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囡囡……”

    老妇人又无意识般喊了句。

    “我真的不认识你。”

    季桃强调, 抱紧了手中的娃娃，放到身前，满脸防备。

    盛溪一帧不漏地看完了全程, 走上前来，拉住老妇人再次试探往前的双手, 满是歉意。

    “不好意思，她应该是眼睛花，一时认错了。”

    老妇人很快转向盛溪，捧起他的脸, 又惊喜地道：“你怎么在这里？长大变帅了啊，让我好好看看……”

    不过几秒，她放开他, 又跑去拦住其他女生, 喜笑颜开：“囡囡真可爱，好久好久，都没看到了呢……”

    ……

    这下围观的，再不明白状况的人，也都明白, 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了。

    盛溪苦笑了下，无奈道：“间歇性老年痴呆症, 听说过吗？”

    “只要上了年纪，多少都会有点这病的。”

    “没想到啊，在这里，正好发作了。”

    “孤儿院里来来去去的孩子太多, 院长惦记人，又认错人，记忆总是混乱, 也是可以理解……你们别介意啊。”

    ……

    “不介意，”季桃冷冰冰说完，拉着林愿的手进教室，“走吧。”

    盛溪观望两人，唇角勾起，似是而非的笑容。

    日落时分，晚霞诡谲，学园祭在一片依依不舍中落幕。

    学校礼堂的颁奖典礼，高一A班的众人，当之无愧站在了璀璨亮眼的颁奖台上。

    林愿盛溪在中，头上不忘戴着猫耳，修长的燕尾服修饰身形，使得本就出众颀长的身材更为吸引人的视线，活像从漫画中走出的咖啡厅王子。

    台下的人纷纷拍照留念，不忘惊叹，甚至庆幸还好去高一A班消费过。

    这样的学园祭，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校长将奖杯颁到林愿手中，衷心祝贺，其他人都在欣喜激动的同时，只有一人。

    眼皮了无生趣地耸拉，唇紧抿着，看似心不在焉。

    这样的异常从回到班级后，就一直持续了。

    林愿不是没注意到。

    校长将话筒递到他嘴边，示意他谈谈本次荣获销售额第一的心得。

    林愿转移话筒，将它推到季桃面前。

    “所有活动方案都是由季桃一手策划，论起心得，应该是从她口中得知更为确切。”

    短短一句话，季桃成了受众人瞩目的那个。

    她淡淡抬眼，暗自呼了口气，有的没的，扯了一堆。

    话筒将移开的时候，校长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重新递回。

    “季桃同学，这次举办咖啡厅得到的所有金额，不知道有没有打算，把它用到特殊而有意义的地方上去呢？”

    班级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不可思议，目光哀求，示意她不要被这个老油条套进去。

    校长爱拉资助，所有人都知道。

    而他们这次活动赚到的全部钱，是要除去初始投资成本，开过庆功宴，再充班费的。

    班级里的班费多了，有趣的活动自然会增多。

    按平常来说，季桃是不会理会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的。

    但今天不一样。

    聚光灯下，她站在原地，接过话筒，瓷白细腻的脸上没了先前的那种散漫。

    目光平和且淡，嘴唇轻动，清澈干净的音色缓缓淌出，流转在富丽堂皇的整个礼堂大厅。

    “我打算……”

    “将本次活动赚到的所有金额，一分不剩，以学校的名义，全捐给幸福之家孤儿院。”

    全场哗然。

    谁都知道，有些事，一旦开了头，那后面的，不跟也不行了。

    不跟，于道德伦理，都说不过去。

    幸福之家孤儿院。

    是那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太，还闹了咖啡厅的那个，退休前所在的孤儿院名字。

    季桃将话筒递还校长，无视了台下的一片讶然，轻轻阖眼。

    “还有问题吗？”她问。

    “没…没了。”校长目瞪口呆，很快握紧话筒，调整情绪，面向台下，开始了他慷慨激昂的向表率学习的发言。

    台下异色纷纷。

    黑脸的、白脸的、绿脸的……

    一大堆。

    唯独没有红脸。

    对于剥夺了他们逍遥快乐的人，当务之急，是咬着牙先窃窃私语批判一番。

    季桃懒得管。

    也一向不在意。

    下了台，在灯光昏暗的更衣室隔间，她托着腮，望着正在褪去燕尾服的少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面轻敲。

    “喂……”她懒洋洋喊。

    林愿回头。

    季桃鼓起了两颊，气呼呼问：“男朋友，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林愿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巡视，最终收回，淡漠的眉眼在顷刻间冰雪尽消。

    唇微微勾，好看得不像样。

    “没有。”

    他诚心说。

    “桃桃做得很对。”

    “……”

    哄小孩的语气呢。

    一听，就是满口的敷衍。

    季桃来了气，腾地站起身。

    “那你刚才干嘛板着个脸？跟我欠了你八百万一样！”

    季桃的脾气说来就来，被宠坏似的。

    不过，也很好哄。

    林愿将衣服折叠放好，走向她，两手从她手臂逐渐移至更纤细的手腕处。

    按住她微微乱动妄图挣扎的手指，他勾了唇，浅笑。

    “我在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

    季桃左瞅右瞅，始终没看出他有哪点值得比她更生气。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林愿直截了当说出了他生气的答案。

    日光灯下，季桃的眼，心虚地眨了眨。

    “没有。”她说。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又是老土的偶像剧台词。

    “……”季桃斩钉截铁地重复，“没有。”

    “那就好。”林愿没再追问。

    “没事了，”他拉她进怀，温声劝慰道，“刚才做得很好，我都没有想到。”

