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眼前人开始用餐, 吞咽的动作自然流畅，不见一丝痛苦。

    季桃被优雅的仪态折服的同时，也在细想, 他是不是又在向她诠释什么叫演技。

    “男朋友……”她用手指戳了下把盖饭吃出西餐感觉的人，待他望来, 笑眯眯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不知道，”林愿迎上她的视线，反问得干脆, “你知道吗？”

    “……”

    “不太知道，”季桃随口瞎诌，“可能是小时候吃得太多了, 就习惯了。”

    “那我可能也是习惯, ”某人面色平常，“在医院里，你给我喂多了。”

    季桃蓦地，神情一呆。

    “快吃。”林愿的手掌自然而然，摸索上她的后脑勺, 象征性抚慰了两下。

    季桃低头猛盯自己的饭，脸颊瞬间蔓延上火烧云。

    他的话里, 可能藏了助燃剂。

    于是被他手掌触碰到的地方，像摩擦起了火，很轻易地，就开始发烫。

    一直烫, 烫到了脸颊处。

    陡然体会到个中滋味，从而蔓延上欢欣雀跃。

    甚至暂时掩盖了那些，不平的、气愤的、隐隐心疼的情绪。

    好想让他脱下这一层面具。

    看看内心深处的, 和习惯吃胡萝卜了一样自然的，让她喜欢的，真实的想法。

    季桃的心里，忽然腾升出了一个这样的愿望。

    中午，高二A班的教室里，只寥寥几个人。

    头发湿漉漉的女生坐在前排，手里攥着面包，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细看，眼眶泛了一圈的红。

    她身上的校服，早就换成了运动服。

    副班长是个温柔的女生，此刻拿了毛巾，一边帮她拭着有些湿润的头发，一边嘴上不停地安慰着她。

    “嘉嘉，那应该就是个神经病，别想那么多了……以后肯定不会再遇到了。”

    “因为她，我饭都没有吃。”

    陈嘉嘉咬了一口面包，还没下咽，想到什么，蓦然睁大了眼。

    “余琪，你说……那不会是季桃吧？”

    “怎么可能？如果是季桃，早就砸门找你麻烦来了，”余琪为了安慰她，在班里巡视一圈，对着挨窗坐的胖男生说，“何之华，你说是不是？”

    何之华附和点了下头：“是是是，就季桃那德行，就算失了忆，也不是个善茬……”

    余琪点头叮嘱：“嘉嘉，你这么善良可爱，以前都能被她找茬，现在好不容易撇清关系，以后小心点，要是见到季桃，绕道走就行了。”

    寥寥几个人像打开了话匣子，全是共同话题，叽里咕噜一顿，班级里顿时鲜活到，比上音乐课时还热闹。

    谁都没注意到，后门的背光处，何时站了一个人。

    清隽沉稳的模样，衬衫和西裤不见褶皱，简单的领带随意一打，也比其他人来得好看。

    他逆着光，眉眼及轮廓模糊不清，走进教室，众人才察觉到了这股冷然。

    空气像被凝结，冻成了霜，在这种情况下，没人再发言。

    “林愿……”何之华看了他到跟前，忙不迭解释，“大家就是随口一说，你别真放在心上，其实我们心里，都没那么想的……”

    “对对，”余琪插话，“你上次上台发言，不还说了吗？要杜绝谣言和恶意中伤，我们都听了你的了，之前都没说的，这就是安慰嘉嘉，嘴巴上随口说说……”

    陈嘉嘉咬了一半的面包放下，站起身来，嘟囔着道：“是的……林愿，你没来之前，我们也没讨论她的，再说……其实，我们也没说什么啊，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林愿的目光落在她还有些湿润的头发上，转眼间，又落在那身运动装上。

    “怎么弄的？”

    他轻声问。

    陈嘉嘉一愣，想到在厕所里的那些气话，一时有点脸红。

    她之前还在猜，是不是哪个喜欢林愿的女生，听见了她的话，所以就做出泼水报复的举动。

    一直惴惴不安，反复关注着论坛，就害怕被曝光。

    又或者是，捅到林愿的面前去。

    但现在看来，他还不知道。

    那么更可以确定，那人不是季桃了。

    如果是季桃，心思绝不可能藏着。

    陈嘉嘉弯弯唇，苦涩笑了一下。

    “没事……可能就是阿姨在打扫的时候，往隔间里冲水，一没注意，就溅到了。”

    其他人都诧异望向她。

    “噢。”林愿若有所思。

    转而轻问：“是阿姨，不是季桃吗？”

    “不是，不是……”陈嘉嘉猛地摇头，“绝对不是季桃，她现在人挺好的，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那就好，”林愿笑了下，“如果后期有发现可能是季桃的证据，哪怕蛛丝马迹，也可以在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所有人一懵。

    林愿温和说：“毕竟我是她男朋友，她做错了事，都应该由我来担责。”

    “不会，不会发现……”

    陈嘉嘉什么也不顾了，只顾摇头。

    林愿扯了下唇，垂下眼睫，看着何之华说：“滚开。”

    何之华瞬间涨红了脸。

    “林…林愿，”他嗫嚅说，“你想我起来就起来吧，干嘛要用滚这个字，听着多不文雅，我记得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

