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云素轿落在临江阁外时已经是夜半时分了，迎面袭来的冷风吹散了两人的衣裳，随着外头的轻纱一同飞舞着。

    守在阁外的侍从见状，快步迎了上去，行礼之后便候在了一侧。

    下一刻又有暖光照来，落在了轿子里头，余若看着怀中已经睡得一脸迷糊的人浅浅笑了笑，待笑过之后将他有些凌乱的衣裳整理了一番，这才出了轿子。

    候在前头的侍女手持宫灯站在一侧，见余若出了轿子快步迎了上去，随后便走在前头替两人引路。

    漆黑的小道上布满了一颗颗细小的山海珠，随着侍女的靠近，这些山海珠的亮光就会随着宫灯而减弱，待三人离去后，亮光便又恢复了。

    约莫走了片刻之后，侍女才领着两人入了颜玉殿，淡淡的桃香随着暖风一同飘来，清香四溢。

    也正是这股子香味将有些昏沉的舒宁给唤醒了，缓缓睁开眼，瞧着眼前微弱的亮光，好半天才回过了神。

    回神之后又瞧见了边上的大片桃林，这时他才注意到已经回了颜玉殿，抬了头将目光落在了余若白皙的下颌上，伸手有些慵懒地轻抚着他精致的颈项，片刻后才呢喃着出声说道：

    “到家了吗？”

    说完之后，动了动脑袋在余若的怀中寻了一个安适的位置靠着，一双凤眸半睁着瞧着眼前的人，只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回应。

    “恩，已经到家了。”

    过了一会儿，余若的声音就传来了。

    听着耳边那句到家了，舒宁才有些安心地点了点头，扬唇浅笑着闭上了眼。

    等到他整个身子被抱着放入被褥里头后，凤眸也在这时睁开了，可随后便瞧见余若即将离开的身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出了声说道：

    “你要去哪儿？”

    低低地嗓音带着一丝倦意，可见他这会儿有多困，可拽着余若的手却也是紧得厉害，以至于余若只能坐回到了床榻上。

    白皙的指尖轻抚着舒宁墨色的长发，好半天后，余若才开口说道：

    “回云生殿，小师尊睡吧，不会有事的。”

    本还有些睡意的舒宁听着他的话，眼中的倦意渐渐消散了，随后便在余若的目光下起了身，跨坐在了他的怀里头，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我不想做，所以你也不想陪我睡觉了，那我们做一次好不好？”

    呢喃地声音从余若的怀中传来，舒宁伸手将人紧紧的搂了，怎么都不舍得松手。

    而听着舒宁的这番话，被抱着的余若低下了头，眼中还带着一丝歉意，下一刻伸手轻抚着他纤细的腰际，低声说道：

    “别胡说，是徒儿怕会恼了小师尊，怕小师尊明日醒来瞧见徒儿会生出恼意，对不起，都是徒儿的错。”

    说完之后，又将人往怀中带了一些，指尖不断地抚摸着他单薄的身子，就好似在为自己寻找着什么藉慰一般。

    也在这时，他才注意到，小师尊又瘦了，甚至比刚从地牢里头接出来的时候还要瘦，瘦得只是抱着便觉得有些硌得慌。

    也正是注意到了这一幕，余若抱着人的手都开始颤抖了，凤眸里头满是惊慌。

    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师尊竟然被自己折磨得瘦成了这般模样，明明就说了此番重来是为了小师尊而来的，为什么当初的誓言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自己会为了那些莫须有的嫉妒而将小师尊变成了这样。

    这般想着，余若便将人紧紧地搂在了怀中，眼中布满了伤痛。

    而不知道余若在想什么的舒宁只察觉到怀中的人正在不断地颤抖，带着一丝疑惑，伸手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脊，片刻后才安慰着说道：

    “没事没事，师尊在呢，乖。”

    只以为自己这个小徒儿是在害怕着什么，舒宁学着小时候妈妈安抚自己的模样安抚着自己这个小徒儿，语气中布满了暖意，温暖的气息盘旋在颜玉殿里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怀里头的人不在颤抖了，这才抬了头看向了余若，见他眼里头满是歉意，伸手捧着他的面容，笑着开口说道：

    “你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方才在百世家瞧见那般恶心的一幕给吓着了，原来云师也有害怕的东西呀。”