    “你开心吗？”季桃的语气跟焉了的小鸡仔一样。

    “开心。”林愿答。

    语气里，的确有种自家女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

    季桃推他。

    “也就是盛溪提了一嘴，说资助不够什么的……我才会想到那样。”

    “嗯，”林愿重新拉她进怀里，下巴几乎搁在她的肩头，声线倦懒，缓声应答，“好。”

    “我们班班费，成本费什么的，还有庆功宴的钱……我都会出的。”

    “好。”

    ……

    也就是等于，季桃用了自己的钱资助，让学校和班级，落得个好听名声。

    她想不通，林愿怎么还不夸她。

    季桃埋首在他胸前的脑袋抬起，满眼迷茫，撞上林愿堪堪低垂的眼。

    随后脸上摆出的架势，预示着随时可能张牙舞爪。

    林愿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语气低缓，气息如春风一般在脸颊拂过，伴随一阵似有若无的冷香。

    季桃记得，这是她给他新选的沐浴露味道。

    她很喜欢这种味道，贴近时，神不知鬼不觉就会沁进鼻子里。

    让人恋恋不舍的好闻。

    “去庆功宴前……”

    “嗯……”

    “先让我亲会。”

    林愿抱住她，眉眼贴近了发间，气息，落在耳侧。

    “……”

    “你上辈子，是不是个亲嘴狂魔？”

    季桃不由得嘟囔。

    “从第一次到现在，每次都是你抢着……”

    少年落在她脸庞的唇没片刻移开，右手转移至后脑勺，指微微陷进发间。

    气息微沉，浓墨一般的眸色，有风起云涌之势。

    只不过，季桃看不见。

    她同样不会知道。

    她在台上，说出那话时的耀眼。

    更不会知道。

    在说没骗他时，她自己眼中，琢磨不定的光。

    校外，最近的一家四星级酒店。

    由于季桃的慷慨大方，班级里的同学，一个个重新恢复了笑颜。

    包间里，璀璨的灯光下，昂贵的菜色，布满了两桌。

    圆桌没有什么主次之分，不过谁都能看出，今天的主人公，是坐在看似不起眼位置的女孩。

    以及，她身边的男生。

    “季桃，今天做得不错，给我们班里，都争光了！”有个男生举了酒杯来敬酒，脸颊通红，一看就是喝得多了。

    林愿端了酒，示意过后，帮季桃挡下。

    其他同学见状，纷纷效仿。

    不一会儿，就轮了一圈。

    “林愿，你酒量这么好，是不是在酒吧锻炼出来的啊？”有男生笑呵呵问。

    “是啊，”又有男生说，“不然待会第二轮，就去你那个酒吧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

    附和之声跟了一片。

    季桃想出声阻止，被林愿拦住。

    他不动声色按下她的手，勾唇，漆黑的眼眸粲然，笑意生辉。

    “好啊，我请。”

    私立高中的一群子弟，平常都是不缺钱的，也极少有人没见过世面。

    但今天这么多人的这顿饭，包括待会去酒吧的消费，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也称得上是瞠目咋舌的程度。

    已经远远超过了原本赚到的金额。

    当即有人兴奋，立马起哄。

    “是不是得好好感谢一下林愿和季桃？”

    “轮流敬个酒什么的就算了，反正我看季桃也不喝，不然这样，你们以茶代酒，当着大家面，来喝个交杯就行了，怎么样？”

    盛溪在另一桌，听见这男同学大着舌头的发言，微嗤了声。

    一喝多，连自己是谁，在哪都不知道了。

    林愿帮忙挡酒，又应下去酒吧时的神情，他都看完全了。

    有些人，一旦笑得越欢。

    暗地里，筹谋的主意，往往越深。

    深不见底。

    到了你难以揣测的地步。

    “啧~”盛溪端起杯子，喝了口自己的果汁，暗叹，“可怕。”

    “可怕什么？”身旁有男生问。

    “哦，没什么，”盛溪笑了笑，无谓道，“一头夹着尾巴的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露馅了。”

    “……”男生没了兴趣。

    另外一桌，交杯酒的话题还没结束。

    一堆人起哄。

    季桃的脑袋有些晕。

    明明，一口酒都没抿。

    “不然，就交个杯？”她试探问。

    她实在是受够了耳边的嗡嗡声。

    林愿没应答，修长的指节还是按在她手上，轻轻的。

    漆黑漂亮的眼珠，在暖黄灯光的照射下，覆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鼻梁俊秀，下颚线完美，淡淡睥睨人时，总有种让人心动的气质在。

    手机在桌子下方。

    他手指划拉着，在对话框里，不知道忙活些什么。

    很快，季桃收到了微信的最新消息。

    来自小小愿——

    不要被他人的意愿掌控。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愿不紧不慢，手指重新划拉。

    ——回去，单独交。

    “！”

    季桃没了声息。

    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息了屏，放远在不至于让她一看见，就脸红心跳的地方。

    起哄声还没结束。

    包间的大门，先被猝不及防推开。

    “谁他妈说没包间了？这他妈不是套房吗？”

    “跟他们说说，匀一间给我们，又怎么了？”

    ……

    伴随着极不耐烦容易爆炸的话语。

    一时间，包间里的人。

    以及包间外站着的一众人，都愣住。

    绝大多数人，陷入不明就里的状况。

    最终，还是包间外为首的人最先反应过来，看向角落，结结巴巴，语带颤抖。

    “愿…愿哥。”

    林愿的目光顺着他们，落在季桃脸上。

    她在注视到赵明砚身后的人时，眼睛里，像燃了两簇火。

    祈霜稍微站离人群，同样出声，嗫嚅着道：“愿哥……”

    “嗯。”他终于应声。

    朝季桃的方向点点下巴，“还有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