慎地说:“小心有毒。”
    郝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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