    说完之后，舒宁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慰着。

    而被说着害怕的余若并没有开口回应，而是将脑袋完全靠在了舒宁的胸口，闭了眼呼吸着他身上传来的淡香，很好闻也很喜欢。

    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好半天都没有松开，颜玉殿内的沉香源源不断的传来，舒宁在瞧见殿内有云雾渐渐升起了，低了眸靠在了余若的耳边，轻轻落下一吻后，这才笑着开口说道：

    “小徒儿，还要吗？”

    说完后，将人从怀中给挖了出来，瞧着他那双精致的凤眸笑了起来。

    随后瞧见余若摇了头，他这才拉着人一同入了被褥，白皙的指尖轻抚着余若的颈项，最后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将脑袋靠在了他的颈窝处，这才闭了眼睡了过去。

    “别走。”

    在睡过去之前，舒宁将人又抱紧了一些，低低地呢喃着。

    而被拽着不让走的余若看着怀中已经没了声响的人，伸手扶着他的腰际便往自己身上的抱了一些，能让他睡得更舒服，之后又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脊，轻哄着。

    “不走，徒儿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小师尊的身边。”

    浅浅地话音带着一丝沙哑落在了舒宁的耳边，下一刻余若又在他的颈项边落下了一记浅吻，这才揽着人陪着一同入睡。

    可就在他准备陪着自己的小师尊一同睡过去时，察觉到空气中传来了一阵阵散发着淡香的灵气，睁眼时就瞧见颜玉殿内有灵气在不断地汇聚，而汇聚的中心正是他家小师尊的身上。

    同时，他发觉空气中的灵气越过了舒宁的身子入了自己的体内，纯粹强大的灵气在入体时，只觉得有些不适，但很快，他便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将那些灵气都运转到了丹田处。

    灵气在他的体内运转了片刻之后，正要化为花雨五灵决的气息，可却在瞬间便离开了他的身子入了舒宁的体内。

    余若也在这阵异样之中睁开了眼，看到身上的人已经被灵气所环绕，精致的面容在灵气之下变得更加动人，就连空气中的淡香都是这般的清甜。

    “唔——”

    也在这时，他的怀中传来了一声浅浅地低吟声，侧眸看去，就看到了舒宁因为愉悦而微红的面容，下意识间伸手轻抚着他的面颊，看着那张面容在自己的指尖下变得越加红润可人。

    “又被小师尊当做容器了啊。”

    低低地话音传来了，随后便是余若极轻的浅笑声，从那嗓音中听出了一丝宠溺。

    只是下一刻他便有些疑惑了，舒宁这具身子只是一具废灵罢了，若要说修炼还是自己带着双修的时候带着运转了一些，可此时这幅模样就和桃林中那回一样，这具身子竟是在自行修炼。

    可是，没有内功心决的身子，要如何修炼。

    这般想着，余若开了自己的神识顺着这些灵气一同入了舒宁的体内，下一刻在瞧见灵气充沛的丹田时诧异了，竟是没想到这具身子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即将突破练气期。

    可是，这具身子的内功心决是什么，没有心决如何会突破练气期，那修的是什么！

    震惊之下便是一头的疑惑，随后便决定在里头查看一番，也许那内功心决藏在某个角落也说不定。

    于是，余若的神识便开始在舒宁的体内四下寻找着，可注意到那条原本应该毫无亮光的废灵此时却出现了裂缝，且裂缝里头还有微弱的亮光。

    瞧着眼前的一幕，余若大惊！

    废灵即是毫无灵气的灵根，也就是说那整条灵根都不会有任何亮光，更别提从里头传来亮光了，因为它从里到外都是废的。

    而此时舒宁那条灵根不仅仅出现了裂缝，甚至从裂缝里头还传来了亮光，就好似那条灵根原本就该是那般的光亮，可却因为什么原因被藏起来，变作了如今的废灵。

    想到这儿，余若便又靠近了一些，更甚至伸手想要去查看。

    可指尖还未碰到，就有一股极强的灵气迎面袭来，下一刻便将他的神识驱逐了出去，也在同时，那股灵气将废灵团团包裹，藏了起来。

    被驱逐出来的余若还未清醒就察觉到了一阵杀意，快速睁开了眼，可随后就看到怀中的舒宁抬掌运气击来，侧头躲了过去，而软枕的位置却被那阵强劲的灵气击碎了。

    “小师尊！”

    看着那变成碎屑的软枕，余若有些诧异地抬头去看，可那道灵气却再次袭来了，不再思索快速翻身将人按压在了怀里头，双手钳制着他的手腕压在了发顶，凤眸紧紧地看着怀中有些反常的人。

