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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琥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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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官暗骂,怎么招惹了这个活阎王。

    但他一品大臣也没有白白被羞辱的道理,他揉着头,站起身直言:“不知臣何处得罪了侯爷!”

    柳长泽手撑于案上,嚣张的说着:“太吵。”

    那官听了便憋青紫了一张脸,他高声骂道:“你!”

    猛地被其同僚拽了下来,那官挣脱着要找柳长泽算账,同僚连忙对着他低语:“冷静点,这是万寿宴,群臣使节都看着呢!”

    那官闻言回神,却见已有几人朝此处看来,但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一脚踢了下案台,低骂了一句:“仗自己是皇亲国戚便为非作歹,我看他能猖狂到几时!”

    他背过身去,没好气的正要坐下。

    “慢着。”柳长泽本就一肚子不爽,被人撞上了,哪有不撒个痛快的理:“吵着本候,就这么了事吗?”

    “你欺人太甚!”

    他猛拍了一下桌子,连对座的人也望了过来,众人虽未听清他的言语,却拍桌之事引起了好奇,四下喧哗之声,忽有一瞬寂静。

    这等动静,必然引起了承明帝的注意,他沉声问道:“爱卿,有何要言?”

    那官慌了神,求助似的看了眼同僚。

    同僚也有点懵,没想到闹的这么大,这下可怎么收场。

    却见柳长泽鄙夷的看了眼他们,当机立断的拍了个三三五的词格,朗声说:“启禀圣上,方才臣与御史大夫在行一曲‘盛世安’的酒令,此韵激荡人心,歌颂大齐盛世,御史大夫一时情难自禁,稍稍拍急了些。”

    他虽恣意,也不会拿着大齐颜面开玩笑。

    承明帝眉头舒缓,从席上取了朵琼林绢花,吕公公会意送到了柳长泽手上。

    正于瑶台飞舞的歌姬,用手中锦绣衔上玉环,手腕挽花蓦然击于花鼓,咚咚几声,配上那绝美腰肢,如同敦煌笔画上羽衣仙女下凡。

    承明帝说:“‘盛世安’倒是极为应景,适逢大齐文翰之林,荟萃于此,不如来个击鼓传花,让众使臣看看我们五陵才俊,百郡贤良的风采。”

    “臣不才,先抛砖引玉。”柳长泽接过琼林花,正要举杯,却发现手中杯已丢,身旁内侍机敏,送了个琉璃盏,呈上了金黄的酒液。

    柳长泽看着手中酒,一瞬间想起来,粼粼月色下,沈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高举饮尽,徐徐唱到:“琥珀酒,山河绣,万国拜冕旒。”

    众人叫好,使臣也配合起身举起美酒,恭祝万岁。

    鼓声如雨点般阵阵响起,柳长泽坐了下来,神情平淡。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他能次次挑事却全身而退,有的不仅是恣狂,更多顾全大局的聪慧。

    众人传着花,闹作一团,方才的插曲被柳长泽四两拨千斤的移去,没人再会想起。而满座只有想抢琼花展示才华的新锐,和想推琼花藏愚守拙的老臣,你争我夺间,万寿宴被推向了热闹的峰顶。

    而浑身如坠冰窟的有两人。

    一人是方才气焰鼎盛的御史大夫。

    此时被柳长泽盯得毛骨悚然。

    “臣多谢侯爷救命之恩。”御史大夫拱手道。

    柳长泽冷声说:“不用谢,还没救。”

    御史大夫额头有冷汗冒出,柳长泽拿过一个瓷碗,倒了满满一壶的白酒,对御史大夫说:“本候方才替御史大夫行了令,那这酒……”

    御史大夫连忙点头说道,便要上前去双手捧过:“该喝!该喝!”

    柳长泽却抬手阻止了他,冷笑一下,从案上尽态极妍的蝴蝶兰里握了抔土。

    御史大夫抽了抽嘴角。

    柳长泽边洒边说:“兰者,花中君子,赠与御史大夫一句,闲谈莫论人非。”

    此时激烈的鼓声大作,原是琼林花绕了一圈,即将传了回来。

    御史大夫方才被承明帝质问后,不敢在生事,但也受不得这个委屈,他坐回位置,恭敬的拱手说:“臣不知侯爷与沈少卿有故交,出言不逊还请见谅,只是击鼓传花,断没有花未至,先饮酒的道理。”

    说该喝的是他,说不喝的也是他。柳长泽才没有和人扯皮的心思,转了身去,懒得看他。

    御史大夫自以为道歉便逃过一劫。

    鼓声停,有人起身作词。

    内侍却将撒了土的酒端到他案上说:“琼花到此还有九人,侯爷说,下一轮是击鼓,还是传花,就看大人的表现了。”

    击鼓是战火,传花是雅乐。

    红袍官已用玉著敲着节奏唱起了词,乐师也跟着奏起了笙箫,那酒上的尘埃被乐器的声音,震的飘飘荡荡。

    御史大夫心觉耻辱万分,铁着脸想鱼死网破,而同僚急切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万寿宴若是再出什么乱子,你我十个脑袋也不够谢罪的……”

