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简溪音匆忙追上去, 跟着那个背影，走过一条大街，现在正好是上班高峰期, 她去往的方向与人潮逆行, 她不停推开面前的人, 只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只是途中路过一个红绿灯，两人隔着一条马路，明明只有三十秒的时间, 却无比漫长, 当绿灯亮起, 简溪音再追上去，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纸屑，是蓝鲸酒店的订房名片, 上面写着一个时间。

    简溪音将名片收起来。

    太像了！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这个世界都不会安宁的。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那个人应该就是韦伯斯特, 世界上最伪善、邪恶的人。

    谁又能想到曾经在法学界如雷贯耳, 史上最年轻的大法官竟然会是一个如此令人胆战心惊的罪犯。

    韦伯斯特是一个天才，年纪轻轻就拿下了最高学府的法学博士称号, 还顺利当上了举世闻名的大法官, 毫不夸张地说, 历届的大法官, 几乎三分之二都是从他手里教出来的。

    他的荣誉足够被记载到教科书，甚至他的每一句话至今仍然是法学界的名言，哪怕他是一个罪犯。

    但是或许曲高和寡的人生让他感到无趣，竟然会想到作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他擅长蛊惑人心，他的美丽和强大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信服他, 而他正是利用自己的这番魅力，几乎把所有人都征服。

    伦教是他一手创立的宗教，信徒们就像是着了迷一样，将他的话奉为圣经，以他的意志为自我意志。

    但是同别的宗教不一样，韦伯斯特一手创立的是一个□□。一个会伤害他人性命的□□。

    他们聚集在一起，宛如中世纪的教皇，将所有他们眼中的异教徒，用火烧死。

    当然他们的手法要残忍得多。伦教有一种特殊而狠辣的手法，来处置他们认为的有罪者。

    有一种手法叫做清洗灵魂，也就是用水，经由管子连接身体，不停地往人体内注水，慢慢看着受害者的身体被水涨开，有的受害者在这个过程中，内脏会被涨裂，直至爆破而死。

    若不是警方派来卧底潜伏在里面，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不知道这个□□将来会多么声势浩大。

    也因此，韦伯斯特被捕，当众人得知这个臭名昭著的□□头领竟然是万众敬仰的大法官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时候，没有人敢去审判他，因为他们都同他有过交情，一是为了避嫌，另一件事就是因为韦伯斯特太强大了，他曾经当过律师，他长得风度翩翩，在法庭上谈笑风生，胜诉无数，是律师界的常胜将军，他们也知道韦伯斯特有那种能力可以让自己反败为胜，所有律师都不敢接下的活，他敢接，还能打一场漂亮的仗。

    凭借韦伯斯特的智慧和对法律的了解，他清楚地知道哪些法律漏洞该被他利用到，他一定会为自己辩护，届时作为法官的他们，如果因此作出完全有利于他的审判，把他放出来，恐怕会遗臭万年。

    当时所有人都不敢接，他们互相甩锅，最终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到简溪音手上。

    简溪音年纪尚轻，被委以重任，不骄不躁，有的只是一种痛心。

    因为她也曾仰慕过他们法学界的这一座丰碑，甚至不远千里奔赴泽西州，只为听他一堂课。

    她还记得，他的课总是座无虚席，甚至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都会前来欣赏他的风采，那时她坐在最后一排，韦伯斯特的眼睛明亮且睿智，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韦伯斯特很快注意到了她，那一眼，简溪音永世难忘。

    从此他便成为简溪音追求正义的指路明灯，然而这盏灯火却突然熄灭了。

    简溪音痛心疾首，如今来由自己审判她的偶像，简溪音并不像是对待犯人那样在法庭上对韦伯斯特，反而是以一个法律人的身份向他提出质询。

    所有人都印象深刻，在那一天，韦伯斯特在法庭上意气风发，将对方律师说得哑口无言，而简溪音并未用上那些他曾经在课堂上教过的方法，用一种极其真诚、痛心的眼光看向他。

    她说：“韦伯斯特，你还记得曾经入职时候的誓词吗？”

    韦伯斯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简溪音会突然这么问，但他还是将那句誓词完整地念了下来。

    “我宣誓，我将支持、拥护公平正义和国家利益，对抗一切国内外敌人，并因此承担真正的忠诚和责任。我承担此条件是无条件的，没有任何的保留和逃避……”说到一半，韦伯斯特戛然而止，突然明白了简溪音的用意。

