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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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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易行难。”

    柳元宣没有扶起柳弥,任他跪着,虽然更深露重,地板的寒气逼人,但他觉得应当让这个最疼爱的儿子,抛去些不切实际的坚持:“柳家扶持新政,得罪了多少人你知晓吗?”

    “百姓看不到没有新政,他们可能于青黄不接之际,饿死街头,只会记得身上负债累累,民不聊生,可这钱,是我们逼他借的吗?”

    “诚然,我是贪,但我若不贪,官若不富,谁敢背天下骂名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天天被御史台、谏院、内阁那帮动起嘴来天下无敌的言官戳着脊梁骨骂?”

    柳弥越听脸色越白。

    柳长宣长叹一声:“如今新政初显弊端,待至它栋榱崩折的一日,你我又何尝不是那祸乱朝纲,谋害百姓的千古罪人?”

    柳长宣冷笑:“圣上会放过柳家,但不会放过罪人。”

    罪人。

    柳弥瞳孔荡了下,宏图大志未曾偿,他便已是罪人身。

    可这是个无法解开的死局。

    除非从一开始便不淌这趟浑水,但他是看着新政一步一步过来的,或许诸位臣工皆有乘时以徼利的私心,但众人皆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若真是祸害之策,又岂会容它盛行天下?

    不过是知晓,这是国力虚空的当下,唯一的抉择。

    柳弥攥紧衣袍,哑声说:“难道别而无它法了吗?”

    “有。”柳元宣将手炉放回了床头的几台上,凛然道:“便是柳家只手遮天,无人敢动。”

    怎么可能无人敢动!

    柳弥痛声言:“韩白机谋冠九州,刘伯温一统天下,最终亦逃不过死于非命的定局,父亲,柳家只是辅臣,只是辅臣啊!”

    不是天子。

    柳弥膝行两步,抓上柳元宣的锦被说:“柳家百年根基,祸不至此!顶多不过效仿范蠡急流勇退,泛舟五湖,何尝不是佳话?”

    柳弥高声:“父亲!是非功过转瞬逝,只要人长存,必有再起时!”

    “你住口!”柳元宣指着他呵斥道:“我看你被宋奉安教傻了!”

    “我们清河柳家从前朝起便是名门望族,位极人臣者十余人,状元夺魁者廿数人,入朝为官者数百人,人才辈出,数世昌盛,岂能毁于你我手中!”

    柳弥身形轻晃,他深知对于名门世阀,没落比杀头来的更加耻辱。

    “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我们自幼受祖荫庇护,也应当为家族兴荣而有所牺牲。”

    柳元宣扶起了柳弥说:“弥儿啊,爹老了,不让你插手过多,是想你永葆初心,但不是天真。”

    “父亲……”

    寒风袭过,柳元宣轻咳了一声,他声音一下子老了许多,他说:“爹这一生年少中榜,官运亨通,说起来也算是富贵无忧,你说我追名逐利,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可以追的呢?只是子孙还有百代,柳家还有千秋……”

    柳弥曾经自诩聪明,看不起朝中那些愚笨之臣,看不起柳长泽那种靠命得了爵禄的纨绔,看不起低贱的寒门学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得天独厚的,家庭和睦,少年神童,出身望族,勾勾手指便有官位富贵,绣口一吐便是旁人穷极一生也想不到的文思妙想。

    他曾为这些自豪。

    而今却难过,他始知人间有得亦有失。

    柳长泽缺乏亲情,所以活的恣意;寒门子弟穷且益坚,无所顾忌;蠢笨之人无有大志,知足常乐。

    他羡慕。

    柳弥无力的闭上了眼:“儿……知错。”

    文人的手是瘦弱的,但柳元宣年纪大了,上面还爬满了许多的纹路,他轻轻抚摸了下柳弥的额头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弥儿,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柳家宗主迟早是要传给你的,与之同来的亦有这份为家为国的责任。”

    柳元宣笑了下:“也是殊荣。”

    柳弥低了低头,然后退开了距离,连叩了三个响头。

    没走过的人都以为人生每一道路口,皆是分岔路,可以选择。等到走到时候才发现,那些看似可以选择的路不是被水淹来了,便被泥石埋了,而你不得不走的,只有一条路。

    即便很大可能是死路。

    但柳元宣认为是生路,柳弥认为可以绝处逢生,他们也在为之努力着。

    柳元宣知他明事理,便不做多言,对峙总是让人疲惫,柳弥的响头磕的也沉重,他便躺了下来,想要休息。

    柳弥起身来侍候,掩了掩被角,将窗户关了几扇,留了一扇半开着透气,又听见柳元宣问了句:“侯府的下人还经常去宋府?”

    “是。”

    “查出他去做什么了吗?”