    “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他连圣上赐婚都敢公然抗旨,你别和他一块疯……”

    那琼花又传了回来,五人,四人,三人……

    谁知道柳长泽会不会抓着琼花,借机生事。

    御史大夫退无可退,仰头一饮。

    生怕受牵连的同僚也拍了拍胸口,以后是不敢乱惹沈少卿了,后台这么硬呢。

    而另一个人是胆战心惊的沈是。

    他看到了行酒令时,柳长泽接过那杯,未曾被银针验过的琥珀酒……

    琼林花一过,柳长泽便退了席,他向来在宴席就是露个脸就走,今日已经算是时间久的了。

    而沈是担忧他出事,假借方便一道跟了去,但他走的急,不慎撞了一个绿袍小官,弄的对方满身酒水狼藉,他看着柳长泽消失在园景里,急忙致歉道:“冲撞仁兄了,现有要事,改日必……”

    “无碍,沈兄有要事便先去吧。”

    沈是蓦然抬头,竟是文通,是了这四品以上的宴席怎么会有绿袍官,也只有天子近臣有这个殊荣了。

    沈是躬身谢过,不再客套,也无话客套的离去。

    文通看着沈是绕过几个来人,一路飞快穿行,他愣了下,沈是为何又看得见了。

    无缘无故的夜盲,又无缘无故的复明。

    文通下意识的跟过去,却被身旁狐朋狗友扯住了衣摆。

    “文翰林,去哪里?再饮一杯啊!”

    “方才扬言喝倒我们的气势呢!”

    “莫不是怕说不上飞花令想跑。”

    “无事无事,为兄帮你喝。”

    文通脾气好,又会闹气氛,众人被他哄得开怀大笑,自然不愿放他离去。

    文通的脸拉成一个囧字,滑稽的拽了下自己的泥泞的官袍,然后将案上一排七星连珠似的酒饮尽,同诸位说:“小弟换个衣袍,去去就来。”

    他走的迟,寻着沈是的方向找去,没看到沈是,却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侍卫。

    与此同时,沈是也跟丢了柳长泽。

    他站在皇宫内院的林园里,回忆了下辰时见到的那份万寿宴安排,他算了下时辰,再过三刻,锦衣卫应当检查完宴席,去例行今日的宫闱巡察。

    宫闱,沈是瞪大了眼,若在万寿宴上传出侯爷离席私会妃嫔……

    沈是立即跑了起来。

    不能离寿宴太远,引起不了轰动,也不能露天席地,那会让大齐丑闻不胫而走,无法遮掩。

    那便只有上次走水,方修缮好的听雨轩,因着无人,锦衣卫还会进去巡视!

    其心甚歹!

    沈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赶到了听雨轩,却生生在阁楼外停住了脚步。

    里头是一声又一声娇腻的低吟,纱窗纸上是两幅人影交叠,沈是打了个寒颤,他的手放在门栓上。

    微弱的哭泣声突然响起,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皮肉间撞击声。

    来迟了吗……

    沈是像触电似的抽回了手,他手抵在额头上,深吸了一口气,事有轻重缓急,救人要紧。

    沈是的手抖着,他将门栓挑起,却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里头此起彼伏的喘息声,让他身形不稳,两耳空鸣,鼻腔酸涩的以至于眼眶充血。

    没有时间了……

    他在干嘛……

    他为什么复明了……看不见多好……

    他真的能接受推开门的这一幕吗?

    他看着窗纸上倒映画面,里头的人拥抱、亲吻、严丝密缝贴合,那女子与男子同时一声长吟。

    沈是闭上了眼,眼角的泪落下,他贴在闩门的手,终于用力一推。

    吱啦。

    里头的人的像从床上摔了下来,咚的一声响,然后是仓促扯过衣服的摩擦声,和逃命似的脚步声。

    太混乱了。

    沈是久久回不过神,他看着这个突然将他拽到楼阁背面的人,脱力的靠在了墙上,他心情犹如从悬崖峭壁上摔落,以为必死无疑,却坠入一望无际而没有浮木的深海。

    该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无法逃脱的绝望。

    柳长泽单手撑在他耳边,呼吸又粗又重十分难受,满头的冷汗顺着额角不停滑落。

    一滴,一滴,润湿着沈是的衣服。

    唯有那一双眼还能窥见片刻清明。

    里头的人走远了,整个听雨轩归于宁静。

    柳长泽强撑着最后一点神智,俯视着他,气息不稳的骂道:“你不在宴席里,瞎跑什么?”

    他出了宴席不久,身体便发热的异样,开始是些微的头疼,他没有在意,这同喝过酒的反应差不多,而后愈加头疼,他扶着树靠了下,然后来了一个陌生的侍卫,身手不凡,不知用了什么药,让他浑身连绫罗布料的摩挲也受不了,一举一动都带着战栗和火烧般的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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