    下一刻在瞧见舒宁眼里头那深不可测的杀意时，捏着手腕的手都微微颤抖了片刻，显然不敢相信那股子深邃的神色会出现在自己这个温暖的小师尊眼里。

    也在同时，舒宁殷红的唇瓣微微扬起，那笑意就好似看到了什么猎物一般，笑得绝美，笑得余若险些不认得这人是谁了。

    “小师尊？”

    满是疑惑地轻声唤着，可随后便看到怀中的人闭上了眼，那股子杀意也一同消失了。

    又过了片刻，怀里头的人再次传来了动静，余若正要将人压制住，可在看到舒宁眼里头满是倦意的神色时，指尖都愣在了原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那是怎么了！

    看着低声呢喃地人，余若一脸的不解。

    “恩？怎么了？”

    舒宁睁了眼正要伸个懒腰，可才有动作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压制在发顶，满头雾水的低声说着。

    而说完之后，将双手从余若的掌心里头解救了出来，随后便搂着入了他的怀里，好一会儿又低声说道：

    “怎么了，我睡觉又流口水了吗？”

    下意识便伸了手擦着嘴角，可并没有什么湿润，于是满是不解的瞧着这个把自己闹醒的人。

    “小师尊，你方才醒了吗？”

    带着疑惑的声音从舒宁的身前传来，他听着这番话有些不解的皱了眉，片刻后才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就抱着人一同躺回到了被褥里头。

    “那可能是徒儿迷糊了。”

    余若看着舒宁摇头，伸手将人搂在了怀中，只是那双凤眸里头却布满了阴霾，想到方才的事，知道这绝对不是偶然，小师尊的这具身子里头究竟藏了什么。

    而被搂着的舒宁这会儿觉得有些渴了，舔了舔唇瓣后就捏着余若的衣裳开始闹。

    “我想喝水。”

    说完之后，伸了脚就开始踹他，闹着他去给自己倒水喝。

    片刻后，看着自己的小徒儿掀了被褥下了床去桌边倒茶，舒宁将腿挂在了被褥上，半阖着眼安静地看着。

    殿外的月色透过雕花窗落在了屋内，看到余若那一头墨发染着月色竟是好看地厉害，只是瞧着，舒宁搭在被褥上的指尖便轻轻动了动，竟是起了想要抚摸他那一头墨发的冲动。

    随后又看到余若已经倒了茶过来了，快速起了身，接过了暖茶饮入喉中。

    清甜的茶香很快就在口中蔓延，解去了他口中的干涩，同时也驱散了他的睡意，好一会儿后才将喝完的茶盏又放回到了余若的手里头。

    “还要吗？”

    低低地询问声传来，舒宁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看着余若回身的背影出了神。

    总觉得最近小徒儿好乖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往西就绝对不会往东，而且竟然还带我出了临江阁。

    好奇怪啊，难道是脑子给烧坏了？

    想到是脑子坏了，舒宁在余若坐在床榻边上时，伸了手去摸他的额头，见上头并没有什么热度，这才将手给收了回来。

    没有发烧，看来应该不是脑子坏掉了，难道是因为发生了关系？

    也在这时，他的身子被搂着抱入了身边人的怀里头，白皙的指尖轻抚着他的颈项，下一刻脑袋就被抬了起来，舒宁的目光也从被褥转移到了余若的面容上。

    “小师尊，你在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染着笑的话音从余若的口中传出，他看着舒宁出神的模样，伸了手亲昵地擦去了他嘴角残留的水渍。

    询问之声很快就将舒宁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美眸微睁着瞧着眼前的人，片刻后才乖乖地摇了摇头，之后又笑着将脑袋磕在了余若的颈窝处，闭眼呼吸着他身上那好闻的暖香。

    算了，不想了，最好一直都这么乖。

    这般想着，伸手搂住了他的颈项，揽着人一同靠在了被褥上头，将腿挂在了他的腰际上，最后在这股暖香中睡了过去。

    这股浅浅地暖香一直都环绕在他的心窝处，直到天亮了才渐渐消散了。

    舒宁就是在那股子暖香消散后不久醒了过来，睁眼时发现躺在身侧的人已经离开了，并没有多想而是自顾自就下了床。

    在走到桌边后倒了一杯暖茶，随着茶香入喉他这才抬眸看向了四周，双眸还有些迷糊，以至于他这会儿也瞧不清前头的事物。

    但可以肯定的是，今日看到的东西与往日的有些不同，在茶水喝完后，舒宁揉着眼再次抬起了头，只觉得眼前看到的东西都有些怪异。

    “奇怪，为什么颜色都这么暗？”