    是的，虽然身为一个法律人，她的经验远不及韦伯斯特那般智慧果断，但她赌的是他曾经愿意为了法律和正义奉献一切的热爱。

    即使伦教在他的掌控下，犯下数以百计的罪行，可是她能感觉到，韦伯斯特年轻时候也曾是一个满腔热血的法律人，她问出的这句话，只是想看看他是否还保留着一个法律人的初心。

    “那现在，韦伯斯特，请告诉我，你方才所辩护的一切，没有经过篡改和修饰，所有的话都是发自内心最真诚的表达吗？”

    韦伯斯特说完誓词，沉默良久，最终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发出一声自嘲。

    “真是败给你了！”

    众人都开始屏息，想知道韦伯斯特应该如何应答，随后就听到韦伯斯特脸上重新换上轻松的神色，以为他不会在意这个菜鸟法官的幼稚问题。

    “假的——”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韦伯斯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对面的律师听到韦伯斯特的话瞬间扬起头，似乎同样不敢置信，他之前的辩词差点让他陷入崩溃，不出意料，韦伯斯特会成功脱罪，没想到他竟然否定了方才的一切。

    “法官阁下，我认罪！我承认检方对我的所有指控，我认罪。”

    法庭上冰冻了五秒，随即便爆发了巨大的讨论，似乎都没想到最终结果会是这样，就连关注着这个案件的其他法官都忍不住瞪大双眼。

    这个大名鼎鼎、不可一世的天才竟然让一个黄毛丫头三言两语之间就被说得认罪了，这恐怕是他们目前听到最不可思议的事件！

    简溪音嘴唇紧抿，她本以为他会否认，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这个案子最吃不准的其实是缺乏了一项关键证据，这个关键证据可以将整个人证据链撑起，即使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幕后黑手，可在程序上，法律并不能定他的罪，这也是韦伯斯特这么自信的原因。

    听到韦伯斯特认罪，简溪音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为他感到惋惜，因为他的认罪表明他还是拥有一个法律人最后的良心。

    韦伯斯特认罪，庭审被迫中止，他被警察压进监牢的时候，朝着简溪音看了一眼，那眼里饱含笑意。

    简溪音知道，那是在对她说，他不是因为她才认输的。

    简溪音知道，后来他入狱之后，简溪音想方设法去见他，可是韦伯斯特谁都可以见，只有简溪音得到的是拒绝。

    她确实想知道韦伯斯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他不肯见自己，那也没有办法。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案子，简溪音一战成名，将这个世纪大恶魔抓进监狱，简溪音功不可没，这也奠定了她晋升大法官的基础。

    莱斯利从后面追过来，虽然没有大喘气，但是找简溪音的身影也找得够呛。

    “简，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离开？”

    简溪音紧抿双唇，神情中透露几分思考。

    “我想我刚刚看到了一个熟人，不过我并不确定是不是他。我记得韦伯斯特没被关在B32监狱吧？”

    莱斯利：“因为他的特殊性，我们把他安排在一个特殊的监狱，严防死守，他不可能逃跑！”

    简溪音眼底露出一丝迷惑：“是吗……”

    简溪音回到家里，发现霍希成坐在沙发山继续翻阅那份文件，简溪音经过他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冷气，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一样。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霍希成还经历了那些事。

    简溪音将今天跟莱斯利对话的内容尽数告诉霍希成，霍希成眉目很淡，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

    “你不想知道文西在这里面起什么作用吗？”简溪音歪头问他。

    总感觉霍希成对她冷淡地有点过分，让她一时接受不了。

    这种冷淡跟以前不一样，之前是他性子本来就冷，现在就感觉他像是刻意在跟她拉开距离。

    不会吧？难道真的是昨晚她太主动，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那要不自己矜持点？

    于是简溪音又仿佛变成了那个遗世而独立的大法官，端庄矜持，一丝不苟，同霍希成保持着最好的距离，哪怕霍希成不小心碰到她，她都会主动避让。

    霍希成刚才不过是不小心碰到她，可是简溪音就像是碰到什么病毒似的，对他拒之于千里，同之前那个主动勾引他的女人天壤之别，霍希成脸色更不好看了。

    若是从前，简溪音总会主动找话题，而现在，简溪音不说话了，霍希成又是那种冷淡的性子，两人的关系简直要降到冰点。

    霍希成忍不住怀疑，难道她看上了之前那个警察，打算甩开他，去找别人了吗？

    他今天顺便去了解了一下简溪音的过去，发现她向来洁身自好，连恋爱都没谈过，何谈结婚？

    他又觉得这可能只是她的一个梦，自己当真了，闹了个乌龙。

    他今天特意早一步从另一个城市赶回来，就是想早一点见到她，但是一回来，就看到简溪音坐着那个警察的车回来，看上去相处甚欢，他觉得有些刺目，见到她的时候冷淡了些。

    可是他没想到简溪音竟然一反常态，对他还要冷淡，让他觉得简溪音或许是真的把他们之间的一切当作一场交易，亦或是她有了新欢。

    霍希成虽然在国外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可是本质上还是一个保守的男人，他心理上是绝不接受这般出卖自己的交易，可是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他以为简溪音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可是现在看来，她或许真的只是想要睡自己，睡完之后就打算脱裤子走人。