    “哦，”林愿抬眼看到他的圆规，食指勾着，随意转了一圈，笑容玩味，“那是装的。”

    其他人不敢置信，全都回不过神来。

    “你们不都看了视频吗？”

    少年在教室梭巡了一圈，勾着唇，又不甚在意般补上了一句。

    圆规的尖端在何之华眼球前一寸，他本来就小的瞳孔急剧紧缩，白白净净的胖脸上，不可避免渗出了几滴豆大的汗。

    “我…我马上起来。”

    林愿重新望向陈嘉嘉，噙着笑：“收东西吧。”

    “我…”陈嘉嘉手里的面包一度因为紧张要滑落，喃喃重复，“我？”

    “嗯，”林愿应道，“该换位置了。”

    蠕动着起来的何之华扶着桌子，正心有余悸吐了口气，闻言，又紧张到咕叽咽了口口水。

    “愿…愿哥，我是不是，也得开始收啊？”

    林愿要换回原来的同桌。

    和陈嘉嘉坐，比和何之华要好上太多。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包括陈嘉嘉。

    她放下面包开始收拾东西，低头时，嘴角带了丝难以自持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看着林愿，竟然比书呆子时期的他，好像更有魅力。

    反正现在季桃失忆了很听他的话，她和他坐，仔细想一想她也不算是太亏。

    “嘉嘉，你真的……”余琪担心地拉住她袖子。

    “没事，琪琪，”陈嘉嘉笑了笑，反而安慰她道，“何之华挺好的，特别细心，你跟他坐，他不会影响到你的……”

    蓦然地，教室里响起了一声轻笑，像是克制不住一般。

    林愿勾勾唇，对何之华说：“没事，你不用收。”

    所有人看向他。

    林愿望向窗外，顿了一拍。

    转而回眸，浓黑到深不见底的眼，上方的羽睫轻轻扇动，扬起眼尾，戏谑更深。

    微红的唇轻动，音色干净，带少年的明朗。

    像逗弄完昆虫，又嫌恶心，最终高高在上地，用言语毫不留情击垮，甚至一脚踩碎它。

    他说：“不是在厕所溅到了吗？通通风吧。”

    “不然……”

    他轻轻啧了下，勾着笑。

    “怪臭的。”

    林愿的座位成了陈嘉嘉的，围了一堆季桃精挑细选的男生，而原本陈嘉嘉的位置，空落了下来。

    在这个看似安静静谧的下午，盛溪也没想到，会有人将书包随便搁置在他桌上，甚至不和他商量上一句，便毫不迟疑说：“麻烦起来。”

    班级里所有午休的人，都在打量着这个外来客。

    季桃的脸也从书本里抬起，怔了足有半拍。

    “林愿……”

    少年身高腿长，就这么站着，已经挡了一大片光。

    他使出了第二阶段的手段。

    “多少钱？”

    “啊？”盛溪不明所以。

    “位置。”林愿耐心解释。

    “……”

    “不是，”盛溪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眼，“大哥，这才一中午，你就留级了？”

    “……”

    季桃觉得他问得很有道理。

    她也在等这个问题的答案。

    “课程学完了，”林愿随意说，“在哪复习都一样。”

    片刻，看到盛溪更加怀疑的眼神，轻加了句：“高一的内容没学好，我再巩固下。”

    “……”

    盛溪伸出了五个手指。

    林愿挑眉：“五百？”

    “不，”他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这个同桌价值千金，起码翻十倍。”

    “……”

    姑且不去想千金难道只等于五千吗？

    季桃咳了两下，抑制住笑，满脸真诚地说：“要不然，还是我去跟校长说——”

    “不！”

    盛溪猛烈晃头，语气接近妥协。

    “算了，就五百吧。”

    “五十，”林愿提起了他的书包，“你作为班长，请大家喝水。”

    盛溪喉咙猛地一噎。

    季桃眼睛猛地一亮。

    “欢迎新同学！”

    她喊了一声，笑眯眯地说。

    “待会体育课，我给大家买零食和雪糕！”

    寂静的班级里顿时沸腾，响起了一片热烈的哄声。

    免费的和自己买的，不是同一个概念。

    而买零食象征着什么？季桃抛出橄榄枝，没人不会去接受。

    至少表面上，得接受。

    季桃换来了一时的热闹，颇有点迎新会的感觉。

    她侧身帮忙收拾东西，等盛溪走了，林愿入座，记忆里稚嫩和长开的脸重合，她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

    她和林愿当过同桌。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全都记得，但是他，早就通通记不清了。

    不过，没关系。

    现在回到了原点，就好。

    季桃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粉色零食袋，用手指点点他的手臂，等他转头，笑吟吟问：“同桌，要吃小桃软糖吗？”

    林愿看到她从包装袋中拈出了一枚软糖，粉色的，胖胖的，是卡通鱼的形状。

    怪不得，叫小桃软糖。

    他敛了下睫，问：“要吃小愿软糖吗？”

    季桃呆了下，问：“哪有？”

    “忘了吗？”

    林愿食指点点嘴巴，勾了唇，笑得肆意张扬。

    “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