    看着前头的东西，有些疑惑地嘟囔着。

    等到第三回 揉眼之后，前头看到的色彩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舒宁满是不解的看着四周，见仍然是鲜亮的色彩只以为自己方才是因为没有睡醒导致的，也就没有太在意。

    转了身便要去穿衣裳，可才走了一步，左眼却传来了一阵刺痛，下意识伸手将眼睛给捂住了。

    “好痛。”

    疼呼的声音传来，舒宁捂着眼睛坐在了座位上，之后又快速揉了揉，直到那股子疼痛消失了才睁开了眼。

    可是，当左眼睁开的刹那，眼前所有的一切全部变作了一片暗沉的灰色，周围更是死寂一片，好似连殿外的虫鸣声都消失了一般。

    “这！”

    看着眼前那毫无色彩的颜玉殿，他有些惊慌得四处查看着，可是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无尽的灰色，就连花架上的红花都成了灰色，惊得他快速奔向了花架边。

    但因为慌乱，双腿撞在了桌边的凳子上，只听见“啪嗒——”一声巨响，身子随着凳子落地直接朝着前头扑了过去，摔在了地面。

    “疼！”

    膝盖处传来了一阵刺痛，疼得他蜷缩着身子开始揉着膝盖，过了好一会儿，那股子疼痛才渐渐消失了，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起身后又跑到了花架边上，看着那本该鲜红的花朵此时却是灰暗地厉害，他的眼里头渐渐溢出了惊恐。

    “我的眼睛！”

    那无尽的灰暗令他的心都落到了谷底，灰暗的好似随时都会失明一般，舒宁捂着眼推开了殿门，凉风袭来吹散了他的墨发。

    当他睁眼看向外头的桃林时，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下一刻惊慌地跪坐在了地面，眼前是一片灰暗。

    “这是要瞎了吗？”

    想到自己可能要瞎掉了，舒宁伸手不断地揉着眼睛，只是眼前的灰暗却是如何都驱散不了，以至于守在两侧的侍女都注意到了异样，快速迎了上来。

    “小公子你怎么了，奴婢这就去寻云师。”

    侍女在说完后便匆匆离开了颜玉殿，另一名侍女快速将人扶了起来，满是担忧的瞧着不断揉眼睛的舒宁。

    而站在原地的舒宁并没有理会离开的侍女而是不断地揉着自己的双眸，可眼里头除了一片灰暗之外，他竟是瞧不见一丝的色彩，甚至他明知道侍女的衣裳应该是浅粉色，可他这会儿却是什么都瞧不出来，所有的色彩就好似一夜之间从他的眼睛里头逃走了一般。

    我的眼睛不会真的要瞎了吧，为什么！

    一阵为什么之后，他再一次低下了头揉了揉眼角，只是这回本该满是灰暗的视线却又恢复了原样，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了血色，自己的发丝也变回了黑色，就连面前的桃林也有了色彩，仿佛方才的一幕都只是做梦一般。

    可是，那不是做梦，舒宁清晰的记得灰暗的世界仿佛地狱一般，就连声音都消失了，寂静地让人疯狂。

    “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紧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上头浅浅的血色，满是疑惑地嘀咕着。

    下一刻退回到了颜玉殿坐在了桌边，双目注视着眼前的茶盏出了神，直到余若被侍女唤了回来，才算是回了神。

    身子被余若抱着坐在了他的腿上，舒宁看着身后的人，看着他眼里头的担忧，很快又忆起了方才那灰暗的世界只觉得惊吓得厉害，下一刻扑进了余若的怀中，整个人轻轻颤抖着。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余若瞧着怀中人轻颤的模样，伸手搭在了他的后背安抚着，直到将他身上的害怕一一消去了，这才开了口询问。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只等到舒宁有些僵硬的摇了头，话音却是半句也没有传来，不由得轻皱眉。

    下一刻又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凉意，余若将自己身上的灵气渡到了舒宁的身上，将寒气驱散了一些，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

    “徒儿陪你用膳？”

    说完之后，抬手轻轻动了动手指，殿外等候的侍女端着早膳入了里头。

    躲在余若怀中的舒宁看着桌面摆放的早膳后，小心翼翼地闭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了，见前头的景物并没有变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才在余若的怀中点了点头。

    还好，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