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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番外—前世萧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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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 贱人之女,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就是,任她容貌再怎么出色, 也不过是公主面前的一条狗罢了。”

    “你是说我长得不如她?”

    “不——”

    “啪!”

    “一张狐媚子脸, 有甚么好看的!也就你们这帮被鬼迷了心窍的人, 才会觉得她好看!”

    萧御止住脚步。

    “世子,是四公主。”

    随从看了一眼飞扬跋扈的少女,压低声音提醒着。

    萧御微颔首, 避开四公主, 转身走向另一个路口。

    子衿色衣角一闪而过, 四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眼尖,忙拉了一下四公主。

    四公主有些不耐烦,甩着袖子正欲骂大宫女没眼色, 眼睛顺着宫女指的地方瞥了一眼,恰看到成荫花枝下掩盖着的绰绰身影, 刻薄的话戛然而止, 俏脸顷刻间堆满笑, 提着裙角追了过来,“逸之哥哥——”

    萧御微蹙眉。

    “公主殿下。”

    萧御清冷声音带着几分疏离。

    “逸之哥哥干嘛这么见外?”

    四公主气喘吁吁追上萧御, 试图去挽萧御衣袖, 却被萧御不着痕迹避开, 只得搅着自己的锦帕, 两只眼睛热切看着萧御,亲亲热热道:“逸之哥哥叫我欣儿就好。”

    “母后就是这样叫我的。”

    她又补上一句,眉眼弯弯娇艳如花,哪里还有刚才仗势欺人模样。

    这般娇花软语,若换了其他男子, 只怕早就软了身子,偏她面前立着的人是萧御。

    萧御神色淡淡拢着衣袖,仿佛看不到她的刻意讨好。

    四公主面上的笑僵了一瞬。

    “殿下,陛下急召我家世子,您看.......”

    随从忙打圆场。

    “好罢。”

    四公主撇了撇嘴,“逸之哥哥快去罢,等逸之哥哥忙完了事,我再去找逸之哥哥。”

    萧御转身离开。

    穿过花荫,暖风送来四公主细碎的埋怨声:“你们说,逸之哥哥为甚么对我爱理不理的,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萧世子性子冷,对谁都那样,公主莫要多心了。”

    “才不是,他之前对我不这样。都怪那个贱人,一定是我刚才说的话被逸之哥哥听到了.......”

    萧御微眯眼。

    随从看了看萧御脸色,解释道:“是赵王长女,赵国翁主。”

    “世子不理庶务,大抵不知道四公主与赵国翁主的恩怨,赵王翁主极貌美,不施脂粉却难掩国色,委实百年难遇。每每宫宴,总能艳压所有贵女。”

    “四公主自负美貌无双,怎能容忍他人出风头?但见赵国翁主,总要寻她麻烦。然赵国翁主不仅盛颜仙姿,更是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巧妙化解四公主的故意生事。四公主在她身上讨不得好,怨气难以疏解,自然对她深恶痛绝。”

    “七巧玲珑心么?”

    萧御声音没有起伏,“赵王原配王妃早逝,如今的王妃是王家女。”

    “谁说不是呢。”

    随从道:“如今的赵王妃面甜心苦,赵王又不会为赵国翁主出头,翁主没有任何靠山——”

    随从一声长叹。

    萧御眉头微动,没有说话。

    萧御来到天子所在的紫宸殿,恰逢王皇后也在,言笑晏晏讲着客套的话,最后话题一转,问起他的婚事:“逸之乃当世谪仙人,只是不知,哪家姑娘有这个福分,能嫁于逸之为妻。”

    他手指轻抚着白玉茶杯,第一次不再避开这个问题,“御之妻,当是世间绝色。”

    王皇后眼皮跳了跳,“男子好颜色,逸之竟也不能免俗?”

    他轻轻一笑,“自然。”

    天子来了兴致,“逸之是有心上人了?”

    “说说看,是哪家姑娘,若是门当户对,朕给你赐婚。”

    向来机灵的随从此时被他的话惊得呆若木鸡,待反应过来,拼命向他打眼色——他是萧家世子,婚事岂能儿戏?