    霍希成从小到大都没感受到这种憋屈，仿佛自己就是她的一个慰藉品，而这慰藉品还只是暂时的。

    霍希成深吸一口气，看着简溪音换上睡衣准备睡下。

    在她快要关上门的时候，霍希成半个身子抵在那里，顺手抓住简溪音细细的手腕。

    “你要干嘛？”简溪音呆愣着，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闹哪出。

    霍希成眸色深沉，声音不复之前的清朗，反而有些喑哑，就听嘴里吐出两个字。

    “肉偿——”

    说罢，便将简溪音抱到床上。

    又是一夜酣战。

    霍希成抱着简溪音温存了片刻，珍惜着此刻的静谧时光，一道嘟嚷声，打断了霍希成的温存。

    “自己都不吃洋葱，还说我挑食。”

    霍希成脸唰地就沉下来，突然觉得她梦里那个人或许是真实存在的，所以简溪音是真的有爱人？

    简溪音醒来腰酸背痛的，只觉得这个男人在床上还是一样的猛，之前误判了。

    她看到霍希成，刚想说个早，却发现对方理都不理她，忽冷忽热，不知道他又犯什么毛病了。

    简溪音扁嘴，用刀片在吐司上抹果酱，一不小心割到自己的手，血汩汩流出，简溪音下意识用嘴含住，而霍希成毫无所觉，只是在纸上写写画画。

    简溪音有些呆住，她突然发现，他们的心意相通，不知道什么时候解除了……

    霍希成抬头看了她一眼。

    “今天我准备去找文西，探探虚实。”

    “呵呵，好啊！”

    简溪音赶紧将受伤的手放在背后，笑得有些僵硬。

    糟糕！如果让霍希成知道了，会不会杀了自己，为了泄愤，他会不会先奸后杀？虽然她不介意前者，但是真要杀自己，她好像真的抗不住，尤其是她现在根本摸不清他的想法。

    今天周末，两人兵分两路，简溪音也只是想去试一试，因为她确实不太放心，想去确认一下那个人是不是韦伯斯特。

    她照着名片上的时间来到蓝鲸酒店，她伪装得很好，因为是秋季，可以戴上帽子和围巾，遮住自己的脸。

    她四处张望，看有没有类似韦伯斯特的人出现，一下子，她就看到酒店门口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穿着儒雅，风度翩翩，看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在等人。

    简溪音一直潜伏在大堂休息沙发那里，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终于确认他就是那个在法律界如雷贯耳，却最终走上歧途的韦伯斯特大法官。

    韦伯斯特站了一会儿，很快便挪动位置，一脸微笑朝着门口走去，简溪音这才发现，韦伯斯特要见的人竟然就是文西。

    简溪音躲起来，她记得霍希成今天就是去打探文西消息的，不知道有没有跟踪他到这里来。

    然后就见两人结伴离开，虽然韦伯斯特待人斯文有礼，可文西那种隐隐的恭谦的态度，让她感觉韦伯斯特才是那个上位者。

    案子越来越复杂了，所以说韦伯斯特才是那个陷害霍希成的真凶？简溪音觉得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

    看到两人快要离开视线，简溪音赶紧追了上去。

    只是刚过一个转角，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简溪音气结，后背却被人猛拍一下。

    “你是想要找我吗？”

    韦伯斯特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而简溪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支针管插进脖子里，彻底晕死过去。

    “乖女孩儿，好久不见！”韦伯斯特顺势接过简溪音，将她扶着带离开。

    霍希成一直在后面跟着，发现简溪音居然在这儿，还在跟踪文西跟那个男人，虽然奇怪，但也暗中保护他，当他看到简溪音被人弄晕带走时，终于现身，只是还没抓到那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霍，考虑清楚了吗？”

    多日未见的克里斯蒂安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在面前，拦住了霍希成的去路，霍希成想要去救简溪音，却已经不见人踪影。

    对付简溪音同样的手段，再次用到霍希成身上，没两下，整个人便瘫软在地。

    克里斯蒂安眼中闪过惊讶：“竟然这么快？我还以为还要用上别的手段呢！”

    克里斯蒂安抬眸，对着霍希成身后的男人开口：“带走！”

    此人正是文西，他从身后拿出一顶帽子，戴在霍希成头上，装作搀扶他的样子，带他一同离开。