    “侯府的人行事谨慎,并未查出,但儿猜测多半和近来沈少卿污名有关。”柳弥说:“年前便听闻圣上有意指婚侯爷,如今宋阁老属意沈少卿,侯爷自然是要搅局的。”

    柳元宣冷哼了一声:“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他想借宋奉安之力,将新旧党牵着在一起,来扰乱朝野局势,坏我柳家群心……我倒要看看他结不结的成这个亲。”

    “父亲这么说是有了打算?”

    “万岁寿诞,百国朝贺,倘若出了纰漏,让大齐颜面扫地,试问此责何担?”柳元宣闭着眼躺着笑了笑:“沈少卿的话掷地有声,犹在耳侧啊……”

    柳弥想了下,宋府千金与万寿节似乎没什么瓜葛,而沈少卿名声已毁,便只能从柳长泽下手……柳长泽……断袖……大齐颜面……

    柳弥睁圆了眼。

    ……

    草长莺飞,艳阳高照,这么好的日子,沈是只能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手里拿着一卷《本草纲目》,百无聊赖的研究着,暖风微醺,沈是缓缓睡了过去。

    受近来被做媒的影响,他最近一睡着便会做梦,而且是十里红妆,张灯结彩,比他们及第登科时状元游街还要热闹得多。

    但娶亲的人不是他。

    是柳长泽。

    他对着轿门连发三箭,跨过火盆,掀开红色的帷幕。

    轿中伸出一双白皙小巧又纤瘦的手,比寻常女子的手要大一些,又比男子的手小很多。

    柳长泽春风满面,一贯冷峻的眉眼里含着脉脉深情,牵过了那双手,而后转身,将新娘背了起来,在宾客欢呼中背入了前堂。

    这其实是不符合礼制的。

    倒像是文通大婚。

    直白,热烈,和佳偶。

    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

    柳长泽珍之又重的将人儿放下,他蹲着,而新娘站着,那盖头摇晃,他们像似在万千人海中悄悄对视了一眼。

    柳长泽脸上,是沈是从未见过的满足笑容。

    沈是很想知道那红盖头下是何方神圣,但无论他如何去看,都难以窥见半分。

    他也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

    只知道那人约莫只到柳长泽的下颌处。

    拜堂声高声响起,沈是混迹在酒席里,看这一对新人对拜行礼,竟没有半分文通大婚时的高兴。

    他的情绪很难言,不,很难堪。

    一拜天地。

    沈是笑了笑,端起来一杯酒高饮。

    二拜高堂。

    周遭的人说着相配,百年好合,多子多福。沈是一慌,打落了酒杯……

    但太热闹了,没有人看的到他,高朋满座的人只会望着堂里人起哄。

    夫妻对拜。

    沈是站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他可以碰到东西了。

    他喝了酒,摔了酒杯。

    他可以去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

    但没有,沈是掉头走了。

    外面是挤破头围观的散客,里面是喧闹至极的欢呼与铜锣声,沈是像是最格格不入的存在,逆着人潮穿行,整条长街是铺天盖地的红。

    他推开一扇门,竟穿回夫妻对拜的厅堂,柳长泽还抬头看了眼他。

    没等对方反应,他立即关上门跑了出去。

    他又拉开一扇,仍然如是,他疯狂的关上门,却见那个垂着头的新娘突然瞬移到他面前,瘦弱的手卡在门缝里。

    冷声问他:“为何不看我?不敢吗?你听不出来吗?”

    沈是合上了门。

    盖头低下无非是两个人。

    一个是柳长泽心心念念的故人,一个是……

    沈是闭上眼,站在长街中央,默念着,醒来,醒来,快点醒来……

    那双手,刚好在柳长泽下颌的身高,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有人会认不出自己吗?

    沈是认不出。

    盛意正揣着一兜的青梅,手里还拿着五颗,一颗一颗的在手里抛着圈,看见沈是睡着了说:“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便抛出一颗青梅击去。

    却在半途中被顺和截了下来:“这几日夜里的灯都是通宵亮着的,老爷好像有几日没睡了。”

    盛意歪着头想了想,一个轻功取了白色大氅替沈是盖了上去,便勾着顺和走了。

    “你抢了我的梅子,怎么不吃?”

    顺和一听就有问题,但还是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盛意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非常失望:“奇怪了,不酸吗?”

    他也拿起一颗打算试一试。

    顺和伸手拦住了他说:“很酸。”

    “很酸你吃的眼都不眨一下?你不要想骗我!”盛意狐疑的看着他:“我最近可是跟老爷学了七百二十种看破人心的法子,你眉毛一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顺和一言难尽的看着他问:“我在想什么?”

    盛意认真的凝视了他一刻钟,将他脸上连一个毛孔都没放过的研究了一遍,突然红了红脸。

    顺和:“嗯?”

    盛意没出声,别开了脸。

    顺和轻笑了下,而后严肃的点了点头。

    “你……你……你乱点什么头……”

    “靠,放我下来!”

    “你他娘的,又点老子穴!”

    “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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