    他却置若罔闻,轻啜一口茶,迎着王皇后探究目光,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此时心意未通,倒也算不得心上人。不过御既对她留了心,说不得要护着她,烦请娘娘高抬贵手,莫要与她为难。”

    王皇后面上假笑更显假,“逸之说笑了,本宫怎会与逸之的人为难?逸之看上的人,本宫喜欢尚且来不及。”

    “如此,甚好。”

    他放下茶杯,微拢衣袖,道:“御喜欢的人,国姓,单名一个姝字。”

    随从如同遭了雷击。

    天子捋着胡须,恍然大悟,“哦,是她啊。”

    “的确有国色。”

    不仅有国色,也是个聪明人。

    然而生在天家皇室,只有聪明是不够的。

    皇室之中,最不缺美人儿与聪明人。

    所以与李姝的相见,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需要他。

    换言之,她需要他的身份。

    兰陵萧氏,一门五侯。

    世人谓之,萧半朝。

    而他,也需要一个拒绝王皇后联姻的理由。

    仲春二月,梨花初开,点缀枝头如雪色侵染。

    少女一身宫装,纤细肩膀微微抖动,细碎哭声压抑,又似娇莺初啭,声声动人。

    侍从在身后小声提醒:“世子,是赵国翁主。”

    “知道。”

    萧御走上前,递过锦帕。

    少女抬头,天地为之失色。

    萧御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如此美貌,如斯心计。

    的确百年难遇。

    “谢,谢谢。”

    她面上闪过一抹慌乱,指腹有着不易觉察的茧。

    似是怕他看到手上的茧子,她紧攥着他的锦帕,只留着水葱似的手指的表象。

    “我会还你的。”

    少女的娇俏与被人撞破的难堪被她拿捏得极好。

    微风袭来,梨花洋洋洒洒落在她发间。

    如瀑长发,如雪梨花,日照新妆,风飘香袂,所谓绝色,不过如此。

    他突然发现,请君入瓮原来是愿者上钩。

    他甚至隐隐有些好奇,下次相见,她会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见他。

    是宫宴上的艳压群芳,还是月下仙子邀?

    又或者说,是曲江池中画舫重重的一抹倩影?

    贵女们欲说还羞的撩人手段,他见过太多。

    唯独没有见过李姝的愿者上钩。

    与李姝的第二次相见,竟是在商战上的暗箭难防。

    李姝一身男装,凤目狭长带英气,一扫初见时的我见犹怜。

    见他自屏风后走出,她有些意外,掌心折扇一合,从软垫上站起来,“萧世子?”

    “啊,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生意。”

    “无妨。”

    他坐在她对面,漠然看着她,“翁主缺钱花?”

    她抿着唇,似是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她轻声道:“我需要钱。”

    “很多很多钱。”

    “做甚么?”

    “做.......世子,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这是我的生意。”

    “......我想过得好一点。”

    “世子很意外?世子金尊玉贵,怎知人间疾苦。”

    “世子大概不知道罢,世子的一方锦帕,便值百银。”

    “你把我的帕子卖了?”

    “.......这倒没有。”

    “这单生意,我接了。”

    “世子.......这是在可怜我?”

    “翁主需要旁人的可怜?”

    “不需要。”

    聪明人从来不需要旁人的可怜。

    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甚么,不想要甚么,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更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优势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怜聪明人,是一种愚不可及。

    他从不可怜她。

    他是她的猎物。

    终日玩弄人心的人,竟也有被人玩弄的一日。

    他隐隐有些期待,她后招如何。

    ........

    李姝是北方人,乘船的机会并不多,为数不多的几次坐船,是曲江池的宫宴。

    宫宴虽然设在曲江池的船上,但为求稳妥,船用铁链紧紧拴着,走在上面如履平地,算不得船。

    而萧家的商船远扬海外,乘风破浪乃家常便饭。

    李姝不习惯,第一次上船便吐得昏天暗地。

    商船一旦起航,非遇到重大事故不抛锚,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不习惯而停滞不前。

    他听随从说她病得实在厉害,放下海航图去看她。

    商船不许女子上船,她是女扮男装登的船,身边只带着一个内侍。

    尚未走到她房间,内侍大呼小叫便传了过来:“哎呦我的主子,您这是何必呢?您是女人,犯不着这么要强。您就听奴婢这一回,你跟萧世子撒个娇,岂不比在这受罪强得多?”

    “奴婢瞧得出来,世子爷心里有您,要不然也不会带您上船。”

    “不、不行。”

    “他是兰陵萧逸之,我.......我不能让他小瞧我。”

    “都甚么时候了,小瞧大瞧有甚么分别吗?”

    “有。”

    “我不要他可怜我。”

    萧御止住脚步。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李姝的场景,以及第二次李姝女扮男装,声音倔强问他,是不是在可怜她。

    他见过太多的贵女,或楚楚可怜,或端庄明艳,或骄矜自傲。

    过可怜令人生厌,过端庄让人远离,过自负让人只想逃避。

    唯有李姝,将三者糅合得极好。

    她极度自傲又极度自卑,极度端庄又极度勾人。

    她带着面具起舞,精准踩在他的喜好上。

    他知道她虚伪心计贪得无厌,他知道她醉心权势没有真心,他知道她满腔的算计。

    他都知道。

    但,终究无妨。

    前途漫漫,且等她返璞归真。

    可惜他终究没有等到。

    世人只看到萧半朝的风光,却不知道萧家内里的肮脏,更不知王皇后的虎视眈眈,太子李琅华的伺机而动。

    作为萧家世子,他注定不得安稳。

    但他想安稳。

    或许是她说过的阳春三月赵国铺天盖地的雪色梨花过于惑人,又或者是焚香抚琴时她突然从背后抱着他的温度,总之,他想安稳了。

    他不想每次与她相处都小心翼翼,时刻担心茶饭里是不是有毒,窗外呼啸而过的是冷箭还是寒风。

    “我要处理一些事。”

    “要多久?”

    “很快。”

    “很快是多久?”

    “......”

    “好啦好啦,我不问了,你去罢。”

    “逸之,我时常在想,我从不给你添麻烦,你见我这般懂事,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

    “可是我不敢问。”

    “你是九天月,我是地上泥,与你欢好一场,本就是我强求得来的——”

    “姝儿,待我归来,便陪你去赵国。”

    “去赵国做甚么?”

    “陪你看梨花。”

    他清楚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后眼底聚起欢喜。

    原来她也对他说过真话。

    她喜欢梨花是真的。

    “好。”

    她环着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我等你回来。”

    “承君一诺,百死不悔。”

    “逸之,你可莫要负了我。”

    他点头,闭眼轻吻她的额角。

    雪花融在她脸上,微微有些凉。

    他没有负她,如约而归,但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太子李琅华。

    上元灯节,花海灿烂。

    人潮拥挤中他们十指紧扣,李琅华笑着说让她走慢点。

    她像个孩子一样,看甚么都是新奇,猜灯谜,逛花灯,放河灯。

    最后她和李琅华在街边小摊停下,李琅华择了一支珠钗,簪在她发间。

    “小姝,以后咱俩每年都来看花灯。”

    “好。”

    她点头,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开怀。

    他突然想起,她与他在一起总是压抑的,甚至小心翼翼的,如带着镣铐起舞。

    因为他是她的猎物,她要绞尽脑汁算计他的喜好,投其所好引他上钩。

    李琅华不一样。

    她与李琅华在一起是开心的。

    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他立在是榕树下,手里提着给她买的兔子花灯,看她与李琅华如同亲密的恋人一般,陡然发现自己九死一生归来,似乎是一场笑话。

    相思本是无凭语。

    是他愿者上钩。

    后来李琅华找到他,素来吊儿郎当的男人难得有着认真,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扣着桌面,声音清越,如杀人不见血的道:“萧逸之,你是聪明人,当知道她不喜欢你,她喜欢的只是你的权势。”

    “你出身权倾天下的萧半朝,她自是喜欢你,如今有了孤,孤为太子,岂不比你兰陵萧逸之有权势?”

    “你是世家子弟,最讲究体面,感情一事,若是强求,便落了下乘。”

    “你们好聚好散罢。”

    “别叫她为难。”

    “也别让她,难堪。”

    “你的喜欢,于她来讲,一无是处,甚至还会成为她的累赘。”

    “她不喜欢你,放过她罢。”

    放过她罢。

    就当放过自己。

    李琅华走后,萧御让随从取来李姝曾送给他的梨花白。

    李姝说,这是用梨花酿成的酒,与寻常的酒不一样,瞧着隐约泛着白。

    古人曾言,醇正的梨花白不止有白色,喝到最后是五光十色。

    赵国的人为了追求醇正,酿下一坛又一坛的梨花白,可惜始终只有白色。

    传说中的五光十色,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梨花白只有白色。

    一如李姝。

    她只要权势。

    他以为她也许会要其他东西,但是没有。

    从始至终,她只要权势。

    既如此,那便给她罢。

    只是太子妃怎么够?

    既有青云志,那便送她上最高的位置。

    萧御接受王皇后的合作,在李琅华一案出手。

    王皇后,太子李琅华,萧氏一族三权鼎立的局面彻底被打破。

    王皇后一族被诛,李琅华被废,萧氏亦不复如日中天之势。

    内耗严重近乎倾灭的大夏,终于迎来它的新主人——长公主李姝。

    萧御看李姝华服加身,看她大权独揽,看她瞧着他时的神情若有所思,凤目微挑,一声轻叹:“一别经年,恍若隔世,逸之别来无恙。”

    “逸之这双眼,如水中望月,云边探竹,委实不是人间能有的绝色。”

    “我当时最喜欢的,便是逸之的这双眼。”

    他神情淡淡,听她追忆往昔,说那年的她,多么多么喜欢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问她一句话,问她可曾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但最终还是忍下。

    如李琅华所说,感情若是强求,便落了下乘。

    她不爱他,挺好。

    他也不爱她。

    不过是终日玩弄人心的人遭了报应。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早已将她放下。

    他一直这样认为着。

    直到那日随从突然半夜叩门:“相爷,长公主——薨了!”

    他怔怔坐在床榻上,半日没有说话。

    “世子,您.......”

    他摇头,听到自己的声音:“如何死的?”

    “听闻是毒死的。”

    “昭阳殿的人口风极严,属下不好打听消息。”

    他扶床而起,看向昭阳殿的方向。

    “死了。”

    他轻轻道。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木木的,像是被人剑刃剜去一块。

    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她苦心经营许久,好不容易成为人上人,尚未过几日舒心,便撒手西去。

    委实令人惋惜。

    好不容易被她聚起的大夏,因她的突然薨逝四分五裂。

    季青临掌雍凉,他坐镇中原,而曾经被她名曰囚禁实则金屋藏娇的废太子李琅华,则去了楚地。

    三分天下。

    再后来,被她扶持的天子崩逝,天下终于归于一统。

    李琅华依旧一身红衣,不再年轻的脸上神态懒懒,桃花眼斜睥着他,说:“萧逸之,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是西施毒。”

    “那年宫宴,你亲手端给她的西施毒。”

    他瞳孔骤然收缩。

    李琅华的声音仍在继续:“她是死在你手上。”

    烈烈寒风争先恐后闯入肺腑,将他身上的温度驱得一干二净。

    “她喜欢你的。”

    信念在这一刻崩塌。

    “她那么喜欢你。”

    “喜欢到饮下毒酒还能与你说笑。”

    “可你却杀了她。”

    他身体晃了晃,轻轻笑了。

    世人都道,她爱惨了他,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从未爱过他。

    从未。

    作者有话要说: 李姝:爱过

    我说的所有谎话你全信,唯独一句喜欢你不信

    李琅华: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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